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觉非总算是明白了，这厮也是一完全为媳妇儿服务的主。

张程同学很嗨皮地挖着两文钱一打的石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当男人已经进入安全区域一盏茶功夫了，小蛮腰才回头。

对视两秒后——

哇！娘啊！

一蹦三尺高，撒腿就跑。

男人就那么一抬手，金光一闪，小蛮腰娇喊一声，倒地扑街了。

……

靠！这就是传说中的秒杀！

陆觉非招招手，来来，老婆，有八点档看啊。

苏徽横踢一脚，滚！自己却早就搬好小板凳，摇着小扇子，坐等事态发展。

小蛮腰挺尸怒骂：

——妈的！有本事你别跑！咱俩上大号单挑！

男人笑得从容：

——行啊，大号叫程程的相公，看来你也更喜欢那个名字。

小蛮腰脑门上飘着六个点，模样要多悲壮有多悲壮。陆觉非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奶奶的，这种级别都叫小号，那大号该是什么天雷地火级别的伟岸啊！怒啊！人比人，气死人。

——还不起来啊。

——地上凉快你管得着！

——真是不可爱。你不起来我直接上你大号把装备通通卖了。

——楚越凌，你又黑我号！！

——我都教过你防盗术了，你还是这么不小心，叫我如何放心呢。乖，还是赶紧回家吧，外面坏人太多了。

陆苏两人一阵恶寒。

世界上的无耻之人只有更没有最。

小蛮腰蹭蹭蹭就爬了起来，哼了一声，扭头走得决绝。

——一百两黄金的七星戒指，看来是没人要了，砸了吧。

小蛮腰刹住了，没敢回头。

——这套蕙兰紫装没什么用，反正也是女装，扔了吧。

小蛮腰转身回头。

——完整的吴天宝石，刚刚世界上有人喊高价收来着的，带着也挺沉的，不要了吧。

小蛮腰上前一步，叉腰肌怒指。

——你能再浪费一点么？你能再作孽一点么？

陆觉非发誓自己透过屏幕看出了那个男人的奸笑。

——这些，可以都是聘礼。

……

陆觉非为小蛮腰洒了一把同情泪。这孩子，被吃得死死的，也忒可怜了。然后苏徽摆摆手说了句话，让陆觉非由同情彻底转为艳羡：你看，那长臂猿的等级比我的还高。

娘喵的，你的宠都比人高级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陆觉非携带家属羞愤怒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样平静中带着点打闹的日子过着其实也不错，只可惜，总是难以持续。

苏徽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有些震惊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一种恶心。

二十年过去了，原来，我身上还是有你想要的东西的。

苏志文一眼看上去，绝对是那种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成功人士。干净的袖口，修成得圆润的指甲，恰到好处的力道，将那份协议推到了苏徽面前。

苏徽挑眉，这是什么？

报酬和……补偿。

冯晋发现，苏徽一整天都怪怪的，好想有些心不在焉。“苏徽，在想什么呢？”

苏徽回神，“嗯？”

冯晋看他一脸茫然有些好笑，“我说你回回神，60床来了新病人，你的病人，据说是从新加坡调到我们院的。”他翻了翻病历，“苏墨，再生障碍性贫血，回国是打算得到骨髓移植的。”

“我知道。”

“嗯？”冯晋抬头。

苏徽面色平静，“我知道，他是我弟弟。”

在那间宽大的豪华病房里，苏徽见到了苏墨。

不怎么出色的模样，最多只能说是清秀干净，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稚气，脸色惨若白纸。

和想象中的大不一样么。

苏徽一进门，坐在病床边的一个富家太太模样的女人就站了起来，瞪着苏徽，如临大敌。苏徽一笑，走了进去，拿起病历。

苏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徽，然后轻声开口，问道，“你，就是苏徽？”

苏徽没有回答，拿起听诊器替他做心肺检查。“深呼吸。”他命令道。

苏墨赶紧大呼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怕这个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和爸爸长得很像，却一脸冷漠。

“肺部有积水，感染肺炎了。”苏徽拿起笔写着什么，脸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你……”苏太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是不是不愿意给小墨捐赠骨髓？”

苏徽冷笑，“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苏太太气极，“你，你好歹是一个医生，何况小墨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讲这种话呢？”

“亲弟弟？这位太太，看来你的记忆力不行，我可从来不记得我有过弟弟。需不需要给你开点药醒醒脑子？”

“你！”苏太太怒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颤抖着。

果然，果然这个小子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简直就是冷血动物。

“妈妈，别说了。”苏墨开口拦住待要发作的苏太太。

苏徽道，“也是，时间不多了，非常宝贵，太太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小人物身上。多陪陪你儿子吧，有一眼是一眼了。”

苏徽转身，听见背后有人怒骂畜生，不觉苦笑。

在门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冯晋拉住了苏徽，“要不要把你换掉？我跟黄总说说。”

苏徽摇了摇头，大步走开了。

觉察出苏徽不对劲的还有陆觉非。陆觉非下班回到家，发现苏徽锁在房里，怎么喊都不理人。

“苏徽，”陆觉非敲着门，“你不舒服啊？”

……

“别不说话啊。喂！苏徽？”

……

就在陆觉非打算放弃的时候，屋里传来了苏徽低沉的声音。

“我没事。”

“没事就好，别老吓我。”虽然觉得奇怪，陆觉非也没有深究。苏徽这个就是这样，他若不想说的事情，把他架在锅上都未必能逼他开口。

陆觉非洗漱好进了自己房间，无聊又想起游戏来，打开电脑登陆，一拉挚友名单，发现苏徽的头像亮着。陆觉非给他发了个笑脸，然后加了队友。苏徽同意了，却一点也没有组队打怪的意思。陆觉非正想和他说说话，小蛮腰拉住他就不肯撒手了。

——哥啊，你可要救我啊！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样的罪行，你是不可以视而不见的啊哥！

——强抢民女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但你又不是民女，连良家妇男都欠了点，我管得着么我，俩口子的事儿。

——呸！谁和他是俩口子！！我这叫被压迫的小人物难翻身，整一莎士比亚悲剧啊！

陆觉非正想调侃他几句，一抬头发现苏徽的血条正不断下降。

——苏徽苏徽，你怎么了你？怎么被人砍了？在哪儿呢？

连喊几句苏徽都没答应，陆觉非拉开地图找到苏徽的坐标，直接骑马过去。到了点，发现苏不离正站在一群怪中间被群殴，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挨打。

陆觉非下马，拉弓引怪杀敌。一边M苏徽，对方还是没反应。怪由系统定时刷新，陆觉非只好就这么守着苏徽。怪杀完了，就盘腿在苏不离旁边坐下；更新了，就起来继续杀。杀了好几轮，苏徽还是没有动作。

陆觉非心想，苏徽今天真是不大对啊。以前心情不好只会砍人，从来不做自杀这么亏本的买卖。越想越不对，喊来小蛮腰替他砍怪，守着苏徽。自己则起身再次敲苏徽的房门。

“苏徽，让我进去吧。”

没回应，陆觉非找出钥匙直接开门进去了。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闪着幽光，苏徽就这么坐在电脑前，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人物，一动不动。陆觉非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奋勇杀敌的小蛮腰，对方正忙得不可开交，郁闷得哇哇叫：

——喂喂，你们够了啊，站着照婚纱照呢？照相留影还带挪个地的，你们怎么都不动的啊！真成望夫石啦？

——知不知道这里的怪都是主动攻击，会越聚越多的啊大哥！我不想死在蝗虫堆里啊！喂！

——没血了要死了！哎哟喂！

——喂喂喂，楚越凌！你抢我怪！！你，你别过来呀！

小蛮腰呆立不动，周围一片血光。瞬息之间，满屏爆刷。红色退散之后，是那个很骚包的男人。只见那男人从从容容收起手上的剑，就这么仪态翩翩地走过去，立在了小蛮腰跟前。

小蛮腰傻了，靠！这家伙怎么又升级了？！

陆觉非抽了抽嘴角，移动鼠标，将苏不离挪开了，然后让小蛮腰带着家属先离开。苏徽看着他熟练地操作鼠标，将再次围上来的怪一个一个凿死。

“你在干什么？”

“嘿，不容易，石头终于开后说话啦。”陆觉非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笑道，“没看见么，刚刚是我在守你，现在当然换你守着我咯。这才叫不离不弃。”

屏幕上，苏不离一袭白衣飘飘，立在弓箭手身旁，风姿卓绝。

陆觉非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苏徽的脑袋，力气挺大，把偶像的发型给毁了。“怎么了？”

“他们回来了。”

“谁？”

“为了我的骨髓，他二十年来头一次跟我道歉，为了保住他儿子的命，头一次呵。”苏徽的声音哑哑的，嘴上却笑了。

陆觉非一愣，手上一抖，苏医生光荣牺牲。没多久，陆不弃也追随着爱的脚步倒地挺尸了。

真的会有不离不弃的情义吗？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从来没有一生一世的保障。这样昂贵的契约，真的是存在的吗？

从这个门口看去，多么和谐的三口之家，父慈母爱，承欢膝下。苏志文握着苏墨的手，眼睛里满是笑意。没事的，苏徽听见他笑着安慰道，一切有爸呢。

苏徽走了进去，冰凉的，冷漠的，像一个医生，站在他们亲情的边缘。

苏志文抬头看着他，期待之情溢于言表。苏太太眼神带刺，一如既往地厌恶苏徽。苏徽只是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对苏志文说，苏先生，我们谈谈。

苏志文喜出望外，临走时不忘鼓励性地按了按苏墨的肩膀。苏徽眼神一暗，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小徽，你同意了吗？我们可以随时签订协议。”

一份遗嘱呵，苏徽心想，多诱人啊，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可能收到亲人的东西。

“几个细胞就可以换苏先生家财，实在是很诱人啊。”

苏志文面有郁色，“小徽，你，别这样？”

“不这样？难道说苏先生不要我救你儿子了？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可惜了那财产呢。”苏徽依旧面带笑容，笑得极美，“不过，我倒是觉得苏先生用来救儿子的价钱太低了一些，怎么也是苏家大公子，不只这个价吧。”

苏志文脸色变了变，到底是久经商场的人物，只是顿了顿，立刻恢复正色，答道：“条件随便开，你要你同意捐赠。”

苏徽眯着眼睛看着他，“我要是你，会再聪明一点。条件不是这么开的苏先生，你要知道就算是近亲，也有可能骨髓类型不配，就像你们一样。要是规定我捐了就能得到钱，那我不是赚翻了？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

苏志文有些恼了，“苏徽！”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其实我也姓苏呢。所以说，苏先生，你的运气也实在是很好。前妻没有让儿子改姓，后妻在你入赘后也没有让儿子随妻姓。都是姓苏啊。”

“苏徽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苏志文脸色难过。

不要再提了吗？原来都已经过去了啊。

苏徽笑了起来。不错，一段过期回忆换个几十万，实在是很不错。

——苏徽

苏不离转身看着陆不弃，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这里景色不错。

陆觉非没说话，默默走了过去，和他一起站在悬崖边。此崖名叫忘情崖，这么绝情的名字却是游戏里有名的定情处。从崖口往远处望去，可以看见云雾缭绕的百草山。两端之间，连有一座彩虹桥。有无数人曾经狮吼，若是有缘人，彩虹桥上见。多少佳话一线牵。

忘情者，终是不能啊。

落崖惊风，朝暾夕月，好风如水，暮暮朝朝，不过瞬息。

回眸之间，无人可待。

32、所谓亲情（四）

苏徽的字，一点一点出现在屏幕上，陆觉非却仿佛听见了他带着点倦懒的却难掩微苦的声音。

——爸妈刚刚离婚的时候，还小，不懂事，总觉得，终有一天，爸爸还是会回来；终有一天，还是有机会在同学面前骄傲地喊上一句，参加家长会的就是我爸爸。

——老实说，小时候我很崇拜我爸。虽然不过是个公司小职员，却很有学识，能给我讲很多故事，教我背唐诗宋词。我那时牙都没长全，只会断断续续地背出一两首，爸爸一高兴，就会背着我去街口的小卖部，买那种甜甜的糯米糖。我爸长得高高大大，趴在他的背上，就像是依偎在大山上，很厚实，很温暖。那时候邻居的小孩子都很羡慕我。

——记忆真的不多，很多年了，久到连他的脸都模糊不清。所能记得的，就只是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提醒我曾经有过的父亲。

——到后来，忘了，也就不再相信了。不相信，于是就不会有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陆觉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趴在妈妈的病床上。夜深人静，怀里的人就这么一点一点冷却，连带着某些很微妙的情感慢慢消逝。就算后来有了许庭，对自己无微不至，那片空白却始终无法填满。大概，自己也是不会再相信了吧。

——我决定捐赠骨髓，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

陆觉非握紧拳头，想要说点什么，终于还是一声叹息。

苏徽真的决定为苏墨捐赠骨髓。

陆觉非站在医院门口，生平第一次这么想砍人，只想指着太阳曰日！！（咳咳，作者，又爆粗口了，我，忏悔，我，检讨……）

就在他找刀子的当口，背后一人诧异地喊住了他，咦，这不是陆少爷么？来看泌尿科啊。

陆觉非回头，一看是夏鹄，怒道，滚！老子是来后援的！

后援啥？

老婆被人欺负了，还不得支持一下啊。那帮孙子欺人太甚！

什么？夏鹄拍胸脯，既然是你老婆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情。要打架要骂街，尽管嚎一嗓子，兄弟随叫随到。

陆觉非好奇，你上医院干嘛来了？

没什么事，就是来耍流氓的，顺便扒一个人的衣服！

哈？

这天不对啊，怎么来医院的人目的一个比一个诡异。

陆觉非见到苏墨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基因的力量是可怕的。你比如说苏徽吧，长得那叫一个可口，跟他老爸就挺像的，都很翩翩；这苏墨吧，由于混入了老娘的不良基因，长得么就有点不及格了。加上一身病态，陆觉非对他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连同他那水桶腰老妈，越看越不顺眼。

没等陆觉非展示出他的鄙夷，苏徽将陆觉非拉到一旁，你来干什么？

陆觉非反抓他，“苏徽，你老实跟我说，捐献骨髓对身体到底有影响没有啊。如果不好，咱就不捐了，多死一个人不多的啊。”

苏徽翻了个白眼，“乌鸦嘴，医院里禁说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