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去,然后我们去拿红绳。”张浩谦向安赫唯询问。
“恩。”安赫唯听话地点了点头。
张浩谦轻巧地将两块小木牌栓到了木架上,两人到婆婆那里拿到了两根红绳。为对方系在手腕上后,又回过头看了看写着两人名字的木牌。一阵寒风吹进屋子里来,两块小木牌轻轻的撞在一起发出了声响,却被上面的两根红绳栓在了一起,就像被月老的红线牵到一起的两个人,怎的也分不开了。
王府
回到府上后,张浩谦让安赫唯先回厢房歇息,自己去给母亲请安。安赫唯走到那日跟在竹轩身后看到的湘妃竹旁,便想到了初来王府那日。正在这时,安赫唯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也不知为什么就躲到了走廊的柱子后。
“今天来的那个姑娘是谁啊?”一个仆人装扮的男子在问身边的丫鬟。
“我听竹轩姐姐说,是宫里送来的,叫九毓。”那丫鬟声音如莺啼般悦耳。
“宫里送来的?送来给谁的?”仆人问。
“还能给谁,当然是给小王爷,难不成给你啊?小王爷这次出征立了大功,皇上赏赐给小王爷的。竹轩姐姐安排她去厢房,可没想到那九毓非要到小王爷书房等候,说有非说不可的要事。”丫鬟掩唇轻笑。
“原来是给小王爷的啊!”那仆人恍然大悟地说。
“对啊。你没看见,今天竹轩姐姐领那个九毓去厢房的时候,那脸绿得才好看呢。”
“我看你的脸会比较好看。”那仆人的脸上忽然没了表情。
“啊,真的么?我可不敢和竹轩姐姐比,若是我有竹轩姐姐一半的美貌,说不定我也能去侍候小王爷呢!”
“我看还是你的脸比较好看。”一个声音悠然地响起。
“竹轩姐姐……”那丫鬟转身,看见眼前的人,之前还笑的像朵花儿似的脸一瞬间凋败了。
“这么好看的脸蛋,不去少主人身边服侍未免太可惜了。”竹轩穿着淡绿色古香缎质地的棉衣,头上斜着盘了个小巧却精致的发髻,朱钗的坠子轻轻晃了晃。两只细长的手指轻轻抬起丫鬟的脸蛋,端详了一番。
“竹轩姐姐,我……我错了,请姐姐原谅,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那丫鬟眼睛里的泪珠子就要夺眶而出。
“别哭,你要哭了我让你更好看,”竹轩笑了笑,“你说安排你去侍候少主人好不好?让少主人也给你置办一身古香缎子的衣裳。”竹轩瞅了瞅丫鬟身上的布质棉衣。
“竹轩姐姐,我错了,您就放过我吧。”
“不要再让我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议论小王爷,再敢有下次,你就死定了,”竹轩用力地收回了手指,看了一眼旁边的仆人说,“你也一样。”
“是是,小的知错了,不敢有下次了。”那仆人连连欠身。
竹轩转身往回走去,安赫唯这才回过神,快步回到厢房,没让竹轩发现在旁偷听的自己。
安赫唯房间
“赫唯,在吗?”安赫唯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吧,”安赫唯听是张浩谦的声音,便上前开了房门,“给王妃请过安了?”安赫唯待张浩谦进屋后轻轻将门关上。
“对,赫唯……”张浩谦想拦腰将安赫唯揽进怀里,却被安赫唯推开。
“张浩谦,你不要这样,我虽是你身边的伶人,却也不是卖身的。”安赫唯走到窗户旁,背对着张浩谦。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若是要听曲,安赫唯随时奉陪。但若是想要床伴,那就请找你房里的人去。”安赫唯说。
“赫唯所指,可是那九毓?”
“这么快连名字都记清楚了?”
“赫唯,你误会了。她只是宫中送来的人而已。”
“那你就要了?她不就是你的人了!”
“我是不能拒绝的,赫唯。”张浩谦从安赫唯身后用双手扶着安赫唯的上臂。
“为何不拒绝?施舍的女人你也要?”安赫唯一个转身推开张浩谦。
“若说女人,九毓那般的女子我是绝看不上的,可日后我身边也必然会有一个女子。”张浩谦说,
“小王爷身边的女子,怎的只一个?只要小王爷动了心思,多少个都是应该的。”
“赫唯,若要和我一起了,这些是你必须面对的。”
“什么意思?”
“一国之君,怎能无后?”张浩谦说完便离去。
安赫唯愣在房中,只听见被张浩谦关上的房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第十一章
王爷府七王爷书房
书房墨香依旧,却比起平日要严肃许多,窗户和门都被关上,令人压抑。
“父亲。”
“果然虎父无犬子啊,浩谦。”
张浩谦只是沉默。
“我儿为何不做声了?今日如你所愿,取得军权,大扬声威,大殿之上意气风发,怎的回了家却偃旗息鼓了?”
“儿臣自当建立大张盛世。”张浩谦的回答字字掷地有声。
“为父原以为你已足够成为大张朝的君主,奈何你行事却如此浮躁,操之过急难成大业!”
“登上皇位已似我囊中探物般轻易之事,如今万事具备,只欠我举兵而已。难道父王是不满军权由儿臣掌管?”张浩谦对皇位的企图丝毫不以掩饰。
无论在任何人面前,都绝不服输,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七王爷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也没法与他多计较。只是对儿子的未来,多了一分不知为何无法规避的担忧。
张 351年七王爷之子张浩谦起兵造反失败皇帝下令包围王爷府
王爷府南书房内
“竹轩,过来,”张浩谦深知此刻大局已定,“你把这个给安赫唯。我与父亲有话要讲。”
“少主人,这怎么可以?”竹轩不肯接张浩谦递过来的免死金牌。
“没有时间了,快去,”张浩谦想硬塞到竹轩手里,可竹轩没有接,金牌掉到地上。纯金打造的东西,掉到地上声音清脆,可在此时听来,却像索命铁链的声音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少主人!”竹轩突然拔高了音调,“你怎能在这时候意气用事?现在难道是应该儿女情长的时候?竹轩了解安赫唯于少主人的重要,可是你若为了他放弃抱负和理想,你不做张浩谦了么?”
“住口!”
“少主人把安赫唯交给竹轩,竹轩保证他安全。可是少主人却一定要万分保重!不准误了自己。若你留得青山在,怎怕日后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时将安赫唯接来,你不想给他安逸自在的生活吗?退一步说,即使我将金牌给了安赫唯,他又怎肯用你的命去换自己的生存机会?只有你活着,才会有安赫唯的希望啊!”竹轩说着几乎就要流下泪来。此刻已顾不得姑娘家的小心思了,竹轩明白安赫唯是最有分量的砝码,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少主人丢了性命。只要少主人活着,不管做什么竹轩总愿侍奉左右,海角天边,不弃不离。
张浩谦始终沉默着,竹轩见状弯腰拾起金牌,冷冷道:“少主人还在犹豫?那请恕竹轩难以从命。这金牌,竹轩会留到皇宫大殿上,求皇上准您不死。而安赫唯,就看他的造化让他自生自灭。”
“好了够了!”张浩谦眉头紧锁,从竹轩手中拿回金牌,“如果安赫唯有什么三长两短……”
“哪怕竹轩回不来了,安赫唯也不会有事。”
“那就这样,把我的剑给他,”张浩谦转身出门的前一刹,在门口顿下,“你也要保重。”
竹轩楞住了。
“走了。”
语音刚落,人已没了影。只有琥珀色的珠帘晃动着,像此时难以平复的心情。竹轩望着门外,定了定神,往安赫唯的厢房走去。
王爷府走廊上
一个丫鬟形色慌张地拦下正往安赫唯那赶去的竹轩,“竹轩姑娘,可见着你了。安赫唯让宫里来的人给带走了!”
“什么?”竹轩心头一沉。
“就刚才那会儿的事。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帝要见安赫唯。还有九毓姑娘,也一块儿去了。”那丫鬟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九毓为什么也一块儿去了?”竹轩心生疑惑,“这干她何事?”
“她对来人说她是安赫唯的贴身丫鬟,非要跟去。”
“真是胡来。行了,知道了,你去吧,”竹轩顿时心生怒火,“等等,此事还有别人知道么?”
“没有了。是映絮姑娘让我来找你的,她此刻在西厢房等着竹轩姑娘呢。”
“不要让少主人知道了。”
“是。”
王爷府西厢房
“映絮姑娘。”
“你可回来了。我让丫鬟带去的话你可知道了?”映絮几乎是摔到竹轩面前抓着她的手问到。
“知道了。怎么会这样?九毓意图何在?”
“我想,九毓姑娘也是个聪明人。许是想着这王爷府不是个久留之地了,着急脱身吧。看她当时的神情,倒像是料准了安赫唯此去吉大于凶,定要跟去。我想等你回来商量,所以躲到了屏风后头。”映絮三言两语,事情也大致明了。
“好个九毓!”竹轩语气中透着不屑的鄙夷。
“你去找小王爷了?”映絮迫切地问到。这才是头等大事。
“对。”竹轩把谈话大致说了一遍。
“那现在怎么做?安赫唯已经被带走。若小王爷知道……”映絮锁眉,焦灼不安一并涌上心头。
“不能让他知道。”
“他总会知道的。”
“那也得我们来告诉他。”
“那我们怎么做?”
“时间不多了。王爷府肯定很快就会被包围,少主人有免死金牌,不会有性命危险,但肯定会判重罪。我现在去打听一下宫里要了安赫唯是何用意,还要把这剑给安赫唯。”
映絮这才注意到竹轩手里那把平时与小王爷寸步不离的剑,怔怔地望着。
“听着映絮,眼下要紧的事情就是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这才是一切的前提。你懂我的意思么?”竹轩看着映絮写满惆怅失意的眼睛,明白她此刻在想什么,然而时间紧迫。
“嗯,我懂。”映絮回过神来,用力点点头。
“所以,你拿着这个,”竹轩取下腰间那块绕着红丝线的香玉,塞到映絮手里,“去秋夕巷子找一位姓张的婆婆,小王爷的奶娘。把这个给她看,她会明白的。”
“要我走?”映絮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却不愿离开。怎么愿意,怎么愿意在这种时候离开他?映絮甚至自私地想,即便留在他身边会成为他的负担,不想与他相隔千里,尽管他的心中丝毫没有自己的位置,他的眼中从不曾照见自己卑微的影子。
“对!走一个是一个。不必要留下做无谓的牺牲,你明白的。”竹轩何尝不懂映絮的心思,可留下来,不过是多一个宫闱倾轧的牺牲品,那又何必?
“我从哪里走?”映絮的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
“上次那个小门,你还记得吧?”
映絮轻轻点头。
“那就成,我就不带你过去了。你简单收拾一下马上就走,越快越好。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那你也多保重。”请他也保重,这句在心头萦绕千万次的话,动了动嘴唇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
天色微明,映絮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掩好那扇门。低头垂眸的一瞬间,湿气浸透长长的睫毛,诉说思念,不诉离伤。
皇宫南门外
“你这么急唤我出来做什么?现在还敢见你们七王府的人,我可是冒了丢命的险。”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慌慌张张地跟竹轩抱怨。
“要不是十万火急我也不敢来找你啊。”
“快说吧。”
“你可知宫里为何带走安赫唯?”
“安赫唯?” 况芮书对这个名字显然有些陌生,“噢,傍晚时分听在正宫做事的姐姐说燕于从王爷府要了一个人,名字倒没听见说。”
“什么?燕于?”竹轩觉得自己的思绪简直太乱了。
“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我可先走了。一会儿要发现了我不在,可不好交代。”
“可否替我将此物转交给安赫唯?”竹轩拿出一直捧在手中的长长的锦盒—为了掩人耳目,她将剑好好包装了一番。
“这……” 况芮书面露难色。
“我知道这为难你了,可确实十分重要。”竹轩恳切地望着她。
“那,好吧。”念在竹轩费尽力气才将她从那水深火热的地方拯救出来还给她在宫里谋了个位置的份上,权做报恩了吧。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感激不尽。”
“行了,我想办法给他就是。你快回去吧,多保重!”
王爷府南书房
“父亲,儿子无能。”沉重得几乎要挨着地的声音。
“好了,你听我说,”如今才发现,父亲是真的有些老了,“为父,始终以你为荣。我的儿子张浩谦绝不会败在同一个人手里。你可明白?”
“父亲……”浩谦抬起头来看着平静的父亲,“父亲,您将这免死金牌持在手中,您和母亲可免遭死罪,孩儿不孝,这许是最后一次孝敬。”
“为父知道也许会有这么一天。该来的终会来,人始终无法比命运强大,”父亲的语气始终平缓,并未伸手接过金牌,“只是浩谦,你还年轻,你可以有选择。”
“可是父亲,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儿子是家族的罪人,怎还有颜面苟活于世而将父亲母亲的生命安危置之度外。”
“人,存活于世上,总要有所作为,无论大小,无论成败。但绝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而逃避后果。而你,要承担的后果就是活下去,等待时机东山再起,重扬我七王府声威,”七王爷强劲有力的手掌放在张浩谦肩上,“浩谦,这个重任只有你能担,你是七王府唯一的希望。”
“父亲,我明白了。”张浩谦抬起头看着父亲,半晌才说出一句。
“明白就好。浩谦,别让我们失望,我和你的母亲,会一直看着你。”七王爷看向王妃时,眼里温柔的神情在这一刻竟有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生离死别的场面,往往哭天抢地。而眼下,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静谧的告别,仿佛只是父母要远行。只是这一别,便不知何时再重逢。浩谦心中翻江倒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浩谦,母亲也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骄傲。”母亲美丽的脸庞,两行清泪,梨花带雨,千丝万缕。
王爷府南书房
“少主人,竹轩已经托宫里的人将剑交给安赫唯了。他会好的。”面对张浩谦的沉默,竹轩慌乱得一塌糊涂。
“我得去把人要回来。”
“什么?”
“反正我不去,他们也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