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天,三个男人凑一起包饺子,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都有,有的饺子破了皮,从锅里出来时早就进了汤,可是他们吃的却很开心。电视机也是最普通的,吃过饺子三人一起蹲电视前面看春节晚会。零点的时候听到了外面隐约的鞭炮声,三个人互相说了新年快乐,守完岁便去睡觉了。
早晨起来时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可是外面依旧有打着伞出去拜年的人。沁凉的空气从衣领里钻进去,夏继南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其实他想说句:祝你新年快乐的。只是不知道要朝着哪个方向说,他才能听得到。
这几天林青宪总是带着小孩出去玩,夏继南也乐得清静,整天窝在家里看电视。年初七的时候去工地上班,那经理见了他们就说:“老板不是说让你们整资料去,都跟我来吧。”其实也是在工地上,只是离施工地点比较远而已。林青宪很珍惜这份工作,幸亏是沾了光,不然就凭他要学历没学历要人脉没人脉的,得多久才混到这分上。小孩本来就挺乖的,没去几天,办公室的那群大姐们都挺喜欢他的。
至于夏继南,并没有被留在这里弄资料,而是直升为行政助理。夏继南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些事,他只是装作不知道,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工作。
老板似乎看他挺顺眼,一开始叫他小夏,后来整天阿南阿南地喊。夏继南心思:被你那姘头知道,我还不得死定了。
日子还算安稳,有时工地上起了纷争之类的他去处理一下。做建筑类工作的本来就很容易赚到钱,那老板平时不太发他工资,但真给的时候,一下子就十万二十万的给。夏继南把多了的给他还回去,对方就说:“拿去拿去吧,男人就该有自己的事业的,我瞧你挺顺眼的。”
渐渐的手里的钱多了,夏继南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正好某次跟人去酒吧应酬的时候,听那老板抱怨着说要跟情人去国外了,不舍得把这里卖出去,省得被糟蹋了。夏继南听心里了,还特意问那年轻的老板要了电话。抽空联系了一下,对方一开口就要八十万,说这已经是人情价了。
夏继南把手里的钱全凑上了才四十多万,他在这货款买了房子,还正处在还贷阶段。眼看着就到了十一,还要送礼,手里根本腾不出钱来。夏继南把这情况跟那酒吧老板说了,对方倒挺爽快地拍板:“先交四十万,后面的打个欠条,你慢慢还。”
到底最后还是把那酒吧买了下来,正赶上十一,装修的话还会少花些钱。只是累了夏继南,有时忙完工作上的事,还是去酒吧盯着,有时一晚上就只能睡三个多小时。他依旧是不喜欢说话,可这快一年的磨炼让他成熟了不少。他知道了什么时候不想笑也要笑的很开心,什么时候想笑却也要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来。
等这一阵子忙过去,夏继南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他本来就瘦,现在以前的裤子不扎腰带根本就不能再穿了。戒指挂在越来越纤细的手指上,时不时地会掉下来,他干脆去银饰店买了条简单的银链子,把它穿起来戴到脖子上。
转眼又到年底,一年就这样忙着过来了,最近他看到一句话觉得很经典:忙碌,就是忙着碌碌无为。不把自己逼到分上,根本不会知道人的潜力有多大。对于那老板给他的钱,他心知肚明,他一开始就猜到是叶籽搞的鬼了,可是他还是拿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年底的应酬太多,有次空腹喝了几场酒,最后弄成胃穿孔,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小孩苦着脸在床边照顾他,一直跟小老太婆似的唠叨:“哥,宪哥说钱赚的够用就行,你这么拼命干嘛啊。阿淙好久之前就想你了,我跟它说你忙没空照顾他,要不你辞了那工作吧,专心做酒吧。”
看着他病服里隐约露出来的锁骨,小孩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已经把他当亲哥了,当时可能是没人对他那么好过,所以才会那么依赖他。就算是真的爱上了,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杜青宪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乐乐,做人得带良心的,咱帮不上你哥,至少不跟他添乱。”
夏继南说:“等过了年吧,我至少得帮人家过了这段最忙的时候,不然工作交接很麻烦。”
小孩看着夏继南思忖事情的表情说:“哥,我发现你比以前成熟,现在的语气有时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夏继南指指杯子:“去给哥倒点水,口干的不成了,这里空调开的太大了。”
小孩乖乖去倒水,一边跟他说着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哎呀一声:“对了,宪哥说要给你介绍个朋友呢,好像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人品长相都算上品,让我问你一下见不见?”
夏继南急忙拒绝说:“酒吧还有很多事要忙,哪有时间。”
小孩有点丧气地把水递到夏继南手中:“那算了,宪哥说你太忙了,得找个人照顾你,让我跟你说,别那么死心眼。”
以前没钱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叶籽,现在有了点点小钱,身边搭讪的男男女女也多了起来。甚至上次遇到的那女的,竟然在他面前大胆地把衣服扒了个精光。
夏继南冷淡的冰山性格,又为他的长相加了N多分,现在他也懂得了些衣服搭配的诀窍,一件衬衣就能穿出十成十的味道。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那个问题,他的衣着方面,举止谈吐方面竟然越来越像叶籽。有时只要不是别人主动跟他说话,他可以一整天都沉默。
年底公司的一场大聚会,夏继南被让了不少酒,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了个脸,才清醒了一些。刚要出去,就被进来的年轻男人堵住了去路。
夏继南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一进公司就直接进入了管理层。对方朝他笑了笑,那笑容清爽干净,他说:“我早注意你很久了,如果你还是单身,我想追你。虽然知道送玫瑰花很俗,但是只要你想,我宁愿俗死。”
夏继南装糊涂:“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上我们部门哪个美女了,我可以帮你牵线。”
对方贴近他,把他挤到洗手池上,“先来个吻,让我看看你的技术。”
结果吻没吻成,夏继南腿麻利地往上一顶,正好顶到对方的小腹上。对方疼的捂着肚子呻、吟,夏继南心想这下总算有个辞职的理由了。第二天一早就把辞呈递了上去,最后一条明白地写着:“感谢你对我的培养,我也不会让您难做,在交接完成之前不会离开。同时也跟您说明一点,以后不会再进和房地产有关的任何公司。
谢闻放把这份辞呈放进碎纸机碎了,让秘书跟他打个电话说准了。他觉得有意思,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跟远在异国的某人挂了电话。
121.深沉的海
年二十七的时候下了雪,公司的事已经交接的差不多了。夏继南难得有时间,裹着被子坐在木地板上看电影。那是很老的一个同志片子,全是意识流似的铺陈,深蓝色的调子,两个主人公最多的就是眼神上的交流。
让夏继南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片反复出现的海,以及不断呼啸在耳旁的海浪声。海边空无一人,天际是阴沉沉的灰。片子结束时,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字:生命是空旷的阴沉,如果你爱过我,必将是满目星光。
夏继南还没来得及思忖这话针么意思,门铃就响了。夏继南起身去开门,被门外站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好大会才回过神来,把人给让进来。
林森二话不说就勾上夏继南的脖子:“哟,房子不错哟,一年没见了,想不想我?”
夏继南开心地笑了,也回勾林森的肩膀:“想。”看了看站他们身边的萧青则问:“要不要喝水?自己去倒。”萧青则心说:你还是那副臭德性,一点都没变。
夏继南拿了几听啤酒,往地上一坐,招呼林森和萧青则。他不喜欢坐沙发上,太高太软,很不舒服。
林森一点都不客气,随手打开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萧青则拿手拍他的头:“慢点,呛死你丫的。”
林森很自然地说:“那你可要守寡了。”
夏继南看着他们,心里有些羡慕,拿啤酒朝他俩一举:“祝你们幸福。”
林森盯着他看,眼睛里有些多余的东西,不过最后还是抬头把剩下的啤酒全都喝掉。
三个人没有一点生疏,默契心照不宣。偶尔说起来这一年干的事情,林森笑的很满足:“不能混日子了,现在有家要养。”萧青则因为要和林森在一起,跟家里闹的挺不愉快,现在也不再是萧家小少爷了。
最后都喝高了,林森枕在夏继南肩膀上说:“兄弟……永远都是兄弟哈……”萧青则横在林森腿上吼歌:“流水他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调子都能跑到大西北去,林森摸摸他的头发:“乖,你在床上唱的都比这好听。”
外面的天全黑下来了,也没人去开灯,客厅里空调开的很足,萧青则早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林森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凑夏继南跟前问:“还没找伴么?以前还说要陪你来着……”指了指枕着他的腿睡死的人说:“这家伙跟牛皮糖似的,后来我想这样也不错。不就是找个伴过日子么,定不着非得找喜欢的不得了的,你说是不是?”
夏继南好大会才说:“我现在过的很好,定不准明年遇到好姑娘,就结婚了。”
林森听了这句话很不是滋味,问他:“你跟女的能行么……阿南,别为难自己。”
夏继南说:“没试过怎么知道?过了年酒吧就要正式开张了,到时肯定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林森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递给他:“拿着,你用得着,不要跟我客气。可能你开张那段时间我没空。”接着又抱怨:“有了正式工作就是头疼啊,这家伙以前大手惯了,不努力赚不够他花的。”刚和萧青则正式交往那一会,林森还想玩玩就得了,可后来有次萧青则喝醉酒趴他怀里哭了,他说:玩久了就知道有个依靠了,咱们搭伙过日子吧,我改。年纪大的男人,都容易心软,就这样被赖上了。
夏继南哂笑:“以前跟苍蝇似的绕在我身边的,都一个个的拉郎配去了。孤家寡人呐孤家寡人……”说着起身呼啦一下拉开了窗帘,外面的雪停了,在路灯的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寂静。
林森摸出烟来,点上递给夏继南,随后自己也点了一支站他身边。夏继南说:“我似乎留不住人,甭管是喜欢我的,还是我喜欢的,都留不住,跟被下了咒似的……”
林森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可能是你打心底就不相信这个呗,可能也想跟人在一起,可还没开始呢,就觉得结局一定是分手,太悲观了啊你……”
夏继南笑吟吟地看他:“木头,懂人了啊,真不简单。”
林森一巴掌拍夏继南头上:“跟哥说话注意点儿,老子觉得你要是还真对他有意思,就去找他呗。”
夏继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烟吸到肺里:“忙,没时间。”
林森朝着他的头又一下:“浑小子,早晨的票,一会就走了,那小子非得说要赶回去过年。”
要回家过年,夏继现突然想到几年前,秦汉陪他吃饺子的时候说过年年有今日来着。年年有今日,只是人不同罢了。
送走了他们,把门关上,收拾了地上的啤酒瓶,抱着被子回房间睡觉。一觉醒来已经是年二十八的下午了,手机恰好这是响起来,夏继南接起来。小孩吸着鼻子说:“哥,一会去你那边,我们买了很多东西呢,宪哥说一会吃火锅。对了,你在家没?”
夏继南说:“在家,你们别再买那么多东西过来,吃不完都坏掉了。”
小孩没大没小:“吃不了放着坏了也得买。”挂上电话跟身边的林青宪说:“吃不吃是他的事,买不买是咱们的事,对不对宪哥?”林青宪宠腻地轻拍了他的头:“小鬼头。”秦乐淮和林青宪在一起这一年多以来,不知开朗了多少呢。
夏继南套了个睡裤,随便摸了个睡衣的褂子穿上,去烧热水。果真没半个小时,两人就到了,手里提的满满的都是东西,小孩脸被冻的通红,朝夏继南撒娇:“哥,手要冻掉了,暖暖。”
夏继南瞪了他一眼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笑着看了林青宪一眼:“看这给惯的。”林青宪挠着头傻笑。
房间里总算有了点热气,三个人都吃的很饱。小孩把带来的东西认真地摆好以后,又跟去刷碗,别提多乖巧了。林青宪凑夏继南身边说:“要不年三十到我们那边吧,虽然地没你这大。”
夏继南谢了他的好意,找理由推托:“想回家一趟,好长时间没回去了。”林青宪听出了他的意思,只能笑着说:“那路上小心啊。”要回家,明都二十九了,明眼人一下就知道这代表嘛了。
快九点的时候,他俩才走。夏继南白天睡的太久,现在根本睡不着了,只好走卧室抱了被子出来看电影。无目的的一张接着一张的看,有文艺片,有爱情片,有恐怖片,有武侠片……只是大都离不开爱情的穿插。最后觉得实在没意思了,夏继南走过去把机子关上,外面已经蒙蒙亮了。
裹着被子去卧室睡觉,醒了继续重复做前两天的事。年三十下午,他是被一阵接过一阵的鞭炮声吵醒的,起来洗了个澡,随便吃了些东西,坐在电视机前等春节晚会。到十二点倒计时迎接新年的时候,他终于支持不住,把头埋在腿上哭了起来。电视里主持人带着好看的笑容,送出各种祝福。房间里一片清冷,他带着发红的眼眶,在心里祈求着新年赶紧过去。因为忙起来,可以不用想很多事。
年初五的时候,酒吧就开始最后一轮的装修了,夏继南整天在那里守着,甚至比经理在那里的时间都长。慢慢的那些老员工都知道了他们年轻的新老板是个沉默且认真的人,而且长的很好看。酒吧改了新的名字,开始营业的那天酒水全部免费。
夏继南上台唱了首歌,他已经好久没唱歌,当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有些忧郁的年轻老板。一首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惊艳了全场。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因为你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别说我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没有你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忘了我就没有痛
(忘了你也没有用)
将往事留在风中
……
……”
夏继南把尾音压到最沉,如梦呓一般喃喃而出。等音乐停下来,他对台下的人说:“玩的开心点,今天我请客。”
到晚上打烊的时候经理拿着账单想去给老板看看,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人。那天晚上,夏继南在外面吹了一夜风,烟抽到嗓子又痒又疼。
122.寂静日光
新年过后酒吧运转正式步入正轨,夏继南多数时间都是留在这里处理事情。新招聘进来的经理是个刚毕业不久的研究生,很有责任心,夏继南需要亲自处理的事也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