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很客气地赞美道:“真不错,谢谢你啦,对了还有,谢谢你的生日礼物,那个围巾的颜色很好。”肖千水眼睛扫到楚见腕上白光一闪,不着痕迹地问道:“新买的手链吗?以前都没见过。”楚见抬手看着那个纹路盘桓的白色玉石,眼底泛起一丝柔软,而这情绪完完全全地落在肖千水眼里,“这个是生日那天乐乐,就是沈长乐送给我的,本来说是手机链,我觉得挂手机上太可惜了,就挂手上了,还挺合适。”
肖美人就着楚见抬起的手轻轻的触摸那个莹白的球体,表面上的纹路在手指上留下清晰地触感,“这是小篆体的‘楚’字?”
“是啊。他自己刻的。”楚见说着,语气里夹杂着藏不住的开心。
“很好看,他还真用心。”肖美人真心的赞叹后,抬头看向楚见,楚见只是笑,没有答话。路过的同学都会瞅一眼一班门口这对金童玉女。女生们暗暗羡慕她,羡慕她的成绩,姿色,气质,羡慕她可以和楚见平起平坐地讲话,然而只有肖美人知道,自开始倒现在,楚见都没有拿正眼看过自己,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特意梳理过的头发,自己细心整理过的围巾,和自己只有见他时才会涂地淡粉色唇膏。
她很想告诉楚见,那条围巾是她跑遍L市大大小小的店才买到的,那个包装上丝带的打结方法是她从网上学了很久才学会的,可是,她知道,楚见根本就不会意这个,就如同他不会在意她一样,永远是相隔千里的客气,永远是淡淡的神情,这些都让肖千水感到极度的委屈。所以她从她哥那里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迷惑了,这个楚见,原来他不是永远都坚冰一般的冷漠。照片里的人笑容温暖,目光里溢出清浅的温柔,甜蜜动人。
肖千水觉得如果他能这样看着自己,自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当她转身走开的时候,楚见听见她自言自语般的话:“做你的兄弟真好,可以得到你那么温柔的注视。”
楚见扭头,视线环绕中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转着手里的笔,有意无意飘过来淡淡的眼神,他就像一株绿叶植物般做出慵懒舒展的姿势,在冬天浅净的日光里默默生长。
我也不是对我所有的兄弟都有你所谓的温柔目光,唯他而已,他不止是我兄弟。
沈长乐啧啧赞叹,“这肖美人真是心灵手巧,看这照片P的,都赶上日本动漫了。咋看都不像咱俩。”楚见拿裁纸刀小心的将卡片从分割线处裁开,拿了沈长乐的部分夹到自己的笔记本里,对他说:“另外一半送你了。”乐乐同学嘴里念着“那多不好意思啊”,然后很无耻地笑着将楚见那半收入书中。
三十三
放学时,孟洋冲他俩飞了一吻,然后骑车跑路。沈长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他醉醺醺时对楚见说的酸溜溜的话。他知道孟洋一直喜欢肖千水,开始他以为以孟洋的性格这件事会尽人皆知,然而后来他发现似乎只有他知道。他一向认为孟洋透明得就像玻璃杯,肚子里有什么都一目了然,所以当他意识到孟洋其实把他心里最大的秘密交托给自己这个兄弟时,有种感动,也有一些心疼。
他有孟洋两个qq号,一个大号是楚见、肖千木、其他同学都知道的,另一个小号则是只有沈长乐才知道的,孟洋说其实是为了用小号里的牧草喂大号里的动物,沈长乐则发现他大号里的牧场级别依旧垫底,而小号里名叫“千水城”的qq餐厅却发展的如火如荼。
有时他会佩服孟洋的心胸,因为他能跟自己的“情敌”玩得那么好,还能跟“大舅子”百无禁忌的闹,也许他偶尔表现出来的失落会被当做反应迟钝而被身边人忽略,可是沈长乐却总是看得到。
今天肖美人找楚见之前,孟洋正跟沈长乐白活呢,沈长乐问:“早上跑操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啊?”孟洋指着趴桌子上睡觉的李晓说:“那家伙跟我后边,跑了也就一半儿吧,他喘得跟死狗似的,突然拉着我钻到路旁边的树后面,等会儿又拉了个六班的熟人,等人过得差不多了又捎俩从二班掉队掉到最后的,然后一人掏一块钱,他大大方方抬手打了一taxi,我们就回来了。”沈长乐哭笑不得地说:“这小子忒精,长得人畜无害的,满肚子坏水,自己不想跑步还想省钱,专门投机取巧。孟洋,你可别跟他学坏了啊!”孟洋很豪气地说,“老子学坏还要人教么?”正哈哈笑着呢,就听见肖美人叫楚见的声音,他扭头很激动地冲肖美人打招呼,结果人家没瞅见,人一双眼睛全在正往外走的楚见身上呢。沈长乐看着笑容僵在他脸上,听见他低低地骂了句“靠”然后黯然回去自己的座位。
头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回头正对上楚见纯黑的眼睛,“想什么呢?”楚见问。
“你真不喜欢肖美人。”沈同学用了肯定而不是疑问的口气。
“恩?”楚见这句疑问拉长了声音,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
“我说你不喜欢就跟人直说,别老是暧昧不明的,耽误人大好青春。”
楚见看着沈长乐愤愤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两个字,“吃醋”。他轻笑着说:“这个我以前不是都跟你说过的吗?”
“你应该跟她说啊!”
“我想我已经表现地很明显,再明显就是不给人女孩面子了,闹僵了不好,会让肖千木难做。你……你别想多了。”
沈同学也觉得自己像个别扭地小媳妇,可他真还就不是为了自己,他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楚见的想法,他就是为孟洋不平。不过他还不能直说,要想让楚见他们知道,孟洋自己早说了,他隐藏得这样深,说明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沈长乐无奈地说:“我没多想,我多想什么啊?我就觉得,同样一个人,有人当草,有人当宝,可怜肖美人被你蹂躏的玻璃芳心啊。”
更可怜孟洋同学一厢情愿的心碎,不过这句他没说出来。
路上有点沉默,快到家的时候,楚见忽然说:“乐乐啊,要是你在意的话,我可以……”
沈长乐露出一脸迷茫,在意什么?然后他头疼地发现楚见误会得很坚决。他想说这真没我什么事,我不在意,但楚见声音里的小心翼翼让他心底漾起温暖万千,他打算咧咧嘴说“我一个大男人没这么小心眼”或者“你不用这样,我才没那么无聊”,不过这些犯贫的话被楚见真诚的眼神堵在喉咙里,沈长乐暗暗唾弃自己,得瑟什么啊?仗着人家在乎你么?
“想什么呢你?心不在焉的。”楚见看他不说话便伸手掐掐他的脸。乐乐同学的皮肤很好,捏在手里有种滑腻的触感。初冬的风已经刺骨,沈长乐的脸被吹得冰凉,楚见没戴手套,手指的温度更低。
“没想什么。你咋不戴手套呢?这手凉死人。”说着乐乐抓住楚见的冰手,沿着脖子塞进自己围巾里,冰凉的刺激让乐乐的头微微一缩。冻僵的手贴着细致的颈部皮肤,感觉热量从皮肤下面源源不断的涌上来。颈动脉血液流动压迫血管壁的震颤传递到手指,充满力量与节奏感。楚见想抽回手,却被沈同学按住了,37度的体温让他的手很快就暖和过来,不再僵硬。
“我从小就不喜欢带手套。”楚见抚着沈长乐脖颈,感受着那足以温暖整个冬天的热度,声音越发柔软。就着这样的动作,他用拇指微微抬起乐乐的下巴,问起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要不要我跟她说清楚,省得惹你不舒服。”
“不用,我没不舒服,真的,我舒服得很。”乐乐同学态度明确。
这倒让楚见心里微微一动,疑惑地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乐乐,就算你不在意吧,你也没什么可舒服的吧?”
是哦,沈同学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表态过头了,过犹不及啊过犹不及,不过这个话还要说圆了才行,沈同学反应超快:“这个啊,这个是这么回事,你想啊,楚见,大家都喜欢你,可是呢,你都不喜欢他们你最喜欢我啊,我能不得意吗?我能不舒服吗?你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呢?”
楚见没见过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使劲捏捏他下巴,“自然是喜欢你的,别人哪有你脸皮厚啊?”
沈长乐左右看看没人,抓起楚见的手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趁他没反应过来便骑车跑远了。
远方忽然炸起一个烟花,极绚烂地铺满大片夜空。一片冰凉落在楚见的鼻尖上,楚见抬眼,灰蒙蒙的天空中无数细小如尘的雪片打着旋扑面落下,远去的背影在夸张的挥舞着手臂,今冬的第一场雪在一个糖果般甜蜜的吻之后悄然而至。
楚见看着商场门口摆出来的白胡子老头模型,忽然想起,圣诞节就要到了。
三十四
孟洋说:“耶稣听得懂中国话吗?中国人过什么圣诞节?”
肖千木说:“吃个苹果就平安啦?警察不都下岗了。”
沈长乐说:“就是个乐呗,没嘛劲。”
楚见都不瞧那仨人,一脸漠然。
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全班明里暗里都是到处流窜的带着彩色包装纸的苹果,它们因为这个日子而身价倍增,当然还有混迹其中的橙子、橘子、火龙果等等,楚见收到一堆水果的同时还收到了形形色色的暧昧眼神,不过对于久经考验的楚见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倒是前后的人用酸得不行的口气一边鄙视那些送东西的,一边调侃那些收东西的。
“我家苹果包张彩纸,结果价格翻了好几翻,橙子赚更多。”乐乐同学用奸商的眼光看着楚见课桌里的水果,用无限开怀地语调感慨:“败家啊!!”
“俗,俗不可耐!”肖千木唾弃他,同时给所有参与此项活动的人定性为“这群傻啦吧唧的家伙。”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打扮的花花绿绿的苹果被传递到肖千木手上,那个刚才还一脸不屑的人,马上笑得感激涕零的,对着远方某个美女低头哈腰。始终沉默的楚见淡淡的开口:“俗不可耐啊!”
乐乐马上接道:“又一个傻啦吧唧的家伙。”
肖千木毫不犹豫的吃掉刚才的话:“别瞎说啊,这是人品。人品知道不,乐乐你看看你。”沈长乐到现在为止一个礼物都没收到,全班没人不知道他家是卖水果的,所以也没人裹个苹果、橘子的给他。其实本来乔琳琳是准备了沈同学的份了,无奈得知了某小部分自命清高的人的某些论调,也就转手他人了,本来嘛,送谁不是送啊,干嘛送给一个收了礼物还七八个看不上的人。就这样,本来人气还算很高的乐乐同学在放学时仍双手空空,楚见把收到的东西给哥几个分了,沈长乐惊讶地从中发现了一个自家产的,那种彩带打结的方式是楚爸爸自创的,仅此一份,别无分号。
楚妈妈听说这件事时全家正吃晚饭呢,她听乐乐描述着今天“化妆苹果”横行的盛况,不住感慨,“是啊,本来你说给苹果包层彩纸就能买十块钱一个,我们都不信,咱家苹果好的也不过两块钱一个,结果没想到很快有包装的就被抢没了,隔壁最贵的卖到二十呢,你说现在的孩子啊,过的这没头没脑的节日。咱明天再包几个把?”最后这句话是对楚爸爸说的。一向沉默的丈夫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才回答道:“明天就没这个说法了。”乐乐也说:“平安夜送苹果,取苹果代表平安的意思,过了今晚就不算了。”楚妈妈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节日一年多有几个就好了。”
楚爸爸把块鸡蛋放到妻子碗里,“别只顾说,饭要凉了。”楚妈妈端起碗,又想起什么来,“乐乐啊,你说你同学有买咱家苹果的,可惜你那些同学我不认得几个,不然可以便宜点,也省的他们花冤枉钱,你说现在的小孩子啊……”乐乐在妈妈的喋喋不休中把脸埋在米饭里狂吃。爸爸时不时地提醒妈妈饭要凉了,妈妈则永远有翻来覆去说不完的话题。
这是乐乐同学自小就习惯了的生活。爸爸总是沉默寡言,妈妈则喜欢碎碎念,这样两个完全相反的人在一起也过了大半辈子,在沈长乐的印象中,爸妈似乎是没有吵过架的。如果问沈长乐什么是他心中的爱情,他会说就像他爸妈那样的,相惜、相扶、相守、一生安宁。
接到楚见的电话时,沈长乐刚洗完碗。他听说楚见就在自家楼下,便马上穿了件羽绒服奔下去。小区门口的树上挂着节日彩灯,光华流转,上演着一场华丽的流星雨,楚见就像从那样的雨中走出来的,笔直,高挑,带着耀目的微笑。
楚见今天有点不一样,头发该是理过了,比放学时看到的短了些,但是更显得精神,衣服也不是一水儿的运动品牌,改成了深色系的休闲装,脖子上松松的围着一款驼色围巾,整个人看上去沉稳而且儒雅。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流星的光彩都闪耀在他漆黑的眼睛中。沈长乐压制着自己想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扯起他的外套,笑眯眯地问:“你怎么来啦?怎么不多穿点。”
楚见拉起他的手,神秘地说:“走,找个说话的地方。”
沈长乐便随着他走。路上来来往往的大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手捧着鲜花和礼物在嗖嗖的小风里浪漫着,脚下没有融化的积雪让人们靠得更近,抱得更紧。
“楚见你这外套挺薄的,冷不冷啊?”乐乐抓着楚见的手往自己大口袋里塞。
“不冷,你看,满大街就你打扮得跟个球似的。”楚见取笑他。
“楚见,你的头发在哪里理的?”乐乐同学好奇的问。
“凌舞,我妈带我去的。怎么样?”楚见抬手整了下额头的碎发。
“恩……楚见,别太伤心,明天兄弟带几个人帮你把那家理发店平了去。”
“……乐乐,我发现肖千木说的真没错,你有时候真挺找抽的。”楚见由衷地感叹。
“啊?这不是孟洋的原话么?当然谁说的不是重点,重点是讲真话有罪吗?这世道,好人难做啊。”
“你讲的是真话吗?你这纯粹是污蔑?”
……
俩人一路逗嘴,七转八转地到了广场后面的公园里。这个季节公园里根本就没什么人,长椅上积着雪,路灯暗淡,树木在路旁落下巨大的阴影。
沈长乐竖起耳朵听着,除了细细的风声,雪屑的刷刷声,这个公园里有着不寻常的安静。这种安静给了乐乐同学劫财劫色的勇气,他攥紧了楚见的手,拉着他走进旁边一个很深的树影里,并在楚见还没站稳得情况下,一把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楚见不得不后退了一步才搂住他,这个乐乐啊,楚见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地问:“干嘛啊?”声音柔软甜蜜,像融化了的巧克力。
三十五
沈长乐的下巴使劲在楚见肩膀上磕了一下,“跟我装是吗?大半夜的带我来这种荒山野岭,不是图谋不轨,难道只是为了看雪看月亮?”
楚见把他从身上扒下来,“看雪看月亮也不错,不过还有更要紧的事。”楚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小小的木质盒子,拉着乐乐走出树影。
“楚见啊,你不是要跟我求婚吧?”乐乐同学想起了电视里的桥段。
“暂时不是。”楚见笑着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浅棕色半透明的坠子,扯过乐乐的手给他绑上,嘴里说:“虽然你觉得这节日没什么劲,可我还是想送东西给你,没事,你尽管说我傻了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