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对手 中+番外——殷无射
殷无射  发于:2013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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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觉得很平静。

旁边殷朝暮显然不常处于这种境地,并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临近。他的眉眼很生动,一张小脸儿都疼得刷白了,还不示弱地强装镇定。顾疏突然凑上去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低声道:“真是个祸害……”

他两人本来互相扭着脾气,顾疏突然表现出这种亲热,殷朝暮猝不及防下一双眼瞪得圆溜溜儿,接着就听到了近在咫尺的脚步声——那是成年人的脚步声,很慢、几乎每两步之间的间隔都差不多,这代表着脚的主人精神高度集中,才会下意识控制力道……

他猛地看向顾疏,有些失措,脸红红又不服气地问:“你说清楚,什么祸害?”却见顾疏站起直了身子,自嘲地笑笑:“记不记得我昨天下午说的话?”

昨天下午……那就是在先爱先醉里了?殷朝暮脑子乱乱,看顾疏屏息凝神侧身避在墙角,突然明白过来这句话里的含义。

他昨天下午在先爱先醉曾说——“你在这里,我根本什么都考虑不了。”

然后他就看到,顾疏换上冷淡的表情,慢悠悠走了出去。他二人原先躲在墙拐角处,顾疏简简单单迈了两步,这两步要搁平时任何一个人身上,那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就是很普通的两步路。但在这种敌暗我也暗的情况下,顾疏这两步走得太镇定,不管是落在身后委顿的殷朝暮眼里,还是落在被他这一手弄得惊疑不定的负责人眼里,都只有一个词儿:嚣张,真忒么的嚣张。

殷朝暮虽然心里恼了,但他心慈手软,何况顾疏在他心目中地位又极特殊,无论如何是不希望看到他处于险境的。因此咬着牙从地上撑起来,低声焦急道:“你干什么?!快点回来,咱俩慢慢想办法。”

顾疏甚至连头都没回,也没说一句话,只淡淡看着先爱先醉的负责人。那人原先见到血迹下意识就潜行过来,内心里并没有真能抓住人的想法。毕竟他们谁也不是真正专业人士,不过在地头儿上逞凶斗狠,耍几下不入流的,对于如何抓人,他这个专职看店面的“特殊成员”还真不成。他想着,自己悄悄走过来,就算两个兔崽子提前溜走,慌乱中也会留下些痕迹,他再通知刀疤脸过来不迟。顾疏这种急智如狐的人物,他平素与之交恶,心里厌憎归厌憎,还是清楚这人有什么能耐,因此本就没抱着一举竟功的希望。

谁知顾疏一反常态,竟傻愣愣杵在那里不动窝儿,现在又脑子注水一样自己跳到明面儿上。若不是他与顾疏太熟,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那个特意将文人孤高自赏的缺陷表现得格外明显、又一直低调老实,最后趁人不备反咬一口的毒蛇了。

两方都属于在混混团伙儿里偏文职的小角色,顾疏不怎么参加街头斗殴,他被疤脸安排去看场子,也不是那种需要捋起袖子操刀上的小弟啊!真正论起来,谁输谁赢并不好说。按他往日的了解,顾疏绝对要走屏息凝神、寻伺时机一击必中的路子。如今呢?顾疏平静地自个儿溜达出来,抛弃了暗处的优势,虽然面上装得镇定,也遮掩不了这举动有多SB啊!先爱先醉负责人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觉得,顾疏就是突然羊癫疯,也不可能水准降低这么多,搞不好有后招儿!

其实这时候顾疏心里也在苦笑。他哪里来的后招儿,殷朝暮一条腿从楼上跳下来没废掉,已然是最好的结果。这时候跑是跑不动了,他又一时大意失了先机,只能窜出来把注意力引开。

他平素装得一脸愤青样儿,让这帮出身不高的看着既不满,也没放在心上。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顾疏越是把“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这行字刻在脸上,他们心里不忿的同时,反而越是踏实。一个人连对敌人的不满都藏不住,还能有什么大心思?何况顾疏年纪太轻,家庭背景又太低,这伙儿乌合之众从上到下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栽在这么个“书生”手里。

想到这里,这位负责人心中就恨出血来,局子是什么地方?清清白白的身家进去都要刮下层皮来,何况本就不干净的。要不是阴差阳错有贵人相帮,他们几个兄弟真要把大好年纪赔在牢里了。这时候见到顾疏这闷不吭声儿暗暗阴人的祸首,先爱先醉负责人就有点儿控制不住,把刀子握在手中一转,眼中恨不得射出钉子来,把这穷小子钉死。

“哟,这不是顾疏么,想不到还能看见你,天道至公!天道至公啊!你说是不是?”

他原先虽然也是混子,但先爱先醉仗着先锋意识,又盘踞数所大学中央这等要害地势,在京都酒吧里名声比殷朝暮想的还要响亮。他身为负责人,来往的文艺青年与文艺中年们,不说心中如何,至少面子上都要让三分。如今一朝陷入牢狱这等横生祸事,恨到极点,反倒不急了。

殷朝暮撑着墙,也大概晓得顾疏贸然出去是为给自己掩护,虽然心里急得要死,好歹稳住气息,没有发出声息来。他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个面色如常的侧脸,顾疏似乎压根儿没听懂这句讽刺中夹杂的血恨,顺着话头道:“确实没想到。是我大意了,早知道该看着你们盖棺定论再走……”他说到这里神色一动,闭了口没再说下去,殷朝暮却想起上午顾疏行色匆匆地拎着饭盒儿、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宿舍门口的样子。东子说在医院看见过他和母亲争执,又要抽空出来报警备案,这一通事端下,竟还跑来跟他闹了一场……主次不分。

可他心中虽嗤笑,又可悲地有些满足——不管将来怎样,至少这个年纪、这个时候的顾疏确实很爱他,而他虽然不能回应,却一点一滴都看在了心里、记在了心里。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爱的人也爱着自己还幸福的事呢?没有了。所以真的很满足、很满足。

他正叹气,又听那那负责人问:“当初又没人强迫你。自你加入,也是早晚两柱香供着你,南哥从没逼你亲自下场,就是偶尔让你帮忙拿拿主意,也都有所酬谢。人在做天在看,咱们自认不是正经人,却从没亏待过你。你手这么黑,几句话牵扯进去几十号儿兄弟,就不怕自己良心过不去吗?!”

阳光斜斜打在顾疏脸上,映得他砸在墙上的影子有些狰狞:“笑话。说我手黑,你们自己又有哪个心软?都是一条道上的人,谁也没比谁更慈悲,提良心两字,平白让我看不起你。”顾疏冷笑着说完,又悠然道:“废话少说,案子已成定局,你不如积极悔改,争取减刑。”

这话就太讨打了,尤其他这副抄着手的站姿搭配凉凉的语气,殷朝暮听他说完眉心就是一拢——顾疏在搞什么,这样说除了激怒人,还能有什么效果?

果然那负责人本来存着踩踩点儿回去喊大部队的心思瞬间熄灭,红着一双眼,脸上咬肌都拧了。“你厉害。小小年纪心肠这么狠,翻脸无情真是被你演活了!不知道姓殷的见没见过你这副嘴脸……你说的不错,咱们都是一路货色……”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这人原本还算整齐的相貌经过一天折腾早变得不堪,显狠的三角眼里突然闪过了然的光,原先被顾疏逼得失控的语调缓下来:“我说呢,原以为只搂到一把草,却原来逮到了两只傻兔子。”

顾疏左手微曲了曲,声调儿仍然平稳:“什么意思?”

那负责人一想通顾疏寸步不移的关窍,立马占了上风,稳稳地说:“怎么,还跟我装傻?顾疏,要不是你那小情人儿在这儿,你小子会跟老子扯忒么的皮?姓殷的跑不动了,你自然也跑不了。”他说话间猛地推开顾疏,往过一转,已然将殷朝暮失血过多的脸色,和挽起裤腿儿下那白嫩嫩小腿上的长条伤口瞧得一清二楚。

“想不到,你这么个心肝被狗吃了的家伙,还是个情种子?哈!”他嘴里说不出的讽刺,一面儿猛地上前就要去抓殷朝暮。殷朝暮原先还藏得隐蔽,不料情况急转直下突然暴露,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昨天还人模人样的负责人眼露疯狂伸手抓来,只踉跄退了两步,腿就疼得再挪不动。这人被顾疏逼得精神失控,手一搭上殷朝暮,就有些语无伦次:“怪不得顾疏这么喜欢你,瞧这小脸儿招人疼的……”

他话没说完,殷朝暮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嘴巴放干净点儿。”

之前在综合楼,他见南哥那伙儿人大难之下歇斯底里,便想诱他们多说些关于顾疏的事情,这才忍下。可他到底骄傲,如今顾疏就在身边,如何还能容忍别人对他动手动脚?那人想不到殷朝暮之前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儿,现在左腿都玩儿残了还拿着少爷架子,一时竟被打懵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顾疏扯着转过身,紧接着又是一基、计力道十足的老拳砸在脸上,直把他砸倒在地。

顾疏打完人,活动一下手指,冷淡地说:“骂我可以,你碰他干什么?”

第五十二章:年少轻狂(五)

那负责人听得一头雾水,顾疏这小子实实在在的苦出身,最爱惜羽毛。这时候一言不合就动手,真正稀奇。他扫一眼旁边的殷朝暮,一口吐沫呸在地上:“这么个瘸腿男人,你还真捧在手心儿,当宝贝给护上了?哈哈,可笑,可笑!”

先爱先醉也有好南风的客人,但当时大陆新风初起,时人思想上那把锁虽略有放松,不再以男男相恋为耻,酒吧里更是不乏先驱人士……但说到底,不过叶公好龙,要论真正爱男人平板身体的,并没有几个。殷朝暮容色出众,举止又透着贵气,很是招人稀罕,越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越想着摸一把蹭一下什么的。他想着顾疏十几年挣扎在底层,少年人又心不定,玩玩儿南风不算出格。

万没想到,这两人神色闪烁,偏偏不肯对视。他经营酒吧数年,若连这点儿眼色都没有,先爱先醉也闯不出今天的名头儿——不说殷朝暮,顾疏神色从容,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关切,竟是动了真格儿!

“哈哈,好!好!你有今天,老子真是做梦也要笑醒。哈哈!”这人被平时最瞧不入眼的顾疏阴了一把大的,早就惊怒非常,此时猛然察觉对头内心荒唐的苦恋,大喜之下竟可悲地再难控制理智,行止几近癫狂。他猛地住了笑,眼中迸射出狠毒的光,嘴唇儿发青冷笑道:“凭你这下三滥的东西,竟相中了一个男人?该!该啊!”

殷朝暮曾和这人屡次攀谈,在包厢还暗中受他照拂,此刻见原先还彬彬有礼的人瘫在地上,下巴被揍得青紫,眼中凶光毕现,人鬼不似,心中不禁悚然而惊!顾疏却自小见惯这些狠角色,听他嘲笑自己一腔情谊,眼睛都喷出火来。闷不吭声儿上去一脚就踏在他胸口,恼羞成怒:“我的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做评价?”

负责人被踩得肝火上涌,越看顾疏面色不豫,越是要说两句难听话刺他。

“是,压根儿用不到老子评价,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人家和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自己死基佬喜欢男人,人家凭什么放着女人不抱,啊?哈哈!哈哈——”

这话说得顾疏更是火起,根本就控制不住力道,拎着他领子冷笑着,又狠狠扇了一耳光。

啪!

顾疏眯了眼,却不敢去看殷朝暮此时的神情,只一味逼迫出言讽他的人:“再说一遍。”

他眼里燃着青色的火苗儿,那火的温度却冷得一看就让人打哆嗦。他是真被呛出血性,只瞪着先爱先醉的负责人,脚下力道一点点加大。那人性子油滑,是十里三街出名的模棱手,开始还拗着不松口,此时一见他这副要吃人的架势,一面暗暗心惊,一面舌胎发苦——只是看不得顾疏舒坦,不想随口两句话,竟触了穷小子的逆鳞,造成这种局面!

顾疏心黑手辣,他面儿上不服,却当真不敢再说一遍,一只手在地上摸着,忽然摸到一段儿冰凉的金属。那是过来之前顺手带上的——刀!

锵!一把小刀弹出,横在对峙的两人胸前。

清脆的金属声犹如兜头罩下的寒冰水,将顾疏烧得发狂的怒火彻底浇熄。烧红的眼角一斜,视线边界处,殷朝暮苍白的脸色就像一柄钻心锥,狠狠在他心尖儿上刺了一下。

暮生那种大少爷,看见自己这市井斗殴的不堪形象,只怕要吓到了。

但下一刻更为关键的念头随即冲掉这点丧气——不能让他用刀!殷朝暮现在根本动不了,万一出个意外,太危险了!

顾疏一瞬间冷静下来,阴鸷地扫一眼,冷笑着说:“怎么,嫌刑不够重呢?把刀放下!”

那人早被逼出了狠意,闻言立刻听出顾疏对刀的顾忌,当即一不做二不休,两手把踩在胸口的脚抱住,用力往侧一倒。这是最普通的摔跤,但顾疏时刻注意着他手中的刀子,自己本来就站不大稳,被他一扯,顿时狼狈倒地,摔得结实。只是顾疏性子硬,爬起来看都不看抵在胸口的刀,劈手去抓他握刀的手。

那人一慌。他只当顾疏年纪轻,又从没真刀真枪地干过,所以胆怯。现在一看又不像那么回事儿,似乎顾忌是顾忌,却并非为了自己。人在受威胁时,总会下意识做出格挡的动作。顾疏来抓他的手还没到,他握刀那只手便下意识轰过去。这一刀情急之下完全没有留情,顾疏眼前刀光一闪,心下第一个念头就是躲开。

但他刚从地上爬起,脑子里便瞬间转过神来——

糟糕!

身后就是毫无行动能力的殷朝暮,如何能闪!

再说殷朝暮原先看顾疏揍人,心下虽然没有害怕,但却没来由的心灰意冷。所谓虎狼之辈,总是食肉的,这一出再次印证了他心中顾疏本性难改的定论。何况单就顾疏来讲,只怕还未必觉得要改……

然而两人开打后,位置便不知觉向这边靠拢,他一条腿疼得额上不住淌虚汗,根本避无可避。刀光如雪亮起时,只来得及将身子挪开一步,将将避过刀子。所谓凶性,就是人一旦放宽底线,潜意识就会再放宽一点、再宽一点。那负责人一开始耍上刀子,仅为自保,但见到顾疏狼狈躲开、仅剩殷朝暮束手无依委顿在墙,便激起了他身体里潜藏的凶性,紧接着一刀又补了上去。

这种情况下,殷朝暮根本避不开。刀光如雪,那一刀挥过来,殷朝暮被强光刺得闭眼,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一声闷哼,接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颈间。

一滴、一滴。

粘稠的液体带着新鲜的热气,砸在他颈上,蜿蜒流入衣领,殷朝暮睁眼,恰好看到顾疏左手举着的板砖还没放下,右手却被尖锐的弹簧刀正中掌心,垫在自己脸前。

而之前还张牙舞爪的先爱先醉负责人,已然咣当倒地,脑后一丝丝地渗出血来。顾疏掂了掂手中神器板儿砖,知道殷朝暮心中惊惧,便扯出个凉凉的笑来:“不用担心,死不了。咱们快走。”

殷朝暮:“你的手……”

他完全说不下去。刚刚那一瞬间,他先听到一声似乎是刀刃生生破开筋骨的裂帛声音,接着才是人的闷呼声。而此刻冒着热度的血液正从那只手掌缓缓滴落在他颈间、继而滑过胸口的肌肤,烫的他心惊——顾疏用自己的右手挡在他脸前,那柄弹簧刀的刀尖扎进他手掌大约一指深!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只差一点,那刀子就能把他整个手掌扎穿!

十指连心,虽说扎的不是指尖,但掌心肉嫩,平时擦破皮都要疼上好一会儿,遑论几乎穿透!

这种情况下,顾疏第一句话却是安抚他。殷朝暮完全不知说什么好,垂了头不忍看那只血淋淋的手掌:“其实没必要,我能躲得过。”

顾疏扬扬眉。他的眉形很好看,平时静极几可入画,但动起来,却别有一种凌云直上的飞扬风采:“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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