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留衣无奈,更兼又是气又是恨又是笑,遂咬牙道:「好,等着吧,这一局我必然想尽办法赢你。」说完,凝神细思了一会儿,忽然在中路下了一子。
他这意图江上帆可弄不明白了,只好小心翼翼的应对,谁知刚刚苏留衣那一子的确奇妙无比,接着他一子一子,竟然都似那一子的后招似的,连绵不绝,不一会儿功夫,江上帆原本的优势就又荡然无存了。
江上帆这个急啊,心想我要是这样都还输的话,我还做什么王爷,我干脆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因想到这里,就一横心,暗道看来杀手锏是必须抛出去了,不然败局已定,再怎么耍赖也无力回天了。
刚想到这里,还不等说话,就听苏留衣悠悠道:「不必说什么,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你就是为了耍赖赢棋。」
「留衣,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嫁衣?」江上帆才不会把苏留衣的话放在心上,以前也是这样,他总能看穿自己的那些小把戏,但是最后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任自己胡闹下去,最后连人都输给了自己。
果然,这话一出口,苏留衣就愣了,抬起头怔怔问了句:「什……什么?」
「没听清楚吗?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江上帆抬起头,微微一笑,顿时那股夺人的魅力尽显。
「什……什么嫁衣?我……我是男人,更何况,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娶妻生子了,所以……所以也用不着……准备什么……」
苏留衣一边说着,心却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他眼睛盯着棋盘,然而却已经根本看不清那上面的线条和棋子了,只觉得一切感觉似乎都离自己远去。
「关你娶妻生子什么事?你觉得即便你想娶,我会同意吗?我是个多霸道的男人,你又不是不明白。好了,不要想那么多,我只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苏留衣咬牙,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想得多呢?但……也是,你毕竟是王爷,不要说我以前对不起你,就算我和你两情相悦到如今,又是个不跛脚的才子,我便能做你的王妃吗?只怕也是天方夜谭吧。大概是他要娶妻,所以来问问我罢了,以前在学堂里,有什么事他也喜欢问我的。
因想到这里,方使劲儿定了定神,微笑道:「这要怎么说呢?不如等我回去了,画个图样给你,你参考一下。你是王爷,成婚自然是不能马虎的。」
江上帆心下诧异,暗道怎么回事?他竟似没被影响。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细一寻思,便明白过来,知道苏留衣是不敢相信的。
心中微叹一声,暗道你若一直都不相信,将来即便我达不到目的,也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决不再为难你。你若相信了,那是上天冥冥中要我出这口气,可怪不得我。想到此处,又觉心口处微微疼起来。
他连忙将这感觉压下,假装不在意道:「嗯,我不打算举行很隆重的成婚典礼,你知道我不喜欢麻烦的,你又是凡事看淡的人。之所以想出这个主意,不过是想在府里下人们面前给你个名分,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也不能让你白跟着啊。」
一语未完,就见苏留衣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嘴唇颤抖了半晌,方用抖得不成调子的声音道:「你……你是说我吗?阿帆,不要开玩笑了,你若想赢棋,我这一盘都可以尽让你赢,只求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江上帆早眼疾手快的把棋盘上白子又拿走了一大片,呵呵笑道:「什么开玩笑,你必然要等到那一天才相信,好吧,那就等着看吧,我还巴不得给你一个惊喜呢。来,该你下了。」
苏留衣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把这笑话当真,这只不过是江上帆为了耍赖找出的托辞而已。奈何心跳的却十分厉害,好不容易定了半天神,低头一看,不由得连额头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恨恨道:「你还要我怎么下?棋盘上一个白子都没有了,分明是你赢定了。」
「呶,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哈哈哈,终于啊,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也有赢你的一天了。」江上帆欢呼雀跃着,一时间就兴致勃勃的又摆好了棋盘,将棋子都放到两个罐里,嘿嘿笑道:「我们再来一盘。」
苏留衣让他折磨的整个人都软了,瘫在炕上只是呼呼的喘着气,一边恨恨道:「不下了,谁禁得住你这样三番两次的耍赖,你要喜欢下,自己另找人吧。」
江上帆见他那幅又气又无奈的样子,真是爱煞了,于是将棋盘棋子都放回抽屉里,过去搂住了苏留衣嘿嘿笑道:「你若不肯下棋,我便陪你做别的事如何?」一边说着,就扑了上去将苏留衣压在身底。
「别……还有丫鬟们呢。」苏留衣急叫,一边拼命推拒着江上帆。
「怕什么,她们都识时务呢,这时候看我和你在房里,只有躲出去的道理,哪还肯过来碍我的眼。」江上帆一边说着,也不理会苏留衣的挣扎,就在他脸上乱亲,转眼间,对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他除了下来。
苏留衣只挣扎了一会儿,也就软了,任江上帆在自己的身上尽情逞凶,两人欢爱良久,方收了云雨,此时天已晚了,丫鬟们在外面听着屋里静了下来,方悄悄来到外间,卸下钗环脱去外衫,也都歇在外间床铺上。
一觉睡到天明,苏留衣早就有了经验,四更前就醒了,收拾妥当便溜了出去,那些丫鬟们其实也都心知肚明,只是装着不知道。待将近五更的时候,他再假装着从外面进来的样子,服侍江上帆梳洗更衣上早朝。
一时间待苏留衣去了。几个丫鬟送来了早饭,那些大丫鬟就留苏留衣和自己等人一起吃,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静月就道:「留衣,你成天在爷身边伺候,听没听说云英公主要来的消息?」
苏留衣怔了一下,喃喃道:「云……云英公主?」
「对啊。」另一个叫芳草的丫鬟也界面道:「就是云英公主,哎呀你不知道,这个公主对咱们家王爷是情有独钟啊,她是北国的公主,可一年总得往咱们国家跑两趟,这不,今年夏天那会儿和她哥哥才来过。如今天寒地冻的,听说还是要来呢。」
苏留衣手一颤,一碗饭险些摔到地上,连忙低头咳嗽了一声掩饰。不过其它丫鬟倒没在意。只听冰苑道:「你们少嚼舌头,爷对云英公主从来都没有那些心思的,是这公主一厢情愿。」
静月叹气道:「是啊,咱们爷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人家公主如此主动热情,他却看都不愿看一眼,每次人家来府里,他那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就是可惜了,那云英公主可真是美若天仙啊。」
另一个小丫鬟叫春妮的也笑道:「可不是呢,叫我看来,爷看那公主的目光总是冷冷淡淡的,和看我们也没什么两样,要说爷到现在有格外用心对待的人,只有留衣哥哥了。」
苏留衣一口饭猛然呛在了嗓子里,又不住的咳嗽起来,一边红着脸争辩道:「春妮,你……你胡说什么……呢……咳咳咳……看爷回来……让他打发你出去。」
春妮做了个鬼脸,却听芳草笑道:「春妮说的倒是千真万确。留衣,你若不心虚,你咳嗽什么啊?我们都说了,这王府里的王妃位子,大概就是给你留的呢。」
苏留衣这一下连脖子都红了,急着分辩道:「芳草姑娘,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话,你怎么也纵着她?这种话流传出去,对爷的名声有多大影响?我是万死都难以赎罪了。」
冰苑和静月芳草互相看了一眼,冰苑诧异道:「怎么?留衣你……你还说这种话?难道爷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苏留衣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强迫自己听下去。
却听芳草和静月都一起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道:「当然是说娶你的事情了。爷去钦天监,把日子都定下来了,还让我们提前做些准备,也就是这两个月了。当时冰苑还傻乎乎的问爷新娘是谁,让爷白了一眼,反问她觉得会是谁?这么多年了,王爷身边只有你一个可心的人,可不就是你嘛。」
「咣当」一声,苏留衣将碗重重的扣在桌上,站起来大叫道:「你们几个不要乱说话,爷怎也不会娶我的,你们……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话音未落,他便站起来,转身怒冲冲的一瘸一拐走了。
冰苑静月和芳草彼此又看了一眼,静月奇怪道:「这……这人什么毛病啊?听见王爷要娶他,竟然不高兴,还生气了。」
冰苑皱了皱眉头,喃喃道:「看来这里果然是有故事,我之前还只以为是我自己多心。可是,静月,芳草,你们仔细想一想咱们王爷的为人,你觉得以他的性格,有可能这么草率的就定下婚事吗?」
一句话说的静月芳草也沉默下来,忽听冰苑道:「算了算了,王爷的事情,说到底咱们私底下说说还行,但终究是管不到的。」
静月和芳草也叹了口气点点头,静月性子豪爽,道:「不管怎么说,我觉着王爷对留衣就是不一般,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就真猜不出来了。」
苏留衣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双手撑住桌子不停的大口喘气,一颗心也不知是惊的,还是这一路跑来累的,只觉咚咚咚几乎要跳出了腔子。
他用手捂着心口,慢慢坐在那凳子上闭了眼睛,往事如潮水般一幕幕涌上心头。
干燥温暖的山洞,云雨过后相拥而眠的少年,忽然而至的人群,气得发抖的老先生,震惊的同窗们,还有人群中那两张嚣张得意的脸孔。
苏留衣的泪慢慢流下来,这一直是他不愿回想的噩梦,可是此刻,它却是那么清晰的呈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抱住脑袋,可那场景却挥之不去。
他还记得江上帆迅速跳起来,挡在自己的身前,神情凶狠的看着那些同窗们。
他还记得老先生颤抖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他就昂头回答说,一切都是他做的,和自己无关,自己是被他强迫的。那时候他的神情,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让自己受到半丝伤害。
他记得自己瑟瑟缩缩的站在阿帆身后,此时回想起来,那时的他真是畏缩怯懦面目可憎,他甚至不明白阿帆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最后,场面定格在老先生对自己的询问上,他想起胆小的自己在害怕之极的情况下,竟然卑鄙的承认了是阿帆强暴了自己。
他还记得那一刻先生的怒气,还记得阿帆震惊的神情,还记得同窗们看向阿帆那鄙夷厌恶的眼神,比钢针还要刺人。还记得老先生当场就发怒的驱逐了阿帆。
那也是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他躲在山崖上,看着江上帆背着包裹在同窗们鄙夷的目光和大声的嘲笑中一步一回头的下山,也许他到最后,都期望自己能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但是,懦弱却止住了他几次想要冲出去的身形。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江上帆,只听说江老爷将他毒打了一顿,险些活活打死了他。然后让家丁赶他出门,当众言明他从此后不再是江家的子孙,和江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与江上帆的命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留衣的命运,所有人都对他寄予了最大的同情,江老爷还特意派人送来银钱赔罪,没有人知道他终日红肿的眼睛是因为后悔和愧疚,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这个伤害而伤心。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自己因为那件事,也无心读书了,所以毫不意外的,乡试中名落孙山,从此后落魄街头。而就在这时,他听说在和梁子国的对战中,出现了一位翘勇善战的将军,人称百胜战将,他的名字就叫做江上帆。
再过了几年,这位一直传奇不断的百胜战将被封为外姓王爷,一时间风光无二,而苏留衣此时却已经残了腿,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祟,最后他竟然只凭着一双残腿,一路乞讨,走了两年时间来到京城。
在到达京城的那一刻,苏留衣才终于敢正视自己心中真正的愿望,是的,那是他唯一的愿望:有生之年,他想再看最爱的人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即便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王爷是不是就是自己的爱人,曾经的那个少年江上帆。
回忆如流水般在大脑里潺潺流淌过去,苏留衣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他低下头,苦笑不已。
江上帆和丫鬟们都有意无意的透露出要让自己当王妃的信息,可是这样卑劣的,懦弱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做王妃?现在的他,能够在府里每天都见到所爱的人,能和他在一起耳鬓厮磨,能享受到他的温柔目光和爱护,真的已经是超出自己想象的幸福了,他又怎么可能心生妄念。
不过江上帆显然不这么想,眼看就要过年了,腊月初八,是他定下的婚期,而随着这个日子的渐渐临近,他就止不住的兴奋。
「你真的要这样报复他吗?会不会太残忍了些。」凤乘和龙楚龙锡等人坐在一起,他看向江上帆的目光中有些担忧。
龙锡拍了拍凤乘的肩膀:「算了,该劝的我都劝过了,他偏不听,你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一旁的云英公主哼了一声道:「我觉得江大哥没有错啊,那个苏留衣当初那么卑鄙,爱人为他承受了一切,被赶下山的时候,他却连面都没敢露,这样卑鄙的家伙,本来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狠狠的报复一下,反正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江大哥这个忙,我帮定了。」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有热闹就要往哪里凑。」凤乘没好气的瞪了妹妹一眼:「你有没有想过,帮了这个忙之后,你可能就嫁不出去了。」
云英公主向江上帆轻轻一笑:「没关系,反正江大哥既然不爱我,那我也不可能爱上别人,帮了江大哥这个忙,我乐得逍遥自在。」
「你是逍遥自在了,就怕父皇母后知道,我得死了。」凤乘抚住额头,然后拉着江上帆的袖子:「我说兄弟,你那保密工作没问题吧?这件事不可能传扬出去吧?」
「你放心吧,那天正好父皇母后都要去大龙寺进香三天,太子哥哥监国,到时候会把整条街都封闭起来的,除了咱们几个和王府的下人们,保证一点风声都不会漏出去。」龙楚摸着下巴,显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太子看了眼江上帆:「你都想好了吗?你可知你报复过后,一切就都再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你真的可以彻底放下那个苏留衣?」
江上帆淡淡道:「没什么不可以的。一直以来,他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只有把这根刺拔出去,只有让我这口憋了十年的气呼出去,我后半辈子才可能过的顺心如意。」
见他都这么说了,太子也没话可说,只好点头道:「好吧,但愿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苏留衣要嫁给王爷为妃的消息很快就在府中传扬开了,当然,王爷是从来没在他们面前说过的,只是露了口风,说要办喜事,娶新娘。只是因为厌烦那些繁琐的规矩,所以一切从简。
又是一场大雪,凛冽寒风夹杂着雪花,庭院里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
苏留衣站在卧室的窗前,痴痴看着那场大雪。忽听身后有声音笑道:「好大的风雪,但愿咱们成婚那日,可别是这样的天气。」
回过头来,江上帆就站在身后,他解下披风,苏留衣忙上前帮他把披风上的雪花都拍下,一边低声犹豫道:「王爷,不然还是不要成婚吧,我这种身份,会让你成为笑柄的。」
「什么笑柄,只要我喜欢,谁敢笑一声。」江上帆搂过苏留衣,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放心吧,我都听你的,不铺张不张扬了,只请了几个好友过来。成婚后你就是王妃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起,你不高兴吗?」
在一起这三个字让苏留衣由衷的绽开了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倚在江上帆的怀中,轻声道:「阿帆,我不是不高兴,可是我真的配不上王妃这个身份。难道你忘了过去的那些事吗?」
江上帆面色一沉,但转瞬就恢复过来,轻笑道:「傻瓜,老想着过去的事情做什么?人要向前看向前走的。我从把你接回来的那天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遗忘过去那些不开心了,留衣,难道你想勾的我再想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