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68.乔家之变
因此事牵涉较深,宫卓良的回信便没有同书坊的通信一起走,而是专门派人送往京中,然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色深沉的看着手中的信函。
信中的大意是说乔知府被密参,陛下虽留中未发,但已让主管吏部的太子先查核政绩考评,且乔知府所犯之事证据确凿,一旦交由刑部公审,怕是难以脱罪,所以提前告知他们两人若出事不必惊慌,他自有安排,且此时不可告知第三人耳,以免走漏风声招致其他祸端……
想起年前乔应轩送亲回来时所言京中的‘热闹’,虽然宫卓祥信中没有细说,但宫卓良还是不免一身冷汗,要知道在这种封建君王独裁的时代,人命对那些上位者而言不过是些符号数字,一人获罪常常全家甚至全族遭殃,乔应泽可是乔家的长子嫡孙,虽说分了家出来,但若是乔知府罪名大了,一样会被他牵连!
“……”
捏紧了手中的信纸,宫卓良痛恨起自己心里的着这种无力感,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就一直活的提心吊胆,若不是有幸碰到了乔应泽,自己为了生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这两年多来的苦心谋划,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眼看着就可以恢复真身自在的过活了,乔知府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获罪……他们两人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轻易的被摧毁了吗?
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宫卓良闭着眼睛揉了揉脸,活动了一下手脚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僵硬,然后将信折好锁进柜里,就转身回了房间。
眼下事态未明,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宫卓良考虑着还是先不要告诉乔应泽的好,否则只是徒增他的忧虑而已。
虽然宫卓良的脚步已经放的足够轻了,但只是浅眠的乔应泽还是有所感的醒来了过来,宫卓良见他想起身,忙快步走过去拿了靠枕给他垫腰,让他能倚的舒服些。
“已经好多了。”
含笑看着宫卓良这样体贴关护的举动,乔应泽顺着他的动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见小闵言睡的似是有些不安稳了,刚想拍拍他哄着继续睡,却被宫卓良先一步抱了起来,不禁以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他都在你身边霸这么久了,也该换我了吧。”
宫卓良故作不满的哼哼着把孩子抱走了,背对着乔应泽时却不禁眼神复杂的抿紧了嘴唇,直到把孩子抱给隔壁守着的叶儿时,脸上才又恢复了笑容,然后就回到乔应泽身边脱鞋上榻,和乔应泽挤在一个薄被里躺了下来。
“困了?那好好睡会吧,我看书陪你。”
乔应泽身上不舒服,加之已经小睡了一会,所以实在不想再躺着了,就以这样倚靠着的姿势,一手放到身侧轻抚宫卓良的头发,一手拿起本诗集翻看起来。
“应泽,反正咱们的计划一成功,这府里的人也是要都放了的,不如借着两府喜事多,提前把石大哥和乔铭夫妻俩的身契还了他们吧,加上若蓝和叶儿,各自替他们置些家产,这几年多亏他们的忠心了。”
侧躺着搂住乔应泽的腰,宫卓良闭着眼睛貌似随意的说着,心里已经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乔知府并没有犯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当不至于害得全家送命,乔老爷的命运不知会如何,但对其他乔家人而言,最坏的结果八成就是贬入奴籍,家产全部充公,而乔应泽有功名在身,又已经是分家出来的,按理当不至于为奴,但这家产,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的。
好在书坊等产业都是记在自己真身名下的,而当初老夫人私下给的财产,为了避免乔夫人等起疑,所以变现的银子除了投入书坊,就是直接存了下来的,并未用来置产,所以这一部分倒是损失不了多少。
家里的现银也可以瞒下一小部分,其他做入了帐中的就不能动了,而乔应泽和‘宫卓妍’名下的田地房产,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变卖折现,只就能都留着……几万两银子啊,说宫卓良不心疼那纯是扯淡,但他不会为了这些个身外之物而使得一家人陷入险境,若是舍了这些个能保得家人平安,那么宫卓良是丝毫不会犹豫的。
“也好,还是你想的周到,怎么安排,你做主就是了。”
乔应泽没想过一辈子拘着乔铭等人做自家的下人,所以宫卓良这么一提,他也就点头允了,反正事成之后他们两人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身边的丫鬟小厮再重新挑选就是。
说起来家里的财政大权一向掌握在宫卓良手里的,而乔应泽虽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人,但对这些东西也确实半点没上过心,再说以宫卓良理财养人的本事,他现在可真的是只管花钱就行了。
“好。”
已经料到了乔应泽的回答,宫卓良闻言闭着眼睛笑笑,感觉到乔应泽替自己捏了捏被子,他索性手脚并用的都扒在了乔应泽身上,心里默默的想着,这是自己要保护一辈子的人,也是要疼一辈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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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们置产了?只是慰劳的话,这个数目也有些过了。”
拿起宫卓良所给的石康的身契还有房契地契,平惜看着他的目光闪了闪,没有继续问下去……宫卓良明知道的,他们可并不缺这些个东西。
“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罢了,你别多想,也先别告诉石大哥。”
宫卓良用了三天的时间把这些个东西置备好,还要想好各种理由让这些个忠心护主的人毫无怀疑的都收了,还真是让他伤了不少脑筋。
若蓝和叶儿这两个早就还了身契的还好说,当是提前预备下的嫁妆,哄了俩姑娘半天,总算都红着脸收了,而乔铭夫妻俩则是吓得够呛,以为做错什么事两人不要他们了,最后还是乔应泽出面才安抚下他们,只说还在府里当差,同过去没什么不同,两人才委委屈屈的收,倒好像宫卓良给的不是银子,而是啥烫手山芋似的。
“……那我先替你们保管着就是。”
平惜垂着眼睛默了默,然后嘴角微微扬起,拢着袖子将东西收进去,然后抬起头来神色淡然的看着宫卓良,没有再追问下去。
“谢了。”
宫卓良本还以为得费很多唇舌呢,倒是没想到平惜答应的这么痛快,抬眼和平惜的目光相对,那种清澈而满含理解的目光,让宫卓良心里一暖,原本略显疲累的笑容也精神了一些。
不知道平惜猜到了多少,但是只凭他这样坦率的信任和理解,宫卓良就知道自己没交错这个朋友。
回到了主院,宫卓良趁着梳洗换装的时候,用冷水拍了拍脸,使得自己看起来能够精神一些,这三天来他借着事忙来减少白天和乔应泽相处的时间,免得他心细看出些什么。
这样像是等待判刑一样的感觉太累心,自己这个身强体健的都觉得难熬呢,更别提乔应泽那样的身体了,只是这事也就拖得了一时,毕竟是事关重大,无论宫卓祥那边再传来什么样的消息,宫卓良都得让提前让乔应泽有心理准备了……
宫卓良正想着,便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是乔应泽进来了。
“卓卓,堂哥的信。”
待叶儿端着水盆下去之后,乔应泽把袖子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了宫卓良,刚刚去见了宫卓祥的信使,想着宫卓良生日时才收到的,这回又送了来,乔应泽怕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就直接自己拿过来了。
“哦,我看看……”
宫卓良本以为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七八天才能得回信,不料这才第四天就收到了的宫卓祥的第二封信,知道是事情又有了变化,他忙接过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快速扫了一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一些。
“怎么了?”
乔应泽难得见宫卓良露出这样凝重的表情,在他终于松了口气的时候,轻声的询问了一句。
“应泽,你先冷静的听我说……”
宫卓良牵着乔应泽的手一起在榻上坐了,然后把手里的信纸递给了他,并简单的跟他解释了一下。
宫卓祥在第二封信里没有提乔知府的事情,只是让宫卓良和乔应泽放心,此事牵连不大,但在案子完结前求情只会激怒陛下,只能另寻时机,所以让他们俩先忍耐一段时间,他必会想办法的。
“应泽……你别担心,堂哥既然这么说,就定是有把握帮到咱们的。”
宫卓良见乔应泽失神的看着信,有些担心的又挨近了他一些,同时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安抚的环上他的手臂轻抚着。
“卓卓,我不是担心咱们,陛下圣明,除非罪责深重的官员,否则甚少祸及其家人性命,父亲的罪责并不算重,如今又临近陛下寿辰,想来就是真下令严查,量刑时也不会从重,何况咱们已经分家出来,牵连不会太多,我是担心祖母她们……”
被宫卓良唤回了神智,乔应泽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不希望宫卓良为自己担心,就压下自己心中的惶然,故作冷静的分析着,避重就轻的安抚宫卓良。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读书人,对帝王的敬畏和忠诚是已经深深的刻进乔应泽的骨子里的,尤其他还精通律法,自然知道乔家可能面临的结局,同样未雨绸缪的在心里想着最坏的可能性,乔应泽有些复杂的看着宫卓良与自己交握的手,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慢慢生成……
“应泽,只要能保住命,那么其他事情就都无所谓了,现在看来,倒真是该庆幸我有着两个身份,总算咱们的财产能保下一半,足够养活祖母她们的,你尽管放心吧。”
宫卓良可真是怕乔应泽乱想一些有的没有的,忙先抢着把乔家的担子以他们俩人的担起来,虽然不待见乔夫人和那些个姨娘,但还有老夫人和弟弟们,宫卓良是不会置他们于不顾的。
“卓卓……谢谢你。”
顺着宫卓良的手臂的力道与之相拥,乔应泽轻声的道着谢,但在宫卓良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神却十分的复杂。
“谢谢可不能光嘴上说啊相公。”
扶着乔应泽的肩膀让两人面对面的直视,宫卓良故意坏笑着摆出一脸调戏的神态,见乔应泽的神情却是没什么异常的样子,他的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那,让为夫以身相许可好?”
乔应泽轻笑一声,向前一仰下巴便吻上了宫卓良的唇,还不等他顺着前倾的趋势压倒宫卓良,便已经让宫卓良搂着他的肩膀一侧身,反被他给压到了榻上,亲吻的力度也逐渐加重,像是要把他吞下肚去……
正在两人吻到快要走火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有些匆忙的脚步声,门被敲响后便传来了若蓝的声音,说是二爷已经到了院外,急着要见他们两个。
“若蓝、叶儿,把屏风挡到榻前来。”
宫卓良和乔应泽相视一惊,忙起身分开的坐起来,现在没时间给他化妆了,宫卓良当机立断的让若蓝和叶儿搬了旁边的一扇装饰屏风挡在榻前几步的地方,然后面对着屏风散下了头发,盖着薄被换成了倚着的姿势。
这样一来,宫卓良能隐约看到厅里的情况,而从对方从那半透明的屏风上也能看到榻上的一个朦胧的身影,倒是不用担心脸会穿帮。
“应轩,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趁着宫卓良他们伪装的时候,乔应泽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只是刚刚还因情动而绯红的俊颜,此刻已经是苍白一片,尤其是看到乔应轩略显慌张狼狈的冲进来的模样,生怕家里已经是获了罪。
“大哥,大嫂!”
一路骑马跑来的乔应轩用袖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先是惊讶的看了眼竖在了榻前的屏风,隐约看到里面熟悉的身形,才知道自己又莽撞了,忙先向两人先行了礼,然后把目光转到了乔应泽身上。
69.获罪
“家里出了什么事?”
上前两步扶着乔应轩的胳膊,乔应泽的神情难掩急切,只是乔应轩也正着急着,所以没有注意到自己哥哥的过度反应。
“哦,不是家里,是京中弟弟岳家来人,说岳母病重思女心切,要接我们夫妻俩进京侍疾,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所以弟弟特来向兄嫂辞行的。”
乔应轩摆手解释,让乔应泽无需担心,因着来人将他岳母的病情说的很重,乔应轩不知道这次进京要待多久,所以赶忙趁着这点时间跑到西府来见哥哥嫂子了。
“……”
乔应泽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望向了屏风那边,可惜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不知道宫卓良是否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弟妹正有孕在身,这个时候赶路可是危险,祖母和婆婆那边也放心你们进京吗?”
屏风后面,宫卓良用伪声故作担忧的询问,心里已是了然,想是同在京中的杨家也得了消息,知道乔家要获罪,所以才急着派人来接走女儿……乔家还没获罪呢就这样的避之而唯恐不及,杨家不免显得有些薄情了,但想着乔老爷的人品名声,也实在没资格去说别人。
“长辈们自是担心的,可若不让盈沫尽孝,她也不能安心养胎,反倒更伤心神。”
乔应轩对于杨家的强势的态度也很不满,但杨家除了是亲家也是乔夫人的娘家亲戚,他们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而且杨家这次处处拿孝字压人,杨盈沫一听母亲病了就差点昏倒,帕子哭湿了好几条,弄得老夫人和乔夫人都慌了神,就只能答应让他们回京侍疾了。
“……杨家的意思可是让你们夫妇俩一起进京?”
乔应泽此时已经稳定了心神,便示意乔应轩一起坐下说话,而见他神情间似有不忿,便貌似随意的追问了一句。
“嗯,来的那个管事说岳父大人想替我在京中谋缺,我倒是不稀罕这个,只是岳母病重,也没有让妻子一人回京侍疾的道理。”乔应轩一路赶过来也是口渴,回答完兄长的问题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了,侍立在一旁的叶儿忙又替他换了一杯。
“若是能在京中当差,有你岳父照应着,前途也是好的。”
听到乔应轩的回答,乔应泽在感叹之余,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想来父亲的罪名当不会累及子孙,否则杨家也不会这样大胆的想保下乔应轩了。
“我自己有能力考武举,为什么还要靠关系某差?再说哥哥你们都在这里,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京中有什么意思?这次进京我只当是跟卢师兄见世面了,事情一完就回来,我可还惦记着康大哥酿的酒,还有要跟石大哥切磋武艺呢。”
乔应轩孩子气的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乔应泽和屏风后的宫卓良,其实他最舍不得的,还是哥哥嫂嫂和良儿弟弟,出门玩一玩还好,分开长了可不行,所以就算是岳父好意,他也是会想办法拒绝的。
“应轩,你以后在京中要谨言慎行,不可莽撞冲动,遇事多同你卢师兄商量,若有什么难处,就去寻宫家堂哥。”
乔应泽暗暗的叹息了一声,忍不住叮嘱了乔应轩两句,但怕说得多了惹他怀疑,便借着喝茶的动作垂下眼帘,隐去了不舍的目光。
这一别,怕是不知得何时才能再见了……
“哥,弟弟又不是头一回进京了,你就放心吧。”
不适于屋内略显凝重的气氛,乔应轩有些奇怪的看着乔应泽,心道自己在外面从来不惹事的啊,怎么哥哥突然担心的这么多了呢?
“是啊相公,二叔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
知道乔应泽担心的是什么,宫卓良轻声安慰着他,不过想起乔应轩素来的脾气秉性,宫卓良心里也是不太放心的,这孩子太重情义,倒时未必肯老实的呆在京中避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