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千夜不由自主的向她走去。
“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宋羽仁从WAITER的托盘里取了杯红酒,并没有看安千夜,仿佛只手在跟自己说话。
安千夜停住了要向前的步子。
宋羽仁品了口红酒,走了上来。他比安千夜高出许多,事实上,自那之后,安千夜就维持在了一米七二的身高,并没有再长过。所以一米八四的宋羽仁看上去更适合白色西装。虽然自那之后过了七年。白色西装果然还是穿在这个混蛋身上更好看。
“那个女人。”宋羽仁的话语,温热的骚动着安千夜的耳朵,“是个谜。”
“哦?”安千夜轻笑,“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宋羽仁自嘲的笑了笑,说:“呵呵,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杨洋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的?那天夜晚在那个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宋羽仁人渣般的古龙香水味道仍然弥散在安千夜身边,人却已经混入了寒暄的队伍里。
安千夜听到了手中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你没事吧?!”
安千夜看着手中缓缓流下的红酒,莫名的有些激动和兴奋,却被拉回了理智。抬起头,看到了刚刚那个人气女王。
“你好。”安千夜习惯的摆出标志性微笑。
女人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仿佛刚才那一刻,心跳停止。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微笑,可以像日光耀眼,如月光冰凉。
矛盾而又统一。
“你没事吧。”安千夜已经在服务生手里接过手帕,擦干净了手上的红酒,手中红酒余香,“雅各?安德烈。请问姑娘的名字。”
女人又一次回过头,看着这个比踩了高跟鞋的她还要矮一些的安千夜,主动伸出了手,这双手很干净,没有女人们热爱的指甲油,更没有在场很多贵妇炫耀的流行美甲,这一切,都让这个一切从简的女人发出一种不同他人的气息。
简单,美丽,直接,爽快而又神秘。
安千夜从心底赞叹她的气质她的魅力,笑了。
“你可以叫我C。”她说。
她的手很温热,他的手冰凉。
婚礼还没开始。新人开没入场,所有的人都三三两两的已经聊上了天。C从服务生那里要了杯柠檬水。其实已经稀薄的没了酸味,她把杯子递给了安千夜。
“给我的?”安千夜已经接了过来。
“你不太习惯这里的饮品吧。”C的目光环绕在来来往往的宾客中,并没有去看身边的安千夜,“我明明要的是杯水,偏偏还是杯柠檬味的。”C颇为无奈的说。
安千夜笑了笑,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带气味的东西,只是捧着手中冰凉的玻璃杯,饮了一口。
人群中的宋羽仁,透过高脚杯的反光,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没想到,防人心那么重的安千夜,竟然会喝一个陌生人递过的东西。果然像索拉警告过的,那个女人不一般。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索拉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十点。预计婚礼开始的时间。
没有暗下来的灯光,没有突然推开的大门。
没有新郎和新娘。
所有的人,几乎只是在十点那一瞬间有一丝的迟疑,下一刻都像是没有察觉到时间一样,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这就是上层食物链的聚会。
虚伪的,虚假的,粉饰太平的。
安千夜冷冷的嘲讽一笑,将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让人清醒。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血红的充满戾气,冷冷一笑。
“你说会不会是新娘子跑了?”C看着入口的大门,说道。
只有她,一脸坦然平静大胆的议论着一个禁忌。
“也许只是有事情没到位而已。”安千夜淡淡的说,举杯,敬这个“女英雄”。
“女英雄”C很客气的拿了杯红酒,豪爽的一饮而尽:“我是不是该品一口?”喝完了,她才问道。
“随意便可。”安千夜笑了。
这个女人,坦荡的让他觉得很安心。
又过了十三分钟,安千夜并没有去看表,他发现了比看表和观察人群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是看着C像是喝水一样的喝酒。
“你说,过了多久了?”C问。
“十三分钟。”安千夜看了眼手表。
C点了点头,说道:“十点十三分。”她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不喜欢没把握的事情。”安千夜婉转的拒绝了。
C并没有听他的话,只是继续说:“你说是新娘子死了呢。还是蒙德死了呢?”
一句话,让本来故作轻松的会场变得安静。
安千夜此刻真的想给这个女人鼓掌了。他微微低头,隐藏了自己的笑意。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碰上西蒙首领海德逼人的目光。
“老爷子,发个话吧。”C无所畏惧,反而提高了音量,问向海德,“要不要我替你去看看?”
“哼。”海德冷笑一声,走向他们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臭丫头,早晚把你泡进福尔马林。”
C倒是一脸无所谓,说道:“论可能性而言,你应该会死在我前面。不过你放心,我完全没有把你放进我实验室的想法。”
安千夜真的要笑出来了。
他可以感觉到四周所有人紧绷的气息。
顶撞一个古老的黑手党家族,这个女人不是没大脑,就是没智商。
和周围的紧张不同,他反而觉得,这个认识不到半个小时的女人,很能处理这个场合。相比之下,男人真的是软弱无能假装视而不见的蠢货。
当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也是一身白衣,倚在墙边,看着这场闹剧。
隐藏在墙上落下的帏帐里的,是许久不见的索拉。
安千夜闻得到这个熟悉的味道。
如黑猫般放肆张扬的味道,是她!
安千夜站直了身体,死死的盯着倚在墙边的宋羽仁。
“父亲!”大门突然被推开,新郎是个美男子,蓝色的眼睛藏着海洋,此刻却被血混合成了黑色。
他的怀里,躺着白纱般静美的新娘,新娘的胸口,绽放着如花的鲜红。
血,已经染红了裙摆。
这真是绝美至极。
安千夜莫名的有种躁动,他可以闻到鲜血的悸动。
生命的流逝。
温热的滚烫的欲望。
“喂喂,你的眼光可是要挑起战争了。”C若无其事的警告着,已经挡在了安千夜的面前。玲珑的背影挡在了安千夜和那绝命新娘中间。
“C!救她!”新郎的目光,终于锁定了他想要找的女人。
“我的费用你是知道的。”C说着,已经接过了服务生手中的工具箱,带上了消毒手套。“出诊费一定要记得一笔付清。”
安千夜这才看清这个男人,高大挺拔,和他的父亲海德?西蒙阴冷逼人的气势完全不同,这个男人有海洋般的胸怀,自由的情结全都荡漾在了那双蓝色的眸子里。他有着高挺的鼻梁,让他整个人显得坚毅如山。
“你是?”那个男人显然注意到了安千夜打量的目光。
“雅各?安德烈。”安千夜说。
男人没有去看他,原来传言是真的。安塞尔那个混蛋真的要对西蒙家族下手了。他看了眼自己性命垂危的新婚妻子,转身对安千夜说:“雅各在哪里?”
他口中的雅各,自然是指的安塞尔。
安千夜只是笑而不答。
男子坚毅的脸庞扯出一丝冷嘲,一把抓住安千夜的衣领,新娘的血,染红了安千夜纤尘不染的雪白西装:“他在哪里?”
口气已经接近疯狂。
“放开。”安千夜淡淡的说。
“这是路易斯干的!”新郎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这栋大楼周围所有的可能伏击建筑都已经有人监视,不可能会有杀手远距离射杀,只有路易斯!只有路易斯可以做到在射杀范围之外还能准确无误!”
“你放开。”安千夜又一次重复道,血的气味,让他敏感的鼻子有些兴奋。
“路易斯在哪?!”新郎咆哮道。
“蒙德!镇定点!”西蒙家族的领袖一发话,新郎明显恢复了理智,他缓缓松开了安千夜的衣领。
安千夜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安塞尔要把这个婚礼推给他。
他记得当时安塞尔是这么跟他说的。
那天安千夜还在香港贫民窟感叹自己活了下来。当然他曾经住的地方,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在三年前烧成了灰烬,安塞尔买下了那块地皮,当成安千夜二十岁的礼物送给了他。
夕阳如血,安塞尔掏出一张请柬。
“以安德烈的身份出席一下。”安塞尔点燃了一根烟。
安千夜并没有去接那个信封。
“说不定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安塞尔暧昧不明的说,安千夜看了他一眼,那双双色瞳,有太多他看不懂的秘密。
“你要去做什么?”安千夜接过了信封。
“找一个人。”安塞尔扔掉了烟。
“男人?”安千夜闻到了男人的味道。
“谁知道呢。”安塞尔从口袋中掏出眼睛带上。
原来到头来,自己还是个替罪羊,安千夜看着已经被疏散的会场。并没有人来让他离开。他就站在那里。看着C熟练的豁开新娘的礼服,撕开她的胸部,原来女人的胸部一点也不美,撕开之后就是一片血肉模糊,她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出血口。
海德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不安。
“父亲?”蒙德捕捉到了海德脸上细微的变化。
“你要有心理准备。”海德说道。
安千夜看向了那个带着口罩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她做杀手一定很合适,有这么精巧的手,这么冷静的态度。
C终于找到了出血口。
“海德,我接手的人,想死掉也是很难的。”口罩里,C冷笑着。
时间,在一场血肉模糊间,过了三个小时。
会场只剩下了西蒙家族首领海德。海德的二儿子本应该是今晚的新郎的蒙德。以及一身黑色礼服,美人依旧,脸色略有疲惫的C,还有就是领口带血的安千夜。
C跟海德对视了一眼,海德清了清喉咙,对自己的儿子说:“时间过了太久,虽然能保住她的性命,但是爱丽丝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爱丽丝。
安千夜瞳孔微缩。
他不会蠢到觉得,这个爱丽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以安塞尔的个性,以宋羽仁会出席来判断,那个满身是血的新娘,就是制药巨头的独生女。那个曾经迷恋过他的爱丽丝!
明明刚才,他可以闻得到她的气息。
可是却被血的味道冲昏了头脑。
“果然你是知道的!”蒙德突然转过身,看着安千夜,“是你们!我告诉你,就算爱丽丝没有嫁给我,IPT的资料也不会落在你们手上!”
安千夜的瞳孔,透出了野兽的气息。IPT制药,只能是这个爱丽丝。
七年前,她果然带走了兰斯特的心。
“他在哪里?”安千夜发觉自己的嗓音,有说不出的沙哑。
“这该是我问你的,路易斯在哪里?”蒙德不甘示弱。
“他到底在哪里?!”安千夜知道自己苦苦追寻了七年的人,终于有那么一丝要抓住的感觉,他绝对不会放手!
“安塞尔在哪里,让那个混蛋出来!”蒙德吼道。
安千夜此刻觉得,世界是安静的。
他终于到达了这里。
他缓缓的抬起头,眼睛清澈的映着窗外的月光,冰冷而又肃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兰斯特在哪里?”
第13.5章
三个月前。
当IPT医药的请帖送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真的有点感叹时间飞逝了。当年那个还害怕的小女孩,如今已经亭亭玉立,转眼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只是她嫁的这个人,未免有太多的期望了。
西蒙家族。
宋羽仁眯起眼睛,看着窗外,他喜欢大的不着边际的地方,越不着边越好。所以他的办公室都像是赛马场。与他不同的是西蒙家的那个老头子,大半辈子都在和化学打交道,在神经学和毒理学上是颇有建树的研究人员。最大的爱好就是躲在那几步见方的实验室里折腾见不得人的东西。
西蒙家族的毒品,也算是毒品中的极品了。这次IPT和西蒙联姻,不知道会对这个已经混乱的世界带来什么冲击。
宋羽仁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期待,有些兴奋。
能给他漫长的岁月里带来如此期待的东西已经太少了。距离上一次他的满怀乐子,已经是七年前了。
七年前,他第一眼见到那个满眼丝毫不因此自己仇恨的少年时,他就知道,那个少年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果然七年前的最后,留给了他一大堆的麻烦,还有一个难解的迷。
七年前 濑户内海,圣罗兰学院。
这个地方说是学校,不如说是监狱。
因为在这里的学生,终生都没有出岛的能力。然而能出岛的,终生都不会提起这个地方。
隐藏在众多岛屿中的孤岛,看上去毫无人迹却有指明方向的灯塔。那么普通又绝不寻找的岛屿。宋羽仁能荣幸登岛,也是多亏了他收了安德烈送来的冒牌货。
安澜本以为,以宋羽仁自傲自大自恋眼睛长在天花板上的态度,自然会把冒牌货发配回去,但是刚满二十岁的年纪,完全不会知道,一个人的无聊和寂寞,足以让他瞎眼。
是的,宋羽仁收下了安千夜。
安澜在圣罗兰学院的机房里,忽明忽暗的光线让她轻柔的脸部线条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脚搭在工作台上,“啪”的一声,脚后跟按在了对讲机的红色按键上。
“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对讲机那边,标准的电子对音。
安澜笑了一声,修长的双腿又换了个姿势搭在工作台上,还不忘拨弄一下话筒,以便她的话更容易的传过去。
“什么时候又练的新声音?真想把你送进实验室看看你声带是怎么长的。”安澜说。
“澜澜你要是想送我进去,记得顺便给我换张脸,你也知道,我的长相,挺愁人的。”对方又叹了口气。
安澜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了那张倾国倾城都难以形容的美貌,心智不够坚定的人,绝对是要一生痴傻,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长相。
“杨洋,有多久没人见过你了?”安澜笑着,用灵活的脚打开的抽屉,俯身到工作台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份资料,“说不定有人能有幸见到你的真实相貌。”
杨洋看到安千夜的资料,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其实并不明白安澜为什么这么在乎一个叛徒,不,是安家叛徒生的孽种。
作为自己的好友兼上司,在这件事情上,看上去顺风顺水,最有可能继承安家的安澜,却是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
本来最有望的继承人,却被一个男人弄成了最可能被安家抹杀的存在?
你有没有想过,跟随你的兰系一众,要去哪里?
安澜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着对讲机的方向说道:“我懂你的意思。”
所以宋羽仁一点都不介意给安家开个后门,也一点都不介意凭空冒出一个杨洋,他甚至什么都没有问的就同意了孤岛求生的地点定在了圣罗兰学院。
对他而言,看戏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当自己还能参演个配角的时候。
安家的私人武装部队有多少人?据表面上的注册从业人数来说,是一万余人。可是当他们的船驶进濑户内海,几次暗号示意之后,宋羽仁就合上墨镜享受海风日光浴了。四万人?怕是区区濑户内海之内,就有一万人,那活动在世界各地的,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