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忽然吹进的一缕凉风带起李墨纤长长青丝。
“我们后天去芦枝林吧。”锦儿一边斟酒一边说。
“锦儿,不可贪玩。”李墨纤正色道。
“什么芦枝林?在哪儿?”安赫唯看起来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家大人最没趣了,芦枝林在城西尘垣山的半山腰。”锦儿俨然一副对京师十分熟悉的样子。
“有什么好玩儿的?”张浩谦往安赫唯碗里夹菜。
“芦枝林当然就是有芦橘了。”锦儿说。
“卖什么关子,你是不是太无聊了?”安赫唯不屑地看着锦儿。
“无聊是什么东西?能吃吗?”锦儿故作茫然的模样。
“你如果愿意可以试试。”安赫唯深深地感到无奈,心里嘀咕,真的要和这样的人一同出游吗?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啊,现在是两个男人就可以演一出戏了。”洛瑶此言一出,众人皆笑了起来。
“安赫唯,怎么样,去不去?”锦儿继而问。
“去,怎么不去。浩谦,一同去吧。”安赫唯侧头对张浩谦说。
“好,丞相也一同?”张浩谦欣然答应。
“是。皇后娘娘可同去?”李墨纤依旧云淡风轻地问。
“若丞相不介意我还想留映絮在宫里住两天呢,我们就不去了。”竹轩看看映絮。
“那姐姐去吧。”映絮对身旁的洛瑶说。
“我啊,府上还有很多事儿呢,我就不去了。”洛瑶略微迟疑了一下回答。
“影姑娘,不如你与我们同去?”锦儿不怀好意地笑着,若然昭示的心思。
“我一个女孩子,跟着你们一群大男人干什么,才不要呢。”楚习影隐隐约约觉得若自己去了必然凶多吉少。
“听说你是江湖中的女豪杰啊,怕什么。”锦儿不依不饶。
“姐姐不去我就不去。”楚习影说。
“这里这么多姐姐,你说的是哪位姐姐啊?”锦儿故意装作不明白楚习影的话。
“我懒得和你说。”
“以后会有机会一起出游的。”竹轩替楚习影解围。
“皇上日理万机,哪儿会有这么多空闲的时候呢,对吧,皇上?”锦儿拿起桌上的玉杯,眼睛弯起来就好像天上皓月。
“偶尔为之不为过。”张浩谦淡然道。
“你若愿意,平日里可进宫来玩儿。”竹轩淡淡地笑着。
“真的吗?我可以来找安赫唯玩儿吗?”锦儿眼睛睁得大大的,高兴地问。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玩儿?”安赫唯有些惊恐地看着锦儿。
“他们都没意思,你比较好玩儿。”锦儿扬了扬下巴,对安赫唯说。
“你要不要向皇后请旨,直接住到宫里来好了?”李墨纤说。
“大人……”锦儿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微微垂下头。
“没关系,以后你常进宫来找我吧,或者我也可以去找你啊,还可以看看映絮姐姐。”安赫唯忙替锦儿解围。
“那就说定了,后天同去……”锦儿说着说着便心虚地朝李墨纤看去。
整个宴席伴随着安赫唯,锦儿和楚习影的拌嘴和旁人的笑声结束,张浩谦和安赫唯去了朝谦宫,映絮留在了倾竹宫,李墨纤带着洛瑶和锦儿回府去了。
第二十三章
夜色蔓绕天空,寂静地燃烧,隐匿浮生,心绪牵绕在这一弯苍穹之下。云袖舞月,荼蘼花开,勾起淡淡珀色一袭香。
一场翻云覆雨过后,安赫唯有些疲惫地背对着张浩谦侧身而躺,也不知是熟睡抑或假寐。张浩谦纤长的手指勾起安赫唯的长发,在指上绕了几圈,轻唤赫唯。安赫唯未应,张浩谦从枕边拿起安赫唯的亵衣轻轻地盖在安赫唯身上。自己穿上亵衣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又阅起奏折来。
翌日在袭香宫安赫唯亦未曾与张浩谦多语。
“赫唯,你来看这个。”张浩谦站在窗前,脚下趴着还在生病的纱衣。
“我睡了。”安赫唯侧身朝里躺在床上。
“睡了还会说话?”张浩谦走过去坐在床沿,靠近安赫唯耳边轻声说。
“别烦我。”安赫唯有些不耐烦。
“你要是觉得烦,那我今日可回朝谦宫了。”张浩谦的手掌覆在安赫唯肩上。
“恩。”安赫唯简单地应了一声。
“习影明天来带纱衣去陶岑那里。”张浩谦将脸埋在安赫唯的颈间。
“知道了。”安赫唯身子微微一震。
“病好了就送回来。”张浩谦说。
“你要走便走吧。”安赫唯闭着眼说。
“赫唯,你怎么了?”张浩谦直起身子。
“没怎么。”安赫唯轻蹙着眉。
“算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同丞相他们一道去尘恒山,我走了。”
安赫唯不应声,背对着张浩谦离去的身影。
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艾璃来请去用膳。鲜少一个人用膳的安赫唯坐在偌大的袭香宫中倍感孤独心殇,一个人的时候,思绪总是漫无边际的飘散,幽思冥想中直到夕阳湮灭。即便今后的日子都在孤独中渡过,只要能在张浩谦身边就绝无怨言。只是,张浩谦为何不明白自己的心,还是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反而会忽略了彼此,直到最后分离也还被尘世的玩笑蒙骗。
脚下踏着荆棘一路走来,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片虚无。
安赫唯站在张浩谦走前站着的窗户旁,突然很想知道方才白天的时候他是想给自己看什么。可一眼望去却什么也没有,脚下的纱衣一直没挪动过地方,看起来病得不轻。只是这时候安赫唯再无心思理会,只叫艾璃把纱衣抱下去,等明天楚习影来带走。思前想后,徘徊了一晚上,安赫唯想到朝谦宫去找张浩谦,可还没走到门外便被艾璃劝了回去。想想便也作罢,日理万机的忙碌,若此时过去必定会扰了他休息。打发艾璃下去就寝,安赫唯在庭院里呆到子时,踽踽凉凉宛若零谢昙花。
立夏时节的九树香绽得分外袭人,幽香漾了七里路。只是今年九树香的花比往年开得早,令人心中不免忧虑,唯恐谢得也早。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便被一束微光和银铃般的声音唤醒。
“公子,该起床了。”艾璃踏着轻盈的步子从外屋走来。
“还早吧。”安赫唯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艾璃桃红色的绸裙和泛红的脸颊。
“皇上让您巳时前到朝谦宫去一趟。”艾璃转身到柜子里去拿安赫唯的衣裳。
“去干什么?”安赫唯半眯着眼撑起身子,发丝垂落,亵衣微微斜向一边,露出细小的锁骨。
“许是要公子过去后一同出宫吧。”艾璃手中拿着安赫唯的白色薄衫,袖口和衣襟是淡紫色的宽边,深紫色的刺绣腰带无不华美。
“现在什么时辰?”安赫唯问。
“辰时。请公子换衣洗漱,奴婢为公子梳头。”艾璃为安赫唯穿好衣裳,手中拿着檀香木梳。
“今天不用发带了,你去把那支发钗拿来。”安赫唯随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
“那支玉钗”艾璃问。
“恩,还有放一起的玉佩。”
“是。”
安赫唯独自走在前往朝谦宫的路上,路过淡烟湖时遇见楚习影,说是正要去崟昭殿,晚些时候再到袭香宫抱纱衣去看大夫。正巧碰见颜公公领着站成三列,同样穿着打扮却不像是宫女模样的年轻女子走来。
“安公子,楚姑娘。”颜公公走到两人面前。
“颜公公,皇后娘娘让我早些过来,说是听您差遣。”楚习影说。
“老奴谢皇后娘娘恩典。”颜公公手持云展,颔首道。
“这些人是?”安赫唯看了看颜公公身后的女子问。
“是待会儿参加殿试的秀女。”颜公公谦恭的答。
“殿试?”安赫唯问。
“今日皇后娘娘亲自殿试,殿试选出的秀女便可留在宫中,落榜的便回家去。”颜公公说。
“原来如此。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安赫唯点了点头。
“安公子慢走。”
楚习影走在颜公公的身边,领着三列参选殿试的秀女走进崟昭殿。
崟昭殿是历代后宫为皇帝殿试秀女的宫殿,颜公公让秀女们八人站一排,最后一排只有七个人。
一炷香后,竹轩到了崟昭殿,两名手持障扇的侍女紧随其后,障扇后又跟着两路侍女。竹轩于凤椅前而立,审视着殿下叩拜的秀女的神态竟和张浩谦有几分相似。端庄的仪态顾盼生辉,和肤色一般剔透的白玉耳坠轻垂。明黄色的凤袍,发上的凤冠和手指上的金錾古钱纹指套无不光彩夺目,华美尊贵。身旁的映絮一袭红橙色的丝绸裙裳好似天际云彩,挽起的发髻散着淡淡光晕,玛瑙耳坠晶莹的光泽映在两颊泛着微红。二人于殿而立,任殿下的秀女再是腮凝新荔,仪态万千也不及其一。
楚习影从旁领出一名女子,站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身姿若萦,纤纤细步,品貌极为端庄。在众秀女中可谓艳压群芳,只除了当中抹着桃色胭脂,楚楚可人,欲放含苞的陶樱。
巳时已过,殿试方才结束,最后定下的两本名册中的秀女由颜公公带去安排地方,其余的纷纷遣送回家。楚习影先行回去倾竹宫,竹轩让宫女们全退下,和映絮绕着临香池往倾竹宫去。
临香暗袭一缕清,亭榭轩昂胜瑶池。
临香池离倾竹宫不远,竹轩和映絮走到临香池便步了进去。
“这些白莲真美。”竹轩随口说。
“我倒是很喜欢这些余容。”映絮摘下一朵紫红色的余容在手中。
“小心别割破了手,你觉得秀女们可像这些随风摇曳的花儿?”竹轩踱步到映絮身旁。
“宫里选出的秀女各个都具闭月羞花之姿,沉鱼落雁之色,只是这其中又有两位姑娘可以算的上是秀女中的翘楚。”映絮将手中的红余容递给竹轩。
“哪两位,说来听听。”竹轩接过余容,一番端详。
“那个叫陶樱的姑娘,给人感觉宛若闺中少女般羞涩,微施粉泽,清喉娇啭。”想到陶樱在殿试时出众的表现,不仅让人觉得世间这般聪颖又可爱的姑娘实则不多。
“还有谁?”竹轩问。
“最后楚姑娘带来的那位,白玉人。只不过我觉得和陶樱相比还是少了些灵气。”映絮说。
“本宫倒是觉得白玉人虽不如陶樱那般水灵,却静若处子,是个半妆美人,还颇有些才情。”竹轩摘下几瓣花瓣,池中原本雪白一片的莲花惹上几滴嫣红。
“一个是红余容,一个是白余容。”映絮笑说。
“你眼光向来不错,现在不妨随本宫同往去见一位如白莲清高却又有几分狂傲的公子。”竹轩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模样来。
“好啊。”映絮应着。
“轩姐姐,二夫人,你们回来了。”楚习影远远地就看见竹轩和映絮的身影。
“什么二夫人,以后就叫映絮姐姐。”竹轩进屋落座。
“是,映絮姐姐。”楚习影说。
“七八年前别人叫我姐姐,七八年过了,还叫姐姐,真有些不习惯。”映絮坐到竹轩对面的木凳上。
“有什么不习惯的,总比二夫人听着舒心吧。话说回来,七八年前我们也就习影这个年纪。”竹轩将手中残缺的红余容放在桌上。
“可不是,我又想起那年我们去战地找皇上的时候,真是年少。”映絮说。
“也不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样的信念,竟如此大胆。”竹轩饮了一口茶。
“若不是看见你收拾包袱,恐怕我和赫唯都不知道你到哪儿去了。”映絮接过宫女手中的茶杯。
“习影就像我们那会儿,别看她一个人闯江湖,家里可是书香门第,可这孩子竟然一个人就从家里跑了出来。”竹轩笑说。
“轩姐姐,陶岑求见。”楚习影从外走来报。
“让他进来。”竹轩说。
“是。”楚习影随即出去引陶岑进来。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陶岑一袭浅褐色薄杉,英俊硬朗。
“平身。”竹轩说。
“微臣谢恩。”陶岑立身而站,颀长的身影映人眼帘。
“陶岑,上回那只小狗病了,本宫想让你带它出宫医治,等病好了再送回来。”竹轩一手托着下巴。
“就是那只受伤的小狗吗?臣带出宫后找大夫顺便看看它上次的伤有否痊愈。”陶岑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却不失英姿。
“好。另外,你可知今天是你妹妹陶樱参选秀女殿试的日子?”
“臣有所耳闻。”
“你觉得她参加殿试能否获得本宫青睐?”
“世间之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小妹能否获得皇后青睐,又岂是臣能参透的。”
“那你就猜猜,猜猜陶樱,也猜猜尚书大人的孙女白玉人能否通过殿试?”竹轩看着陶岑的眼眸。
“这……”陶岑微微有些讶异,却几乎不露声色。
“怎么,莫非在你看来白小姐只是一介庸脂俗粉?”竹轩问。
“臣只是不敢妄加推断。”陶岑不动声色地说。
“看见那花儿了吗?”
“看见了。”
“映絮说陶樱就如那花儿般聪颖可爱。”竹轩看了看映絮说。
“谢夫人赞誉。”陶岑面向映絮,微微颔首。
这时楚习影从另一间屋子里带出两名步履姗姗的少女。
“这两人你可认识。”竹轩指了指那两名女子。
“这位是臣的小妹陶樱,这位是……”陶岑看陶樱的时候,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宠爱。
“怎么,不认识?”竹轩幽幽的开口。
“有些眼熟。”陶岑说。
“小女姓白名玉人。”白玉人颔首行礼。
“陶岑,你可听清了?”竹轩拿起手中的残花。
“臣听清了。”陶岑说。
“好,本宫命你去尚书家,告诉尚书当日被刺杀的并非尚书的二孙女白玉人,刺客误将尚书的大孙女白玉荞当做白玉人,取其性命。有失必有所得,今白玉人淑女才情,色艺双全。通过了殿试获选入宫,特赐绫罗三百匹,官银一千。”竹轩说。
“臣领旨。”陶岑拱手。
“这里没你的事了,去袭香宫带纱衣出宫去治病吧。”竹轩示意陶岑退下。
“可否请习影姑娘带路随臣去一趟袭香宫?”陶岑看向站在旁边的楚习影。
“将军请。”楚习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