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 下+番外——濯炎
濯炎  发于:2012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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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一片空白,盘旋整个思绪的,唯有那落下残疾的人影。

齐澜,子奕。

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痛恨自己,来惩罚自己。

心痛,痛到连身体都无法支撑站稳。

踉跄一步,却是身旁的齐厉扶住了自己。

“主子。”齐厉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只是此刻的脸上,更多了份担忧。

南竹缓下心绪,闭上双眼。抬了抬手,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我没事。你……说下去。”

齐厉心中暗叹,虽然知道主子的心情,然而自己却无法不说。唯有将目前的状况与主子说个明白,才能让主子决定下一步行动。

深深唤了口气,齐厉低头看了眼紧抓着自己手臂的修长手指,将所有的忧虑暂搁一旁。

“皇帝与齐主做下协议,以三年为限期。三年内,齐主必须心无二鹫效忠东霖,一心为主;而三年后,皇帝便允了齐主的要求,放他辞官离去,再不为难。从此之后,无论他要做什么,只要非不利于东霖,皇帝再不插手干预。”

“好。当真的好!”好一个李辰翔,好一个东霖皇帝!他不得不佩服,君王无情,李辰翔果真发挥得淋漓尽致。到了这般境地,他还能物尽其用,无所不及,将齐澜逼迫至此。

眼底一片血丝,念及齐澜这几年所经历之事,一身的杀气便控制不得。

“皇帝心机,当真常人不可及。哼,东霖。”冷哼一声,唇边却泛起笑意。

今日之后,他定不会再隐忍退让。

“主子。这三年来,齐主替皇帝东征西讨,平定各地叛乱。几乎无时不刻不在生死边缘徘徊。而他,根本没有再踏入京城一步。也因此,李辰翔有心阻挠,咱们派出的探子才不得所获。”他们的探子多半是阎绝杀杀手楼里派出的人,杀手楼分布各地,却惟独那些动荡之地管不着也管不得。

“想来也是如此。”南竹稍稍收起眼底的杀意,他需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厉,告诉我。如今的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消息的?”

齐厉此刻已经站定在一旁,垂首而立。“不满主子,这次是皇帝召了齐主回京,而咱们的人又跟齐峰搭上了线,才得知了这一切。”

“齐峰?”也是,齐澜若是这几年来东征西讨,那齐峰必定也不可能再独自一人留于京中。毕竟,昔日的京中侍卫长司命一职,若非是为了李辰翔登基,怕齐峰亦不屑为之。

“是。齐峰、齐萧这几年一直跟着齐主。也因此,齐主才能安然无恙。”言及此,齐厉的眼神一变,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往日的主人齐澜,如今竟落得如此狼狈,无心无情,更无意活于世上。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再是昔日英姿飒爽的齐将军了……

“齐峰曾告诉属下,若非对主子还怀有一丝希望,齐主怕是早就无意……”

“别说了。”南竹慌乱的打断齐厉的话。

第一次,从内心感到真正恐慌。无法再淡然,无法再从容以对。

他的齐澜,他的子奕。他此生,必不相负!

“皇帝找他回京何事?”

迅速的平静下来,南竹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前阵子漠北与东霖在西侧洽壤处发生摩擦碰撞,据说还牵扯不少。之后,漠北派人和亲前往东霖,却不知为何遭到东霖的拒绝。莫非……

“主子。东霖前阵子与漠北发生不愉快,漠北王主动退让,派出嫡亲皇妹前往东霖和亲。奈何如此赤诚之意却被东霖往冷言拒绝。漠北王大怒,而皇公主也宣称漠北不会善休。”

果然,正是此事。那李辰翔会拒绝,定是因为得知了北北的消息。

看来,北北的处境,确实不妙。

然而,齐厉接下去的话,却让南竹一阵错楞。

“皇公主本是为和亲而来,在见到近三年来第一次被召回京中的齐主后,本欲与皇帝结亲的主意顿变。不知是为何,漠北皇公主竟是要求嫁与齐主。此事本身并无不妥,便是如今齐主身份依旧表面显赫,而皇公主说是和亲,却未指定对象。

只是,此事突然而起暂且不提,齐主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更何况,皇公主在晚宴上当众提出,而据说齐主连得一个字都不屑回应。让皇公主丢尽了脸,也让整个漠北在东霖丢尽了颜面。

皇帝倒是未大怒,那漠北皇公主却先忍不住大声指责咒骂,最后拂袖而去。晚宴后第二日便回了漠北。”

齐厉说完,偷偷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却发现对方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当下安心下来,想必主子是有了他的思量。

“如今,皇帝是想如何?”

会发生这样的事,想必李辰翔也始料未及。只是,这么一闹,无疑是齐澜帮了李辰翔一个大忙。李辰翔根本就不会娶皇公主,这般一来得罪漠北的便成了齐澜……

“皇上想让齐主前往漠北请罪,获得原谅。顺便谈和,签订俩国间的一些协定。”

“混账!”南竹猛地一声厉喝。这李辰翔,还真是——够狠够无情。

“这样的情况下还让齐澜去漠北,他是想让齐澜客死他乡不成?”若真是如此,那就别怪自己提前一步将人带走,之后东霖的一切,再与齐澜无关。

什么狗屁忠义,全给他滚去一边!

负了东霖又如何?他南竹,他的齐澜;上辈子,又此生,为东霖付出的还不够吗?

若是真要受罚,那也绝不是李辰翔或东霖可以定夺的。

若是真要受罚,那他关南竹就站立在此等待老天定夺!

“主子。齐主的处境虽然不妙,但皇帝好像并不是要他去送死。”齐厉适时开口,换来南竹疑惑的目光。

“此话怎讲?”

“皇帝发出送行书中明确提及,并当众对整个东霖乃至其余各国宣布。若是齐主此行遇阻,那就怪不得自己翻脸无情,动手无义。即使挑起战争,也在所不惜。”

这话摆在台面上,众人若再看不明白,也就是找死了。

如今的东霖,已是凌驾于漠北之上的当世第一强国,谁人敢轻易来犯?更别说得罪了。

而漠北此次,无非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东霖给了几分颜面,派齐主去签个协议,漠北皇帝也该松口才是。

这些道理,南竹与齐厉但要粗略一想,便能理顺。所以,南竹的表情缓和下来,紧绷的脸也跟着柔和。

“厉,当真多亏了你。一路赶回潼城,必然是累了。今晚替大哥办的接风宴,你就不要来了。”南竹会这么安排,也是有他的用意。

“我会在今日的宴会上向大哥告假,你去准备准备,明日我们便出发去漠北。”

齐厉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继而转为兴奋与激动。

“是。属下这就去。”

看着匆忙转身欲离去的齐厉,南竹忍不住提醒:“厉。好好休息。”

“主子放心。”抱拳一揖,脚下生风般迅速离去。

终于,他要踏上漠北那片土地。为了齐澜,也是为了他自己。

或许,这就是他不可违逆的命运。俩世转载,前世今生的宿命。

自嘲一笑。

这些庸人自扰的情绪,如今的自己不需要。

跨步离去。

想找关大哥大喝一场,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第三十四回

夜风袭袭,带着彻骨的凉意。大漠上宏伟屹立的潼城之内,街道巷末无一不门窗紧闭,与往日的落日繁华截然不同。

然,在逐家逐户皆为避开沙暴而守在家中之时,城主府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没有歌舞助兴,亦无拍马奉承。

每个人带着最坦荡的笑容,抒发自我,欢迎他们的城主归来。

关越凌双眼几乎成了一条缝,裂开的嘴角如何都合不拢。

他高兴,非常的高兴。能和眼前这帮兄弟们在一起,能听着他们天南地北的畅谈琐事,他的心底便无法抑制的安慰与快乐。

爽朗的笑声不断,关越凌将目光落向右侧下第一个位置上。那里坐着顾一北,褪去了往日的商人般的虚伪笑容,如今的他喜怒哀乐皆显露,一张俏丽的脸百般变化,煞是动人。再看大厅中央的矮胖小子,“咯咯咯”笑个不停,正戏弄着手下心腹关腾的发辫。

“大哥,我敬你一杯。”

身侧传来南竹的声音。关越凌侧目而望,继而拿起桌上盛满美酒的琼觞,笑意更浓:“好。为兄的义弟,这杯为兄先干为敬!”

自己不在潼城的日子,南竹坐镇城中,便是自己最好的后援。往日从不曾想过行商,因为他踏不出潼城,扔不下这身枷锁。

南竹啊南竹,帮了自己抬太多太多。

自己与一北一样,从不是乐善好施、心地善良之人。会在南竹落魄时出手,是南竹先吸引了自己。

如今,若是有恩,南竹何尝不是对自己有恩,对整个潼城有恩?

甚至他的付出,早超越了当初自己所给予的。

一饮而尽,千言万语,在这杯酒中诉尽。

他们是兄弟,而兄弟间,无需说谢。

南竹与关越凌相视而笑,开怀的笑声,令大厅中的众人不禁皆往他们看来。

映衬在疤痕下的脸,因为笑容之故,意外的柔和化解。微红的双颊,带着几分醉意的狭长双眼,本就清瘦的身形,一身标志的青衣。

挺直了背脊站在关越凌身旁的身影,让众人不禁屏息。

忽而,那人止了笑声,缓缓起身走到厅堂之中。

转身,他傲然而立。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清明。

一揖,他毫不犹豫。心底主意已定,豁然开朗。

对着关越凌行礼,对着顾一北行礼。然后直起腰身,垂首而立,笑着看向一室潼城兄弟。

“今日,大哥出行归来。南竹匆忙,未曾好好安排接风洗尘。故而,愿自罚一曲舞剑,替大哥及各位助兴。”

原来是舞剑。众人心底不禁松了口气。

副城主会武,在潼城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副城主的剑法,却从不曾在众人眼前显露。

因此,刚才的南竹一说,顿时一片应和声起。

淡淡瞥了眼一北,南竹压下喉头翻涌而上的酒气,随意扫了眼四周,见关腾腰间佩戴的长剑,倏尔一笑。

右手轻抬,倏地五指空握。“噌”的一声清朗剑吟,那把古朴长剑脱鞘而出,飞入南竹手中。

隔空取物?!

好身手,好功力!

闭眼凝神,一套落云剑法起势而行。

前世,这是青衣将军成名绝学,随青衣身死埋名。

今生,他南竹让它重见天日,定要让世人再记其名。

简单几招挥过,倏地身形一跃,落到厅外院中。

月光下,一袭青衣飘然独立,身随剑走,恣意洒脱。那柄古朴的长剑,在他手中宛如重生,有了意识、有了生命。

停走间,青丝随风轻扬,身如游龙,灵动不乏刚强。剑气四走之处,花落无声,石走无形。

刚柔并济,绝世剑舞。

当一剑收势倚剑而立,众人眼中的南竹,唯这八字形容足以。

“大哥,南竹想往漠北一行,离开数月。”

持剑走回厅前,站定于关越凌身前。南竹双手奉上长剑,弯腰垂首,语带恳请,却是坚定无疑。

半饷,手中一轻,有人取走了手中长剑。南竹抬头,见关越凌肃然的面容,自己的唇边笑意不减。

看来,他的决心,已经昭然若揭。

先是对他与一北行礼,让他们惊讶;再来提出剑舞,让他与一北在众人应和下无从细想。

南竹取走的剑,是自己赐予关腾的“飞龙”,亦是关家家传宝剑。关腾身为自己贴身侍卫,却也是自己认定的此身伴侣。这件事,外人或许不知,但南竹却心中清楚。

借由一场剑舞,告诉自己,他南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他南竹亦不会丢了潼城关家的颜面。他此行去漠北,势在必行。

自己并非一点不知,而恰恰相反。南竹想要的消息,自己都把持在手。当然,齐澜与南竹的事,心底清楚的很。

南竹前世乃青衣,与那漠北王间的恩恩怨怨,岂是说放就放。自己唯一怕的,便是他在漠北受伤。

奈何,自己亦是过来人,知道情字最难。南竹如今能连恩情都暂且放下,一心去见齐澜,可见他心志已定,再无动摇。

这样,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阻止?而作为他的兄长,自己又如何能去阻止?

虽然不能阻止,但有一件事他却能做到。将手中长剑交还给身旁的关腾。关越凌明白,自己无法任由潼城无主,那么南竹的安危便只有交给关腾了。

关腾看见关越凌眼底的神色,便知道关越凌所想。他是关越凌的师父,亦是关越凌是贴身侍卫,是关家的仆人。主子的吩咐,他定当遵从。

何况,南竹亦算是自己好友。

“大哥,我已与厉交代,吩咐他去准备。明日,我便与厉俩人上路。大哥不必担心,此次前去,我还想顺道替一北看看漠北那儿的生意。所以,越是人少越是方便,何况我与厉的武功不低。”

南竹是何等心思慎密,见俩人间来去的眼神,便知道了大哥的主意。只是,俩人间关系特殊,如何能让他们为了自己分开数月?

“我不允。”关越凌面色一凛,语带不悦。

此时,身旁一阵叹息传来,却是顾一北。此刻,她已不知何时站在几人身侧,一双清亮的美目看着南竹。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轻声一言,是对南竹。

南竹没有逃避,而是唇边带笑颔首:“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当日提出成亲,不过是激将法。想必,这几年的举棋不定已经让一北这看戏人都失去了耐性。怕是一北比自己更早一步知道了齐澜的消息,才会有此一计。

一北听闻,一改先前的哀怨模样,狡猾的笑容跃上娇颜。

“嗯哼,算你聪明小竹子。”微一挑眉,又瞥向身侧高壮的关越凌:“我说臭家伙,小竹子都说要自己一人去了。我看你就省省心力吧。你有见过替我顾一北办事的人,出过什么岔子吗?”

言下之意,南竹也算替她去漠北办事,她顾一北自有安排,不劳费心。

关越凌难得没有因为那声“臭小子”而发怒,而是缓下心绪,点头算作同意。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脸上又重回笑容,大手一拍南竹肩头:“竹弟,今日与大哥不醉不归!”

南竹亦笑,看着大哥与一北的眼里充满感激与诸多情义:“好,不醉不归!”

第三十五回

昨夜沙暴来袭,今日天空未晓,街道上已有潼城卫兵开始清理满城的积沙。

忽而,一阵异动声起,三三俩俩的兵士们警惕张望,但见一红一黑俩匹骏马被人牵着向城门而去。

再仔细一打量,那牵着马的俩人都是熟脸。一位是副城主的亲信,另一人赫然就是副城主本人。

俩人渐行渐远,一名兵士忍不住,想跟上前去,却叫身旁的弟兄拉住。

“副城主定是有要事出门,咱们干好咱们自己的活儿便成。昨日城主回来,想必往后的日子没那么清闲。”

这话可不带丝毫贬义。城主与副城主都是他们潼城百姓心中的英雄人物,只是相较于亲近人的副城主,冷峻的城主待人处事上更为强硬罢了。

城门缓缓打开,牵着马儿的俩人利索的翻身上马。再看一眼巍峨的潼城,南竹拉起马缰,一踢马腹,策马而出,再不回头。

他会回来的,带着他心爱之人。

而高高的城墙上,一双深沉的黑眸静静的看着南竹远去的身影,默默目送他远去。

“城主,此处风大,请回去吧。”

身旁的关腾递上一条披风,见关越凌毫无反应,暗暗抿唇,微垂眸上前一步将披风搭上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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