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小卡车——月夜猫女
月夜猫女  发于:2013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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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宣看了一下余越元的背影,心想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

李笑抖了一会儿长腿,吞云吐雾的开口了:“我遇见个能帮你的人,在我说出来这件事情之前你千万先记着我是想帮你。”

周宣点头。放下吉他。两手抱胸坐着听。

“我听他们说圈子里有个得了艾滋病的老头子,全身上下长满了脓疮,寂寞的不得了。他有30万块钱。”

李笑也是个同性恋,他经常在圈子里混,虽然不知道周宣是同类,但他私底下喜欢和周宣说圈子里的事情。

周宣动了一下肩膀,没说话。

“艾滋病也不是那么容易传染,你闭着眼睛捏着鼻子过一晚上,大不了再吐两次,钱就到手了。”李笑挎着肩膀眯着眼睛看周宣,颇怜悯的样子。

恶心。

李笑讨好的把燃着的烟递给周宣,周宣摇摇头。

“你想好再说吧,我去把他们叫回来排练。”李笑站起来踢开椅子出去了。

恶心感挥之不去。周宣再没有开口说话,看周宣这样,余越元好奇心一下子窜上天花板,结果让李笑抢过他的鼓槌又敲回来了,黎乾乾躲在周宣身后专心练习,没事的时候还是不停的弄他的头发。好像什么事都不与他相关。

晚上的表演很成功,李笑唱love of my life 的时候嘴巴一会儿厥成O字形,一会儿吞咽下所有沉痛的爱意,夸张又帅气,在灯光下年轻的面庞亦幻亦真,足以打动所有浮世俗物。周宣的吉他solo比以往更混乱纠结,带来的是大雨磅礴一般绝望的窒息感。

接着李笑唱了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不插电的科特柯本唱法阴森悲戚,女孩们的心都要碎了。

回去的路上分钱,李笑非说黎乾乾错了一个音,少给了他10块。黎乾乾只好忍气吞声。

晚上在车库里点起蚊香睡觉,周宣不知怎么想到一个地方,是卓宇瑞大学所在的B市。

叔叔刚去世的那年11月,他和李笑一起坐着公共汽车去过那里,但是窗外下着雪,一整片平原都被白色覆盖,满眼除了大雪就只剩下路旁单调稀疏的树木枝干,像用铅笔画在白纸上的线条,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真正意义上的大雪,夏天回忆起来还能感觉到当时的寒冷。

分开的一年时间里周宣曾经三次回到卓宇瑞身边,一次是深夜,他在楼下看见卓宇瑞在窗前书桌上趴着熟睡,一次他坐在看台的角落看了一会儿卓宇瑞和李继他们打球,一次他尾随卓宇瑞带着妹妹逛玩具店。

每一次抛下所有事情心急如焚的跑回去,都会沮丧的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变的更大,在不需要思考的重复某些事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尘泥,因为偷窃、贩毒而被烙上卑微和邪恶的印记。看着指甲缝里的黑色油脂,他没有办法想象再用这样的手抚摸卓宇瑞的肌肤,以后的人生怎么可能和卓宇瑞那样的人再有交集呢。如果他答应和全身流脓的艾滋病老男人上床,那么,他会变成什么?

但是小北。

第28章:偷车

凌晨两点左右,周宣就把睡在一堆麻袋上的黎乾乾叫醒了,黎乾乾迷迷糊糊爬起来带了一根惯用的铁丝,一边跟在周宣后面出门揉眼睛一边说,“我好久没开过锁了。”

周宣问:“你真的看好了吧,那辆马六。”

“没问题,我留意好长一段时间了。”惯偷看见好下手的东西都会留心。

黎乾乾原本跟人偷过几次车,也知道偷了的车怎么出手,他会开锁,但是不懂车,胆子小,和周宣刚好互补,很久之前黎乾乾就发现了着一点,要求过几次和周宣搭伙,但是当时周宣没答应。

走出仓库,晚风混合霉味和水沟的腥臭味卷过来,缠上两个少年流着薄汗的身躯。月亮雾蒙蒙的挂在头顶上,四下灯火凋零,真是夜黑风高好作案。

“为什么不去找保时捷,马六出不了多少钱。”

“我照你说的情况来判断,觉得要做长久生意,就得拿马六这样的。”周宣觉得自己有点兴奋,双手插口袋快步走着,偶尔他还能闻到风带起自己身上的汗酸味。

“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吃窝边草啊?”马六就停放在这片厂区外的一个民宅边上的简易小车棚里。

“我们又不是兔子,怎么不能吃窝边草了。”周宣狡猾的笑。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来到车棚前面,周宣从口袋里面摸出两双破手套,扔一双给黎乾乾,两个人在昏暗的月光下,开始动作。

这车没有开警报,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黎乾乾一边擦汗一边捅锁眼,周宣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放风。

微妙的“嗒”一声后,黎乾乾大大松了一口气,周宣回头见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就像一个女鬼。

上车没多久,周宣就找到了点火开关的三根线,这一切在他脑海里预想了无数遍,做起来却简单很多,尽管如此,点上火的时候周宣觉得自己还是抖了一下,惯偷黎乾乾很夸张的吓的跳起来了。

小声把车开到路上,周宣一脚油门,把虫鸣声和呜呜的风声甩在身后,整个冲进罪恶的黑暗里,车飞速前进了很久,终于在黎乾干的指引下拐进了一个绝密又专业的销赃地点。

亮着灯的修车铺子里,一伙人光裸着上身在风扇下面打牌,见生意上门,膀大腰圆浑身长毛的老板先站起来,先用小眼睛谨慎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才慢慢走过来招呼到:“小黎,你怎么没跟穿山甲一路了?”

黎乾乾嘿嘿一笑,“涛哥好,穿山甲大哥嫌我胆小坏事,找了个手艺比我精的。”

“这位……”老板的小眼睛瞄着周宣。

“这是我张哥。”黎乾乾引见到,“张哥,这是涛哥。”

周宣漾起笑纹,微微弯腰:“涛哥好。”不卑不亢。

“张兄弟真年轻,还没吃几年江湖饭吧?”老板斜睨着眼睛看周宣。

周宣没什么反应。停顿了一会儿侧身指车说:“涛哥看这车值多少?”

老板看看人又看看车 ,半晌开了价:“头次和张兄弟做生意,我给出个高价当见面礼,一万怎么样?”

周宣温和的点头,“涛哥看着行就行,这生意还要长久做下去的。”

老板听了心里舒服,转身叫伙计招呼两位,转身拿钱去了。

拿钱之后黎乾乾在旁边乐的手舞足蹈,兴头过了之后才想起问:“你怎么不跟他多要点,你看那车多新啊。”

“那你觉得应该问他要多少?”周宣问。

“怎么也得5万。”

“那下次问他要五万。”周宣笑着说。

黎乾乾甩手:“反正多也好少也好,我都是打酱油的。咱们还是老规矩,得手了全是你的,失手了算你欠我的。”

“嗯,大恩不言谢,我一会儿往医院去,你回去路上自己小心点。”周宣拿着钱准备和黎乾乾分道走,脱了手套顺手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了。

“等等。”黎乾乾也脱了手套,叫住周宣,“我听3Y说你和李笑有密谋。你小心点李笑那个人,最不靠谱就是他了。”

“放心吧。”周宣拍了拍黎乾干的肩膀,帮他清理了一部分头屑。

说到李笑,他又想起了他说的艾滋病老头。

一边想一边走到了直接开往医院的公车站前,坐着凳子小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钱还硬硬的抱在胸前,周宣上车去了医院。

交了住院费治疗费一万块钱所剩无几,回到病房看小北,小北已经瘦成人干了。但是护士说他最近食欲特别好。

小北伸着细胳膊要周宣抱,周宣把人揽进怀里,摸着他的头,“今天怎么样?”

“哥哥,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上班?”

“不去了,中午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我们有钱了吗?”

“是啊,你放心,做手术的钱很快就有了。”

“我想吃龙虾。”

“医生说你不能吃虾。”周宣温柔的说。

“我就吃一点点,我最近可馋了。”

“好,就吃一点点。我给你换衣服。我们下楼去走走。”

两个人在小花园散了一会儿步,中午收拾好去了一家小饭店。

除了龙虾,周宣还给小北点了不少他爱吃的。小北一等菜上来狼吞虎咽的吃个不停,就好像饿了很久似的,还不时的抬起大眼睛提醒周宣说不够,但是这已经是3个成年人的分量了,周宣看着他吃饭的速度,觉得有些不正常,就停下筷子看着他,隔一会就说一句:“吃饱了没,别吃撑了一会儿难受。”眼看着小北已经打嗝了还在吃,他连忙把人抱在怀里揉肚子,轻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小北说:“我还要吃。”

周宣不确定这是不是小北的新症状,他有一点慌:“再吃肚子就破了。”

“可是我想吃。”小北抬着脸哀求。

“我们坐一会儿,就回医院去。”周宣给小北揉着肚子说。

小北放弃挣扎:“那你给我多买点好吃的回去吧。”

周宣点头,小北把手放在小肚皮上,跟着周宣大手的节奏揉肚子,一脸的安心。

把小北背回医院,周宣叫护士小姐先照看,自己马上跑去问医生。

就在医生给周宣作分析的时候,一个护士急冲冲敲门进来说:“刘医生,你快过来看看17号病床的病人。”

17号病床正是小北的病床,周宣一听,拔腿第一个冲了出去。

第29章:夭折

周宣跑进病房推开围在病床前的护士,只见小北肚子圆鼓鼓的躺在病床上,就像翻着白肚皮的小金鱼,眼神无神的睁着,嘴巴机械的缓慢开合。

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走到病床前只觉得害怕,因为小北看起来那么虚弱,那么瘦小,好像随时就会消失,他伏在小北耳朵边喊他的名字,眼泪夺眶而出。又转身对护士医生失控的大声吼:“快救他!”

然后小北被送进了急症室。

周宣从来没有想过小北会死,他总觉得小北会等他,等他赚够钱给他做骨髓移植手术,但是小北刚刚的样子让他意识到,他的生命是那么脆弱,一个不知名的并发症,就可以轻易的把小北从他身边带走。

在急症室外面不知道坐了多久,周宣一直看着急症室的门,脑海一片空白。一直到中间他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他最近刚和家里联系上,因为之前一直对家人尤其是妈妈不帮小北耿耿于怀,他连话都不愿意和他们说,只是黎乾乾在他身边念的多了,他耳朵长了茧才决定原谅他们的。第一次打电话回去妈妈就说他爸爸最近赌的很厉害,让他劝劝。他忍耐着没跟他们说小北的事,妈妈也没问。这一次妈妈打过来跟他说因为被人要债,家里刚把果园卖了。

“房子还留着,等你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都很想你。”

周宣冷笑着把电话掐了。

刚放下手机,他就看见李笑来了医院。李笑是先去了病房,在护士的指引下过来的,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在周宣身边坐下,伸手揽了揽周宣的肩膀,又松开两个手放在膝盖上交叉握着。终于他开口说话了,“我这儿有30万,你拿去给小北做手术吧。”

周宣的脸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回头恶狠狠的说:“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个全身长脓包的艾滋病老头子。”

李笑看着周宣的怒容,有点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接着开始解释:“我……我本来是开玩笑的,但是我刚说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犹豫了!”

他又重复了一句:“你犹豫了。” 眼睛看着周宣,就好像试图勾起他的回忆。

周宣抑制不住愤怒,胸口剧烈起伏着,终于他抓住李笑的前襟,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李笑嘴角马上就见血了,路过的护士全都跑上来大声喝止他,周宣全听不见,他又一脚踢在李笑肚子上,哑着嗓子说:“这个玩笑好笑吗?”

“咳,周宣,对不起。”李笑蜷缩在地上道歉。

护士见周宣不再动作,把李笑扶起来劝了两句就走开了。

见周围没人了,李笑才说:“我知道我不该打你的主意,我狼心狗肺,你别跟我计较了,快拿钱救小北要紧。”

“我不会要你的钱。”周宣生气极了的时候,脸上都挂着冷笑。

李笑看着周宣轻蔑的眼神,肚子和脸上一阵阵的疼,他觉得自己很委屈:“周宣你该不会想跟我绝交吧?”

“我们没认识过。”周宣冷声说:“你赶紧滚吧。”

“你别这样啊,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我暗恋你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真的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吗?我当时也就是想想,但是我马上就后悔了,我马上就把钱送过来给你坦白交代了啊!你看你有困难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冲锋陷阵?你不能因为我一时糊涂就把我打入地狱啊。”李笑厚着脸皮语无伦次的恳求着。

“我没想到我们的交情比不上你那些龌龊的念想,你还是滚吧,我不想看到你。”周宣还是冷笑。

两个人僵持不下,李笑纠结了半天,终于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凳子上,说了一句:“密码是你生日。”就走了。

医生从急症室走出来的时候,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周宣无意识的走上前看着医生,企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希望,但是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了这句话之后周宣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摇摇晃晃走进急症室,看见一个细瘦的孩子孤独的紧闭着眼睛躺在手术台上,护士在来回走动着收拾东西,弄出来的动静吵不醒他,他的眼睛不会再睁开了,他已经永远的睡着了。终于走到床前,周宣摸着小北慢慢失去温度的脸,感觉心脏就像被绞肉机绞得碎成渣,他张开嘴呼吸,甚至能吐出鲜红的血沫子。

之后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泡在温水里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意识散乱的飘飘忽忽,有时候想起小北,想起小北在吃东西,想起小北说:“哥哥别担心,我很快就好了”;有时候想起小北的爸爸模糊的脸,想起小北的爸爸在车里,流了很多血。

某天醒来,周宣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上一次躺在床上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大部分时候他睡在仓库的旧麻袋上,或者睡在公交车的椅子上,在要不然就趴在修车铺的桌子上睡。

躺在床上,是说明已经不用再拼命赚钱、不用每天算账、四处托人找门路了吧。他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会儿,努力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接受最坏的结局。

等四肢恢复了知觉,他才看见房间里阳光明媚,好像已经是中午时候。经过长时间辨认,他看出来这是李笑家,床头柜还放着李笑的照片,让人厌烦的脸。他一点一点拼接回忆,便下了床准备离开。

刚打开门,就碰上扎着马尾的黎乾乾端着汤进来,黎乾乾惊喜的说:“你终于醒啦!快先坐下喝点汤。”

“我睡了多久?”周宣挎着肩膀一边摸着肚子一边问,想着还要给小北准备身后事。

“好几天了,医生说你身体没问题,让我们把你背回来,你什么时候愿意面对了,自己就醒过来了。”黎乾乾把汤放桌上,又把周宣拉回来。

“我要去医院。”周宣推开眼前的汤。

“不用去了,小北……已经火化了,你看是把人葬在这儿还是带回老家吧。”

周宣垂下眼帘不说话。

这时刚关上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周宣想到李笑,不由得一阵抵触,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甚至穿着李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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