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妖炎薰鸭
妖炎薰鸭  发于:2013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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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胆小,当下的情况是——光杆子连女人的腰都没能捏过一把,对这突如其来的“艳福”,吓的腿软牙根子发颤嗓门眼儿打结磕巴,也不显得奇怪不是?

守身要紧。

“吵什么吵!”乱压压的人堆里站出一个男人来,嗓音混厚,正式方才叫水仙动了声色的那人。

“不好意思,我无心的,”我朝他微微颔首,以示友好。

男人不愿再和我纠缠,对水仙使了个眼色,“俺爹着样子是不行了,刚才那一声怕是喊过头了,邓医师,咱也不麻烦你了。由着他去吧。”

一语宛若崩破平镜的石子,一掷下去,碎片哗哗作响,直激的一屋子老老少少都嗡嗡开吵,争执不休。

“老头子要死了,谁家好处最多,就你家!”

水仙扭扭身子,“你说谁家,说清楚点,咱能捞到什么好处?”

“你捞不到好处,你还捞不到好处,这里最捞的到好处的就是你!”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到给我说清楚,咱们能有什么好处,”女人的吊稍眼拉的更高,“就这破房子谁稀罕,就你们稀罕!”

“谁晓得咱爹留了什么给你们,他一死你们连分都不用分,直接吞嘞。”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说谁呢!”

“说谁谁知道!”

——

气氛一下子被的火热,女人的尖嚷声,男人的斥骂声,小孩儿不止不休的大哭声,桌椅推搡擦地发出的吱嘎声,混着漫天焦火的味道,实在叫人头痛欲裂。

不是烤獐狸子节气,屋里却荡起一阵熏肠的烟味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

我搓搓鼻子,学着邻家大黄的模样朝房里挪去,愈向里,烧焦的气味便愈加浓烈。

“这里边是——”

“老爷子的卧房。”

“卧房?”我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邓医师,“邓医师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出来没多久,我看沈叔要睡过去的样子就——”

“啊爹——”

尖利的嗓音划破喧嚷,四周顿时安宁,却衬托着地上的少女更加惊恐。

“爹,俺爹——”

蓝花的幔子升起又落下,一前一后慢慢的晃荡着,花色忽闪忽暗,掩映着屋子里头慢慢升腾而起的白烟。

伴随着呛人的焦香味道。

“爹——”眼见着少女有直奔屋里去的趋势,我索性将她一把扯在身后,干脆的,又一次做起了领头炮。

白烟中,一个棉襦的团团白面馍馍一样窝在热炕上,油声吱吱,真同热煎馒头似的。

“给我根杆子。”我向后伸出手去。

一根长杆入手,一头却连着少女扑闪着惶恐的双眸,夹脚兔子一样。

心尖突然一阵悸动,被我强制按下。

沉浸着浓烟的被褥被掀开在了一边,露出里头愈发不堪的光景。

“啊爹,啊爹——”

炕上的老人浑身通红,背脊与船板紧紧相粘,正因为高温的炙烤而向外流淌着浓稠的油脂。

沈叔——被烧熟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做了锅贴。

“爹——”身后传来小声的啜泣,一个温热的触感自背心传来,还带着丝丝咸水的湿润。

“别哭,”我转过身子,轻轻的拍着少女汗渗的长发,“别哭。”

“谁叫你给爹加炕的?”满脸怒相的男人怒极冲来,一把揪住少女的头发,将她从我胸口扯离,“你个害人精!”

少女害怕的颤动不已:“俺没,俺没给爹加炕,俺真的没。”

“你个害人精。”水仙又冲着她的头顶狠狠一巴掌,一双眼珠却不忘朝我这边瞅,“你个害人精,害莫人不好你害咱爹。”

心中不忍大动,“你们自己不看好自己的爹,怪谁!”一把夺过少女,且冲着大唱双簧的夫妇大声喊道,“炕要不要灭了,啊?”

“灭——灭——”

哗啦啦——大水冲洗过后,屋子里炙烤的碳味却始终不去,不甘似的,还拖着令人作呕的肉腥味。

邓医师正带着口罩为沈叔清理尸体,我在一旁打着帮手,身后却是一群不敢靠近的所谓亲人。

“大哥,俺爹——到底——”少女抖将着捧起一碗热水,“大哥,你渴不渴。”

“我没事,只是你爹他——”

邓医师闷闷的从少女手中接过的茶碗,“你爹是被烧死的,从背上开始,像蒸肉一样。”

“唔——”少女捂住嘴,眼泪却止不住一粒一粒的往下落,“俺真的没加炕,真的。”

“好了好了。”邓医师无奈的揉揉太阳穴:“这里没人要判你的刑,赶紧办后事去吧。”

“俺真的——”

我心下不忍,稍稍拉过了少女,“没人说你给你爹加了炕,这是意外。”

“大哥——俺——”

“好了,不哭了。”

“小秦,你来帮帮我,沈叔的头卡住了,搬不正了。”

“哎,好。”将少女送出门,我又来到了邓医师身边,“怎么回事?”

“不知道,老人家的头一直往这边扭,弄不正了,”再看了看沈叔的脸,“啧啧,都说死不瞑目,有这样的儿女谁受得了。”

我转头往门外瞅瞅,“那是他小女儿吧,看她还不错啊。”

“怎么,看上人家了?”

“说哪呢,你这边轻点——还是不行,这是什么情况?”

“这种情况就说明,老人家死前一直再往那边看,”邓医师指指屋角,“很用力的扭脖子所以肌肉会这么僵硬。”

“屋角?”一阵寒意自脊背上升起,“我去看看。”

屋角的木头架子上只有一座熄了香的神龛,供奉的是手里捧着金元宝的财神爷,财神爷身上的彩漆已经掉了个七七八八,看样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再补过彩。

“是什么?”

“没什么,一个神龛而已。”

“哎呀,老人家临死前还不忘拜拜菩萨,真是虔诚。”

“是——”刚想笑着回应邓医师的话语,财神像后边露出的一角彩艳却愕然闯入眼帘,叫我再说不出话来。

赭红的,陶瓷光亮!

这是——

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被小心的捧在了怀中,鲜艳的陶釉光泽新亮,上面没有沾染一丁点的尘埃,罐口上符纸一道鹅黄,上面还写着赤色的咒文。

竟与我之前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沈叔一直在供奉的并不是神看上掉了漆的财神爷,而是我手中的这只——这只不知是为何物的陶罐,那么——

为什么沈叔临死前还要一直不停的盯着这只陶罐,就如同——就如同梁传贵出事的那天一样,为什么?

“小秦,又发现什么了?”

“没有,没有什么?”

不动声色的将陶罐子塞进裤腰里,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笑着招呼等医师。

“邓医师,我队里头还有工要赶,这儿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用最快的速度向生产队跑去,日头下温热的风息呼呼的吹过耳侧,竟有些刀割似的冰冷。

是谁在耳边说起的,那长久不息的声音。

“第二个——第二个——”

第10章:猫

三天后沈叔下葬,用的是一几块破木板钉合而成的漏风棺材。因为死状凄惨,村里的敛棺师傅直接拒绝了沈家送运棺材的要求,无奈,一个生前不得安宁的半老人家,死后还要苦受山路的颠簸,由着儿女用粗长的麻绳拖上敛葬岗。

葬礼过后,沈家大儿子领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砖瓦梁石大修土木,美其名曰——转换风水。老房子拆去之后,沈大少爷带着自己娇蛮的媳妇睡到了老丈的家中,却独独留下个梨花带雨的小妹妹,天天守着满院子的石材与石榴同眠。

金秋已近,秋老虎热腾腾的暑气早已散的干干净净。夜冷天寒,沈家院子的乱木堆下,沈月铃再受不住天寒的伺候,瑟瑟发抖了几个晚上后干脆打着包袱泪眼朦胧的找上了生产队。

“大哥,俺知道你是好人,你和队里的人说说,给俺个地方睡。俺就睡几宿,等俺哥俺嫂子盖好了房子俺就回去,绝对不打扰你们。”

我往她脚底下塞了一个盛满热水的洗脚盆子:“你别急,我找赵队长说说,看看能不能腾出屋子来,你先把脚泡了,都成冰了。”

听了我这些话,沈月铃大汪汪的眼眸子一下子又腾起了水色,“大哥,你真是好人。”

“呵呵,这生产队里的都是好人,”我微微一笑,“我现在去找赵队长。你等着。”

“早,早点回来。”

“好嘞。”

我咧嘴笑,朝赵队长屋子跑去的脚步急急冲冲,却怎么也没有瞧见身后熟成了番茄的一张小脸。

赵队长虽然闲事不管,但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好心老头儿,几番交代后便把沈月铃安排在了我和师哥的宿舍中间,为的是方便照顾。

沈月铃当晚就在生产队住下了,还不好意思似的,特地为生产队的队员门做了一顿咸菜加腌萝卜的夜宵。

然而,凡事多困扰——

原本一整个生产队都是赤条条的汉子,这样子突然插了一个女人进来,说有多少热闹自然也就有了多少尴尬。

“哎,小秦,你那小妹妹又给你加菜来了。”同工的小癞痢头一脸坏笑着看着我,“这么好的小妹妹,赶紧讨做老婆算了。”

“你那大脑子里想的什么呢。”

癞痢朝我挤挤眼,“人家小姑娘可是贴心贴肺的,你还有啥好闹腾的。”

回敬着扭扭眼,“啧啧,我怎么闻着酸溜溜的。”

“你还别说,”癞痢腾的跳起身来,“不止我这酸,这全队的老少都酸,这么俊的姑娘上哪找去,你瞧那双眼珠子亮汪汪的。”

“我见过比这更亮的。”

“哪见过?”

“城,城里头。”结巴。

“城里的姑娘能和这比?娇滴滴的啥事都不会做,人家月铃能做饭又能干活,你小子自己说,叫人家给补了多少衣裳了。”

“呵呵呵,”我傻笑一气,“我这不——”

“老实说,你也喜欢人家吧,一见了人和见了女神似的笑个不停,喜欢就说,闹腾什么呀!”

“我——”

“哎呀月铃啊,又给小秦送馍馍来啦,”

手提着竹篮的少女面孔微微泛红,看了看癞痢又瞟了瞟我,“大哥你也有份。”说罢从篮子里头摸出三个玉米面的馍馍来,“大哥你吃。”

“那就谢谢啦。”癞痢一手一个,又低头用嘴叼起了一个,满口的含糊不清:“好咦物恩好。”(小媳妇真好)。

月铃是个聪明人,话语再是含糊不明听语音还是能分辨出几分,当下憋红了一张小脸,头也埋的快到了胸口:“大哥你说什么哪。”

“大哥和你开玩笑的。”我急忙解围,这个癞痢好事不做,光喜欢挑些八卦的鸡毛蒜皮来闹人,“你别理他。”

“小秦哥你也吃。”

“好,谢谢。”

伸手接过一个玉米馍馍一口下去,咸咸的嚼在嘴里嘎吱作响,居然还是个有馅的!

“好吃不?”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不停的在眼前晃悠,看的人心中温温软软的。

“好吃。”

蜜桃似的脸颊又红了半熟,沈月龄稍稍别过脸去:“这几天秋水快到了,桥不过有个鱼群要过来,村里的大哥都会在这几天下河去捞个新鲜,小秦哥你——去不?”

“不知道一线空不空的出时间来。”

“空!怎么不空!”癞痢从一边伸出头来,“小秦你就去吧,顺便给咱们熬鱼汤喝。”

“呵呵呵,到时候看吧。”

桥不过的“捕鱼大会”最终还是没叫落下,往齐腰深的河水里搭个鱼架子,一群男人戏水似的在河水里闹腾,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再抗着大竹篓子毫不费力的满载而归,

一个无比轻松的鱼季就算是漂水过去了。

我捕的鱼不算多,把小鱼分开划在一边,剩下稍大一些的鱼儿用一只手也数的清楚。

“这条给师哥,这条给赵队长,这条给癞痢,这条给月铃,”又拎起一条肥壮的,“这条——呵呵。”

向厨房借个锅子,将洗净的肥鱼过油,炸出酥皮来,然后抄水,下豆芽,洒辣椒面,加柴焖上一刻钟,再用个大砂锅盛碗,用棉花褥子厚厚的包上一层,带上碗筷,打个手电,顺带提把小斧头,赶着月黑风高的明月夜——

孝敬山顶上被铁链扎脚的小猫头鹰儿。

“这些天天凉了,我给你送床褥子来。”我笑着展开棉花褥,铺在干爽的石面上,“顺便给你尝尝新鱼,呵呵。”

“——”

“那,你不用告诉我味道如何,”我盛出一碗来,“我知道自己的厨艺——天下无双。”

少年圆睁着水样的大眼睛,瞧瞧我又看看青瓷碗,没有半点伸手的意思。

“好吧,咱们先尝尝,”用勺子舀起一些,稍稍吹了凉,送到少年的唇下,“小心烫,喝吧。”

“——”

“我不下毒的,真的。”见少年一脸推据的模样我有些着急,赶忙就着勺子里微凉的汤汁送进自己的嘴里,“真的,没有——诶?你,你干啥?”

一把瓷勺,两头接。

一头粘着我的下唇,一头却不知何时被少年咬在了嘴里。

似有不甘,少年低垂着双眼又凑过来一些,还伸出舌尖探了探勺子里残余的汤汁,舌尖细润,还带着透亮的鲜红。

“你——”

似乎尝到了鱼汤的鲜美,少年干脆将整个脸贴近次勺,可怜兮兮的再次咬住了勺子边缘。

距离近不可比,一低头就是那皓月盘儿一样的面庞,水气横生的大眼,丰润的——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退去,“就算你要吸我阳气,也不用这个样子的。”

“——”

“想吃是不是?”我拍拍红透的面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想吃就笑一个给我看。”

“——”

少年不做声,有些泄气的放开了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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