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大哥大嫂也不用着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随身之物罢了。”文眉依然蒙了纱巾,身后跟着的丫鬟面色不善,身上穿的衣物,大概是那中年人去村长家新拿回来的,只头上再没那些装饰,耳朵上的坠子也不见。二丫瞧着一阵失落,那漂亮东西就这么不见了,换做自己,早哭死过去。
这边正作揖赔话,村长已经带着人风风火火过来,一早见中年人来帮女眷拿衣物,居然是遭了贼,这让他一村之长的脸往哪搁!少不得带着牛柱过来察,二丫躲到角落里,听大人们说着来龙去脉,一番讨论下来,也没个究竟,村长提议再各处找找,不定被狗衔到哪个旮旯里了,实在不行,只能先凑钱给做赔,往后再慢慢还吧,村长不能不管,人是他指到这家的,东西在这家丢的,找不到元凶,他们脱不了干系。
文眉想着就此作罢,大木两口子已经寻了一早上,俨然找不到的样子,他们还要赶路,几样衣裳首饰而已,犯不着为这点事儿耽搁,要说有什么不平的,就是这贼也太不地道,穿身上衣服都被扒了去,这么对两个女人家,就实在可恶了。杜鹃可咽不下这口气,他可是学了十年的武艺,居然阴沟里翻船,还是翻在小摸手里,倒想看看哪个小偷这般厉害。
“嘿!不是在这么?”牛柱一声,吓得正在床上扑腾的小孩一声哭起来。
听见牛柱叫,屋里的人也跑过去看,那是二丫的屋子,木箱子上整整齐齐叠着几样衣裳,首饰也一样不差。
二丫还没来得及震惊,人已经被大木一脚踹俩跟头滚在泥地上。“这不要脸的婊。子,打不死你,打不死你……”
“……呜呜……没有啊,哥……不是我……不是我……”见二丫挨打,也没人上去拉,明显的,都认定二丫是故意藏的,这边一叫开,多的是人看热闹,不一会围了一大圈人,左右闲着的都来看了,大木先用脚踢,踢完又拿了木柴过来,柴块上头不规整,没两下就被打的到处是血,二丫疼的在地上滚,血混着泥裹了满身满脸。看热闹的也没人上前劝一声,都论开了,村里出了贼,偷的可不是地里的三瓜俩枣,这可是大事儿!怪不得二婶家两颗针找了这么久也没找着,花嫂家一截棉布不见了!
村长当然不会拉的,他的脸可在贵人面前丢大了,大木媳妇也不会去拉,她可是自家人,被她害的,往后怕要抬不起头了。文眉想走,可看这样子,马上是走不了的,嫌吵,干脆进了屋子等他们闹完,她当年挨打可是常有的事,不就打打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杜鹃咬牙切齿,十年功力就被这么个丫头扒了衣裳?是了!难怪最晚那么不踏实,醒也醒不来,迷迷糊糊看见个人影儿,不就是她么!虽然脸没看清,这身量,是不差的。
二丫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木见她再没反应,心里也急,再也下不去手,毕竟是他妹妹,看着长大的,真就打死还是不可能的,他还没那么心狠。扔了手里的柴棒,过去给贵人道歉陪好话,千万别报官,又求着村长说情,二丫什么也听不见,但她没晕过去,她觉得自己很清醒,从没这般清醒过,可是她动不了,他们都不听她说话,她没拿那些东西,没人相信她,她想要,可她没拿。
第13章
东西算是找着了,事情到了这地步总要了结,村长陪着笑,说这丫头随他们处置,大木听见这话,立马跪下给杜鹃磕头,求着她从轻发落。
“若说起来,几样衣物挂饰,也不值几个钱,我若跟个小姑娘太计较,也太没气量。”大木连连点头,杜鹃悠悠叹气又接着道:“谁都喜欢漂亮东西,小丫头若喜欢,送她一两样原也不是大事,只是这,旁人穿了身上的物事也给扒了去,这可就是明抢,善人家的孩子可做不出来……”
大木动动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们当然是善良人家,二丫从来都乖巧懂事,早先没去她屋子里找,就是因为二丫一向乖巧,连人家树上的李子也没摘过一颗,可是如今藏了人家东西,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我家小姐一向金贵,这回出门,当丫头的当然要比平日多分心照看,夜里就是睡觉也不能睡死的,昨夜也听见响动,心里着急,可是几番挣扎也不能醒来,以为是梦魇着了,如今回头一想,莫不是中了迷烟香药,年纪小小就有这等心思,纯朴人家的孩子,也要好生管教才是,别出个魔头妖女,可就要为祸天下了……”
大木脸一拉青下来,被当成妖女,可是要拿火烧死的,忙道:“村长,二丫可还是您看着长大的,她不是什么妖女呀村长。”若是偷窃还能轻点,再牵扯上迷药就是十恶不赦了,大木急道,“再说我们庄里人家,哪来迷药迷香这类东西,二丫这么大了,更连集市也没去过一回,就是听也没听过的。”
杜鹃正想回他两句,那拿了衣裳就又去村长家的中年人来了,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什么事,皱眉道:“怎么还在闹,赶路要紧!”杜鹃当然知道正事儿重要,冷哼一声去喊文眉上路,大木见中年人没有追究的意思,连忙上去千恩万谢,中年人也没让他靠近,认出一块碎银子,道:“此等小事,斤斤计较,找个大夫来吧,女人真是,不知孰轻孰重。”说完就走,后头文眉两人赶紧跟了上去。村长也屁颠屁颠跟着走了。
这事儿就算这么了了,看热闹的人也走了一些,剩下几个闲着的,已经开始戳脊梁骨,二丫被一顿打的不轻,可是村里没大夫,要请个大夫来,还得去镇上,只不过村里都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甭管男娃女娃,都是挨打挨大的,虽然皮开肉绽,却没有伤经错骨,养养也就回来了。大木让媳妇把妹子抱回床上去,谁知她眼一翻,抱着儿子烧火去了,大木气急,这女人,也想挨一顿不成?可终是没有说什么,自己动手将人抱回去放好,冷水给擦了一把脸,二丫哼哼两声,大约是疼的。
二丫脑袋挨了一下,脑里天旋地转,跟什么东西正赶她一样,可她又不想动,全身疼的受不得,她想着那女人,那张冷脸,这么败坏了她的名声,往后要她怎么见人,二丫又似清醒又似迷糊,断断续续,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想想往后怎么办吧,这一闹出去,谁还来提亲,嫁不出去,总不能养她一辈子。”
“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手脚不干净连累人,咱们受累不说,以后哪有好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你儿子!”
大木无奈看着快要爆炸的媳妇,“扯那么远干什么,这哪跟哪儿啊。”
“赶紧想办法,再让她待下去我可丢不起这人!”
“你丢不起这人,黑!臭婆。娘,我……我打不死你……”大木一跟头起来拐过扫帚就打。
“哎哟……打死人了……你这没良心的,你们一家没一个好东西,嫩的不要脸,……老的也不要脸……”她边跑边叫,挨一下嚎两声,越嚎大木越来气,手里越没轻重,邻居听见了,又围过来看,有几个上前来劝的,把大木说了一顿,二丫已经缓过来,虽然身上疼得厉害,头晕恶心却轻了,听见外头吵吵嚷嚷,颤巍巍起了来,出了屋子扶着墙。
“哥,我真没拿。”
大木这才看见她出来了,正想训回去,眼见二丫眼里噙着泪星子,到口的话又咽回去。
“昨儿我一夜都在屋里,夜都没起。”
本来来劝人的邻居这下起了热心,问起来,二丫委委屈屈又哭出来。
“那姑娘说被迷香迷了,这我是不信的。”隔壁大爷敲了下烟管,“那东西别说咱庄稼人没有,买也没处买呀,一般药店不卖那东西,只有江湖人才熟悉东西。”
“大爷您是说……?”大木赶紧问起来。
老头干脆在磨盘上坐下,“我往年时不时到城里闺女家住几天,也听过不少,一般平常人家,见也不见那东西的。”
“可是……”
“那屋子里,可是睡着两人,被二丫拔了衣裳,看着就奇怪。”然后又状似深沉的叹口气道:“年轻人啊,还是没见识。”
有人听了这话,笑问:“大爷您有见识,是城里人,那您说说那东西,自己飞出去的不成?”
“东西会不会飞我不知道,可那贵人,看着,可不像出身规矩的人家呐!”
“嘿,老头子,您可别坏人家的名声。”
“哼!说你们没见识就是没见识。”从磨盘上下来,又将烟杆敲了两下,“城里的贵夫人,千金小姐出门,虽也常常蒙着面的,但走起路来,可不是那模样儿。”
“那是什么模样儿啊,大爷您给说说。”几个年轻的听他这么说,立马哄笑起来。“我哪知道什么模样,回去回去,都不干活儿了啊?”
眼看着越说越跑远了,大木急起来,他也不知道想要个什么说法,求了大爷道:“您快说说,照这样,那我家二丫就是被冤枉的吧?”
老大爷刚显摆完,被这么一拉住,也没个什么说法,道:“冤没冤枉我不知道,迷烟那回事儿信不得,那女人可厉害,也不像好人家的,你家二丫,咱们乡里乡亲,都清楚着,要觉得屈,就找村长说去,我说的又不作数。”
第14章
刘青侬第三次检查自己的行李,东西一早收拾好的,园里有几个秀才跟玉家借盘缠,主家大方,借都是借了,末了玉家大少爷还专程给他送来路资车马,刘青侬一口回绝了,读书人清高,开口的都是实在清穷的,刘青侬自问家里出得起这些许银两,婉言谢了回去。临州偏南,与上京相隔千里,一路颠簸,要月余才到,若是宽裕些的,为了早些适应,早个一月半月启程,也是常有的事,三年前去过一回,此时也就没多少忐忑兴奋,一切妥当,老爹一个月前就请先生看了期,择个好日子好上路,可是眼看临近了了,状况突发。
那日刘青侬正要出门与黄景江商量结伴上京,不到门口就被一姑娘拦住,待到听了自己姓甚名谁,便哭哭啼啼,没完没了的下跪磕头,长到这么大,还是头回碰见此等没头脑的事儿,正要问个明白,已经惊动了刘老爹,等那姑娘止了哭声查问清楚,却是一门亲戚。
正是二丫,应该说,刘二丫。天灾人祸,有时候实在说不清,为着藏衣裳的事情,二丫得得好打,可是祸不单行,第二天路上就摆着那叫杜鹃的丫鬟的尸体。本来这事儿也与二丫他们无关,偏偏那晚他们没赶到下个村子,只能露宿野外,偏偏杜鹃说要去方便就没再回来,偏偏头一天就跟二丫他们起过纠葛,最重要的,偏偏那天大木一个人去打柴没人见着他。
刘老爹与刘二丫的爷爷是亲兄弟,两人相差二十来岁,又因他是老来子,本就要受宠些,兄弟两关系也不甚亲近,待到二丫他爷爷去世,这么二十年过来,也不曾来往,刘老爹模模糊糊记得侄子是有个两三岁大的儿子,刘二丫这一哭一闹,废了好办些神才明白,这就是他那没见过面的侄孙女儿,按辈分,还该喊刘青侬声表叔。这一回出了事,大木媳妇儿才记起公公原先提过,城里还有一户亲戚,亲戚是个聪明人,学堂里结交过几个有势的,说不定能求上门,看在一脉同宗的份儿上出手相助,救上大木一命。
不过这一来,当真难住刘老爹了,不管吧,刘大木是被冤枉的,不用想都知道,村里人家,见着个鲜衣华袍的,都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别说偷抢杀人了,就算有那贼心大的,也只敢打些过路商人之类的主意,可是管吧,那衙门可不是说进就进的,清白人家本就忌讳,何况儿子刘青侬已经是秀才身份,马上就要上京干考去的,要为此事落下污点耽误了前程,那是万万使不得的,要是平常小事,刘老爹自己托托关系想想办法也就结了,让刘青侬径自上京去。偏偏此案一出,整个临州都响动了,原因,还是一个巧字,那日发现杜鹃尸体的,正是从上京前来视察的钦差大人,这下方方面面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刘二丫晌午到刘家,傍晚知府就派人来问话了,这一下,刘青侬哪还放得下心上路,不过好在时候尚早,在等个半把月启程也还来得及,只是刘二丫实在让人吃不消,就连脾气一向温和的刘青侬也见了她就脑仁儿疼。
要说起来,钦差大人完全不必为个丫鬟大费周章,可是那位大人偏偏较起了真儿,说什么圣人教诲,蝼蚁尚且有命,怎能让一弱女子死得不明不白,大木被关到牢里,三天来没有任何消息,衙门查来查去,没有任何线索,也不能证明刘大木就是杀人凶手,可除他以外,在也没其他嫌疑人,本来最有嫌疑的该是刘二丫,可她挨了打,一整天都没起得来,这是有好几个邻居证实的,那么刘大木就是为妹报仇了,谁让那天一整天没人瞧见他,这么个牵强的理由也是理由,因为其他人全被排除了,就算没有证据也不能放人。
刘大木一被关,家里就塌了天,大木媳妇天天抱着孩子去村长家哭,二丫千方百计打听了刘家住处,居然还真抹黑给她找着了,可是他们又能如何,刘老爹最多也就打听打听案子的进展,剩下也就只有干等了,刘二丫却不明白,总要刘老爹去给知府说清楚,说她哥没有杀人,可这不是说得清楚的,何况知府老爷,也不是一小百姓想见就能见的,除非被传,可要真的被传去问话,刘老爹可要把这亲戚给恨死了,每天烧香拜佛,求着求着千万被让官差摸进门。
刘青侬比他爹还烦,躲在家里,受不了刘二丫的折腾,出门吧,好奇的同窗总来问东问西,有的干脆指指点点恶言相向,躲也没地方躲,天天赖在黄景江家也不是个办法,黄老爹都不跟他说话了,书生们大多走了,牡丹园也空的差不多,谁都忌讳跟官司扯上边,刘青侬也没好意思往玉家躲。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啊,刘青侬安慰自己,就当多事之秋好了。
其实段炎一早也打好了行囊,桃长老更是先一步上京给教主大人准备行宫去了,哪里想到这么个命案牵扯到刘青侬家。还有林功栬,好好地住在天星教,却要早出晚归天天往衙门跑,甚至有一回说要把钦差大人带进天星宫来,他们怎么说也是江湖人,不喜欢与朝廷打交道,派人保护那当官的,就是瞧了他的面子,长老说做不了主,林功栬便有空没空找段大教主,段炎白眼都没翻个就回绝了,天星教哪是说来就的,虽然这不是他段大教主的想法,可谁让他讨厌见人呢,可是看刘青侬一天到晚的不痛快,又开始想,是不是该跟钦差什么的打点一下关系,虽然他不觉得这点事就能影响到书生什么,可眼看着人着急,他也不怎么好过。
这么犹犹疑疑,影子的报告就来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命案,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玄机还深着呢,段炎一掌拍坏了他娘亲的陪嫁桌子,“废物,这点小事居然未一早发觉!”
第15章
刘大木被抓起来,知府与钦差连着审问了两次,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便这么一直关着,刘二丫在外头求爹告娘,可她一个小姑娘,哪能见着什么人物,这才痞在刘青侬家,抓不住浮木,抓根稻草也是好的。二丫不明白,这天,怎么就塌下来了呢?村长说大哥杀了人进了衙门,要把房子跟地都收去充公,大嫂没办法,带着侄子哭着回了娘家,没人要帮他们,表叔叫人把她往门外头赶,可她不知道还能去哪,还能求谁去。
“小姑娘,怎么在这哭?”
二丫迷惑的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女人。
“哦哟!”女人用团扇遮着口,围着二丫绕了两圈,道:“啧啧,啧啧,看看,看看,这脏的哟,狗都不愿意搭理。”说着嘴里嗤嗤两声,表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