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连三朝回门都不知晓,不是摔坏了是什么?”
嫁入王府第三天,府内拾掇了礼物若干箱,由车马驮着,王爷带着我一道去岳家。这就是三朝回门。
回不回门都无所谓啦。我不计较这个。
进了门,新姑爷被岳丈岳母欢天喜地迎进门,坐到高堂上被岳丈拜了又拜,真难为他受得住。
宝儿娘攥着我的衣袖,将我拉进房里,喜滋滋说道:“好宝儿,我娇滴滴粉嫩嫩的好孩儿。从小我宝儿就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娘就知道我孩儿长大会有出息。王爷姑爷今日亲自陪孩儿一同回门,想是我宝儿极得王爷的喜爱,为娘心中愈发的高兴呢。昨天去府衙赵大人府上打牌,那赵夫人亲手搀扶为娘坐了上座。想那赵夫人,往日里只因你爹是一介武官,对为娘也甚是冷淡,难得正眼看上一眼。这番却用心攀附,为娘着实扬眉吐气一番。做人没有前后眼,那些往日里拿势利眼看为娘的人,怎会想到小小副将的女儿会坐了王妃呢?活该她们眼馋。”
我轻轻挣开宝儿娘的双手,借口如厕逃了出来。
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瞅着左右没人注意,我顺着墙拐弯往背阴处走,隔着大半人高的院墙,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我在院墙外的角落里,用一棵大树挡住身体,低头解裤腰上胆敢号称为裤腰带的绳子。我讨厌这麻烦的玩意,一不小心,裤子就会掉到脚背上。
对着树根撒完尿,一抬头,看到院子里的廊檐下,多了两个人。我还不大穿得好这种裤子,不便被人看到拎着裤子的样子,便在树后藏好,慢慢对付裤腰带。
“……不!宝儿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娶了宝儿,就请你好好对待她。”
宝儿?我从树后探出一只眼睛,说话的是那个真川帅哥。另一个,正是宝儿的丈夫。
“好好对待她?你在说笑吗?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娶你表妹。不,应该说,是你的心上人才对。”
“不!”真川帅哥痛苦的叫了一声,“宝儿是无辜的,她根本不知道我的感情。请你不要伤害她。”
“我才不在乎你的宝儿会怎样,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爱她到什么程度?你能忍受你的心上人被我抱在怀里吗?明知道我不爱她,你能忍受她在床上任意被我玩弄吗?”
“别说了。请你放过宝儿吧。”听真川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要我放过你的心上人吗?好啊。拿你自己来换。娶宝儿之前我就说过吧,只要你答应做我的人,就不会有这桩婚事。”
“为什么要咄咄逼人?我不爱你,我根本不爱男人。我知道你也并不爱我。我只不过和那个人长得像而已,但我并不是他啊!你要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毁了更多的人吗?”
“没错!”这个声音里的情绪惊得我心里怦怦跳,“我不在乎毁掉多少人!我想要的人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要允许别人在我的眼前恩爱幸福?”
5.夜惊
古代的交通工具真是让人幻灭。
任是有大片的山清水秀花红柳绿的大自然随便你流连倘佯,可是坐着这种能磕掉人下巴的交通工具——马车,心情实在浪漫不起来。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我乘坐的还是当代最豪华的宝马香车。
路况又不好,我在车厢里被颠的连眼睛都发酸。朝车窗外看,身躯高大的王爷骑着一匹四肢修长气质高贵的骏马,身体随着骏马的行走节奏而优雅律动着,两人配在一起相得益彰。
我十分想把王爷的身体画下来,用线条和色块来表现骑马装下充满动感与力量的骨骼与肌肉。可惜这个愿望只怕最终只是个梦想。
知道为什么说是没法实现的梦想吗?没错,我是可以拿砖头敲晕他,然后扒光他的衣服画他的裸体,再逃回现代避开他的报复和追杀,这些都可以克服,不是阻碍愿望实现的决定因素。
唯一的原因是……再次幻灭,竟是栽在纸这个东西上。我那半小截铅笔,居然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这里的纸全部是毛笔的忠贞伴侣,铅笔一落笔,纸便破个洞。一点也没有办法画素描。
车厢里有铺好的软垫和靠枕,当脑袋都开始发晕的时候,我干脆躺了下来。出乎意料,这样侧身躺着,车子颠来颠去倒觉得蛮舒服的。舒服得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车厢里多了个人,正是宝儿的新婚老公。
“王爷,骑马很累吧?”我翻身做起来,拉开距离往后挪,背靠到车壁后,很体贴的问了一句。
自从那日回江宝儿娘家,无意中听到王爷和真川之间的对话,我的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真相竟然是那样,王爷为了逼真川表哥献身,才娶了真川的心上人暨表妹江宝儿。
也不知道是真川对表妹的爱情不够浓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真川并没与如王爷所愿,拿自己来交换心上人的自由。
怪不得从婚礼那天至今,王爷都不愿意和新娘洞房,有谁见过赌徒和筹码洞房的?真是便宜了我这个假江宝儿。
王爷很拽,既不理我,也不看我,眼神一瞟,望向小小的窗外。
土黄色的道路两旁,是一望无边的葱绿。绿的田野,绿的草地,绿的峰峦,绿的山林。
“王爷,现在是几月了?”
王爷持续拽。我眼巴巴等着答案。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也许是一顿新闻联播的功夫,就在我已经忘了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五月。”
我已经没有兴致找他攀谈了。
后来的几天,除了偶尔骑在马上抻抻腿,他都和我一起窝在车厢里。
有时一天都说不上三句话。
即使有对话,一般也是我说要上茅坑,他则吩咐停车。茅坑是不可能随身携带的啦,因此都是在田野里茅草深长的地方解决。
到了第三天,王爷纡尊降贵,赏脸主动跟我说话:“也不见你喝水,为何频繁解手?”
感情他怀疑我有病。
我脸上一热,心里寻思要不要跟他解释缘由。
这一件事实在尴尬,忍了几天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自从身上唯一的一件内裤弄脏之后,就再没有替换的。
而且,怕春兰秋菊或是别的丫环们看到上面的脏东西,会猜出我是男人,所以根本不敢交给她们去洗。我自己偷偷拿着在院子里的池塘里洗了洗,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因为没有内裤穿,也就不能穿那么硬的牛仔裤了,只能别无选择的穿古式的裤子。
这简直是难以言喻的折磨。没有贴身内裤的约束和保护,那里便暴露在不稳定环境中,总是被肥大宽松的裤子时有时无地碰触到。尤其是在这颠簸的马车中,很容易便被激发出尿意。
他是从不曾穿过三角内裤的人,哪里知道这种恍若啥也没穿的苦楚?
捱了几天,终于到了京城。王爷的人马进了一座有着参天巨树的大宅子,气势巍峨的大门上,横着一块巨大的木匾,写着三个雄浑的大字:宁王府。
王府里的管家和仆妇忙的热火朝天,迎接王爷和新王妃的到来。
王爷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且沐浴更衣,随本王入宫见驾。”
府里的丫环们殷勤伺候着,我自己又带了几个贴身使唤的丫环来,除了带春兰秋菊来,还带了冬梅、夏荷、春花、秋月。人多好办事,不一会,我就舒舒服服躺在澡盆里。
热水一泡就想睡,硬撑着眼皮洗干净,便想打一小盹,却很快被敲门声吵醒。
“夫人,让奴婢们进去服侍更衣吧。宫里已来人接王爷和夫人进宫,王爷在前厅候着呢,着奴婢们来催了。”
“知道了。”我爬出木盆,胡乱擦干身体,仔细穿上雪白的内衣裤,然后去开门。
一看到我,秋菊就吩咐身后的小丫环:“速去多取来干手巾来,速去,速去。”
春兰已经拿起澡盆便的干布往我头上抹,一边嗔怪道:“就要进宫了,这般湿漉漉的头发却如何是好?出去见了风,也不怕落下头痛的病根子。”
小丫环抱了一堆干手巾过来,春兰秋菊轮番擦拭我的头发。
“就这样吧,差不多就行了,别让王爷等太久。”我头皮生疼,不得不阻止她们。
在马车上,王爷嘱咐了我一句奇怪的话:“晚宴过后,若是皇兄或皇嫂留寝,你切莫答应。”
“留寝?”我听不大懂,“是睡觉的意思吗?”
顿时,王爷又是一副既不看我,又不理我的样子,一心瞟着车窗外。几分钟后,才头也不转的说道:“是留你在皇宫过夜的意思。你切勿应允。”
我郑重地点头答应。
马车驶入一片华丽气派的建筑群,我们下了马车,换乘轿辇,进入皇宫深处。
已是黄昏时分,远处的楼阁隐隐融入暮色中。
到了一个园子,轿辇停了下来,院门口已有几个穿统一制服的男人等候着,并齐声叫道:“小的们叩见王爷,叩见王妃娘娘。”
穿过园子,进入一道圆门,又是一个铺着整齐地砖的超大院子。院子的四边,是雕梁画栋的华丽厅堂。
有人大声禀报宁王爷到。
王爷跨步跨入一间大厅,只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六弟,你好大的胆子,婚姻大事,竟敢擅自做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啊?”
王爷笑道:“回禀皇兄,小弟此行特来谢罪,请皇兄原谅小弟胆大妄为。”
“你也知道是胆大妄为?哼!分明是故意为之。新妇与你一同入宫了么?朕要瞧瞧。”
原来这个人就是皇帝本人。我两眼灼灼朝他看,发觉他也在看我。
没办法,他是皇帝,我是平民。我又是个有教养的人,不能和比我位高年长的人对视。于是我垂下视线,让他先,随便他先看我。
王爷回身拉我过去,走到皇帝跟前,用很差的口气对我说:“还不叩拜我皇兄?”
我琢磨着叩拜是怎样的动作,皇帝已说道:“今日是家宴,无须多礼,弟妹你也莫要生分。来,见一见你皇嫂。”
一个衣服和脸蛋都很漂亮的女人在对我笑,我说:“见过皇嫂。”
皇嫂挽着我的手臂,说道:“来,这边坐下,妹妹不要见外,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果然是家宴,并无外人。我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全心全意埋头吃菜,只要得空,便在脸上挂上笑容,倒也不算得失礼。
吃完饭,我陪着皇后喝茶嗑瓜子儿,一边听着王爷和皇帝喝茶聊天。皇帝说眼下又有外族侵扰边疆,要王爷带兵去剿寇平乱。好像王爷本来就是大昭国的大将军,皇帝极为倚重。
国之重任,王爷不可能推辞。皇帝便与王爷说定,第二日朝堂上再与众臣议定细节。
我听在耳中,总觉得他们在说好遥远的事情,并没有真正意识到王爷要远赴沙场,更没有具体意识到打仗是怎么回事。
到了该告辞的时候,皇后果然提出留我在宫中过夜,与她相伴。
我苦恼要怎么样得体的拒绝一位皇后,只能想到这个借口:“小妹洗头发,没来得及擦干,受了风寒,鼻塞喉痛,不敢传给皇嫂。待小妹痊愈后,再来拜见皇嫂。”
皇后来不及捂嘴便格格笑了出来,没有坚持挽留我。
回宁王爷的途中,我的头真的疼了起来,想必真的是现世报,头发没擦干就吹了风,越来越头疼的厉害。
“你真的要去打仗吗?你以前也打过仗?”我问王爷。
“没错。”他眼含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赏了我两个字。
拽什么拽?我又不是真的想知道你的事。
“夫人,你与本王一道,征战沙场吧。”他忽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这么说。
“不要,我要回家。我没打过仗,也讨厌打仗。”
“真的要回家么?你可知道,你的真川表哥,也会随本王一道出征?本王要给你表哥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你还是不愿意和本王一同出征么?”他的一边嘴角有着不甚地道的笑。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险恶用心,说是给真川表哥建功立业的机会,其实是假公济私,伺机霸占真川帅哥才对吧。
但我才不在乎他和宝儿的表哥之间如何呢,我只想找机会去一趟我摔落的山崖,看看能不能找到来时的路,也好原路返回。
当晚,因为头痛的厉害,折腾了老半天才睡着。也不知睡到几时,忽然被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惊醒。
“不得了了!快去禀报王爷!”有人大声叫唤。
杂乱的脚步声吵得人头更痛,我眯着眼睛朝窗外看,天才麻麻亮,外面灰蒙蒙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王爷的声音,极富磁性,头疼的时候听到竟是格外的好听。
“回禀王爷,大事不好了!夫人不见了,夫人床上的被褥,被利刃绞割得破碎不堪,一扇窗子也掉落了,只怕夫人是凶多吉少啊。”一个老头子哭哭啼啼地说道。
“侍卫!”猛不丁的,王爷吼了一声。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跑进来几个带刀侍卫。
“今夜是你们当值吗?难道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王爷低沉的声音里有着瞬间便会引爆的怒火。
那几人普通一声匍匐在地:“属下死罪,请王爷赐死。”
“发什么什么事了啊?”我裹紧身上的被子,趴在枕头上问道。真是受不了这些人,死啊死啊的随便挂在嘴上。
“啊!”又是一片尖叫,“夫人在这里!夫人在这里!”
“你有没有受伤?”王爷像飞一样来到我的身边,俯身问道。
“我没有受伤啊,到底怎么了?”
“夫人——”春兰、秋菊等等哗得全都哭了起来,“吓死奴婢们了,府里进了刺客,奴婢以为夫人被刺客掳走。夫人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我最怕女孩子哭,忙不迭安慰道:“我没事,平安得很,你们莫哭、莫哭。”
秋菊忽的止住哭,问道:“夫人躲过一劫,莫不是不曾睡在床上?”
我点点头:“是的,因为头疼的很,不想闷在里间的床帐之中,便就睡在这外间的榻上。”
众人齐呼侥天之幸。
“头还在疼么?”王爷问道。
“疼!”我点了点头。
王爷掖紧了我的被子,单膝跪在榻上,双手一用力,将我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今晚睡我屋里吧。”他边走边淡淡地说道。
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还有,那位妹妹,麻烦你帮忙捡一下,我下巴掉地上了。
6.腿抖
“竟然……连你也不放过。”王爷冷笑了一声,俯视着我说道。也不知他在说谁。
我的原则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心,也不算事不关我。
“你说的是谁啊?谁连我也不放过?”这么问的时候,我并不认为他会真的回答我。
过好几秒,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如孩童般纯真到近乎空洞的笑容,看着我说道:
“我说的,是我的皇兄,当今圣上。”
我一个打滚,连人带被子翻到床的最里头,撞到了床框。
“当今圣上?为什么?我跟他很不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他连我也不放过?”我有点吃不消了。这个江宝儿到底和皇帝结了什么仇?我可不想冤死在古代。
“你问为什么?”他再次笑了一下,眼中却没在笑,“因为你是我大昭国第一女将啊。”
“你是开玩笑的吧?”什么第一女将啊,这个虚名会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