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所有的伤,都是我给的。
然而他却吓了一大跳,出手敏捷地反手将我推倒在地,一只膝盖就顶上了我的小腹,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在身侧,一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很矫健的身手,相信以后没有任何此刻能轻易尽他的身了。重伤之后尚且能有如此身手,老爹对他的栽培,果然不是盖的。
“是你!”他瞪大了双眼,赶紧放开了我:“对不起,不是……不是我感受不出你的气息,只是……只是……”
“只是你绝想不到我没走。”我忍着小腹上的疼痛,微微眯眼笑道。
“你这又是做什么?我说放你走了,你却又这样暧昧……”他别过头,气愤道:“耍我就那么好玩吗?我……”
我拉下他的脖子,迫使他看着我的双眼:“秦昊,今晚,我是属于你的。稀罕我呢,你就做你一切想做的,不稀罕呢,我这就走……”
话虽这么说……
我暧昧温热的气息喷洒他的面上脖间,我才不要他说他不稀罕。
他疯狂地赌上我的嘴,用他的唇。
牙齿的磕碰,咬伤了彼此的唇,血腥味传开,他才松开我,双方都已气喘吁吁。我雪白的袍服散落一地,束发的簪子早被我抽掉扔向远处,青丝自脑后散落,有几缕痒痒地蹭在胸前的锁骨之上,我肩上的华裳已在激烈的亲吻中挣落……
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勾引……
我为什么要勾引……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夜的我,是深爱着他的,只是当时我自己不知道。
所以第二天,我随花颖君出随,行了数十日,即将抵达郑的时候,边城处的两军对垒,让我那么恨,那么恨。
我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什么一样。
花颖君将我全身穴道系数封锁,并拿出秦昊的手谕,命我为镇南大将军的军师。
城外,是老爹和卫凰的人马,是来接我的,他们不是来开战的,绝对不是!可是当我看到花颖君将一张人皮贴上一个和我身材差不多的人,稍作打扮,那个人简直就是另一个我了。
“你想做什么?!”我瞪圆了双眼。
“你将是奉大随帝王之命,与郑和谈的军师,大随想要秦宝,须拿十五座城池来换,若是不换,秦宝立刻就会死在军师你的剑下。”
“秦昊说了,会放我走的!”
“是的,他是说了,会放你走,可没说一定放你去郑呀,等这位秦宝一死,你想去哪都成!秦宝,你温柔妩媚的一夜,只能换这么点,多的,就别妄想了。你可以尽情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对他好点吧!”
“不,这都是你搞的鬼,秦昊他不会这么对我的,绝对不会!”那晚,他甚至,甚至……
总之,他不可能会对我这样的。
“他的手谕可没人能搞鬼,你看仔细了。还有,兮羽也看过这道手谕了,他怎么没意见?他应该是相当了解皇上的想法的人吧,既然他都默认皇上这么做了,你凭什么会以为皇上到现在还对你有情有义?像你这样只会玩弄人心的人,也有今天!也有被人玩弄感情的一天吧!皇上他是醒悟得早,若不然,还不被你这妖孽整死?!”
“不会的……”我摇着头。
花颖君啪的一声,重重甩了我一个耳光:“你这个贱人!还不明白吗?男人总是对得不到的苦苦追求,一旦到手,即便是你秦宝,当世绝美,也不过是草芥一般,凭什么你会觉得他是个真正痴情的人?他是皇帝,相信你对你老爹怎么教他的,有一定的了解。帝王是什么?帝王若溺于儿女情长,只会死得很惨!他那么聪明,早就看破了,只有你还在那洋洋得意于你的追求者甚众……”
“我没有!你胡说,你全部都是在胡说!”
“皇上昨天重新让苏乔执掌凤印了哦,她的儿子,也被封为太子。试问,如果他真的还爱你,为什么不让兮羽送你,而让我送你?你想不到吧,你也有被人抛弃的一天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跟他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说什么抛弃不抛弃的,你无非是想看到我难过后悔的样子,不好意思了,你肯定要失望了。”
“那倒未必,”他凑近我,一指挑起我的下巴:“就凭你这气歪了的小俊脸,我就知道,你的脸上,迟早会是写满后悔的模样。”
第62章
我只道花颖君有才华,却不知道他对傀儡之术也有研究。
我的穴道已经被他解开,但我的躯壳却不受我控制地做着一件件违背我意志的事情。他已放出话去,老爹本来无心燃起战火,却被激得兵临城下。
太邪恶了。
花颖君连这个都会,那他若想控制秦昊,岂不是……
不行,这个人不能留,兮羽啊兮羽,为什么察人细致入微的你,没发现花颖君的危险呢?
思虑间,我感觉自己飞跃了起来,一把扣住了那个假的秦宝的咽喉,开口对对面的老爹道:“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死。”
“不要!”老爹慌了神。
我看见花颖君混在普通士卒中笑意渐深。
他慢慢走过来,低声在我耳边道:“秦宝,多谢你,明天的郑,或许已并入随的版图,你,功不可没。”
我想怒视他,可惜面上拧了起来,到最后竟成了个笑容。
谄媚的笑容。
不带这么玩我的,花颖君。
我以为他爱上秦昊,会变的,至少为了能够配得上他,他会尽量把自己变得高贵骄矜一点。
“秦宝,恨吧,你越恨,就越接近我曾体会过的痛苦,不过那也只是接近,你永远也尝不了我全部的苦痛!虽说你娇贵,但也是个不怕死的。那么,我就让你尝尝最痛不欲生的死法,让心爱的人一箭穿心,怎么样?会不会太刺激了?我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兴奋呢!不过,你现在,心里好像不止有一个人吧,你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你该知道,他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去,别人也休想得到。也许你还残存着他对你的那点怜悯一般的爱恋,可人就是这样,尤其是他那样注定要俯视众生的人,这世上,本就不该存在他得不到的东西。”
“你!”
“好好演戏吧!到了地下,也许有人会嘉奖你!”他推了我一把,我右手的匕首顿时没入了那个假的我的颈间的肌肤,粘稠的血顺着我的指缝漏了出来,我知道我架住的是名死士。可下面那些人不知道,他们见此情景,纷纷剑拔弩张。
我用微微能抵抗的力量将刀锋压向自己的手背,尽量不让被我架住的人死去,刀锋切在手背上,刺入肌肤的剧痛一直痛到了心尖上,嘶……
脚下开始不由自主地挪动起来,转而上了一匹马,我将人甩上了马背,夹在腋下一夹马腹,马开始狂奔起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我的刀锋一直未曾挪开过“秦宝”的喉咙。
花颖君是铁了心要我死了。
座下的马直奔到临近海湾的一处断崖上,那里是一块岌岌可危的石头,我掳着人掠上去,脚下甚至还在颤巍巍地动,我被人操控着一直往后面退,再往后三步,下面就是滚滚激流与滔天巨浪,那么高,望一眼都头晕目眩,若不是这个身体被人操控着,我只怕已经眩晕得掉了下去。
“不要,谁都不要动!”我看见不远处老爹慌张着声音一次次地对卫凰所带的那些士卒施压,以及立在老爹身边一直沉闷不发一言的卫凰。
老爹,随郑本来是一家,千万要劝卫凰不要答应花颖君的条件,交出那么多城池,无异于直接将郑拱手送人。
卫凰答应,郑国皇室还不一定答应,他们的子民也不会答应!
“不要慌。”卫凰扶了扶老爹的肩膀,老爹看了他一眼,顿时冷静了许多。
好的,就这样。
拜托了,快点发现我们的异常!发现被我架住的人不是秦宝!
“爹,爹,救我,我好痛,好痛啊!”被我架住的人模仿我的声音故意痛苦地叫道。
我想捂住他的嘴,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钳紧了他。
我看见老爹又开始慌乱了起来,他在求卫凰,也在求花颖君,好像是准备答应花颖君的条件。
千万不要啊,爹。
可他们都听不到我的呼声。
花颖君得意洋洋地与卫凰开始谈条件,我看见老爹趁人不备,悄悄拿过了一把精弓,搭上了寒芒,在别人的掩护下,渐渐对准了我。
我深深望了他一眼,居然没有恐惧和悲伤。
依旧不能动,我不受控制的灵魂开始思考:等一下那根寒芒将会射中我的哪里,是太阳穴,还是天灵盖,还是眼睛,喉咙,还是胸口心尖?瞧,我在想什么?!我不是应该风雅地想一首属于我的绝命诗么?
秦宝,就是死,你也当是风流的,笑着的。
因为,为他生,为他死,都是上苍恩赐于我的神圣使命。
上一辈子我没后悔,这一辈子,我依旧不后悔。
郑的城池绝不能落到花颖君的手上,我也绝不想看到卫凰落魄,因为他落魄,老爹会比任何人难过几千几万倍。
老爹,其实我来,不是想要和卫凰抢你,更不是想要霸占一部分你。我只想说:文瑞,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可这话好像没机会说了。
因为寒芒已经刺中了我双手的腕骨,连发,老爹不愧是老爹,宝刀未老,更胜从前。
刺中的不是要害,剩似要害。
我痛的痉挛了,双手放开了那人,老爹一个俯冲上来,将那个假的秦宝大力拥入怀里,惊魂未定间,我瞥见了那名死士嘴角慢慢弯起了弧度。
危险啊,老爹!
“噗!”又是兵刃刺入血肉之躯的钝痛……
我看见老爹瞪大的眼,他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我也看见了瞬间明白一切冲上来准备结果了那个假的秦宝的卫凰,只是,那个人,身手矫捷,他一脚将倒在地上的我踢向了崖下,我像个风筝一般飘落了下去,那个人也纵身跳了下来,我落入了水中,窒息感再次亲临。
醒来时,华帐覆顶,药香袅袅。
入眼的第一个人,带着我熟悉的面容,和憔悴不堪的眉目。
“爹。”其实我想喊文瑞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如今,我喊不出了。
“你终于醒了……”他憔悴的眼中滴下晶莹的水珠来,俯身紧紧抱住我:“别再离开我了!答应我,务必答应我!秦羽!”
“我知道你定是深深怨着我,怨我后来又喜欢上了别的人,所以一直不肯轮回……”
“爹,你在说什么啊?”
你们又何尝不是蹉跎到如今?
“我决定了,和你在一起,我们继续相依为命,天涯海角,我们总是一起的。上一辈子,你拒绝了我,这一辈子,我不准你拒绝!”
“不,不是这样的,爹,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决定了,就这样。”他轻轻捂住了我的嘴,霸道地拥紧了我。
“那卫凰呢……”
“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只有我们,我们只管我们。你想去哪里,我们就一起去哪里……”
“这样好吗?”
“我看到那个锦盒了,我一直都不曾忘记的……”
“如果我说,嗯,爹你真的会很开心很开心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
他没有回避,点了点头,道:“会的。”
“那好,这一次,我不会再否认。”
直到你认识到自己心中最重的份量。
而那个最重的份量,数百年前就不是我了。
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从来不怨,因为你一直都如此深情。
你的深情,犹如那浩瀚的星海中最耀目的光,一直招摇着我,使我始终不曾全然的孤独彷徨。
人因被爱而不寂寞。
老爹带我养伤的地方是一处山水佳地,草木皆灵秀有致。
有很大一片竹林。
等我终于能下地稳妥地行走时,已经到了飘雪之季。
雪积在竹叶上,压弯了竹枝,簌簌的雪片自林间飘落,像没什么兴趣舞蹈的鹅毛。我裹着厚厚的狐裘,身后是老爹为我撑出的一片无雪的天。
似这般宁静,我一生少有。
“爹,你听见了吗?”
“什么?”
“笛音。”
“有吗?”
“……”有的,只怕你比我更早注意到。那压抑的空灵的笛音,虽刻意放低音量,但那丝丝刻入骨髓一般的孤寂声音,随着音律,在魔障着一切。
“呵呵,大概,我听错了。”
“嗯,我们进屋去吧,你出来吐吐气就成了,天冷,你熬不住的。啊,等等……” 老爹伸出手将我的狐裘整了整,又把伞递到我的手中,自己蹲下身来,我疑惑地看向他。
原来是我的长靴,出来是穿得匆忙,没有整好,上面的环扣纽带都松了。
就在老爹蹲身为我整理那些错综复杂的纽带时,我看见了不远处一抹鬼魅般的身影,就那么远远地看了一眼,我就发现,那个人,已经形销骨立了。
风扬起他的外袍,我甚至有些担心他那被风刮倒。
这是我所能见到的,那么快就能消瘦成这样的人了。
我以为他比秦昊成熟多了,懂得照顾自己多了。可我好像错了,这个,完全无关乎懂不懂照顾自己。
我都心痛了,深爱着他的老爹,你呢?
我一直没有去问老爹,那次之后,随与郑,究竟如何了。
应该没任何大的问题,吧?
那样我就可以安心落幕了。
第63章
“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他有些不自在地,终于出声问我。
我低下头,浅含了一口酒,冰凉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将寒气一直带到心底。此刻的酒是好东西,能使人沉静,更能在之后的迷醉中忘记一切痛苦。
“真是难得静瑟的生活呢!好喜欢……”我转头望向屋外的飘雪,微眯着眼睛,无限享受似地道。
“叮——”银筷碰撞白瓷碟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老爹给我夹上了一块热腾腾的鱼肉,冬天的鱼,味道极其鲜美,最重要的是,这鱼,是他亲自抓的。
寒天雪地,老爹继续着他对我的无限疼宠。
这些疼宠,像无尽海水,吞没着我本就想依着他一生一世的软弱的心。
可这海,是苦海。
虽疼宠无限,可也是无限接近爱恋。
只是无限接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爱恋。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他永远也记不住,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鱼肚处那块人人都认为最鲜嫩的肉,而是鱼鳃这里,这块巨大的刺里面夹的鱼肉。
爱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
前世的爱恋使我忘记了时过境迁,看不见红尘滚滚,忽视了沧海变桑田,我依旧痴痴傻傻,目光只追寻着他,看不到他的无奈他的痛苦。
更看不到别人的真心一直在被我无心无情地践踏。
数百年时光也使他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爱。
怪他么?
不。
原本就是我活该,活该当年我拒绝了他。
活该我永远也得不到。
“宝宝?”他焦急地看着我,目光中的担忧那样真切。我不知道那里面的忧伤,有多深有多重,我只知道,它很美,很美,只要一个眼神,我便丢盔弃甲,哪怕跟随的结果是黄泉地狱烈焰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