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的故事 下——薄荷夏夏
薄荷夏夏  发于:2012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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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男人的心里,只有对凤玉吟的恨,而没有半分爱意。当年的夕景华究竟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让自己从背叛和杀母的仇恨中走出来。他要有多大的勇气对那个害得他一无所有的人说出爱这个字。

原来他们所看到的那个对凤玉吟执着坚定的夕景华,其实每一日都活在深深的谴责和挣扎中。

“我的秘密好像说得有点多,”

夕景华扯动了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鬼门的门规对叛徒似乎特别严厉,让我想想,要怎么罚你呢?”

“哥!你醒醒吧,我,我们之间的事……不要……啊!”

凤玉吟好不容易支起重伤的身体想阻止夕景华对孙昊阳下手,可是得到的却是夕景华迎面而来的一掌。摧心裂肝的一掌,伤的不是人,而是心。

被掌风重重击倒在地上的凤玉吟好像能听到全身的骨头因撞击而破碎的声音。那种声音让身处黑暗中的孙昊阳都不由心惊,

“他是你从前丢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啊,你怎能这样伤他,你日后若清醒过来,你会恨死你自己的!”

“住嘴!”

夕景华厉声打断了孙昊阳的话,但那话显然让夕景华冷漠的面孔产生了一丝动摇。他看着地上那个萎顿的身体,在急剧的痛苦中喘息咳嗽,好像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好像再耽误片刻他就会断气一样。

“为什么要恨我自己?”他抬起手,茫然地看着掌心里的血色,“他那样害我,我只是讨还回来,为什么要恨自己?他这一点痛,与我当年所受的相比,算得了什么?”

“比?怎么能比?夕景华将他视逾性命,纵使自己痛死也不要他吃一点苦,受一点伤。他把这个人看得比他自己,比整个天下都要重得多得多,你说该怎么比?”

第 41 章

你身为帝王,不该将一个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比天下都重要。你犯了为君者的大忌,才会令他,令你自己陷入险境。

迷障中的凤怀璧还在茫无方向地四处乱闯,他不知道孙昊阳置身其中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方。

不,也许他是知道的。他在有预谋地,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然后一个人独自奔向那永不见底的深渊。自己距离他那么远,而他却距离死亡那么近……

“我不是个好皇帝。”

不知道为何在他陷入绝境完全无路可走的时候,他合上眼,竟然忆起了很多年前与那个躲在茶楼下思索棋局的少年初遇的情形。

虽然已经知道那时的美好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幌子,可是回忆起来却还是甜蜜的。他终于明白那少年为什么在自己登基之后为什么还是固执地唤自己为王爷,也许在他的心底还固执地渴望着两人能够回到初识时那段美好的时光中去。

如果做一个好皇帝的代价是永远失去你,那么……

那么,就让我和你一起永坠无间,我宁愿不要这天下。

呼啸的冷风从他宽大的衣袖间穿过,发顶上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发冠被垂落到地上,然后很快被迷阵中的浓雾吞没,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它一眼。

这一辈子,为了天下,他逼自己漠视侄儿的生死,眼睁睁地看着那对无辜的母子被打入冷宫;这一辈子,为了天下,他逼自己迎娶权臣的女儿,新婚之夜不惜用药麻痹自己;他曾不敢想象这一辈子为了这个天下还会不断失去什么,但原来只要失去了他,自己便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他一生为了天下,可天下终究不是他的。他所真正拥有过的,只有那个蹲在雪地里仰首与他相望的少年。

凤怀璧从自己的衣服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枚从火中救出的玉。这玉被几次丢入火中,最后却还是安然无恙回到他的手里,依旧温润通透,清辉照人。

在经历过那次惨烈的背叛之后他曾不止一次质疑过孙昊阳的用心,伤过,痛过,甚至心死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就和那枚玉一样,一直没有变过。

所以,不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我。不要在我已经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你的痛苦时从我生命里走失。

王爷,不要过来。

孙昊阳心里的那个声音凤怀璧听得很真切。还听得到他的声音,是不是证明他还活着?

不久前鬼门弟子曾说,这迷阵中所见的种种皆是幻想,皆由心中所念所想而现。可是自己的心里明明那样想靠近他,为什么听到的声音却是他在恳求自己离开。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不,不对。

当凤怀璧从静默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在浓稠的大雾中走了很久。可是他自己对此却毫不知情,以至于当他睁眼看到面前一片清明的时候,他甚至以为那也是自己的幻觉,

这庭院为何如此熟悉,莫非曾经来过吗?

斑驳的古墙上倒影出凤怀璧修长的身影,连手心里触到的滑腻腻的青苔都是那么真实柔软。他的脚步轻轻踩上花园里杂乱的草地,带起了一串沙沙的响声,

那是……

他忽然间停了下来,原本低垂的眼眸在触及到不远处的那个画面的瞬间便恢复了神采。

王爷,不要过来!离开这里!

是幻象吗?

不是。

没有一种幻象能让人这样揪心,没有一种幻象只看一眼就让人感觉到比死更可怕的恐惧。

就算,就算那真的是幻象,他也会一样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粉身碎骨也要撞碎那让人心颤的画面。

我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可以承受亲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面前。

在那一刹那,他想起了云清潇说过的话。飞蛾扑火,并非是他不惧死,只是他不小心爱上了让他温暖却也会让他毁灭的那团火。

所以在这一刻,他突然很庆幸自己身上传来的痛楚是那么鲜明,那么真实,在他用尽全部力气扑向那个命在旦夕的人的时候,他很满足,就像做完了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那样,

这一掌,如果是打在孙昊阳的身上,自己会怎样呢?

好像比起那种痛,死就变得轻松许多了。

“王,王爷……”

是真的,不是幻觉。

“我在这里。”

他虚软的身体就像那只濒死的蛾毫无支撑地倒在对方的怀里。但与其说是对方抱着他,倒不如说是他在用身体保护他。那个本来已经决意受死的男人在感受到凤怀璧的体温时,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要怕,我在这里。”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你怎么不走!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皇帝的,你找来做什么,你管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走!”

这一次换做孙昊阳去抱紧他慢慢下滑的身体。他恨自己看不到,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恨过。他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能够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以外,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伤,哪里受了伤,伤得重不重,为什么他的声音这样轻,是太痛了吗,可是他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笑,为什么,为什么他在这种时候,他的语气还这么轻松,为什么他明明好像没事一样,自己的心却痛得恨不能马上死去。

“我做不了天下人的皇帝……”就让我做你四王爷,好不好?

咳……凤怀璧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可是血腥味却在指尖散逸开来。孙昊阳的表情霎时僵硬起来,凤怀璧合拢了手心,伸出另一只没有沾血的手像是安抚一样摸着孙昊阳的面颊。手心里很快湿润起来,可是他分不清究竟是对方的眼泪还是亲吻浸润了手心。

能把这样的温柔握在掌心里,真好。

“你救不了他,为什么还来?”

他的背后,站着表情阴鸷步步逼近的夕景华。但好像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与孙昊阳之间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虚耗?

他能挡下夕景华的一掌,可是他能挡下多少这样的一掌?他是大鹓的皇帝,他的手中握着百万兵马,他的军队可以横扫天下,可是现在呢,他手无寸铁,重伤在身,他原来连救一个心爱的人也做不到。

这么没用,还做什么皇帝?

也许因为知道救不了,所以才更要来。不想到死的时候都留着遗憾。

第 42 章

“啪”地一声,风将半掩着的窗户推开,桌上燃着的蜡烛被风吹倒在桌上。微弱的烛光瞬间湮灭在浓黑的夜色里,屋里靠在床边的人乍然惊醒,却看到始终站立在窗边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忧色,

“怎么了?”

修冷秋不由紧张地站起身。这一夜他就像是紧绷着的一根弦,再经不起一点震动了。

“你听……”

雷声,轰隆隆地由远而近,是要下雨了。

“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修冷秋说着,不安地回头看了眼仍然昏睡的苏情。他不知道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久,如果再不打破僵局,他也许真的会疯的。

夕景华和凤玉吟还在外面生死未卜,他为什么要听信这个神棍的话坐在这里等待什么天时?

如果真有所谓的天命,如果所谓的天命就是要他们不得善终,那么上天为什么还要安排他们相爱?这岂非从一开始就错了?

“你做什么去?”

看到修冷秋突然向外走去,一直沉默少语的男人马上上前将他拦住,“阵未破,你去也是枉然。”

“我等不下去了,让你的天时见鬼去吧!”

修冷秋阴冷的面孔上写满了怒意。他狠狠甩开对方的手,执意走向门口。

“等一下!”

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忽然间松开了修冷秋的手向着窗边快步走去。那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已经被雷声扯得七零八落,可是这声音里那绝望的悲怆却能透过雷声传到他的心底,

那是一声犹如失侣孤雁一般的悲鸣似乎将阴沉的天际撕扯出一道骇人的伤口,雷声与电光穿透了云层,照在修冷秋苍白的面孔上,

声声泣血的悲鸣让他心中的不安彻底涌出。被那声音震颤了的心不可遏制地疼痛起来。

“走!”

刚才还拦着不让他离开的人忽然又抓起他的手,把还在出神的修冷秋猛地拉到了外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家的事,你,我,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解决不了,冷秋,阵眼不破,整个沐阳城必将毁于一旦。”

“那与我何干!”

修冷秋恨恨地等着对方,紧咬着的牙关咯咯作响,好像那种从未对谁宣泄过的恨意已经无法再抑制下去。

“冷秋,除了景华自己,没有人能帮他破除心魔。”他说着侧过身指了指天外交杂的闪电和越见淡去的浓雾,“你看到没有,阵破了。”

“阵破了……那刚才……”

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修冷秋不禁当场变色。这一次男子再没有说出任何阻拦的话,放手任由他冲出小楼,投身到无边的夜色里去。

“现在连我也不确定当初教你那么做到底对不对了,”

他站在小楼的风口处,回头望向依旧沉睡的人,“也许他们说得不错,哪有什么算无遗漏的本事,不过是个神棍而已。面对不可知的结局,我也会怕。景华,我现在只怕……只怕……”

当修冷秋循声赶到冷宫别院的时候,漫天的雾气已经尽数消散,天空渐渐显现出原本的颜色,可是那种浓墨般阴沉的黑让修冷秋的心依旧沉重,

“怎么样,景华他们怎么样!”

修冷秋还未入庭院便已经嗅到那久久没有散开的血腥味。他从苏情的伤势已经可以想见夕景华在全无神智的时候下手有多狠厉。但一想到他下手的对象可能是凤玉吟,修冷秋就不由地心悸,

毕方也是在阵法破除之后赶到这里,他比修冷秋要略早一步,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描述自己所见到的情形。

看到毕方垂首沉默地摇头,修冷秋心急地将他推开。难道是那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景华!景……”

他闯进庭院,将里面乱作一团的禁宫侍卫推到一边,但人群的尽头,他却没有看到他最想见的那个人。

“修大夫,是不是你?修大夫!”

修冷秋在原地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应声就看到已经眼盲的孙昊阳一身狼狈跌跌撞撞向自己伸出了手。

他脚步不稳,几次都差点摔倒下去,

“修大夫,救救王爷,修大夫,我求你救救王爷!”

看到他满身血迹几乎倒在自己脚下,修冷秋虽然心乱如麻可听到他的央求最后还是心软了。

这个人也曾在狱中替自己照顾过小白,这份恩情应当还他。

“人我一定会帮你救,先告诉我景华他们在哪里?”

方才明明听到夕景华痛苦万状的声音,为什么却不见他的人?

“修大夫……”

人群里突然传来凤怀璧虚弱的声音,修冷秋与孙昊阳闻声皆是一惊,

“王爷,你,你何时醒了!修大夫在这里,他医术高明,定能保你无事。”

听到凤怀璧的声音,已经陷入绝望的孙昊阳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就在不久前凤怀璧就那样毫无声息地在他怀里合上了眼。他不知道凤怀璧是晕了过去,拼命地喊他,拼命地摇他,可是对方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就像死了那样,沉沉地睡在他身边。而他,却连他最后的模样都无法看到……

但凤怀璧听了他的话,只是慢慢摇了摇头,“修,修大夫……你快去,快去找玉吟……他……咳咳……”

“他们怎样了!”

修冷秋看到凤怀璧的脸色,心依然凉了半截,

“他被玉锦一剑……一剑刺入胸口……咳…”后面的话,凤怀璧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当时的情形他看得太真切,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都能感觉到那锥心刺骨的剧痛。

“你说什么?”

修冷秋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若非身边人及时扶稳了他,他也许真的会倒下去。

“我看得出,玉,玉锦好像认出玉吟了……只是……”

只是那清醒来得太晚,一切大错都已铸成。他亲眼看着那犹带寒光的利器刺入凤玉吟的身体,看着那乍然涌出的鲜血漫过自己的视线,看到夕景华在愣了半晌之后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已经失去意识的爱人,

他不敢再回想那时自己所见的画面。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会像夕景华那样连哭出的泪中都带着血,

第 43 章

万庆二年春,初登基不久的大鹓国皇帝在新婚不足数月的时间里以叛乱之名废除新后,而当朝权相亦因此受到株连,但念其乃有功之臣,亦没有直接参与叛乱,故罢其相位,名下田宅财产一律收归国库,令其即日离京,终身不得再返。

这一场叛乱看似是在无声无息间得到镇压,连史官都不知该如何记载这极为凶险的一夜。或许对于大多数留守宫中的禁军而言,只有那一夜夜色将尽时的一声悲鸣终生不可忘记,

凤怀璧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很多日之后的事情了。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一天,梦里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痛了,但眼前反反复复都是孙昊阳悲戚绝望的面孔。比起身上的伤,孙昊阳这副身心俱疲万念俱灰的模样才更叫人心疼。

他就这样一无所知地在梦里沉浮了多日,到了真正清醒过来的那一天才感觉到胸口处被掌风震伤的地方火烧一般地痛着。他醒来时天还未亮,躺了多日的身体提不起一点力气,仍有点不知是在梦里还是梦外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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