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对手 中+番外——殷无射
殷无射  发于:2013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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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殷朝暮似是呆住,迟迟不做回答,顾疏又轻松地笑了笑:“你是少爷,娇生贵养,这伤看着可怕,其实……”他说着低下头,右手微曲,左手猛一用力将刀子拔了出来,骨节交错声响起来的那刻,血液如凌空出现的烟花喷洒绽放,衬着那一双毫无血与生气的手,竟是前所未有的璀璨,灿烂得令殷朝暮心头发寒!

“……一点,都不疼。”

接着,他又背对着殷朝暮曲了腿做出背的姿势,淡淡说道:“殷大少,麻烦你赶紧上来,咱们要快一点,否则南哥回来就麻烦了。”

别装了!

明明就很疼。因为我光是看,就疼得呼吸都困难。

怎么可能不疼呢?

对不起。

殷朝暮很想这么说出口,也很想大叫着扑上去给这个嘴巴死犟的家伙一巴掌,然后好好捧起那只被血染脏的手看一看。他甚至想要狠狠放声哭一场,却不知道为谁哭,为什么哭。

可顾疏还在笑,很坚定地蹲在那里等着背负起他的重量,于是殷朝暮就都能忍住了。他走过去,再一次将自己交付给这个只比自己多长一岁的身躯。顾疏知道他喜洁,右手满是血污,便悄悄翘起,只用掌根搂着他的腿,一步一步向巷子里快速走去。

他的步履也很平稳,一点儿也不像刚经历一场耗费体力的肉搏,也不像一只手被废掉。殷朝暮凑在他肩窝儿,想要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些什么,却发现顾疏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一直那么的灿烂,没有丝毫的勉强与痛楚。

他右手吃重,但直到将殷朝暮放上隐蔽处的自行车,不慎粘在殷朝暮身上的血污都没有多少。

“去哪里?要不……还是招辆车?”殷朝暮轻声说。

“不行,这里根本没有车进来。你放心,学校那个方向肯定被堵上了,我先带你从后面穿出去。”顾疏摇了摇头,把他放在后座上扶好,翻身上了自行车,右手在衣服上仔细擦净,确保不会再滴下血迹,才随意地握上车把。车把冰凉,殷朝暮怀疑自己在那一瞬看到了顾疏表情扭曲了下。

殷朝暮靠在他身上,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下午的暗市还像一头蛰伏的兽蜷缩在暮光之下,清冷的街道在目光中极短地逗留,随即逝去。顾疏似乎非常有把握那些不上道的混子此时已完全没有了威胁,车速并不是很快。殷朝暮失血比较严重,头昏昏沉沉,困意泛上来,差点儿没听到顾疏模模糊糊的话。

“这条街往北走,就是你上回见过的那条街。嗯……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家?”

殷朝暮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挣扎和小小的期待,眼一转就明白大概是早上因为母亲宫颈癌的事,这会儿右手又受了这么重的伤,顾疏少有的心神不稳。

顾疏又说:“你知道我妈她有些不大好的习惯,但是……我很想带你回去看看她,嗯,也让她看看你。就……就作为我的朋友去,我想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殷朝暮想自己和殷夫人沈倦长得多少有几分相似,光看脸也能看出他早亡小姨沈澄的影子来,若是顾疏母亲再听到他姓殷,这么一联系,难保不动气。于是说:“我腿很疼,先去医院好吗?你的手也需要赶紧接受治疗。”

车子一拐,拐出了小路上了大路,风呼呼往后吹,好半天才听到顾疏被风吹散的答话:“……嗯。”

气氛于是压抑下来,顾疏停稳车,把他抱下来,招手拦了辆出租,小心翼翼护着他的腿放进后座。那司机一看两人身上都是血,便说:“哟,怎么弄得,这得赶紧上医院啊,要不我给你们拉到前面路口的医院放下,你们先包扎,成不?”

顾疏一听就知道这司机是看他们带伤,怕惹事上身,又不能拒载,只求赶紧把人放下。他仔细帮殷朝暮把伤腿搁平,然后坐到副驾驶说:“师傅,刚在学校里踢球绊了一跤,结果地上有钢材,被划的。医务室让赶紧送医院,前面小医院真给耽误了也不好,您给送到市属三院,行吗?”

那司机其实知道附近街道乱,生怕拉上什么不干净的人,此刻一听顾疏说得有鼻子有眼,再从后视镜里看到殷朝暮一副讲究的学生样儿,当下放下心,笑道:“那成,你们年轻人也不注意着点儿,这可伤的够重。嘿嘿,你这同学当得挺好,还挺关心。别是你给人家撞的吧,这么上心?”

顾疏跟他东拉西扯了两句,殷朝暮实在是累,腿已经疼麻木了,正迷糊着,就听外面儿警笛一声一声的响,还有大批医生里里外外的跑。顾疏闷声问:“怎么回事?进得去么?”

那司机熄了火,探头往外瞅了几眼,摇头:“不成,进不去,看来是出事了,要不警察进来干吗啊?我估摸着有人抢救呢。这么着,我给你俩放门口,你带着你这小同学走几步儿,没几步路的事儿。”

顾疏点头,先把钱付了,就下来开后门把殷朝暮给扶出去。殷朝暮这时候眼晕的要命,却隐隐有极坏的预感,他似乎看到刚刚一群警察中间,有顾禺的影子……

第五十三章:年少轻狂(六)

顾疏扶着他一路走进医院,大医院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排不上队,挂个号也要先长征二万五。好在殷朝暮身边有顾疏,时时刻刻无微不至,心里也不至于着急上火。顾疏这个人吧,阳奉阴违,殷朝暮几次催他先去看手,他当面点头,脚下却半步也不动。

其实两人都知道,刀子插得那么深,手是废定了的,只求别再连带出其它问题。

几个人高马大穿着精干的男人从他们身前走过,样子一看就是执法人员。其中领头的高个儿边走边笑着和旁边一个年轻人说话。那年轻人脸上懒洋洋,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双手插兜走得不紧不慢,一副标准纨绔做派。

这几人一过来,殷朝暮就直了身,顾疏的眉也攒成一疙瘩——这人不是顾禺又是谁?!

顾禺此时也扫到他们,看上去犹豫了一下,便转头跟那个高个儿便衣低声说了什么,随后一个人走过来。

“暮暮?你怎么又和他混一起了?”顾禺说完这话,才注意到殷朝暮腿上那一条皮肉翻卷的长口子,顿时也不计较了,扯着人就要走。

“挂上号了吗?我给你找个人看看……我说大爷,不是让你老实在宿舍躺着,您能不能让我省省心!”他就像根本没看见顾疏,也完全无视了顾疏手上的伤,倒是殷朝暮一路受顾疏照顾,有些不好意思。

“阿禺,等下和你说。嗯……顾师兄他手也伤了,你帮他也联系个人看看吧。”

“行啊,伤患是大爷,老子都听你的。”

“不用!”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殷朝暮转向顾疏:“怎么不用?”他说完再一看顾疏低着头的样子,心又软了:“是我求阿禺帮忙,并不算你欠的,还不行吗?”

这一句话说得太委曲求全,顾禺看他哥的眼神又冷了一个阶次。倒是顾疏听了他这话,嘴上还是冷淡地回了个“好”字,可眼里的欢喜那是藏都藏不住。他其实最担心殷朝暮见了顾禺便不管他,此时一听这话,已经心满意足,就连顾禺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觉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这时,那边一直站着的高个子便衣跟一个下属耳语几句,突然走过来跟顾禺说:“顾少,我们查出死者还有个在读本科的儿子,这就通知他过来,您看?”

殷朝暮一听这话,整个人就飘飘荡荡好像踩空了一样,使不上力。发生命案由之前医院的大动静就猜得出来,可现在警方这一句话,却将事情导向一个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他心中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强烈的预感,最令他害怕的是——警方通知死者家属这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竟然也要事先征询顾禺的意见……

这就代表着,顾禺介入了这件事,搞不好,还与死者的死亡有不小干系,才会令警方做事如此顾忌。

果然,顾禺抬头看了看一旁显然还不大了解情况的顾疏,露出个玩味的笑,慢悠悠地说:“还通知什么啊,喏,人就在这儿呢,你直接跟他谈吧。我先带朋友去看诊,你看我朋友伤这么重,不好耽误啊。”

那警官笑笑:“是挺重,您去吧,剩下也没什么事儿,有问题会再联系您。”他说完就转向顾疏,先是看了看他的手,然后叹了口气:“你是顾疏?C大的是不是?手怎么弄的这是……得,我先给你找人看看手,完了再谈。”

殷朝暮一看警方摆出这个安抚的态度,心底更不安,低声对顾禺说:“到底什么状况?你不是去找顾疏母亲……她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说出这个字眼时,殷朝暮觉得自己血液流淌的速度都一瞬间缓慢下来,眼晕得几乎看不清周围人的脸。

顾禺半架起殷朝暮上身,看他这样子,也缓了语气说:“大少爷,我先带你去看腿,顾疏的事有警方负责,你就别管了。”

殷朝暮抓着他的手臂不动,眼前还是一片黑,画面就像一格一格在重新上色一样:“等下。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顾禺看他裤子上海血迹斑斑,又惨白着一张小脸儿,心下怜惜,不好拗他的意,于是哄到:“我当你自家兄弟,才跟你说这话,顾疏他妈是自杀。她这种人想活,就是趴着当狗,也要残喘着活;要是想死,那也一定是因为自己想通了。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

殷朝暮眼睛好半天恢复了正常,盯了顾禺好一会儿,才露出个笑:“所以说到底还是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才自杀的。”

顾禺此时急着他的腿伤,不想跟他理论顾疏的事,略有不耐道:“是,我就告诉她,我知道了她和她儿子的事情,是她自己得了癌症,想不开。”

殷朝暮偏过头,那边顾疏皱着眉拒绝先治手,高个子警察只得带他到角落里说情况。

“阿禺,她的癌症只是早期,还有的治。说到底如果不是你去见了她,她也不会死。”

顾禺颇烦躁。他早被殷朝暮和顾疏间那些暧昧气氛搅得火大,此时被殷朝暮平淡却诡异的语气一冲,控制不住嘲了一句:“是啊,这还不是你的意思吗?暮暮,别跟我说你让我去找顾疏他妈,没有料想过这个结果。”

殷朝暮眼睛一直看着顾疏那边,表情愈发平静:“你说的没错。我和你都为他母亲自杀添了一把柴。”

这时候,高个子警察已经跟顾疏交代完,殷朝暮望过去,只看到顾疏脸色更白了。旁边的警察显然很担心他的承受力,似乎想抬手扶一下,可顾疏站得很稳。

殷朝暮之前的纠结与犹疑,在看到顾疏已经了解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挣扎,这一回,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正如此时三人所立位置:他与阿禺一方,顾疏一个人在对面。他的决心彻底下定,不管有多少阴错阳差,他和顾禺在顾疏母亲自杀这件事里,都不是无辜。如果说原先只是殷朝暮自己的恩怨将顾禺和他绑在一起,那现在这条绳便真真实实存在了。

他靠在顾禺肩上,隔着一条走廊与顾疏对望,几秒后移开目光,但满脑子还是那双眼。

一双,像是要把他和顾禺都记下来的不动声色又泛着血光的眼。

那里面的凉意,几乎将他钉死在原地喘不过气。

******

几天后,殷朝暮躺在特护病房里吊着腿看《圣经·罗马书》,看到第八章时,有一段话让他情不自禁读出口:“Will hardship, or distress, or persecution, or famine, or nakedness, or peril, or sword”

“No, in all these things we are more than conquerors through him who loved us.”顾禺推开门,顺口接了这一句:“又在读罗马书?你搞什么?想拉开和我们粗人的距离吗。”

殷朝暮摇摇头:“不,《圣经》中有些话很有趣。患难、困苦、逼迫、饥饿、赤身露体、危险、刀剑……为了爱我的人,这一切都可以战胜。”

顾禺实在忍不住,喷笑道:“行了文化人,别欺负我没读过圣经,人家明明说的是跟基督的爱,到你这儿就成爱你的人了……”

殷朝暮微笑:“微言大义,普遍适用。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腿问题并不大,那天昏倒后据顾禺说几个专家连轴转了一整夜,才给弄安生了,往后只要养上十天半月就能养好。这些天顾禺一直忙着顾疏母亲自杀的后续事情,寥寥几次进病房来看他,都带来不好的消息。上一次他来,说顾疏的手虽然还不至于整个废掉,但运动性功能能否恢复、恢复到什么地步,都难以判断。他说的时候比较小心,但出乎意料的是,殷朝暮自从那天晕倒后,再醒来就镇定的多,不仅不拖泥带水了,似乎连带着对顾疏的感觉都弱了很多。

不管怎样,即便这种平静更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强行抹掉了振动,对顾禺来说,殷朝暮能不再被顾疏影响都是个好消息。

“有个叫韩之安的人想见你,需要让他进来吗?”

殷朝暮住院这些日子,王冬晨和陆维早就来看过好几遍,惟独顾疏从没来过,这时候韩之安会来,他也有些诧异。

“让他进来吧。”

“你……”

“放心,我这回真的想通了,不用担心。”

于是顾禺惴惴地退出去,韩之安拿着一袋儿东西走了进来。他一见殷朝暮吊着腿也是半条命下去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诶哟,你俩也算苦命鸳鸯,他废了一只手,你一条腿倒是没事儿,果然还是你这少爷命牛掰啊!”

殷朝暮好脾气地微笑:“先坐下吧,要不要来杯水?”

韩之安见没刺激到他,收了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顾疏已经递了转学申请,他之前的成绩也够条件,还有孙院士给写的推荐信,校方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殷朝暮给两人倒了水,拿过自己的一杯捧到嘴边,“……嗯。”

韩之安又说:“我和他一起转去Z大,专业也会转,反正他现在手已经不可能再画画了。”

蒸腾的水汽烫了眼皮,有些湿气氤氲的殷朝暮眼睛发酸:“……嗯。”

韩之安接着说:“他之前求来一笔钱,你知道吧?”

殷朝暮点头:“……知道。”

“本来是要投上梅的,后来突然改主意投到中铝,可惜这两天中铝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降了很多……我之前还不明白,但那天你那个朋友一去他家,他母亲就自杀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相信你,不过投中铝实业,也是你告诉他的吧?”

殷朝暮啜了一口水,抬头说:“你说这些,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韩之安撑着下巴道:“没想表达什么啊……就是告诉你,顾疏不是傻子,已经知道这些事都跟你有关了。投中铝是你故意引导,他母亲自杀源头也在你……”

殷朝暮苦笑了下:“所以他现在一定很后悔救我,还赔上一只手。”

韩之安摇摇头:“没有,他让我告诉你一句话。他说从没后悔过救你,但账要一笔笔算,有些事情,你该还的总要还。”

殷朝暮把杯子放下点点头:“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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