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了?”伊戈尔看着一头正常大小的猪问佩佩,佩佩惊愕地看了伊戈尔一眼,用眼神回答;这当然不是小猪。士兵们发了狠心抓那只猪,只是一只猪,他们居然电棍橡胶辊皮鞋皮带全上了。其他猪凄惨地叫着,朝着各个方向跑,却都被拦了回来;伊戈尔护着佩佩站在一旁,不敢相信地说:“圣彼得堡市中心看得见生猪……”
一位军官扯破了嗓子喊着:“赶紧带回去,这些猪是军研的重要试验品,一只都不能放走!”
伊戈尔差点笑出来,佩佩生气地看着对方打猪,拿下伊戈尔揽着他的手臂,走去对方面前,对着猪发出几声叫唤,那只猪突然就不动了,仿佛听懂了一样。佩佩心疼地又发出几声奇怪地叫声,他甚至摘下了墨镜和猪四目相对;那几名士兵看着佩佩帽子下露出的雪白地卷发,看着佩佩石膏一样的皮肤和玻璃弹子一样的眼睛,再看着他发出人类根本发不出的声音,手中橡胶辊“啪!”一声掉去了地上。佩佩带着猪朝前走,其中一名士兵明白过来了,赶紧指了指一条小巷里停着的卡车,示意佩佩带猪上哪儿去。卡车上有很多猪,全都凄厉地哼哼着,佩佩将这只猪送上了“刑车”,随即看见了车厢角落里可怜巴巴蹲着的小猪。其他猪的体积都比小猪大,小猪就快被压死了。
佩佩连忙要将小猪带出来,可士兵拦住了他。他们迅猛地关上卡车后门,发动引擎带走了所有的猪。佩佩和伊戈尔一时间没了主意,伊戈尔对佩佩吼:“你怎么不说那是你的猪?”佩佩摇头道:“我说了,他们坚持说所有的猪都是军研机密,不能给外人。”
“军研机密?”伊戈尔看着扬长而去的卡车尾巴,莫名其妙地拍拍大腿,带着佩佩回到自己车上,一路追着那车的痕迹冲去了基地。到达海军基地时早是夕阳西下时分,人家卡车倒是立刻进去了,他们却被拦在了门口。伊戈尔和佩佩将车停在海军基地的院墙下,伊戈尔说:“我举你。”佩佩摇摇头,突然靠去了伊戈尔怀中。
伊戈尔骨头一酥,以为佩佩是要与自己在此缠绵呢。哪知佩佩下一个动作就是在他肩膀上轻轻借了力,眨眼功夫整个人已经踩上了他的双肩,而且伊戈尔并不觉得如何重。佩佩平视前方左右转动头颈,他踩踩伊戈尔左边肩膀,伊戈尔就朝左走,过会儿他又垫了垫脚,伊戈尔这便停下了脚步。佩佩伸着天鹅一样的长脖子这边看看,再走去伊戈尔左肩,转动身子,踮起双脚朝右边看看。伊戈尔把手揣在裤兜里等待消息,过了阵,佩佩再次踩了踩伊戈尔左肩,伊戈尔只好继续朝左边走。
“卡车去了那栋楼。”佩佩指了指,伊戈尔仰头问佩佩:“站这么高,你不怕暴露?”
佩佩“唰!”一声着了地,又回到了刚刚靠在伊戈尔怀中那个姿势,双手扶着伊戈尔的双肩。他们去了那栋楼面前,上帝保佑,那栋楼有自己一扇小门,小门开着,只有一名警卫守着。伊戈尔对对方说:“我们有事找军研。”说得像模像样,对方虽有些怀疑,不过示意两人直接去不远处那间接待室,“外来访客都需要在那里登记”。
佩佩和伊戈尔推门进入了一间雪白地大厅,大厅空旷,两人走路都带出回声。大厅尽头有一张长长地柜台,伊戈尔和佩佩走去柜台前,一名女兵认真地看着什么小说,根本没看见两人的到来。佩佩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您好,打扰了……”
那名女兵直接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她触电一样给了一个军礼,看清眼前两人之后,露出了吃惊地表情;她渐渐地放下敬礼那只手,迷茫地问:“什么事?”
“我家宠物被您带走了,这一切都是误会,请允许我见负责人,向他说明我的来意。”
女兵警惕而又惊慌地注视着佩佩,她先是摸上了电话,随后又改成摸胸口的对讲机。最后她放下右手,结结巴巴地说:“……您的证件呢?”
哪里来的证件啊,两个人没衣冠不整冲上大街已经很好了。伊戈尔手握拳头抵着嘴,佩佩静静站着,根本就放弃了尝试。那名女兵眉毛一立,更加警惕地问道:“最近要求每位市民上街时必须携带证件,不携带是要进警局的,你们怎么可能不带证件呢?”
佩佩只好硬着头皮摸进了自己的西裤,他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挨着伊戈尔手臂的肩膀明显一抖。伊戈尔疑惑地埋头看他,并感觉着他的手在裤兜里摸着什么。伊戈尔问:“你带了?”
佩佩沉默而严肃,伊戈尔和那名女兵一起不明所以地看他,可他硬是像断电了一样,整整没有一点动静了一分钟。女兵也是被佩佩的相貌吓到了,而且她听佩佩说话那一刹那时就已经受了惊吓,不然等这么久,两人肯定被直接轰出去了。
佩佩慢慢从裤兜里拿出了自己的证件,伊戈尔俯身看佩佩的裤兜,想这里面莫非有黑洞啊?需要摸这么久?那名女兵接过证件,打开一眼,随后再次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她带着恐惧地表情埋头看证件,再抬起头盯着佩佩的脸对比证件上的照片;她反复对比了七八次,脸上表情越来越恐慌越来越迷茫。伊戈尔看着眼前情景都紧张得出汗了,这简直像佩佩是一名潜逃杀人犯,现在为了救小猪而主动交代了身份,对方呢,正在做最后的确认。伊戈尔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佩佩:“上次那些人说你不是瑞典是苏联人,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哪里人?”
佩佩无奈地看了看伊戈尔,这时那名女兵惊慌地跑去了一旁屋子,随后又惊慌地跑了出来,手上端着两杯水。佩佩和伊戈尔沉默地接下水杯,不知道这是什么考验。那名女兵紧张地伸出双手指向一边的凳子,嘶吼道:“请你们等一等……证件……证件需要让负责人……过目!”
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太阳都快彻底没入地平线了,久得伊戈尔和佩佩都快放弃希望了,久得佩佩都问伊戈尔“他们是不是吃了它?”时,那名女兵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士兵。那名士兵朗声道:“伊戈尔维萨笠翁诺维奇莱尔琴科-佩勒格林纳?”
伊戈尔和佩佩起身,伊戈尔点点头。
“你们要找什么?”
“我家宠物。”
“狗?”
“猪。”
士兵一愣,想了老半天,不确定道:“是那些做实验的猪?为人体兵器项目做测试的那群猪?”
伊戈尔和佩佩迷茫地对看一眼,伊戈尔说:“你们那些猪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家那头就只会吃,对你们的人体兵器计划一点帮助也没有。”
那名女兵被伊戈尔的玩笑逗乐了,士兵努力板着脸,点头道:“你们自己来认。”
两人在走廊上穿来穿去,最终来到一间装备精良地实验室内。实验室内都是看着像玻璃那样的器械,透明的书桌,冰蓝色地仪器,还有看起来材质像钛制成的猪圈;整个俄罗斯一片破旧,军事基地里面却如此精良,苏联的GDP都是不能吃的。伊戈尔和佩佩左右打量,那名士兵低声制止道:“少看少说,知道这些对你们没好处,出去马上忘掉现在看到的一切事情——哪只?”
佩佩连忙走去钛合金猪圈前认亲。他打了个响指,小猪立刻嗷嗷叫了起来。佩佩指着小猪说:“它。”
士兵惊奇地看着佩佩与猪做手势,他将猪圈门打开,小猪疯了般冲去佩佩怀中,佩佩将它放去地上,打个手势它就坐下,再打个手势他就跳舞;伊戈尔对那名士兵说:“信了吧。”
“立刻带走。”那名士兵忍不住笑了,一面将两人朝外送一面好奇地问:“你们德国人啊?不养狗养猪。证件不能还你,要留作记录,你再去申请一张,我让人准备好文件。”
士兵好奇地打量佩佩的容貌,佩佩小心翼翼抱着小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三人回到了门口大厅,士兵走去女兵面前拿过那份文件,并说:“不用登记了,没什么大事。”那名女兵心有余悸地说:“……他们一摸一样的声音,所以我才看证件,结果证件也一摸一……”
“好了,”士兵低声让女兵住了嘴:“巧合而已。太空飞行第一人、那个空军飞行少将还姓加加林呢。”
那名女兵疑惑地点了点头,口中还喃喃着:“可怎么还是尼古拉耶维奇……”士兵同她点点头,将文件递给了佩佩,随后指指大门,让他们立刻离开。随后,他抬起手碰了下小猪,小猪拱了拱,他立刻收下手,打回了那张严肃地脸。
第七十二章
尼古拉在窗帘背后,用三只手指捻起一点点窗帘,由缝隙看楼下经过的佩佩和伊戈尔。他一边偷偷摸摸地瞄,一边不确定地问:“就是那只猪?”
波利斯笑呵呵地说:“上次人家可接了您的电话。”
尼古拉调整角度,一会儿垫脚一会儿侧身子,努力由那样小的缝隙中瞅逐渐远去的佩佩。他又问:“亚里克森,你怎么碰上他的?”
“我去前厅要这个月来访人的记录,恰好看见他们两人在大厅,就安排了一下。”
波利斯乐呵呵地说:“实在太巧了,要不是遇见亚里克森,他们可救不出这只猪。幸好我们今天来军研找佩雷龄斯基将军。现在的人体兵器计划太过非人道,当年在特种兵部队接受训练,我们三人都是牺牲者。现在我们一定要制止这样的训练方式;士兵也是人,我们要让士兵成为有感情地兵器。”
“兵器要什么感情。”亚里克森转身朝门外走,波利斯又要同对方争吵,尼古拉笑了笑,缓住了波利斯。亚里克森一人出了门,一出门他立刻掏出怀中藏着的、佩佩那张证件,走去角落撕了个粉碎,还一边撕一边低声骂:“这个小兔崽子,吵了十年要做丹尼尔佩佩,现在给他做了证件,他反而又用回老的了,他到底要当谁的儿子!——还敢当面拿来军部,他到底想不想活!想不想活!想不想活!”
看着证件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了,硬是一丁点儿也扯不动了,他这才将一手的纸屑塞进裤袋,口中再骂了次:“想不想活!”然后转身回了尼古拉所在的办公室。尼古拉看看亚里克森,说:“我们走吧,佩雷龄斯基将军愿意支持我,得到整个军研和半个海军的支持,这趟没有白来。”
三人驾车回了家,尼古拉特意路过佩佩和伊戈尔进来时走过的那扇门;他对亚里克森说:“他现在有他自己的生活,我若早能想通这一点,不去打扰他,他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我想他之后可能会和莱尔琴科先生……伊戈尔王子一起离开,他们一起计划了个什么节目;上次我和亚里克森要接他回家,他也说想去伊戈尔王子的公寓住。这样好啊,丹尼又多了一个朋友,伊戈尔王子是位高尚地人——我可不愿意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伊戈尔若能照顾他当然最好,”尼古拉笑笑:“我又来了,他是大孩子了,早不需要人照顾了。你说我应该告诉伊戈尔他的事么?——伊戈尔现在知道多少?”
“他什么也不知道。”波利斯摇头。
“您还想再多让一个人知道?”亚里克森也摇头。
尼古拉只好摇头:“不用了,知道了反而是障碍。他们两人的友谊不应该建立在身份之上,现在这样最好。”
尼古拉随即陷入了沉默,波利斯回头恨亚里克森,亚里克森干脆闭着眼不理他。到家时,尼古拉轻笑道:“来,我们三人赌一赌伊戈尔先到家,还是我们先到家,输的人做三十个引体向上。”
“到了。”亚里克森闭着眼说:“他比我们先离开。”
“到了吧。”波利斯四处张望:“法蒂玛夫人快醒了,醒来若见不着伊戈尔王子,家里又要出事了——王子是一位高尚而负责地人。”
尼古拉竖起食指指了指天空,率先打开门说:“好吧,让我们看看——我却认为他还没到,我可是知道,他在外面啊,还有一位……”
伊戈尔正站在大厅与古斯塔夫说着什么,尼古拉踏进大厅就停下了脚步,波利斯忍着笑说:“到了呢。”
“大公,”古斯塔夫终于露出了笑容:“医生说哥哥可能快醒了。”
伊戈尔回头看尼古拉:“我和古斯塔夫正商量怎么告诉安。”
“是的,古斯,正想告诉你,波利斯耶维奇兄弟的遗体找到了。伊戈尔,古斯塔夫,我非常抱歉。古斯塔夫,我会拟一封函电给安,请你替我转交。”
“也请法蒂玛保重。”尼古拉拍拍伊戈尔的肩膀,伊戈尔挥挥手,回了自己房间。法蒂玛正认真地修改她那份钢琴谱,见他进来了,厉声道:“哪里去了?我醒来没有见到你。”
“你兄弟的遗体找到了。”伊戈尔坐去床头同法蒂玛商量:“是你去告诉爸妈,还是安?”
“我去说,安懂得什么,笨蛋一个。”
“那安排在明天傍晚,我和你回家。”
法蒂玛点点头,指出谱子上几个地方,犹豫道:“第一小提琴在这里进来?你确定?——刚刚有人来电找你,丹尼尔什么的,来了两次了,是个男人。”
伊戈尔不知为何想到了保罗,佩佩提到了保罗,他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个好久不曾出现的名字突然出现,总是意味着这个人也会再次出现。果然,法蒂玛下一句话就是:“他让你打一个电话去什么地方,说是你在英国的朋友来了。”
伊戈尔默默看了法蒂玛一眼,法蒂玛反瞪一眼,不屑道:“你心虚是不是?没事,你在英国做了三年生意,做生意怎么都有朋友嘛,我是一个明理的人。”
“电话呢?”
“没记,”法蒂玛看回手中曲谱,不在意地说:“没记,你自己打回去问。”
伊戈尔拿起电话,犹豫片刻,还是拨了佩佩房间的电话。佩佩轻声肯定道:“是的,保罗先生又联系我了,他只有我的联系方式。他希望与您取得联系——小猪?小猪睡着了,它受了惊吓。”佩佩声音顿了顿:“莱尔琴科先生,今天谢谢您……不是为了小猪,今天的您,更加温柔。”
伊戈尔迅速写下保罗的电话,皱了皱眉头,起身道:“我出去打。”
“出去什么,就在这里打,我又不怎样你。”
伊戈尔只好坐回床头,有意避开法蒂玛的目光,拨通电话道:“是我。”
“伊戈尔,你总算愿意联系我。”保罗的声音听起来仿若隔世,但还是那样温柔:“之前我打去你公寓,传达室说你搬走了。后来我联系上了佩佩,他说李宾斯基还是被人拿走了是不是?”
“嗯。”
“你不高兴么?怎么听起来没有什么精神?”保罗的声音可是那样愉悦:“我现在人在圣彼得堡,本来还说你要有空就见个面,但看来你不是很方便?”
“不方便。”
保罗的声音低沉了些,他试探道:“你在生气么?我是不是不该执意联系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