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的故事 下——薄荷夏夏
薄荷夏夏  发于:2012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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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鲁扬出发后的几日里,凤怀璧几乎是刻意去忽略别院那里传来的一切消息。虽然他已经在竭力调和自己与晏后的关系,可是无奈每次去她宫里也只限于小坐片刻,其余的,也就再无其他了,

那一夜,若不是强逼着自己将那下了药的酒喝下去,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付这个难缠的女人。

如今想来,那一次孙昊阳的突然闯入真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明知道自己不应再存有这种想法,可是偶尔回想起来,那一夜的疯狂还是会让凤怀璧感到一种微妙的痛感。他们两个人之间,也许并不简单是欠与被欠的关系,到底是谁把谁的心一次次撕裂,现在连凤怀璧自己都有些说不清了,

如果那时候他的话和眼泪都是真的,那么薄情的人,是自己么?

“陛下?您有心事?”

不同于棋楼下的热闹非凡,这间几乎被皇宫便衣侍卫重重包围的临街阁间里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桌案上黑白二色两分天下。不过棋盘上虽然是鏖战难分,但执白子的一方显然是出神已久,以至于对方不得不喊出声来提醒他落子。

凤怀璧听到苏远回的声音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已经离开皇宫与人在茶楼上博弈。没想到只是一瞬失神居然又想到孙昊阳的事情上去了,自己的心底,到底是从来没有放下过吧……

“只是近日来琐事缠身,难以静心罢了,”凤怀璧掩饰地笑了笑,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投向这棋局之中。而对面的苏远回则是表面关注棋局,暗里偷偷观察凤怀璧的表现。其实从他们在这楼上坐定之后他就已经觉察到凤怀璧的异样。分明是满怀心事的样子,再怎么强作欢笑也不可能一点破绽也无。

他忘了论伪饰,苏远回可谓是各种高手。

“陛下日日为国事忧心,实在是万民之福,不过……”

“不过什么?”

此时品在口中的香茗已是乏味,凤怀璧心不在此,与苏远回周旋起来亦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陛下太过执着于国事,难免忽略了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身处上位者,怕是也有难言之苦吧。”

苏远回的这些话若在旁人说来已经是无礼至极,但这对于凤怀璧而言,无疑是坐视了他心中的猜想。苏远回话中有话,分明是在暗示他什么。他题中之义,莫不是说孙昊阳么……

棋盘上,凤怀璧的白子已将苏远回的黑子围住,几乎已是没有生路,但他的样子却似乎仍然不慌不忙。凤怀璧棋艺之高自然是他望尘莫及的,不过,今日开启的一局,却并非要在棋艺上争个高低,

“陛下技艺卓越,非是臣下可及,不过今日臣也算是有备而来,特别请了一位高手前来助阵,”棋盘上虽然半壁江山已失,但苏远回的眼中似乎并无半分落败焦虑,反而是懒懒地重新靠回到椅背上,一副沉着在胸的神色,

凤怀璧在乎的原本就不在这一局棋上,不过现在听苏远回提起这个尚未露面的高手,他心里却是莫名地动了动,不知怎的就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涌上心来,

其实说到博弈,那一直是凤怀璧的一个禁忌。因为这关乎着一段并不光彩的回忆。

“陛下,若您不介意,远回现在就把他请进来。”

苏远回说话间,朝着门外轻轻拍了拍掌,一直候在门外的随从得了他的令,忙向停在楼前的马车挥手示意,“请孙先生上楼来吧,”

这个‘孙先生’三个字才刚一出口,凤怀璧只感觉到自己的茶杯狠狠地一晃,几乎就要拿捏不稳。这下即便苏远回不开口,他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原来下棋是个幌子,真正的用意,在于他……

“能得大王子赏识之人,想必有过人之处。朕也正想见识一下你找来的帮手究竟有什么能耐。”

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的凤怀璧此刻几乎能听到自己急遽加快的心跳声。从那一日得知了孙昊阳的病情之后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怎可能没有一丝波澜。往往是痛到极处也只能默默忍下,

苏远回将孙昊阳留在宫中医治的意图凤怀璧大致已经能猜出。北族需要需要大鹓的兵马平乱,而孙昊阳的命却悬在苏远回的手上。他不肯对自己明示,更知道自己对孙昊阳的病忧心不已,如此一来,他只要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方能成事。

如果自己执意要牺牲掉孙昊阳,那么苏远回显然也是无计可施的,可是,自己当真能如此狠心地不顾他的死活?

若能,又怎会夜夜难以安寝,每每思及此事便心痛难当?

“陛下,我的帮手到了。”

苏远回的笑声里带着很深的用意。凤怀璧只能在暗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此时,

未等到孙昊阳走上楼来,楼下门前却先传来了喧闹声。

“怎么回事?!”

凤怀璧蓦然起身,就向楼下看去。而苏远回显然比他更加紧张。那楼下门前,急促而来的一道身影几乎是冲破楼前的层层封锁,直直向着刚刚步出马车的孙昊阳而来,

来人使的一手出神入化的戟法,威猛之势几不可当。而楼下的孙昊阳在看清来人的身法之后,便从先前的慌乱中镇定下来,

但,他脸上的镇定却让凤怀璧的心提了起来。因为他脸上的神色,分明是一副从容赴死的样子。

楼下的顷刻间战成了一片,被侍卫重重保护中的孙昊阳却没有去看面前这个欲取他性命之人,而是浑然不动地抬起头,目光定定锁向楼上探出身来的凤怀璧,

那件事后,他已经多日没有见到凤怀璧了。在苏远回的宫中,一切的消息都是阻绝的。那是他头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无能为力,连见他一面都不能了。

所以,最后他答应了苏远回要来赴这场约。明知这一来,凤怀璧那里将再无自己容身之处,可是他还是来了,

为的,不过只是能再看他一看,就算只能远远地隔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一看他,也就好了。

“孙昊阳!昔日你背叛鬼门,伤害宗主,今日便是你偿命之时!”

使戟的青年一招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墙,他的一只戟犹如满弓而出的箭,连人带着戟势不可挡地向孙昊阳杀来,

他们同出一门,孙昊阳怎会不知这一招暗藏雷霆之力。可惜,这样高绝的一招,却要用来杀一个废人……

战戟之威令众人难捋其缨。双方你来我往交战数十余招,只见那年轻人步步紧逼,丝毫不露败相。眼见着局势向一面倒去,站在茶楼上的凤怀璧真真是狠狠为孙昊阳捏了一把汗。此刻若非是他定力过人,只怕真是要失态冲到楼下去。

鬼门与孙昊阳的恩怨他也有耳闻,这个人此次突然杀出,想必是为当年孙昊阳背叛夕景华一事寻仇而来。孙昊阳现在这个样子落入鬼门手中只怕是断难活命。

就在此时,一直默不吭声站在凤怀璧身侧的苏远回见楼下的孙昊阳渐入危局,终于也是站不住了。他对凤怀璧行了一礼,满面尽是忧色地说道,“陛下请容远回失陪片刻,孙先生乃是远回的贵客,远回势必要保他周全!”他说罢,也不等凤怀璧回应带着贴身随从下楼而去。凤怀璧这才反应过来,本能地就要提足与他一同前去,但人还未走出几步便让侍卫们拼死拦下,

楼下已是一场恶战,自己再去岂不是更添累赘。可是要他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孙昊阳落入险境,岂非比凌迟更让人难熬?

“毕方,没想到我们再见面时,竟是这种立场。”

被众人重重保护着的孙昊阳虽然心惊对方战力之强,可是早已看淡生死的他在面对这一场突袭之时却也并无太多的惊恐。反而是楼上凤怀璧的冷眼旁观比这战戟更能刺痛他的心,

“你叛出鬼门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即便宗主不与你计较,可是这笔账,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被称作‘毕方’的年轻人边说边突入重围,眼看就要杀至孙昊阳眼前。他锋芒毕露,即便两人相隔数步也能感觉到对方强烈慑人的杀气。此时的孙昊阳身无半点内力,即便身处保护之中仍能感觉到五脏六腑为之震颤。

这身体自经过苏远回的诊治后便愈发不可收拾地虚弱下去,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连一天都熬不过去了,可是到现在还能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真是难为苏远回这般费力地拖着他这条命。

不过今日若是能就此死在毕方手上,倒是也算为凤怀璧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想到这里,孙昊阳不禁有种悲从中来之感。从当初的锦绣荣华到如今性命不保,这还真算是报应不爽,合该他受此一劫,

“唔——!”

毕方的战戟一招挑开挡在他面前的侍卫。孙昊阳被迎面而来的杀气震得胸口一窒,一口鲜血不由涌出。霎时间,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地凤怀璧几乎也是眼前一眩,不能自制地开口喊出他的名字,

“陛下,楼下危险,您万金之躯,切不可……”

“滚开!”

已然有些脚步不稳的凤怀璧用尽力气踹开跪在自己面前的侍从,他很清楚地知道再这么看下去,只怕第一个疯掉的人就是自己,

他曾经是自己那么珍爱的一个人,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就算再怎么漠视,再怎么逼着自己冷酷起来,到底还是敌不过他一个眼神的示意,

凤怀璧不得不承认,这一辈子,算是彻彻底底输在这个人手上了。

但,就在他急急忙忙赶下楼来的同时,先行一步的苏远回已夺门而出。毕方的战戟就在孙昊阳胸口半寸不到的地方,此人素来修习杀人之术,所用的招数可谓招招夺命,此时又是志在必得,所以下手不留情面,根本不打算给孙昊阳留任何活路,

而苏远回在孙昊阳倒下之前冲上前去将他抱了个满怀。可是面对这个屡次相救的恩人,孙昊阳眼中却无丝毫感激之情,

苏远回本不必做得如此夸张,可他却偏生要凤怀璧看到两人如此亲密,因而连抱住孙昊阳的姿势都带着某种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你内息紊乱,切莫乱动。”

苏远回说罢,拂袖风起,只听得战戟‘当’地一声撞在硬物之上。毕方讶异之余仍是紧逼不放,好似就算为报仇伤了无辜的人也无所谓的样子,

“不想丧命,就速速离开!为这种以怨报德之人抵命,不值得!”

毕方眼中杀意更盛,战戟舞得气贯长虹,如流星飒踏,更似西风劲扫。苏远回暗道此人功夫了得,又是天生神力,自己与之缠斗只怕难以取胜。但既然已经入戏,便不能中途退出。楼上的凤怀璧已经按捺不住,只要熬过这一仗,日后……

“想动我的人,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苏远回强硬地迎上毕方的战戟。他周身缠有锁甲,对寻常高手而言已经可以算上是刀枪不入,可是面对持有神兵利器的毕方,这些锁甲显然已是无用,

经过刚才的一击,苏远回手腕上的护甲已经碎成一片,如今他只要再来一招,怕是。…

“小毕!”

正窥视逃生之法的苏远回与欲再进一步的毕方两人听到这一声犹如天外而来的呼声,不禁齐齐停下了手,

而将毕方围住的禁宫侍卫在看到那跌跌撞撞走来,穿着一身白色狐裘的男子之后,也是立时变了脸色,

“那,那个人不是……”

刚刚赶到楼下的凤怀璧在看到人群分开后闯入的状似懵懂的男子之后,也是惊得一身冷汗,

是凤玉锦!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 20 章

凤玉锦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身闯来,而周围众人不少都是禁宫侍卫,自然知道这人乃是先皇的兄长。不过一年前北关一战时,先皇凤玉吟离开帝都之后禁宫中突发大火,当时宫人虽竭力抢救但还是未能将他救出。事后凤怀璧将他的遗骸收敛葬入凤家皇陵此事才算就此完结。可是没想到一年后他居然还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其中惊吓可想而知。

“小毕,你,你怎么又打架了……”

毕方的注意力原本都集中在孙昊阳身上,可是凤玉锦这一闯入便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毕方顾及凤玉锦的安全只能暂且放下报仇一事,先返身赶回凤玉锦身边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让你在客栈等我,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虽然众人皆不敢对凤玉锦出手,可是毕方却颇为警觉。反观被他严密保护起来的凤玉锦却是一脸毫无防备的表情。凤怀璧见状,顿时想起之前夕景华信中提到的一件事。

凤玉锦自北关一役后便被接往鬼门,一来是为凤家十年前那桩宫闱丑事保密,二来也是想尽量治好他的病症。以前的凤玉锦连话都说不清楚,今日一看,似乎确实已经好了许多,至少算是神智清明。

“陛下,这……这当如何是好……”

眼看着毕方护卫着凤玉锦就要撤出战圈,凤怀璧对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禁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人。下人们即便不明白凤怀璧此举的用意,却也清楚再战下去绝无胜算。既然上头要他们罢手,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陛下,这些江湖人当街行凶,怎能纵虎归山?”

苏远回心明眼亮,一下子就看出这其中的问题来。本来还在酣战的双方竟会以为一个人的闯入而双双罢手,而从那些侍卫的表现来看,这个闯来的人显然不是寻常江湖人,恐怕与朝廷皇室牵扯甚深,否则他们怎么一见他出现就都吓得不敢动手了。

“哼,比起这些当街行凶之人,大王子你怀里的这一个,才真是叫胆大包天吧。”

凤怀璧冷笑地看着正小心望向自己的孙昊阳,在看到他听见自己的话霎时暗淡下去的神色之后,凤怀璧立马有种装不下的感觉。他狠狠撇过头,故意强硬道,“大王子恐怕有所不知,这个人几天前夜闯禁宫,将朕刺伤,原本关押在牢中候审,但不知怎的让他逃出生天,更不知道他与大王子竟是朋友。不过按本朝律例,此人当交由刑部审理,所以希望大王子能将他交给朕。”

凤怀璧说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连苏远回都有点听得发懵。亲眼看到孙昊阳伤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怎么还……

“陛下,这……”

苏远回收紧了抱住孙昊阳的手臂,拿出一副誓死不从的表情,“我这位朋友只是一介书生,不会半点武功,这一点陛下可随便找位大夫来验证一下。试想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如何能夜入皇宫,想必是人有相似,陛下错看了吧……”

“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朕么?!”

苏远回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只见这对自己向来和颜悦色的大鹓皇帝突然变了脸色,一张面孔阴得浓云密布。所谓雷霆之怒,当如是了。苏远回心里猛跳了一下,原还想争辩什么,只见凤怀璧已招来侍从将奄奄一息的孙昊阳从他怀里架走,

“陛下,孙先生生患顽疾,恐怕受不得牢中的湿气,这样折腾下去势必性命不保。陛下是贤明之主,难道要落个草菅人命的恶名么!”

“大殿下……”

苏远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昊阳打断。他气息很弱,好像连呼吸都很困难,能喊出这一声都已经耗尽了一身的力气。苏远回听到他的声音,忙关切地走上前去,丝毫不避忌凤怀璧那逼人的眼神,

“先生莫怕,我……”

“大殿下不必再说,我是有罪之身,不能再拖累殿下。我这一去,必定要辜负殿下一片情意,是生是死皆由天定,大殿下切莫强求。”

孙昊阳说罢,又深深看了凤怀璧一眼。但对方给他的,唯有冷冷的一撇。孙昊阳心中苦痛难忍,恨不能在这眼神里就此死去。可是,还有事情尚未了解,他,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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