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的故事 下——薄荷夏夏
薄荷夏夏  发于:2012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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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跟随夕宗主多年,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眼下我们理应一致对外,实不该对宗主存有异心。有什么事我们平安回到鬼门再说。”

“冷秋说得不错,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若再相互猜忌,岂不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

修冷秋的话才刚说完,门外头便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这声音其实并不威严,认真说起来甚至算得上温和,但这声音一响起众人就都自觉地退到一边。站在门口的年轻男子着了一身简易的白衫,长发也只是随意拢在耳后,脸上挂着一贯风轻云淡的笑容,叫人仿佛只是看到他便觉得自在安稳。

男子的样貌不似苏情那般精美到让人惊艳,也不似凤家的两位兄弟贵气天成。然而他的人往那里一站竟带着一种超脱尘缘的仙气,让人敬而生畏。

“你倒是还知道来。”

修冷秋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个人声音的一刹那,他高悬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口吻里的轻松与方才截然不同。

“时机未到,来也无用。苏情此劫乃是天意,逆天而行实为不智,所以我来得正是时候。”

那人虽嘴上说得轻松,可是他一来就直直走向苏情,将人从修冷秋怀里接过,翻掌运气抵住他的后背,

“他从前日日盼你回来,你却偏要躲在山里藏龙,这下可好,你人就在这,他却不肯醒。”

那人听出修冷秋话里的埋怨,也不为自己解释,只是笑道,“多日不见,景华的功力又有长进了,这一掌下去,若非接掌的人是苏情,换做谁只怕都熬不过。”

“笑?你还笑得出来?”

“冷秋莫要紧张,天底下有几个病人能在你手底下断气?这次凶险是凶险了一些,不过依他的底子,要不了多久就又能生龙活虎了。你若不信我们可赌上一赌。”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玩这个,要不是修冷秋竭素来性子沉着,这会儿真想大骂他一顿。这个人,说是修成了仙,莫非也修得无情无欲了?他难道真看不出苏情对他的感情?难道真的就这么不在乎苏情?

“我没心思跟你赌,景华和玉吟还生死不明,那姓凤的皇帝也……”

“他我已经着人送往安全的地方了。”

那人的口气永远是这么平平淡淡的,好像再危险的事在他眼里也可一笑置之。修冷秋虽知道这个人高深莫测,可有时也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总之不和任何人商量便独自行动。

“你找到那皇帝了?那云清珏和百里胤呢?”

“云清珏已死,就死于百里家的蛊毒。至于百里胤,他是苏情的侄儿,我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先关押起来,待他好了再做打算。”

第 39 章

“在朕的皇宫里,为何还要朕把眼睛蒙上?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偌大的皇宫里四处弥漫着阴森的鬼气,平日里彻夜点灯,把整个皇城照亮得有如白昼,而在今夜,无风无月,仿佛连星光也不见一丝,

“有人在这皇城之中布下杀阵,陛下不懂得这些玄门法术,只怕会被阵中的幻象所迷惑,因而让陛下蒙上双眼,也方便我们带陛下去安全的地方。”

一路上护送凤怀璧的几人都很少说话,尴尬的沉默加深了凤怀璧心里的不安。他其实看得出这几个江湖人表面上对他恭敬,其实则十分不屑。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何当日凤玉吟明明非常欣赏夕景华的才能,却对他处处提防事事小心。这些江湖人各个身怀长物,都是难得的人才,可惜心高气傲,不肯入朝为官。这样的庞大的江湖势力若与朝廷两不相犯那自然是最好,可如果有一日他们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上,那么于天下而言,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从前因为凤玉吟与夕景华的关系,凤怀璧对这鬼门倒还算是放心,可是今日亲眼瞧见夕景华杀机毕露的模样,他实在不能不为凤玉吟的安危悬心。他这个自小养在深宫看似不近人情的侄儿在应对政务上可谓是继承了凤家人一贯的风格,再难应对的局面也可以处变不惊,唯独事情牵涉到他哥身上,任他是如何冷漠淡定的人也不可能以寻常心对待。

而反观今日的夕景华呢,就像戏弄一只爪下的猎物一般冷眼看着凤玉吟在自己剑下痛苦挣扎。那触目惊心的画面让他至今想来仍觉得不寒而栗。难怪不久前他去探望夕景华时,他为了不让走火入魔的自己伤害凤玉吟,堂堂鬼门宗主竟不惜用碗口粗的链子把自己拴住,用千年寒铁所铸的笼子把自己锁起来。

倘若日后他想起今日对凤玉吟所做的种种,恐怕第一个崩溃的人就是他自己吧。

凤怀璧此际满腹心事,既担心凤玉吟,也担心孙昊阳。自孙昊阳被送去修冷秋那里医病之后他们两个便聚少离多,近日来他又忙于政务,实在是疏忽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他在修冷秋那里怎样了,可千万别在这种时候贸贸然进宫。此时此刻他连自保都成问题,如何能保护得了孙昊阳呢?

一想起孙昊阳,凤怀璧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又乱了。他很清楚眼下自己不应该再为私情分心,可是每每想起那一日倒在山路边一心求死的孙昊阳,想起他对自己隐瞒了那么多事,想起他想一个人偷偷寻死,凤怀璧的心就一阵紧缩般的疼痛。

周围仍然是一片死寂,好像除了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凤怀璧被蒙住了眼睛,本该沉静下来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王爷……

这个声音是……

看见他怔怔地停在原地,其他几人也相继回头看他。但这个大鹓天子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停了片刻就突然伸手想撤掉自己眼睛上所蒙的黑布,

“陛下不可,”

为首的一人见势慌忙上前阻止他,不想却被凤怀璧猛力推开。这人武功不弱,只是忌惮对方乃天子之尊,又是夕景华的叔叔,这才没有妄动内力。没想到正是自己这一时的犹豫竟让凤怀璧趁机挣开。

本来以他们几人的武功想拦下凤怀璧也是轻而易举,可是不料就在这当儿,阵式居然起了变了,方才还在眼前的凤怀璧一下子就没入遮天蔽月的浓雾中。几人都清楚这只是幻象,可是这阵式变得突然,他们几人对这阵法也只是略懂皮毛,一时间竟找不出破解的方法,

“速去禀报宗主!事情有变!”

眼见这宗主嘱咐的重要人物在自己眼前消失无踪,几人都不由紧张起来。浓密的大雾已经完全模糊了方向,此刻就算是闭上眼睛不受蛊惑也不可能马上找到出路,

而脱身出来的凤怀璧耳边依旧反复回荡着孙昊阳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好像他就在自己一伸手便可以触及的地方,

这是幻觉吗?这世上会有如此真实的幻觉吗?

凤怀璧在迷雾中跌跌撞撞,仅凭着感觉向那个声音所在的方向闯过去。

也许前面是龙潭虎穴,也许前面什么也没有,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莽撞,不该把自己置于险境。可是只要一想到孙昊阳也许就在这迷阵中,也许他真的像自己听到的那样急切地需要自己去救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凤怀璧又如何能无动于衷地离开这里,把他一人留在危险中?

王爷……

是了,那声音听得如此真切,可是好像听上去又有点难过。难道是受伤了?遇险了?

凤怀璧的心不由拎了起来。他想起方才那几个人的话,慢慢把眼睛合上。眼前已经没有所谓的路可以走,但其实只要不去看,不去想,可能前面什么也没有。

王爷,不要过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骤然间有种步步惊心的感觉。

“谁在那里!”

尽管视线已经完全模糊,可是凤怀璧还是凭借着多年领兵打仗的本能觉察出自己前方有人在接近。但那个人身形轻盈,应该是武功不错,所以绝不可能是孙昊阳。

是禁军侍卫,还是鬼门弟子?

“昊阳!是不是你!”

对方几乎是与他同时做出了反应,然而当他看清楚凤怀璧的面孔之后,同时看到的还有他眼中的惊异和厌恶,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认清了来人正是西梁国的小侯爷楚归鸿时,凤怀璧原本焦虑的面孔一下子冷凝下来。他曾经多少次做梦都想杀了这个男人,可是当他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又觉得这个人根本不配自己去杀。

他不过一个为了权势把心爱的人送到别人手里最后却输得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如今的他在大鹓和西梁都无立足之地了,难道这种处境下他还妄图把孙昊阳从自己手里夺走吗?

“你要杀我也好,治我的罪也好,我求你放下我们的恩怨,先找到昊阳。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我有不好的预感,就算我心里再不愿意承认,但这一次他为了你可能真的会送命的!”

已经在迷阵里闯了半天仍一无所获的楚归鸿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凤怀璧的脚边。他本就是要带孙昊阳来找凤怀璧,可是那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半途却转了方向,楚归鸿紧紧跟着他已经从迷阵里走出来了,但想不到的是自己前脚刚一出阵,孙昊阳便又退了回去。楚归鸿这才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

他把自己平安送出来是不想再欠自己什么。他回到迷阵中是要跟凤怀璧生死都在一起。

原来他们两个之间,已经再不容下任何人了。

凤怀璧听完楚归鸿的话,整张脸都惨白下来。孙昊阳一身武功尽失,眼睛又不能视物,这阵中危机重重,他一个人如何能脱身?遇上危险如何能应付?

“你竟然不看紧他!你竟然放他一个人走!”

凤怀璧怒极也恨极,绝望的怒斥声里伴着颤抖。他一脚踢开跪在自己面前的楚归鸿,像是已经拿出了赴死的勇气一半冲进未知的危险中。

“……”

漪澜阁上,修冷秋仍在为重伤中的苏情治伤,昏迷中的苏情偶尔会因为疼痛而呻吟或皱紧眉头,但无论再剧烈的刺激也无法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修冷秋忧心忡忡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忍不住回头望向正负手站在窗边的男子,

“阵式变了。”

修冷秋正要开口却被那男子打断。修冷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却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一种让他不安的情绪,

“真厉害啊,能在短短时间里改变八门的位置,置之死地而后生,孙昊阳啊孙昊阳,此法虽好,可代价是不是大了一点。”

“你在说什么?孙昊阳不是已经送去安全的地方了吗?”

“这凤四王爷还在阵中,你觉得他还能安心待在外面?”男子在窗边装过身,阴惨惨的夜色仿佛被他脸上若画中仙人一般的笑容阻绝在外面。修冷秋最讨厌看到的就是他的笑容。这个人无论是高兴还是难过,无论是得意还是失落一律都用笑容来掩饰。那笑容里包含的内容太复杂,让他根本无从分清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快乐什么时候难过。

“这一招就叫做以命易命。孙昊阳啊,这一次是真的豁出去了。”

灯芯上的火焰在夜风里微微颤了颤,屋子里的光亮骤然黯淡了下去。修冷秋就算再不明白,那个人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他还是听清楚了,

“你是说,孙昊阳,他会死?”

“也许是天命吧。”他上前一步,拢起手掌护住在风里摇曳不定的烛光,“他欠景华一命,这一次若能救下凤玉吟和凤怀璧,就当是还他这一命了。”

第 40 章

孙昊阳至今都还记得在西梁第一次见到夕景华时的情形,在他的印象里,夕景华始终应该是那个在温山软水的江南春日里,立在烟波画舫的船头,任凭斜风细雨淋湿衣衫的儒雅文士。即便在得知他的背叛之后,夕景华依然能够如千古画卷中的文士一般摇扇浅笑,仿佛无悲亦无喜,

他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男子有一日抛却了纸笔,洗尽了墨香,拿起杀人的利器会是什么模样。他在黑暗里嗅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隐约听到夕景华没有丝毫感情的冷笑。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找到了阵眼所在的位置。

是夕景华又杀了什么人吗?

也许此时此刻孙昊阳应该庆幸自己无法视物,因为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那个从前被夕景华奉若至宝,舍不得他受半点伤害的凤玉吟,如今就了无声息地躺在夕景华的剑下。他的血已将夕景华的长衫染透,顺着他握剑的手一滴一滴在地上逶迤出一条血路来,

空落落的庭院早因为无人打理而荒芜一片,名贵的花木失去照料而枯死,只有杂草在这十几年的岁月中不曾停歇地生长着,像是要漫过一切尘封的旧物,把记忆封存在十几年前。

那庭院的中央,有一口被封死的古井。夕景华将插入凤玉吟手臂的长剑猛地拔出,任由已经陷入昏迷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夕景华缓步走到古井边,伸出手,像是抚摸着什么珍品一般慢慢抚过井口边斑驳的石砖。

“哥……”

孙昊阳虽然站得极远,却清清楚楚听到凤玉吟虚弱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周身弥漫的血腥味是来自这个昔日的大鹓君主的。那声音里透着喘息,可见他的伤势已经严重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为什么那一声‘哥’却叫得满是心疼,就像是情人间枕边的蜜语一样有着动人的情意。

“谁在那里!”

庭院里的风声像是突然间停了下来,一切又回归到原本的死寂中去。扑面而来的阴冷杀气让孙昊阳几乎站不稳身体。他能感受到对方正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不,或许应该说是自己在向着死一步步逼近,

“走……走啊……”

那种令人颤栗的杀意在距离几步之外的地方骤然停住。孙昊阳听到凤玉吟虚弱而焦急的喊声。走?如何能走?他拢紧藏在袖中的手,想要借此让自己勇敢一些,

“宗主,想必你还记得我吧。”

孙昊阳此刻并不知道凤玉吟是如何制止夕景华向自己走近的。只是如果他想逃早就可以和楚归鸿一起逃出生天。他本不必回来,不必将自己置于死地,可是他来了,为的就是一死。

这天底下究竟有什么人能真正不畏死呢?

“孙?昊?阳,”从那充满讥诮的笑声中传来细微的呻吟声。夕景华低头看了看委身在尘埃里的那个生来高贵的弟弟,然后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从自己身边踢开。抱紧他双脚的手臂无力地松开,凤玉吟沾满了尘土和血色的面孔苍白得就像将死之人。

“让我猜猜看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夕景华手中的长剑沿着满是青苔的石径慢慢划过,喑哑的摩擦声让人遍体生寒。不待孙昊阳开口说话,对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来拼命的,那就是打算来给我的好皇叔殉情的?”

“你,你还记得他是你皇叔,”孙昊阳的下巴被捏得生疼,想反抗可又如何反抗得了?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初只要他站出来替我和母妃说公道话,我们母子两人就不会被打入冷宫。他倒是聪明,晓得隔岸观火置身事外。你说这么大的恩情我怎么会忘呢?”

不,不对。他明明拥有凤玉锦的记忆,可是为了话里除了恨意再听不出别的?他难道忘了自己曾经是如何深爱凤玉吟吗?他忘了自己曾为了心爱的弟弟愿意放下一切恩怨,甚至到手的江山,他都不记得了吗?

“当然,还有你。”捏住下巴的手慢慢松开,与这个可怕的男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后,被极度的恐惧包裹着的孙昊阳像突然间失去了力气一样软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你的精心部署,我也不会在练功时走火入魔险些丧命。你可知那时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不过现在说来好像还应该感谢你。凤玉锦那个懦夫只知道一味地逃避心里的仇恨,把所有对凤玉吟不利的感情都压抑在心底。如果不是那一次走火入魔,他永远也发现不了他的心里原来还有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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