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现世行路，冷暖自知

91.监狱生活（1）

夏继南醒的很早，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有些灰蓝。把薄的不像话的被子往身上裹了裹，还是冷，钻骨头缝的冷。身下是极板极板的床，躺上面很不舒服。夏继南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一丁点也不想去想以前的事，说他逃避也好，说他没用也好，他只想快些忘记。值得不值得他已经不太确定了，毕竟这样的年纪，激情来的快退的也快。

同室的都陆续醒来了，不是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就是闭着眼睛假寐。小孩的鼾声很有规律，可能是冷，他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起床了起床了！快点起来了！……”巡监的人操着大嗓门在走道里来回的转，拿着警棒敲他们的门。金属碰撞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烦躁，夏继南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动作正好被那巡视的人看到。

“你他妈的不服啊？！小心挨棒子整死你！啧，长的还不错……”随后便是猥琐的笑声。

夏继南握紧了拳头，但还是忍住了。经过这么多的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了，起码现在，他只想要个安静的环境，并不想得罪人。

他低下了头，面对巡警后面更加难听的辱骂声。小孩早被吵醒了，水灵的眼睛盯着他看，等巡警骂够了离开以后，小孩下床慢慢走到他身边。

小孩怯生生地伸手碰碰他的胳膊说：“哥……不要跟他们一样，他们一直这样，习惯了就好……这还好呢，他没打你，以前经常见到拖出去被打的人……”

夏继南听着小孩的清脆声音抬头看了看他，昨天是晚上没看清楚，现在仔细打量起来，小孩长的还真是精致。水灵的眼睛，瓜子脸，嘴唇粉红，身子有些单薄，但也不矮，大约有一米七五的样子。

夏继南说：“没事，你多大了？”

“啊？这个月20号19岁的生日……赶紧把被子叠起来吧，不然一会巡警过来又要吵了……”

夏继南点点头起身叠被子，小孩也走到自己的床边把被子叠好，放到床尾上。

没多大会，倒马桶的过来了，空气里浮荡着让人恶心反胃的尿骚味，推车子的是个老头，后面跟着一个拿毛巾捂住鼻子和嘴的巡警员，嘴里时不时骂骂咧咧。

车子推到夏继南那间的门口停下了，巡警躬下身把下面的小铁门打开，刚好放的下一个塑料桶。

那两个男人一点要动的意思也没有，小孩看看夏继南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就要站起来去提那马桶。

夏继南扫了其他的两个人一眼说道：“让我来吧。”从他到这里开始，到今天都是他倒的。

夏继南提过马桶，憋着气送过去，巡警嫌他动作慢，不停在骂，夏继南低着头没看他，把马桶接过来放回原地，等巡警走远了，他蹲在地上干呕起来。仿佛要把肠子和胃都吐出来了，小孩走到他身边蹲下担心地看着他：“哥……你没事吧？下次让我来吧……”

趁其他的两个人没注意的时候，他又低声说道：“都是这样的……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你来之前都是我倒的……”

“要不要我去给你倒些水？……一会就要吃饭了，要不喝点吧……”没等他同意小孩就起身给他倒了水，又把水递到他嘴边：“你喝点……如果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夏继南接过那杯温热的水，放在嘴边小小喝了几口，那股暖流经过喉咙流进胃里，有种错觉，似乎也经过了心脏。

小孩把他扶起来，纤细的手腕搂住了他的腰。夏继南身体一僵，但小孩却做的很自然。

过了一会，到了涮牙洗脸的时间，有送水过来的，态度极其的差。小孩早就习惯了，老实地低着头接过来。那人色眯眯地摸了几把他的手，夏继南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等人走远了，小孩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能反抗，不然他们会更加过分的……”

小孩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哥……给你，我用的比较少……一点就够了。”

从昨天开始，这个怯生生的小孩就让夏继南觉得温暖，不管是他的眼神，还是他说话的语气。这时，夏继南更是忍不住地要伸过手去揉揉他的头发，小孩站在那里任他揉，他咧着嘴笑，似乎很开心。

“快点吧，要不一会等吃饭的点到了，还弄不好，又该骂人了……”

“嗯。”夏继南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一个落拓的笑容，几分苦涩之外又多了一些开心。

其他的那两人从头至尾都没说一句话，麻木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小窗户往外看去，天已大亮，玻璃上挂着小水滴，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吧？

早饭是在晨跑之后，晨跑是围着监狱的院子跑八圈，总共三千米。夏继南的身边是秦乐淮，小孩有点体力不支，喘着粗气，到第五圈的时候就有些支持不住了。夏继南伸过手去抓住他的手腕，小孩脸由于运动变得有些红，所以那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害羞。

旁边的人鄙视地看了看他们，嘴里厌恶地骂了句：“死基！……”

小孩听到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要抽出手腕，夏继南反而握的更紧了。试了几次没抽出来，小孩默默地低下了头。

晨跑完被带进了饭堂，饭堂是废弃的仓库翻新的，里面还飘着一股浓重的腐朽味道。监狱里进行活动是按片区分的，他们这个片区正好一百人，坐在狭小的饭堂里，显得格外的拥挤。

早饭的内容是一个鸡蛋，一份粥。若干米饭，就的是老咸菜条。

“快点吃，吃完了做工！……”狱警催促着，似乎整天都是脾气暴躁的状态。

夏继南摸起面前的米饭就着咸菜吃起来，味同嚼蜡，他一口一口地往下吞咽，只想快填补胃里的空虚感。

小孩看到了，把碗里的鸡蛋递给他说：“哥……你刚来可能吃不习惯……这个给你……”

夏继南突然心酸起来，他正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少营养，而他也没理由对自己这么好，大概也是从小没被疼爱和关心过的孩子吧。

夏继南接过来又放回他的碗里，随后又把自己的那个也放过去。

“如果你还叫我哥的话，就把这个都吃了。”

小孩有点不好意思，吱唔着：“这这……这……哥……”

“吃吧，一会还得做工。”夏继南继续埋下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小孩小心翼翼地把鸡蛋皮剥开，一小口一小口地小心吃着，还时不时抬头看看夏继南。吃完后把自己的粥推到夏继南身边：“哥……你胃不是难受吗，把这个喝了，我饱了……”

夏继南又给他推了回去：“听话。”

小孩‘嗯’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碗拿了回去。由于从小就缺少父爱的缘故，他对男子的关心总不知如何是好。他性格敏感，甚至还有些许的自卑。夏继南刚进来的时候，他看夏继南与自己年纪相仿，顿时就生了几分亲切之情。相处了这几天，也渐渐知道他是面冷心热的那类人，所以就越发地喜欢跟他在一起。

吃完饭，把自己用过的餐具洗好放到指定的位置，便正式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做工。他们做的活很零碎，帮忙定些扣子，或是熨烫衣服，粘合皮鞋的鞋底等。

夏继南和秦乐淮又被分到了一组，小孩直对着他笑。夏继南接到的活是做鞋底，用强力胶把鞋底和鞋面粘到一起，强力胶在空气里变成固体以后就是黑色，秦乐淮看着夏继南黑乎乎的手笑了起来：“哥……真倒霉，前些时候做过，怎么又做这个了……”

夏继南低声问：“以前都做什么呢？”

“定扣子啊……比这个要简单轻松的多……”小孩似乎很爱笑，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里面写满的全是友好。

身边的人倒是很安静，各自做着各自的活，不像电影里演的，被欺负污辱什么的。小孩一个不小心把手给粘在一起了，怎么拉扯都扯不开，夏继南看他皱着眉头徶着嘴的可爱样子，忍不住把他的手拿过来，用剪刀的尖小心地帮他一点点地弄开。

小孩比刚才更开心了：“哥……你真是个好人……”

“小心点，不然一会可不帮你。”

“嗯……”秦乐淮很开心，之前都没人跟他说话，或许因为他看起来太阴柔，或许因为人在这里都会变得麻木。他的年纪正是男孩子爱动爱玩的时候，即使他属于比较安静的类型，但是始终还是个男生，总避免不了。

巡警这个时间要不是在打牌就是扎堆闲聊，没人理会他们，只要不是说话太大声，根本就没人管。

小孩往他身边凑了凑问道：“哥……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夏继南沉默，小孩不好意思地急忙说：“算啦……我们说点别的……”

“外面现在什么样子啦？我都一年没出去玩了，听说游乐场要新建，也不知道现在弄好了没有……还有我那个小房子，不知道被收走了没，好久都没交房租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把里面的东西都扔了……算了，反正也不值钱，但是那个大哆啦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被丢了，倒真有点舍不得呢。”小孩沮丧地叹了口气，水灵的眼睛盯着夏继南看：“哥……我是不是很吵？”

夏继南老实回答：“的确。”

小孩泄气一般地把头垂的更低，见他这小动作，夏继南莞尔一笑：“不过……你不说话会更无聊。”

秦乐淮挠挠头：“我一直都很吵啦，哥……你要是不想听了就告诉我，以前都没人听我说这么多话呢。”

“嗯。”夏继南点点头，继续与手里的鞋底抗争。

92.监狱生活（2）

上午的时间过的很快，十一点半开始吃饭，水龙头少的可怜，排队要排上好大会。秦乐淮的心情看起来似乎特别好，他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夏继南偶尔会应上一声。

旁边的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极其的恶心露骨，夏继南一律无视掉。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朝他们吹了个口哨，秦乐淮回头看了一眼急忙低下了头。就在夏继南刚想转头的时候，秦乐淮小声地叫他：“哥，不要理他们……”

夏继南想了想，他想要个安静的环境，的确多事不如少一事。

没想到就在这个空当，对方却更加嚣张起来，嘲弄地说道：“哟……前两天不是还被我们强哥操的哭爹喊娘的，怎么着，这么快下身又痒了，又想找人操你了？”

听着这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秦乐淮内疚地扯扯夏继南的袖子：“哥……我们到那边去吧，等他们走了再洗……”

夏继南不想生事，即使他想握紧拳头把对方的嘴打烂。

没想到刚走了没几步，就被那几个人拦住了。为首的就是刚才骂人的那个，大约三十多岁，一张嘴满口黄牙。他伸出中指挑衅地戳戳夏继南的胸口：“刚来的是吧？不懂这里的规矩？那让老子好好教教你。”那人说着把脚蹬在了水池边上：“来，识相的钻过去，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夏继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秦乐淮碰碰他的手臂：“哥……让我帮你……”秦乐淮说着就要趴下，却被夏继南强势地扯住手腕。

“哟……在我们面前上演痴情的把戏。你有没有搞错啊，他是给人操的，后穴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的种呢。”

对方的话说的越来越难听，秦乐淮把头沉的更低，周围的人视若无睹，谁都不想得罪这里的地头蛇。

“说你呢！动作快点，快钻啊！”那人拿手对夏继南指指点点，夏继南咬紧牙，慢慢地趴下。

以他的性子明明可以还手，可此时此刻，他只想安静地过日子，已经退到了这样的底线，实在再也不想再招惹点滴风波。

夏继南握紧拳头，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地从他跨下爬过去，屈辱翻天倒海一般压迫整个心房，旁边是得逞之后的肆意笑声。秦乐淮走过去扶起他，小孩哭了，泪蹭到他的袖子上，夏继南对他说：“别哭，没事，赶紧洗手，一会还要吃饭。”

那几个人觉得无趣也慢慢散开，夏继南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自己自暴自弃。

吃饭的时候小孩话变得很少，他碗里的米饭根本就没怎么动，夏继南看了看他拿筷子的纤细手腕说道：“好好吃饭。”

小孩低声叫他：“哥……”

“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对不起连累到你……”秦乐淮内疚地低下头，以前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有时别人越对你好对你体贴，反而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委屈。

“他们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秦乐淮默默地点点头，过了好大会才说：“哥……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夏继南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到秦乐淮碗里：“怎么会呢，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能笑，这点很让人佩服。”

“真的吗？”小孩诧异地问道。

夏继南点点头：“你看，我就不如你呢，快好好吃饭，下午还要做活。”

“怎么会呢，哥……我很喜欢你呢……”小孩胡乱地扒着碗里的饭，斜着头看夏继南。

今天是个晴天，外面的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子打进屋内的地面上，耀的人眼皮有点发酸，夏继南把剩下的菜尽数夹进小孩的碗里。

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见是夏继南给他的菜，吃的更加的起劲和开心。

下午还是同上午一般，做不完的活。经过中午的事后，旁边的人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再像从前一样。夏继南心里觉得好笑，他这种做法，看在别人眼里，难道成了能屈能伸？果真，世人多爱弄巧成拙。

叶籽这几天过的一点都不好，以前服用的抑制情绪类的药物已经被老爷子强制性地停了，晚上他根本一点都睡不着，身上的伤口又偏到半夜疼的更加厉害。

他的嘴唇干的褪了皮，伸手去取旁边桌子上放的水杯，小口地喝了一点，咽下去的时候，伤口针刺般地疼了起来。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嘲笑自己：“阿南，你是吃定了我无计可施了……呵呵……”

门在此时被打开，叶含端着粥走了进来，看到他拿着的水杯，急忙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来：“哥……你想喝水就叫我啊，不要自己动，小心伤口……”叶含皱眉，叶籽却温和地笑开了：“只是受点伤，又不是成了废物。”

“哥……”叶含责怪地叫着他：“你晚上睡不着就拉我聊天啊，别一个人躺着，爷爷让我多陪陪你。”

“去睡吧，你白天已经照顾我一天了，听话，哥没事。”

叶籽的笑容在昏黄的台灯下看起来更加的温柔如水，叶含呆了呆才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哥，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他，他都把你伤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