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说,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城,因为眼下是战备状态,非常时期管得严一些。
真霉!
阳光渐渐变得刺眼灼人,我没有时间这样干等着。再三恳求卫兵通融,都被拒绝。我真是举手无策了
“这位是我新收的书童,什么都不懂,第一次着他出来办事就丢了通行证,还是我带他一起进城吧。”一个骑马的男人在我的身边下了马,掏出一个小牌子给卫兵看了一下,说道。
卫兵恭恭敬敬地应道:“是!您请进。”
古人的年龄我不大看得出来,看上去这个男人约莫和宁王或是真川差不多年纪。脚蹬马靴,身着束腰紧身衣,外面随意地套着一件大氅,人高马大,俊伟非凡。
此人的身材之俊美,绝对符合我对人体美学的专业审美眼光。然而,令我意外的是,有着如此刚劲骁健外形的酷男,竟长着一张白皙如画的美人脸。
他转身向我稍微做了一个手势。
我立刻跟上了他。高兴都来不及了,哪还会去细想什么,更顾不得许多。
进了城,我向他道谢,顺便道别。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莫非先前不曾出过家门?”
这该怎么说呢?我点了点头道:“是,算是吧。”
他又说道:“刚才失礼了,说你是我的书童。”
“我才要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呢,要不然,我就要一直流落在城外了。”我一点都不计较他说我是书童或是别的什么。
与他身后的几个随从的装束相比,凭我这一身不起眼的打扮,说我是他的书童都抬举了我。
“你……”他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是此间人氏么?”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路过,因为不认得路,才会出错城门。”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常年在外行走,四处路途皆颇为熟悉,你若不见弃,便与我搭伴,做个同行人如何?”
其实,一想到自己即将独自一人在这乡野般的古代长途旅行,我的心里除了发憷还是发憷。
可是,我又怎么能贸然和陌生人结伴同行呢?就算是在现代,这么做也是不谨慎的。
如果我不好好保护自己的性命,别说是我现在置身的古代,只怕宇宙中的任何一个时空,都不再会有我存在的痕迹了。
“非常感谢你出手相助,但我急于赶路,怕是不能与你同行。再次谢谢你的好意。”说话间,我退后几步,就要向他告辞。
他再次一笑道:“已是午饭时间,与我一道吃了饭再上路吧。”
一道吃个饭也是应该的,而且还该我请才对,连这个都拒绝的话,就是我不通情理了。
“好啊,一起吃饭,我请客。你喜欢吃什么?”我高兴地问道。
他笑而不答,将手中的马缰绳丢给身后的随从,便与我并肩前行。
城内的街道哦,他似乎颇为熟悉,穿过几条长街,来到一个门扇阔大的二层酒楼前。
“这间‘四方酒楼’,是城内最有名的酒楼。此地虽是西部边陲,这间酒楼的佳肴美馔,却与京城的名店不遑多让。”他伸手让我先进,自己一把撩起大氅的下摆,跨过门槛,随我一道上了二楼。
二楼是雅座,店小二热情招呼,我们两人在临街的桌子坐下。
点了菜,店小二下楼后,我说道:“我不经常在外面吃饭,酒楼很少来。”
“我看得出来。”他依旧笑着看着我。
我也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我姓萨,名叫萨虎。”他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姓雷,雷雅克,就叫我雅克吧。很高兴认识你。”我站起身,伸出右手和他握手。
突如其来的,他的身体似乎僵住了,笑到一半的笑容停在那里,显得很古怪,而且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满是惊讶地看着我。
得啦!别这样!你若是个女人,这样看着男人,那我肯定会动心的啦。可是,虽然你漂亮成这样,毕竟还是男人啊,做出这么勾人的惊讶表情看我真是浪费耶。
我的手伸在半空都有点尴尬的感觉了,正想收回,他忽的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
不对。准确的说,他不是握住我的手,而是捧着我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手。
怎么回事?这不是正常的接触模式啊?我做了什么吗?
“我也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他的笑容和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的温柔,尤其是那个笑容,我没法看错,竟敢给我装满柔情地看着我。
我的手往回缩,谁知他的手虽触感轻柔,却暗藏着很大的力量,一下子挣不脱。我暗暗用力往回拽,他感觉到了我在用力,便含笑注视着我的眼睛,轻轻地松开了双手。
8.宁王
他的眼睛,已经与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那不是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眼神。
我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被这种眼神看着,我觉得不安。我只不过友好地跟他握个手而已。
他越是这样用那种眼神含笑看着我,我越是不安,都不敢看他了。我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为什么他看着我,我会感到难为情呢?
我清了清嗓子,打算找一个正义凛然的话题,用高谈阔论来赶走他脸上他那个多情暧昧的笑容。
偏巧这时,街上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穿街而过,并守住每个街口。
“怎么回事?”我脱口问道。
萨虎朝远处的几个随从做了个手势,那三人便转身下楼。
“大昭国屯兵十万,蓄势待发,与双桓国之战迫在眼前,城中有些突发事件,原也是意料之中。”萨虎镇定自若地说道,好像事态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
我趴在桌边的扶栏朝下看,机会难得。
萨虎的随从很快返回,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听得萨虎说道:“哦?已经封城了?这么说,倒真是发生了大事呢。”
“封城?”我一下傻了眼,“封城不就出不去了吗?要封到什么时候啊?”
萨虎说道:“官兵在寻人。若是很快寻到,便不会封城太久。”
言下之意就是,寻到人之前,是不会开城门的咯?那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能在这里久留的啊。
“是不是在抓捕敌国派遣过来的奸细啊?”我忧心忡忡地猜测道。
“听说是府衙内院走脱了人,大元帅震怒,一声令下便封城觅人。”
完了!原来竟然是在找我!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我不在了?
“府、府衙里走脱了人,就要封城,这、这会不会太假公济私了?”我坐不住了,危机正向我逼近啊。
萨虎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人物吧。否则的话,即使是本城最高长官守备大人,也未必敢轻易下令封城。”
店小二将菜肴端了上来,还为我们各斟上一杯酒。
我哪还有心思吃喝啊。
“萨虎哥,”我把头向他那边伸了伸,有心讨好他,“你是本地人还是路过此地啊?”
他将筷子放回筷枕,正视着我,含笑答道:“我和你一般,只是路过。”
我问道:“那你出了城,准备去哪里?”
“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萨虎摇头说道,“我游学在外,已近两载,一路走走停停,想去哪里便去哪里。雅克贤弟,你可知哪些有趣的地方荐于我?”
耶稣基督!世上竟真的有这么贴心的人!!
“萨虎哥,让我做你的书童吧,虽然我没有工作经验,但我会学得很快的。”我现在就指望他了,孤身一个人容易成为搜寻的目标,跟这几个人变成一伙的,也许比较能蒙混过去。
“哦?”萨虎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不容怀疑地点点头:“有个叫雾空山的地方就很神奇,好像那里有个山崖,会出现灵异现象,从崖上往下跳也不会死人。不如去那里开开眼界,看一看吧。”
我眼都不眨地漫天扯谎诳他。
没有办法,此时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利用能利用的。
如果他信了我的话,肯去雾空山,那么这一路上我便等于有了保护者,至少,一路上算是有人壮胆了。要不,我是没有一点自信能顺利回到卫博城和雾空山。
“是吗?有这等地方?”他虽然这么问着,语气却是淡然的,我差点以为他看穿了我的不良用心。
他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声音变得轻柔,说道:“好啊,那就请你带路,我们去雾空山游览一番吧。不过,我不会要你当我的书童。因为书童是不需要我照顾的。”
“对不起!我不该麻烦你照顾我。”我诚恳向他道歉,总觉得……他好像似乎看出了我在蒙他。
“不麻烦。”他低声道,“我很愿意。”
我打心眼里往外激动,天上掉下个大闲人,可算是帮了我大忙。
“那个……”我毫不迟疑地继续打他的主意,“刚才你带我进城的时候,给守城门的卫兵看了一个小牌子,那个好像很厉害。”
“不错。凭着那个腰牌,可随时入关。”
“那……现在能不能凭那个腰牌出城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免得露出迫切的样子。
“如果没有紧急的的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若是执意出城,反倒惹人注目。”他一脸不在意的模样,随意地说道。
他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在封城的时候出城,反而更加引起关注,难保宁王或是真川不会守在门边盯着一张一张脸看。
继续待在城里就意味着风险,此刻出城就等于将自己的脸送到明处给人看。两难。我坐在桌边发呆。
出了酒楼,萨虎说:“我们先去馆驿安顿好,下午便在这城中逛上一逛。”
我已经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他说的馆驿是什么东西,心里只存着一个指望,就是冒充萨虎的跟班,混过街上的检查。
萨虎身躯高大,气势摄人,一身的穿戴似乎也远比大街上任何一个人来的奢华,几次遇到盘查的士兵,看到他都是转过眼去,丝毫不加盘查。
到了馆驿,随从牵马去马厩,萨虎与我一道进了大门。
“这就是客栈吧?”我问道。
惭愧,若是在以前,知道“客栈”这两个字,我会觉得自己学识够渊博的了。
“说是客栈亦可。”萨虎笑道,“不过,这种客栈乃官府所设,供各州府官差投宿,一般称作馆驿。”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萨虎难道也有公务员的身份吗?所以他才会有那种超级通行证的腰牌?
安顿好行李,萨虎说道:“贤弟与我一道去街上玩玩吧,城南有个寺庙,香火甚是兴旺,我们也去看个热闹。”
我哪敢?外面的兵都在找我。
“我脚痛,上午在城外走路,脚走得痛死了。我想在房间里休息。萨虎哥,你自己先去玩吧,不用管我。”
萨虎朝我的脚看看,然后蹲了下去,看着我的脚说道:“你脚上的鞋虽然轻便,却过于柔软,护不得脚。你且将鞋脱下,我去与你买双合穿的鞋。”
说着,他解开我的鞋,我连忙也脱下另一只。这双鞋是我哥哥帮我买的,一度曾代表着高贵的品味。但我现在,却迫不及待想和它告别。
他拿着鞋出门后,我躺倒在屋里的大床上,叉开十根脚趾头,让它们活动了一番,心里觉得好累。
辛辛苦苦制订的逃跑计划,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最终会怎样收场。一切都无法预见,更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多一会,萨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双新鞋,像是古代的皮鞋。
“贤弟,这双快靴你且试上一试,看看是否合脚。”
我接了过来穿在脚上。感觉很好,很合脚,鞋底很舒服,这下不怕踩到土坷垃了。
“多谢萨虎哥。”我很高兴,人到落跑的时候,才知道鞋子的宝贵。
“待明日脚不痛了,我们再出去玩。今天你且歇着吧,我就在隔壁,若是无聊了,便来与我说说话。”他很体贴的说完,便掩门而去。
自打来到古代,我便落下一个毛病,不找个墙角树根,便撒不出尿。
住在王府的时候,屋里是有马桶的,不过我总觉得,那玩意是给女人用的。
古代也是有厕所的,一般叫“茅厕”,或是“茅房”,民间统称“茅坑”。
那个坑,我不敢蹲。
我走到院子里,习惯性的去找人少僻静的角落。
院子的一边有个马厩,马厩后头长满荒草和杂树,还有一堵土墙。我溜到马厩后头,钻过草丛,对着土墙根撒了泡尿。
尽管穿这种没纽扣、没拉链、没皮带的裤子已经有一点时间了,我还是不能够既熟练又妥善地系好这种裤子的裤腰。因此我的心里,总是无时不刻地承受着裤子会突然掉下来的恐惧。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馆驿前戛然而止,几个衣饰华丽的男人大步进了馆驿的院子。
我转头,隔着马槽朝那几个派头十足的人看了一眼。
只看了那么一眼哪!我手中的裤子差点掉到脚背。
我那古代的老公……不对,应该是被我骗了一丁点银子的凯子,也就是江宝儿的丈夫,宁王李戎浩,正快步当先,穿过院子,进入馆驿的大堂。
9.时空
我开始后悔没有随身带着女装。若是穿上女装,就是被搜到了我也不会担心,大不了继续假装江宝儿,以后再等待机会去雾空山。
但是现在我绝对不能被搜到,被发现我是个男人,我就死定了。而且,没准宁王还会迁怒到宝儿全家,可别因为我,真的让宝儿家被灭门。
想到这些,我恨不能钻进草垛里。
对了,看到草垛才想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草垛呢,怎么是这么一堆难看又难闻的东西?
记得上一次看到草垛,是莫奈的干草垛组图,当时我被折射着光影的草垛那神秘又绚烂的色调震慑住了呢。
又是一个闻名不如亲见,亲见不如不见。
我捂着鼻子,趴在草垛后面,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大约过了足够将这间馆驿搜查十遍的时间,宁王才从馆驿里大步走出来。一行人径直上马,扬长而去。
我松了一口气,溜着草垛一屁股坐在脚下的干草上。
“贤弟,方才怎不见你在屋里?”萨虎见到我便问。
我装模作样道:“刚刚我去了趟茅房。有什么事情吗?”
萨虎点头道:“今日晚餐后,须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城去。”
“咦?明天不封城了吗?府衙里的人已经找到了?”我惊讶地问道。
“尚不曾找到。也正是为此事,适才府衙中来了几位旧识故交,只因战事在即,无暇追踪寻人,听闻我游历四方途径此地,便拜托我一路上顺道打听走失之人的下落。”
好险!我听得心惊。原来萨虎果真与官府有极深的渊源,竟跟府衙中人如此熟识。
“府衙里走脱了什么人啊?”我声音弱弱、心抖抖地、故作清白地问了一句。
“这……”没想到我竟问了他一个难题,他面露难色沉吟了起来。
我忙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反正是与我无关的事,知道了也许是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