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越从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抬起头正对上了秦延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得浑身一紧

秦延的双眼深不见底的黑，有一种让人迷乱的魅惑，灵魂都似乎被这一抹神秘的浓黑攥住了，让人无法逃离

过了半晌，秦延才将沈嘉越从这种目光的凌迟中解脱出来，“你的枪法很准。”

“哈？”嘉越猛吸了几口气

“刚刚你练习的时候，我去看过了。”秦延依旧是平静到让人心虚的语气，“你获得过一等战功？”

标准的秦氏发问。没有给人一点反驳的机会。嘉越点点头，尽量躲避秦延的眼神

“晚上沈老板会接你回家么？”

“啊？！”嘉越有点不适应这对话的跳跃程度，“不，不会来。”

“哦，”秦延说，“我送你回去。”

……

嘉越低着头跟着秦延走出总司令部的大门，对着早就在门口等待的徐靖歉意地苦笑了一下

徐靖毕竟也清楚人情世故，只是耸耸肩，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颇有深意地看了秦延一眼，原本轻柔的笑容变得凌厉起来

“沈嘉越，我们走。”秦延似乎也看出了笑容里的不和谐，语气冷了一些

“外面黑了，路上小心。”徐靖仍旧是面带微笑，转身走进门内

嘉越察觉徐靖话里有话，但又不方便多问，只能快步跟上了秦延

……

气氛很奇怪，秦延一着直默不作声，嘉越则一边整理着乱到不行的思绪，一边提防着秦延会跟自己说话

可是秦延一直默不作声，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表情

“秦……秦都统，”嘉越憋到不行了，小声问道，“秦都统为什么要送我？”

“冷不冷？”秦延转向嘉越，由于灯光的关系仍旧看不清他的脸色，“去里面坐坐？”

语气仍旧不是像征求别人的意见，嘉越看看秦延背后的那间夜总会迟疑了一下

“急着回去？”

“不，不急……”嘉越低下头，“那……进去吧。”

侍者微笑着打开门，“秦都统，沈公子，请进。”

秦延侧身子让嘉越进去，“你经常来？都认识你。”

“不……不是很经常，”嘉越头勾得更低了，“秦都统不也……”意识到自己应该说错话了，嘉越忙住了嘴

“大户人家的公子，常来也没什么。”跟着侍者来到临窗的桌子，秦延让嘉越先坐下了

“所以秦都统很讨厌大户人家的公子了。”嘉越小声说，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落寞

“等会我叫人开车接你回去。”

“不用的，不远……”嘉越接过侍者递来的酒，“谢谢。”

“应酬很多，所以经常来这里。”

“啊？！”嘉越差点被酒呛到，“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整个城谁不认识秦都统啊……我刚回国，很多事情不清楚所以才……我又不会说话……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放在心上”

“哦。“秦延淡淡回了一句，随后默不作声地喝酒

嘉越也只能闭嘴喝酒，望着窗外出神

……

“秦都统，外面有人找。”侍者走了过来，对着秦延欠欠身子

“嘉越，走吧。”

“哦，是。”嘉越回过神，放下酒杯，跟着走了出去

夜总会门口停了一辆车，司机走下来帮秦延开门，沈嘉越正要坐进去，突然发现车里还坐了一个打扮得很精致的女人

09.

女人看上去很年轻，脸上的妆并不浓艳，却能烘托出她姣好的五官，身上是一袭红色的旗袍，镶着一点点银线的花纹，衬着淡紫色的绒毛坎肩，显得大方得体而又不失高贵

女人对着嘉越礼貌地笑笑，嘉越正要转身问秦延，背后却传来冰冷的声音，“林绮，你来干什么？”

林绮没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嘉越，“延儿，这位是……”

“沈老板的公子，前天调到司令部的。”语气中暗含了一丝不耐烦

“既然是沈公子，那可是不能亏待了，”林绮走下车，笑容依旧，“难怪延儿要亲自送……”

嘉越这才看清女人的全貌，的确很漂亮，旗袍束得身材也不错，一举一动间都有一种风韵，只是笑容里似乎掺杂了什么，让本来怡人的香粉味变得刺鼻起来

“这位是……秦太太？”嘉越试探性地小声问

“你们看是就是。”林绮的笑里多了一丝凄凉，“时候不早了，延儿送沈公子回家吧。”

“你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秦延略带责问地说

“我不出来，怕是秦都统今晚又是回不到家了。”林绮带着笑看着夜总会，眼神在各色灯光下凌厉起来

刚和嘉越坐上车的秦延“啪——“地一声摔上了车门，林绮只能笑笑，坐在了司机身边

车开动了，嘉越一路上屏住呼吸不敢说一句话，眼睛余光扫到林绮，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林绮意外地眼熟，嘉越思索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车已经停到了沈家大院门口

跟着管家看着车走远，嘉越这才走进了大门

……

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嘉越披了件外套坐在昏黄的灯下，思索良久，拨通了徐靖的电话

似乎是漫长地等待之后……

“你好，我是徐靖。”

“徐参事……我是沈嘉越。”

“啊，是嘉越啊，这么晚打电话来干什么？”

“我……我想问你……秦都统，他……我只是很好奇……我不明白很多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么？”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徐靖说话了，“我原本想着要不要跟你说，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对你不一定是好，尤其是那些传言，本来准备借着今天送你回家多和你说说的……看来秦延知道我掌握了一些对他不利他的东西……”

“所以他今天送我回家只是因为不希望你把那些事告诉我？”

“不全对，我要告诉你大可不必执着于这一次机会，他应该只是想给我一个警告。”

“这样的话，真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大可不必这样说，我告诉你什么，完全是我的自由。”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当初秦延刚毕业，和我在一起做事，军衔也是不相上下，可是没多久他就和林都统走得很近，然后林迁把妹妹林绮嫁给了秦延，再之后秦延很快就升到了副都统的军衔，而我，即使比他多干十几年也只做上参事。”

“秦都统……是为什么被升迁呢，难道只是因为这层关系？”

“也不全是，”那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很优秀，所以做上了都统之后也很受人尊敬……或者说，正因为凭借关系当上了都统，才更能体现他的才能吧……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他真的很适合坐高位”

……

“嘉越，很高兴能和你说说话，虽然不知道你会信多少……但是有人诉说真的很欣慰啊，很晚了，嘉越去谁吧，晚安。”

“徐参事……晚安。”

10.

“少爷，这么早要出门啊。”正在忙着做早点的佣人有些为难，“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早点……”

“没关系的，”嘉越说着换好了鞋子，“老爷睡得可好？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他。”

“少爷，老爷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早上走得很早……晚上也睡不安……一点点动静老爷就醒了……”

“我知道了。”嘉越说着，低着头出了门

“少爷，外面冷……还有，再等一会儿……”佣人对着一点一点关上的门喊道

径直走向门口停着的那辆车，打开门坐了上去

“哟，沈公子，好久不见。”司机转过头，对着嘉越笑得灿烂

“快走吧，杨先生，被别人看见了会很麻烦的。”嘉越一脸严肃地催促着杨勉

“没关系的，你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吧。”杨勉一边开着车，一边警告着嘉越

“这么说来杨先生真是很厉害呢，又换了一个身份……”

“哈哈，”杨勉干巴巴地笑着，“我也不愿意啊……倒是你，这几天内找出那个人是谁了么？”

“还丝毫没有头绪……”嘉越尴尬地笑笑，“暂时认识的这几个人，好像都没可能……又或者说，好像都有可能……”毕竟潜入政府军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应该不会让人轻易看穿的吧

“算了，今天我是来帮你传达一下上面的决策和计划的……”杨勉一脸无所谓地回头看了嘉越一脸，“找不到那个人就算了，以后就按照你的意愿做吧……希望不会互相妨碍……这几天有件事安排你去做，千万记住了……”

嘉越叹了口气，“似乎是我做得很不好啊，上面都有意见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

“到了。”杨勉跳下车为嘉越打开门，“凡事小心，有什么情报立即交给我。”

“恩……”嘉越淡淡地应着，“可别当我一直在这个地方玩就好。”

杨勉目送着嘉越走进司令部，笑着钻进车里

“嘉越，这么早？”秦延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愣了一下

嘉越也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秦……秦都统……也在啊……”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不由得脸一红，快步走到案前坐下

“怎么了，嘉越，不舒服吗？”秦延盯着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沈嘉越，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啊，没事……没事。”嘉越说话差一点咬破了舌头，昨天的事情让人总感觉和秦延有了一些隔阂，本来想着秦延或许对自己挺温柔的，可是听了徐参事的一番话，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哦。”秦延也没有多问，皱着眉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文件

气氛僵持了一小段时间

“小延，”熟悉的不羁的声音传来，嘉越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了，门口站着林迁，“小延，我……”

林迁看着站起来一脸迷惑的嘉越，修长的眉挑了起来， “嘉越……来这么早啊……”

语气不善，嘉越感觉到背后阵阵凉意

“找我什么事。”秦延抬了一下眼

“没事，没事，”林迁依旧微笑着，然而声音听上去让人感觉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看到你们在认真工作，很欣慰。”

秦延冷哼一声，看了看发呆的嘉越，“嘉越，你出去一下。”

“诶？……是。”嘉越点头就要出门

“不用了，我没什么话要和秦都统说，我马上就走。”林迁笑着抢在嘉越之前走出了门，“嘉越，不错啊。”

嘉越低头不敢接触林迁凛冽的目光，只能低着头溜着回到自己的案前

秦延嘴角弯了一下，手中的笔搁到一边

……

11.

潦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基本上没做多少事的嘉越却感到心力交瘁，短短一天，又是增加了不少疑惑，而且林迁几乎是仇视的态度也让自己深为不安……再怎么说自己得罪了长官不会被重视的吧

正挠破头思索着怎么办的嘉越听见一个略显冰冷的声音，“嘉越，回去吧。”

“嗯……嗯。”嘉越浑身乏力地跟在秦延后面

……

“下车！”秦延的语气不知怎地重了一些

疑惑中嘉越打开了车门正待出去，却被人按住了，抬头一看，是一张微笑着的脸

“你果然在这里……”林迁的笑容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

“你怎么在这里？”秦延绕开林迁扶着嘉越下了车

“来见老朋友嘛，恰好你送嘉越回来了……”林迁自己坐上车，“秦都统不介意送我回去吧？”

不理会坐上车的人，径直把沈嘉越送进门，再回头钻进车里，语气冰冷地说，“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沈老板……顺便，等等你啊。”依旧是饱含深意的微笑

秦延又是一声冷哼，继续面无表情地驾车

“玩够了吧，”林迁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倒真是把沈公子照顾得不错啊。”

“不是你要求的么，我照顾嘉越，好让你和老朋友相聚。”轻描淡写地推开了林迁的质问

“我是怕你玩得太过火……毕竟在我看来你们俩的关系远不止‘照顾’那么简单。”林迁的语气软了下去，眼角又弯了起来

“你没有权利干涉我。不是么？”秦延挑眉，“你说过的，而且，我好像没有必要爱上你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吃醋了呢”

“你现在话也变多了，”林迁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这个语气，难道是跟我学的么？”

“是啊，和某些刁钻刻薄的小人在一起久了，自然会沾染上一些恶习。”依旧是面无表情驾着车

“啊，难道我一直是被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上么？真可怕啊，”林迁贴到秦延耳边，轻轻地说，“还是劝你小心哦，沈嘉越，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我看上去比他要简单么？”秦延指了指车门，“下去。”

“不要上来坐？”林迁笑得灿烂，岂料对方却只留下了一阵尘土

（从来不见身影的作者很想吐槽一句，林都统，您老人家想说的是“上来做”吧……好吧，我邪恶了）

……

目送着秦延和林迁两人离开，嘉越才从窗前走开，在楼梯边看见了神色复杂的父亲

“爹，刚刚林都统来过了？”嘉越看着略显憔悴的父亲，不禁有些担忧，“爹，你怎么了？”

“没事。”沈南秋挥挥手

“是不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林都统他……”

“不是，你早点休息。”沈南秋独自上了楼，留下嘉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呆呆地盯着父亲的背影，不由得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