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他也觉得好玩，看男孩往右走，自己的身体也往左倾：“我的脾气你不是最清楚了么？还有你的，我也清楚你的脾气。”

杨存放下手，直视着少年的眼睛，那里有他一直深爱着的执着，只是这个时候，他并不讨好，“你清楚什么？”

“我清楚，你生气的时候总是会说反话，明明自己难受着，嘴巴上非得说没有。还有，上一回，我问你，你是不是讨厌我，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吧，却又偏偏不说。”他顿了顿，这个时候语气有些从容，甚至多了点真心少了点玩味儿，“所以现在，你也是生气了吧。

杨存听着他的话，回忆着自己上一回和他闹别扭的时候，嗯，真的是非常小心眼。

他拉过男孩的手，俩人向前走着。

男孩没有看着他，目光直视前方，黑暗的周身辨认不出道路：“我是真的不生气了。少杰……”

他从没有这样喊过他，以往总是习惯带着姓，汪少杰听着有些莫名其妙地不悦。

“……我想了想，其实有人喜欢你也蛮不错的，至少这也是证明你魅力的一种方式，对吧？”

“……”

“少杰，你是不一样的，我是说……你和我不一样……”

“……”

“我本来就有这方面的嗜好，或者说，我就是他们眼中那种奇怪的人，就是……那种只喜欢男人的变态。但是你不是，少杰，你自己也清楚，之前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只是一不小心地……好像有点喜欢我……少杰，你有想过，回到之前的生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语速平常，只是叫人听来却像是利箭，冷冰冰地不带任何情感，男人箍住他的手臂，意在让他自觉地，住嘴，别往下说了。

，

可是他忘了，杨存了解他，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忍住眼泪还是把下面半句话讲完：“……少杰，我是意思是，要不，你去找个正正经经的女朋友吧。”

他已经低下姿态，也表明了自己现在并不介意，为的只是让他能够看上去“正常点”；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长得不是最好看，又不会说话，还常常吃醋，他自己都怀疑，汪少杰到底喜欢他什么？

幸好今天来了个苏吉，让他看出来，汪少杰对女孩还是有感觉的。

“这想法……你什么时候有的？”他下手不知轻重，杨存身上没几斤肉，一捏，全是骨头，他自己都听见声音了，却还是不放手：“我问你话呢，什么时候！”

“就……就今天……”

“说实话！”他吼了一声，男孩的眼泪打在线衣上，“啪——”地一个单音节，很轻。

“早……早就有了……”

少年甩开手，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杨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他握过的手腕，那一处温度还没来得及散去，人已经不见了。

男孩一个人拖着步子回到寝室，谷宁和谬国正都还没回来。

他拿过脸盆，匆匆地擦过一把，倒在床上闷着头装睡。

等到另外俩人回来时已经快熄灯了，两个大男人蹑手蹑脚地活动，说话声尽量地轻，却还是叫杨存听见了。

“哎，他今天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估计汪少杰回去给他脸色看了吧。”

“为什么啊，他俩感情不是很好吗？”

“你怎么这都不懂啊？”谬国正纠正他，“俩兄弟，感情再好，遇上女人的事，也会闹翻的，不然你以为苏吉今天干吗这么卖力呢。”

一旁的人似懂非懂点点点头，嚅嗫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哎……那我算怎么回事啊……哎……你和我说说……”

躺在床上的人听见这一番言论，来不及擦的眼泪越来越多。枕巾湿了一大片，鼻子又塞住了，想着吸一吸，却发现自己没那个胆。

他一直就是这样，畏畏缩缩怕这怕那的，只是，在遇见汪少杰之后，他更怕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杨存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第一个出门。

路过学校食堂，特意进去买了两个他最喜欢吃的包子，又点了一份热豆浆，提着东西往教工宿舍走去。

这个时候的汪少杰估计也没醒，他琢磨着等到了家，起床的时候包子和豆浆刚刚好。

汪少杰那一间房他是有钥匙的。

刚一开门进去，杨存便闻见一阵腐臭味儿，夹杂酒瓶翻到在地时溢出的酒香，一看就知道，昨晚有人喝醉了。

男孩把桌上隔夜的饭菜全给倒了，又收拾了客厅电视机前一堆的花生壳、啤酒瓶罐。

等到汪少杰醒来时，他已经把房间打扫地差不多了，洗干净的衣服正挂在阳台上，风一吹，可以闻得见肥皂水的香味。

男孩看着他顶着个鸟窝头，一语不发地走过他身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杨存知道他是生气了，自己理亏，也不好和他计较什么。

少年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就餐，仍旧是那股爱理不理的摸样。

直到这个时候，杨存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之前的任何一次别扭，最后都是他提出握手言和。男孩从未有过这样的低姿态，他更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生气。

汪少杰吃过饭，自己收拾了碗筷，一声不响地往厨房走去，中途却被他拦了下来。

“少杰。”男孩的声音糯糯的，有些泪意，“你还生气吗？”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不带姓氏的称呼他，已经让他青筋爆起了。

汪少杰这个时候没有看他，虽然长得比他高，身子站得也直，只要他垂下眼眸，又可以看见他最喜欢见到的他的侧脸。

少年握紧了碗碟边缘，手指骨节泛白，“我不生气。”沉吟数秒，继续道：“我说我不生气，你相信吗？”

当然不相信，汪少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哪里会就这么屈服？

这份感情，他不是没有放进过真心的，只是试想一下，当你正筹谋规划和一个人的未来时，他却能够做到低下头，恳求的语气，让你离开他。

就好像，一份感情，明明是他背叛了，到最后，却变成了是你一个人的错。

“杨存，你教教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到像你这样？”他把碗筷放进洗水槽，又转过身，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这样看似无情的做法，实则如同敲打在他心尖一般，他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

汪少杰见他不说话，以为是默认，心下了然，冷笑道：“真不知道该怪我太笨了，还是你手段高明？我说过，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把它当做是承诺，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杨存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却只是哭，眼泪打湿了身前一大片的衬衣，他却还是甘于沉默。

“你走吧，在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接受之前……你先让我静一静。”

男孩走了，连身上的围裙都来不及脱，急于逃离他的视线似的。

汪少杰知道自己这是有气无处使了才会这样愤怒，他知道男孩不会抛弃他，可是为什么，当时听到他这么说，却还是难过地一夜无眠？

他一直知道杨存对他来说是什么，只是现在，他已经不能保证，这个杨存，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杨存。

很快，院里又传来一对新人的消息——苏吉勾搭帅哥以成功告结，大伙儿擦亮了眼睛看着他俩上演一出出的恩爱秀，就连成雨柔都闭嘴了。

难得一个没有课的下午，杨存从院办回来，恰好遇见了准备出门的谷宁和谬国正。

“诶，杨存，一起出去吃饭不？”说话的人是谬国正，他们已经鲜少有时间一起坐下来吃顿饭了。之前因为汪少杰的存在，寝室里人员关系比较紧张，谬国正和谷宁都看不惯汪少杰的作风，而他又不是一个会讲话的人，谷宁也不指望他能做和事佬。

而现在却不同了，汪少杰搬出寝室，又有了女朋友，怎么说杨存跟在身边也不像回事。好在他算是识礼数，知道小俩口在一起他跟在身边也不方便，这几天杨存总是一个人进进出出的，谬国正也觉得，大家都是同寝室的兄弟，来来往往总归是结伴而行比较好。

站在门口的人听到他们这么说，本来是担心出门会遇见他的，又想了想，既然他已经表明态度了，自己单方面地躲着他，好像受委屈不甘心似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哦，好的。”他把书随手往桌上一放，又换了一身衣服，和他俩一块儿出门吃饭。

一起的还有同班的成雨柔，四个人找了一家口味还算地道的川菜馆，各点了几道招牌菜，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开动起来。

途中，谷宁被一道凉拌的海带给吃瘪了，那又酸又辣的感觉直上脑门，一下子连眼泪都出来了。

“呼～呛死我了，来，快给我倒杯水……”他咳了好半天才开口，杨存离门口最近，随身站起，端了一碗紫菜汤过来。

成雨柔之前一直没注意他，这个时候倒先发话了，“哎，杨存，那个比赛……额，就是大学生XX杯比赛，你现在得了奖，接下来怎么说？”

杨存光顾着低头吃饭，听到她这么说，一时没想好怎么说，有些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这个，副院长说想让我凭着这个，再参加一回下半年的摄影比赛。”他答完，才觉得这样说有些自卖自夸的意思，“其实我自己也没注意，这个大学生XX杯比赛在国内虽然含金量高，名声又大，但是我想……如果真的想再参赛，嗯…… 主要是我现在手头上没有更好的作品，所以……”

他低着头说话，眼睛不敢看着对面的人，右手的筷子支在嘴唇上，思量了半天才把话说完。

成雨柔听他这么说，也懂了三分半，嘴里的饭咽下了，这才开口：“那……那我能不能……”其实她也是想参赛的，手里也不是没有成品，只是她之前就见识过杨存的实力，和他这么一比，难免分得清拙劣，“我想，要是你时间允许的话，帮我看看吧。”

“唔……唔……唔？”他先是敷衍的，最后才明白，“看什么？”

谬国正见他这痴呆样，笑骂道：“当然是想让你帮忙看看她的作品，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杨存本来是想拒绝的，成雨柔和那个人……之前有过不清不楚的那一段，虽说现在是没什么了，可是他自己还过不了那个坎，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

而现在，谬国正这样开口了，他更是不能拒绝！

寝室里的哥们都知道谬国正视她为心爱之物，他既然已经发话了，做兄弟的不能不帮这个忙才是。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拿点你自己拍的……嗯……拿过来我看看吧。”

他是这么想的，既然成雨柔已经和他断了，怎么说大伙都是同学，自己有能力拉她一把，不算过分。

就算是被他撞个正着也没什么，他们在讨论学习上的事，他没理由生气。

杨存是个悲观主义的人，什么事都不会往好处想，又是个死脑筋，常常转不过弯来。

而这一回，他难得看得开，却偏巧撞枪口上。

周末的时候，成雨柔和杨存坐在图书馆七楼的自习室里，男孩手里拿着一叠她拍的作品，仔细的琢磨。而成雨柔坐在一边，神态相较于他而言更为紧张，连带着一起来的谬国正也觉得气氛凝重了。

不一会儿，杨存拿着画笔，试着用最委婉的方式和她交流，“额……我觉得你这个……其实你的拍摄手法还是相对来说比较精确的，我自己说不定也没有你这水准……”他撒了一个小小的慌，手心里全是汗，这还是他头一回当老师，而这个学生的身份么，实在是太特殊了！

“……你看看这里，这里的光线我觉得你把握地并不是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自习室里响起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少杰，你在看什么呢！”

杨存见身前的俩人都抬起头往声源处看了看，自己最后一个转过头，看清了人。

苏吉站在离他们三个书柜的距离，一边跺着脚一边皱着眉，发问距离她两个书柜的人，“找了半天，你找着没啊？”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衫，领口处打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黑色领结，手腕处带着一个粉红色的手表，头发不再放下来，而是扎成一个球，被一顶浅褐色的帽子遮住，有点中性风的意思。

杨存再转眼，看了看捧着书的汪少杰，他的眼神犀利，表情冷漠，站着的时候身姿挺拔，让人以为那是一棵树，而不是一个人。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吉已经挽着他向他们坐着的大桌前进。

“欸？这不是成雨柔么？怎么……”她要笑不笑地遮住嘴唇，看了看杨存，又看了看谬国正，意思是：你一下子带两个男人，你厉害哦。

成雨柔没功夫和她计较这些，她看杨存这个时候也已经没心思和自己继续讲下去，收拾好书本，和桌前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我们走吧。”

谬国正听了她的话，连忙站起身，本来他就不是过来自习的，一本书都没带反而显得清净。

倒是杨存，还坐着，低着头，手里紧握着书页的一角，“杨存，你还不走？”谬国正发问，杨存这才站起身，“好，这就走。”

他们谁也没理会苏吉和汪少杰的存在，一溜烟地没了影。

汪少杰并不介意，反而把苏吉惹怒了，“你说他们，怎么回事啊，说个话也没人应，真是没教养！”

男人受够了她的撒娇，好几次他也在问自己，这是干嘛？非得逼自己受这罪，为的就是让杨存难过？杨存难过了，你好过吗

他知道自己是懦夫，不敢正面回应自己的问题，而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啊，还真没教养。”汪少杰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也没管苏吉这个时候怎么想怎么说。

晚上，杨存早早地吃过饭，回到寝室，整理了书桌和床铺，收拾了衣柜，洗了个澡，再把换下来的衣服也给洗了，这才倒在床上准备就寝。

谬国正和谷宁回来的时候他正脱衣服脱到一半，转过身去开门。

谷宁一进门就骂骂咧咧地，嘴里也不知道在骂谁，杨存一听他开口，人就被吓得张不开嘴。

最后还是谬国正出面阻止了他破口大骂的行径，“你够了啊，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现在才说，也不觉得晚了啊。”

杨存躲在被窝里，这个时候才听明白，原来谷宁是在计较汪少杰和苏吉的事。

本来以为自己和苏吉会有那么点可能的，现在忽然杀出来一个汪少杰，他善于玩手段，又懂得笼络女生的心，在谷宁看来，汪少杰这等于是横刀夺爱！

他咽不下这口气，又不知道该往谁身上发，只能一个人躲在暗处叫骂。

杨存最后才开口，可惜他总是不会安慰人，说出来的话也没说服力，还差点把谷宁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