南竹 下+番外——濯炎
濯炎  发于:2012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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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陆云志

他年旌节看归荣,物是人非流景梦

初见南竹时,陆云只是那青楼里的下人,整日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虽身在青楼,却混得风生水去。然而南竹的到来,却让他第一次尝到了被漠视的滋味。那眼底的清冷与面上的笑容,是那样刺目。为此,他没能忍住,一次次仗着自己在楼里的人势,对他百般挑衅刁难,更有时容忍弟兄们对其拳脚相向。

陆云心底有过烦躁,他不知为何在见到南竹后自己便失了往日的闲情。见不得他过得逍遥,但也暗恼他被欺负后那淡然的模样。

因为在意南竹,心里也越来越不平静。直到有一日,他无意中瞧见月色下独自发愣的他。

明明是被毁容的脸,明明是个可怜的哑巴。他为何能如此淡然接受老天给予的一切?不愤恨无怨言。如今,竟还能露出这番怡然自得的模样。

他在享受。

这是陆云见到南竹表情后,唯一能想到的词。

而这样的人在这样肮脏的地方,到底在享受什么?

陆云不懂,却被南竹深深吸引,从此不自知的沦陷。

真正正视南竹,是因他的以德报怨。在那醉梦乡见惯了尔虞我诈,冷眼旁观,陆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一个被他欺负着的哑儿搭救。

在他欺践殴打他之后。

心里下意识冷笑:明明是他先去招惹欺负他的,也是他打碎的那花,临了,他却一口应了那罪名。……他还就没见过这样蠢笨的人。

可心底深处却有丝丝触动,与懊恼。

他陆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却也做不出受了恩惠却不声不响冷眼旁观的事,人轻言微,他一下人没什么本事,但有恩却也必报。

开始时确实是愧疚与感动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这份单纯心情却变得有些复杂,不知不觉,他会为了那人的病情忧心,他会因看不懂那人所写而自卑烦闷,他会为了那人凡事忍让的性格愤愤……他会心疼那人。

甚至,那张以往瞧了碍眼得紧的残缺面容也变得顺眼异常。

夜深人静时他甚至在心里畅想,若是有南竹陪伴,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南竹,他护了。

他总想着,在这醉梦乡,他陆云想要护一个人,又有何难?却未曾想到,这个世界本就世事无常。

如此闲心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得知南竹竟是因替他揽罪而被烟荷卖与他人的消息时,陆云几乎懵了。抓心挠肺般的懊悔几乎要将他逼疯,可当他下定决心抛却一切带着南竹离开时却被拒绝。

对这拒绝其实是有点预感的。南竹的责任心那么重,又怎会让自己的事牵连无辜,只是一想到这个如竹的南竹会被他人占据,陆云就如被扔进火里熏烤。

他目不识丁,他出身贫寒,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南竹带出去,他没有让南竹过上衣食无忧的本事,他不过是一在底层挣扎的下人。

然,他陆云不过十八!

终有一日,他定会带给南竹一片敞亮天地!

可却忘了……那般坚韧不折的南竹,何需他来保护;更忘了,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再难复收。

再次在大街上遇到南竹,不过几日后。看着他当众被欺辱,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丧失了理智般挡住了那群恶霸。

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明明知道以卵击石的后果,无非是自取其辱。然而他说过,他会护着南竹,那他便要做到。

他不会看着南竹在他面前,遭人这般鄙弃。

能挡一时便是一时,他想让南竹离开,想让南竹逃。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口中能尝到的唯有血腥之气。他的喉咙翻搅间,喷洒出的也唯有猩红。

在昏迷前,他只叹自己的无能。

能遇上师父,或许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师父待他虽有些冰冷,但关怀却真真切切。

他总能在师父的眼里看见几分忧愁与伤感。他不知这到底是为何,但也不敢贸然相问。他的心还牵挂在南竹身上,直到南竹醒来,直到他笑容依旧。

他以为,他能留下南竹,能从此跟南竹在山上居住,安安稳稳,快快乐乐。

可他却没想到,师父不允。

他无法理解,不明白武功高强,又有安身之处的师父为何不愿接受一名平凡的少年。

他负气过,愤恨过,甚至想过带南竹离开。

可当他听见师父对南竹说的那番话,当他看见南竹安然接受安排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到头来,护他帮他的始终是关心他的人,而非他本身。他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无能至极的人,如何有资格说要护谁?

南竹还是离开了,为了那个他们谁也得罪不起的人,买下南竹的主人——大将军齐澜。

而自己,只能再一次目送他离开,一步步走出属于他的世界。

他不想哭,因为哭只能代表懦弱,却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然而,他还是哭了……

他发誓,他与南竹终会再见的。这辈子,他会实践他的诺言,护他一生。

……

世人习武,大多从小习起,即使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师傅,以他十八才接触武学的基础,若想在几年之内出人头地几乎是天荒夜谈。

若非师傅将一身功力尽数传给了他,想要封侯拜相,又岂会如此容易。

与皇帝相遇依然是种缘分。自从下山之后,一路打探消息,才知京中变故。乍听南竹之名,他自觉好笑。

那名传说中医仙弟子的男子,如何会是自己认识的南竹?

然而直到上京,一路听人谈起细碎杂言,才慢慢确定了南竹的身份,也因此震惊到无以复加。

从未想过南竹会是如此有能耐的人,更没想到在短短一年中,东霖便发生了如此变故。

然而要他信市井流言,信南竹与谋反有关,却绝无可能。

他认识的南竹,那个坚强淡然,与世无争的少年,如何可能趋于权势,汲汲名利?

茶楼中的震怒,因无法忍受诽谤南竹而大大出手。即便给自己惹来麻烦,他也不甚在意。

江湖人间的争执,本该与官府无关。然而却有人将他捉拿,关入大牢。

区区牢笼如何能困住他,只是他被悲愤所趋,失了冷静。

有人将他保出,将他带到一间守卫森严的大房间内。他见到了他这辈子需要效忠的男子,东霖的皇帝。

一切都出人意料,他甚至不知道,为何眼前这名东霖新皇会要见自己。

“我封你为侯,你可愿意?”

陆云不能,却知道这乃天大的机会,而一旦错过,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所以他答应了,他对眼前的男人许下了自己效忠的誓言。

而后他才知道,男人早就知道他的存在。更知道,他的师父是谁。

“这些,是在南竹临走前告诉我的。”

陆云震楞,原来南竹早就料到自己必定会到京中,会来寻求功名吗?

是啊,自己不也曾向他允诺,定要护他一生吗……

可笑的是,自己却一次次被他护着,一次次的……受他恩惠。

他曾想问皇帝关于南竹之事,然而皇帝却只字不提。不久,陆云被派往平定各地内乱,新皇登基,人心不稳。

再次归来,他已稳定了他侯爷身份,肯定了他身为武将的能力。

可即便是得了新皇重视,得了万人敬仰的权势,他一直想要护着的那人,却依然音信全无。

忙于朝政,他学着尔虞我诈,学会内敛沉稳,学着为臣为官的一切。然而,他依旧没有忘记一人,没有忘记寻找。

三年来,他派出无数人寻他,却无半丝消息。

陆云一度以为,他与南竹,再无相见之日。

三年来,他早已知道南竹与齐大将军间的一切。他看着皇帝与齐澜间的交易,看着齐澜因为南竹而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陆云迷茫了。

如果这才是爱,或许,自己并不及齐澜。

他不否认自己爱南竹,却也知道,他的爱不及齐澜——远远不及。

那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痛,他未曾尝到。

如今的他,对于南竹更多的是一份执着。

他依然爱,却败给了齐澜的爱。

人与人本就不同,经历不同,感情便也不同。性格不同,表达发式自然也不同。

陆云用自己的方式寻着找着,渐渐失了心力,感到挫败。

所以当出使漠北时,从齐澜身旁那甚至连国家大事都不防避的那下人嘴里听到那声‘好久不见’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停顿下来。

这四年来他想过无数关于与南竹再次相遇的画面,却没想,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种。

南竹与齐澜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面对他时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疏离,皆让陆云几近失控,却仍控制不住关心,询问他近年来过得如何。

不是早该料到这一切吗?然而现实的打击,却往往比想象更残酷。

“陆云,你该配更好的人。”

“错过的不能强求。”

“我爱他。”

看着南竹眼里不掺杂任何多余情绪,纯粹得令人绝望的眼神,陆云扯了扯嘴角,笑容难看得厉害。

“若是当年我不曾与你分开,你我可会有结果?你可曾对我动心?”心里明明已有答案,却仍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

若是没有齐澜,他陆云,可有机会?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意料之中的,看着他郑重地对他说‘谢谢’,看着他毅然奔向他人的背影,看着那树下,十指紧握相携离开的两人,陆云坐在椅子上,依旧挺直着背脊,靠着冰凉的椅背。只是那带着薄茧的手掌,死死摁着心脏所在处,深深抓着胸前的衣物,紧紧的将指力灌入。

痛,撕心的痛。

他也终于尝到了这般滋味。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羡慕齐澜,嫉妒齐澜。虽然痛过伤过,守过等过。然而雨过天晴,他尝到了如今的甜味。然而自己,这些年来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一场空山。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离开醉梦乡,为何要跟着师父学武,为何要成了如今的紫衣侯。

明明知道的……

那两人间外人插不进去的亲密,与南竹颈侧偶然露出的淤青都在在告知他,你已没机会了,可却仍要求个结果,以逼迫自己死心。

换来的,便是如今这些话。

脑中又响起南竹嘶哑温和的声音,响起他那些几乎是在剖析自己对齐澜感情的话语,陆云苦笑一声。

南竹的这些话,虽是对这他陆云说的,但……

齐澜乃是大将军,武功之高,绝对是世间屈指可数的人物。就站在门外不远的他,又怎可能会听不到。

站直了身体,抬眼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陆云闭了闭眼。

之后意外的得知了南竹如今的身份。

潼城关家副主,还真是……再次震惊。

南竹,果然从来不曾需要自己担心。能站在他身边的,并非自己这个半吊子。也唯有齐将军那样运筹帷幄的大将,才能做到护他一身的诺言吧。

他徘徊在门外,他知道那是个自己无法介入的领地。

他听到了潼城的危机,他双拳紧握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终于,他转身离去。他想,他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他如今的位置究竟能为南竹做些什么。

他亲眼眼见齐澜的猖狂。他不知道为何齐澜会当众顶撞漠北王,然而瞧见南竹为他开脱,为他挺身而出,他知道南竹与齐澜间,定是有所默契。

陆云黯然,回想这几日所见所闻,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他只能——放手。

然而,漠北诸事未定,潼城又起风云。

这样敏感的时候,他还不能离开。

齐澜走了。再次与南竹分开。

他为了南竹,能忍受分离。而南竹为了情义,可以不需去请求漠北王。

他们俩人,永远让自己追赶莫及。

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做?

看着手下飞鸽传书的密信,陆云一把捏紧,任其在掌中化为尘末。

他想,他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一次,他定要让南竹安然无恙的……回到潼城。

南竹

南竹……

漠北情势莫测,就放任自己再守护那人几日吧。

待尘埃落定,陆云,就此放手。

第四十四回

相思难当,度日如年。

半月之约将至,大漠潼城威严高耸的城墙之上,那迎风而立的男子眺望着远方。暮夜月明,当再度迎来红日,他等待之人,挂念之人,此生所爱之人,便该归来。

“将军。”

齐萧踏上城楼,看着齐澜的背影,久久才唤出一句。

心底有些为难,刚才接到的消息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只怕将军听到后,会冲动行事。

自己尚且在想是否将如实相告,然而若是不说,恐怕后果更为严重。

毕竟,他们之中,也唯有将军能有解决的心力。

齐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知道,如果没特别的事,齐萧绝不会来找自己。看来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说吧。漠北那边怎么样。”

齐萧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继而沉声道:“陆大人传来消息,他已在回东霖的路上。”

他默默注意着齐澜的反应,见他不为所动,才又补上一句:“南竹未曾随行。”

“齐萧。”

齐澜没有半分犹豫,他微微侧头,让齐萧看见月光下男人冰冷的双眸。

“你说,用赫连墨的人头做礼物,翔可会喜欢?”

齐萧一愣,继而惊恐的睁大双眼。

“将军!这万万不可。”

且不说南竹还被扣漠北宫中做人质,若将军真这么做了。那四国战乱定会因此而起。东霖如今根基稳固,没有必要兴起战事。更何况,将军向来仁义为大,该想到挑起战争的后果。无非是民不聊生,苍生受苦。

唇角微勾,齐澜转身走近齐萧,在他的错楞下拍了怕他的肩。

“别担心,我相信竹儿一定会回来。”

“将军……”

将军越是这样,齐萧越是担心。只怕他一时想不开,真的做出冲动之举。

齐澜突然看向远处,接着又收回视线。冲齐萧安抚地笑了笑,“关城主离城的这段日子,我不会离开潼城半步。”

这算是给齐萧的答案,也是他给南竹的承诺。

他会替他守着关家,守着这大漠潼关。

“走,下去吧。”

齐萧抿着唇看着齐澜背影,心里的忧心不减反增。

这半月来发生了许多事。先是回东霖引起朝中骚动,也因此揪出了潜伏多时的前朝太子余党。在此过程中,将军下狱受训,被人假公济私。身负重伤,差点命丧天牢。

皇上为此震怒,不顾丞相大人劝阻,将那些余党一网打尽,不留情面。也为此,大家才再次看清了齐将军与皇上的关系——从未斩断过的情义。

之后,将军不顾伤势,借兵前来潼城。皇上非但不阻止,还下拨五万大军随行。而今,除了将军旧部,原隶属将军麾下的齐家军外,尚有足够的兵力将潼城护得滴水不漏。

只是为此,将军也放弃了很多。

他本该还清了皇帝的债,如今又再次欠了情。

他亲口毁了三年之约,许下了永誓效忠的承诺。

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假,也顾不得其间的用意。只道这场闹剧中,最终得利的,依旧是东霖那深藏不露的皇帝。

数日前,他们来到潼城,见到了关家主事,关越凌。

将军与他惺惺相惜,知道他爱人下落不明,遂主动提议派人搜寻。然而关家家主却只恳请代为照看百姓,而自己独自一人离开了潼城。

他不说,然他们却都知道。关越凌的离开只为一人,那名唤作阿腾的关姓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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