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彼岸(魅烂江山) 下——奉旨喝茶
奉旨喝茶  发于:2012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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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为何而起的烦躁,因和花颖君斗嘴而稍稍压下了一些。正要长叹一口浊气,就听花颖君讥讽似地道:“皇上,您都听见了?”

他话音刚落,胥泱宫大门洞开,兮羽搀扶着惨白着小脸的秦昊站在门口,雪花纷飞起来,他的脸一层层霜冻起来,看了我半晌,才颤抖着唇道:“秦宝进来。”

我不敢动,一跪在地,慌道:“别杀我!”

第48章

我看见他漆黑的龙袍上袖口处的布料间银龙翻滚,以为他手持兵器,杀气在袖口的掩映下翻滚,我下一刻令他不满意就要身首异处了。

他身形微微一动,我赶忙爬起来就跑,向出皇城的方向奔去。

“秦宝,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会站住让你杀!混蛋!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叫人在门口试探我!说过不会杀我的,连圣旨都下了,还出尔反尔!”我边跑边在心里道。

暗处的影卫都惊动了。

“拦住他!”秦昊下令道。

我更加拼命地跑了起来,摸出藏在怀间的匕首,见人就挥,那些影卫也不敢对我动真功夫,是以我才能穿过紫阳殿,快到朱雀门了。

“都是废物!拦个人都拦不住!”只听秦昊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他自己追了来!

我向后看去,只见他就跑在距离我四五步远的地方,下一刻眼看就能一爪逮住我了。

“别再跑了!”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吓得我脚下跑得更快了,刚一回头,眼前一阵金星乱蹿……

我的鼻子,不,我的整个脸……

撞上了承天门。

我忘了,承天门每天都在这个时候自动关闭,这是皇城护城墙四道石门之一,由计时机关控制。

刚才远远望着时,还是门扇大敞,此刻却门扉紧闭!

我我我……

呜,鼻子真痛……

捂住鼻子一回头,秦昊就立在咫尺,我的后背贴上石门,石门处的几个守卫目瞪口呆地瞅着我血溅石门。

“你,你说过不会杀我的,连圣旨都下了……”我的脸上现在估计是血泪交流,模样凄惨,因为我看见秦昊的惨白的小脸又抽搐了起来。

“跑啊,你还能穿墙吗?怎么不跑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东西!”他喘着粗气,抚着腰间,气极道。

“我真的不能死……”

“谁……嘶……”他的身子一晃,摇摇欲坠,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溢出,有几滴,滴落在雪地里,像梅花一样。

他弯下腰抚紧了腰间,缓了一会儿,抬头怒视我道:“谁要你死了?哭什么哭?!跑什么跑?”

“你,你手里……”

“你以为我手里拿了什么暗器要取你性命不成?!你以为你的一条烂命值得我这么拼命去要么?”他将扶住腰间的手摊开,上面血淋淋地沐浴着一粒祖母绿,在鲜红的血水里散发着惨绿的光芒,触目惊心。

“你上次把它忘在了元辰宫。现在,见血了,不吉利,下次再给你挑个好的吧。”他要将那粒宝玉当破石头似的扔掉,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扶住他的身形:“我,我不是故意害你伤口裂开的……”

“兮羽……兮羽!”我看向他的身后,探头叫道,兮羽急急奔了过来,赶忙架住秦昊,进了就近的紫阳殿。

秦昊躺在紫阳殿侧殿的一方榻上,兮羽给他重新裹腰间的伤口。

兮羽的面容有些懊恼。

秦昊斜睨着我:“才大半年不见而已,功夫见长啊?轻功连兮羽也赶不上了。”

“我,我那是在逃命……”我撇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如坐针毡:“在战场上,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能不死,怎么才能打赢……逼也逼出来了……”

他招了招手,我只好慢慢挨了过去,坐上他身下的软榻。他抬手轻轻碰了碰我的鼻子:“可苦了你了,战场上我去过,十四岁的时候,偷偷跟随路将军出去过,那时还没有真正发动什么大规模的战火,都已经苦得不能再苦了。你从小被老爹娇生惯养,没吃过那么多苦头吧?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的……”

去都去了,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

“其实还好啦,只要一想到活下去,就能够再见到老爹,就什么苦都不怕了。”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讪讪地道。

他牵起我的一只手,眼睛盯着我:“秦宝,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刚一问,我就反应过来,像我这样毫无顾忌地,总是把老爹老爹挂在嘴边,旁人见了,已经觉得我很欠抽了,他听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太想念了,才,才这样总是不由自主地提到他,我低下头。他牵着我的一只手,轻轻一带,我便也横在了床榻上,他抬首在我唇边嗅了嗅,皱了皱眉道:“喝酒了?”

“一点。”

“一个人?”

“和,和路元飞他们在浮世楼。这,这不能怪我啊!今天过节,我们才一起吃吃酒……”

“过节?什么节?”

“腊八节。”兮羽在一边插道:“宫里不过这节日,只有普通贫民才过这节日的。路小将军他们估计是担心他过度思念亲人,才约着一块儿闹一闹的,过节不过是个名目。”

“对,对,就是那样的。”我赶忙附和。

“对什么对?!”他瞪我,又问道:“喝腊八粥了吗?”

我摇了摇头,平民那种玩意儿,浮世楼怎么会有?

他扭头对兮羽道:“兮羽,吩咐下去做,宫里每个人都吃。”

“是。”兮羽给他裹好伤口就下去了。

“歪一会儿吧!”他给我搭上软被,揽着我靠在身后高高的靠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伤得重不重?”我把玩着手心的石头,它已经被兮羽清洗干净,此刻平静地躺在手心。

“不算重。”

“哦,哦,那就好。刺客呢?”

“死了。”

“下次小心点。”

“没你想的那么弱。”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别扭!我好容易表示关心,至于么你!

我没有再说话了,侧头看他,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都没有动一下,殿中安静得有些过分,我有些发毛,将指尖伸到他鼻尖试了试,还是不确定那里有没有呼吸,我大叫起来:“兮羽!兮羽!”

“吵死了,你就不能给我安静地呆一会儿吗?”他睁开眼睛,虚弱地道。

“我,我以为……”我几乎喜极而泣。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就这样见阎王了?早告诉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弱。”他抬手将我的脑袋压在枕头上,眼睛半眯,我竟然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先前不是说你都昏迷几天了嘛!”

“傻瓜,那是那些人以讹传讹。我才没那么逊,就算没防备,也不至于让人给宰了。”

“以后真要小心了。”我摇了摇他的肩头,他微微点了点头,又合上了眼。

我趴在枕上瞅他。

突然打了个酒嗝,一股浓浓的酒气,我赶忙捂住了口鼻。

他居然在那边忍俊不禁!

点着我的额头道:“还说一点,喝那么多做什么?”

我转过头,背对着他,小声道:“想喝醉呗。”

“为什么想醉?”

“……”

“以后别出去买醉了。”

“……”

“我会陪你,不会让你感觉太孤单的。朝政,我都交给花颖君了,他处理得很好。我有时间的。”

我转过头来,想说花颖君不是可信之人,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立场。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眼下,能做到这么好的,只有他了。还是,你想做?”

“不,不!我不想和那些老臣打交道。”我赶忙摆手。

他让人切了灵芝片,煮水,又兑了蜂蜜,给我解酒。

我推拒了半天:“这么珍贵的灵芝,不用了,我又并没有醉。”

“喝吧,没醉也有好处的。”

“……”

他微微抿了一口,道:“不苦,蜂蜜兑得适中。”

“……”

“别总是不说话!”

“我怕说多了,说了不好听的,你不高兴……”你一不高兴,我就得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最诛心的话我都听过了,还在乎那些个做什么?喝了吧!”他将碗口递到我唇边,我只好接过来喝了。

“不过,你总算知道我会不高兴,会顾及一些,我也欣慰了。我说过,不会奢求你怎样的。”

虽然兑了蜂蜜,可苦味毕竟还是盖不住的,所幸兮羽拿来了腊八粥,还飘着一股奶香!

我赶忙不客气地勺起来就吃。

待我吃完了,兮羽才说:“我在粥里加了料。”

“什,什么料?”我慌道。

兮羽站在一边盈盈一笑,不语。

我手一摔,粥碗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白瓷四散,我朝兮羽奔过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算计我?!我这不都在改吗?我说过的我不能死,我不想死,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快给我解药,快给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陪他睡觉陪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别让我死……”

想到自己可能中的毒,我的眼泪又痒痒地爬出了眼眶,兮羽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不动。

我摇晃着他,他抠开了我揪紧他衣领的手,将我推开了。我跌坐在地上,扭头看秦昊,他面色不善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白瓷匙,舀动着他的那碗粥,什么都没有说。

“又不是毒药,是会让你们好的东西。”兮羽淡淡地道。

“解药给我,求求你……我以后听你的话,我也会……也会试着爱上他,求求你,虽然不让我死,但也别让我像他一样失忆,我不要忘记我爹,我不要……”

兮羽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是,没有解药?

也是,若有解药,他不早就给秦昊吃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天昏地暗,缓住身形,我站了起来,盲目地向外跑去,边跑边哭道:“爹,爹,你在哪里?我不要忘记你,就是死,我也不要忘记!”

身后的兮羽大声道:“秦宝你这个蠢货!脑子有问题!你觉得我会在他眼皮底下害你吗?我只不过是在粥里加了红豆!你说的话倒提醒了我,与其让皇上这么痛苦,我大可以把你也变失忆!”

第49章

到了晚间,我被秦昊着人送回了府中。

府上一片冷冷清清。

当我再次立在紫阳殿外的绿叶松下时,王公公惊得手中的灯笼都掉到了地上的雪里,灯火熄灭了,四周一片寂静,却并不黑,因为白莹莹的雪铺满了整个人间,虽不似白日里耀眼的白,却也是蓝莹莹的,有冷月清辉,雪已经停了。

王公公是秦昊的近侍之一,也是他刚才送我回府的。

他赶忙拾起灯笼,重新点着了,在快步走到我跟前,着急地问:“大人这是?”

“我,我想见皇上……”

“皇上才歇下的,大人有什么要事?”

“我……你尽管去通报就是了。”

“好吧,奴才这就去。”他引我来到廊下站着,就提着灯笼远远地进了殿。

我踢着脚下的雪。

不多时,殿门开了,闪出来一裹着大氅的人,瞬时立在了我的面前:“怎么了吗?”

我的双手拢在袖子里,垂在身侧:“没,没怎么。”

“那怎么又进宫来?夜都这么深了,雪也要开始化了,风又大,你还真想再冻严重一点吗?你倒底在闹的哪一出?”

我皱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别吼我。”

“哎……”他掀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将我一把裹了进去:“先前叫你留在宫中你不同意,现下又在夜风里跑来跑去的,你倒底怎么了?”

我身上的寒气顿时融化在他大氅内的温暖里,将头埋进他松软的泛着淡淡清香的睡袍里,声音细若蚊吟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总之,就是对不起。”

他沉默了半晌,道:

“进去吧,我让王公公给你铺张暖床。”

“……”

“还是你想邀我一起赏夜雪?”

“你也睡不着?”

“你睡不着?”

“我……”

我是忘了自己已经离开战场,离开了那段让自己时刻神经紧绷的日子,那段日子,什么可以仰仗的人都没有,我自己又从来没打过仗,想要保命,很是艰难。只好每天都绷紧了神经,勤习武功,穿最坚实的甲胄,抱着剑不敢睡觉,偶尔眯一眯眼睛都觉得后怕非常。

回来后,又是睹物思人,一样没有安稳的睡眠。

“王公公,去,把那边的亭子里的雪处理一下,摆点酒和暖炉。”他一面吩咐着王公公,一面揽着我,我们像连体人一样向附近一处华亭挪去。

亭子里有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可现下我们一点都不觉得冷了,他甚至脱了他的大氅,我们坐在暖炉边对饮。

酒很甜,很香,很醉人。

他甚至摸出一截短笛,悠悠吹了起来。

我背靠在他的背上,一盅又一盅,饮得烂醉如泥。

对不起。

我又说了一次。

他的笛音顿了顿,又继续吹奏起来。

没有欢快也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宁静。

嗯,是可以用享受的心情品尝的宁静。

在我终于再也无法平稳地靠在他的背上,不住地下滑时,他拖起了我,抱到他膝上,我捧住他的脸,喷着酒气:“秦昊我喝醉了……”

“看样子是的。”

“醉了的人,就可以欺君对不对?”我肯定笑得傻傻的,回府后,我照过铜镜的,先前还算是幅好皮囊,现在,哎,不说了。

“你醉了比较好,至少,我可以无条件迫自己不去伤怀于一个醉鬼的话。”

“嘻嘻……”

“好傻啊,别这么笑。”

“你管我。”

“好好好,我不管,我没资格不是吗?我又不是你的谁……”

“你是我弟呀……”

“喂,我活十几年,可没觉得你当过哥!从前家里弟弟妹妹们哪一个不是让着你?”

“嘻嘻,你嫉妒……”

“是,我是嫉妒,我还嫉妒得恨不得杀了你呢……”

“啊?杀我?!”

“你别怕,我说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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