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亿五千万……三次,成交!」主持人手里的小锤落下。
武甲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扣紧松了的西装外套,对身边一个下属说:「我走了,剩下的事你去办。」
这场拍卖会完满结束,下一场只要有人能再加五千万,拍出三亿,杜佑山就赚翻了,他武甲也不再欠杜佑山什么,他将毫不惭愧地伸手多要一大笔钱,天涯海角的去找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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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各电视台轮番报导这副两亿五千万的唐代古棺,段杀换了好几个台,都甩不掉关于棺材的新闻,干脆关机。
柏为屿早就从夏威、段和嘴里,得知了这些事情,不屑道:「我早就想说你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哼,杜佑山的走狗!」
段杀截断他的话头,「你别这样说他!」
「我又没有说错!我念本科的时候就知道,杜佑山有这么一条忠心耿耿的狗,空长了一张貌似是好人的脸,实则和杜佑山狼狈为奸、助纣为虐,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柏为屿向来口无遮拦,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全抖出来,「你以为两亿五千万就能填满他们的胃口?告诉你吧,小空和我说,这只是炒作,下次他们要把棺材卖给老外!这些奸商,从里黑到外!」
「你啰嗦够了没有?」段杀火冒三丈。
「没够。」柏为屿耸肩,指着报纸上武甲在拍卖现场的照片,「这样没人格的走狗,你还和他做朋友?」
段杀腾地站起来往外走。
柏为屿一愣,反省片刻,发现自己的口气确实太恶劣了,要是别人用这些话来骂自己哥们,他非跳起来打人不可。
段杀走到玄关处弯腰穿鞋,柏为屿跟过去问:「去哪?」
「懒得听你废话,出去走走。」
柏为屿上前勾住他的肩,「我陪你走走好了。」
「走开!」段杀一点也不领情。
「我刚才说话太重,我道歉。」柏为屿将报纸丢开,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被朋友骗了,是最憋屈的,算了,人心隔肚皮,没人知道他会在背地里来这一手,你别往心里去。」
段杀摸了摸柏为屿的脸,眼神柔和了一些,「嗯。」
「等一下。」柏为屿大拇指往门外一戳,「我跟隔壁借狗,我们去踏跶踏跶?」
段杀没好气,「我去超市买烟,你要遛狗自己去遛!」
「那我不遛狗,遛你好了;你怎么这么爱生气呢?」柏为屿傻乐,抱着段杀的脑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鼻尖点着他的鼻尖,「除了我,谁还能受得了你?我实在太慈悲心肠了。」
段杀胸口的闷气散了些,不会堵得那么难受了,他揽着柏为屿的腰,在对方唇上落下一个吻,「你这么吵,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切勿散播]
「天马流星靠啊!我哪有吵?我说的话都是字字珠玑!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才,天上没有、地上绝无,被你捡到简直是你祖上烧好香!」柏为屿喋喋不休地说:「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我是看在你弟弟憨厚、爸爸和蔼、妈妈漂亮、奶奶慈祥、爷爷是抗日老英雄的份上,勉为其难……」
段杀及时捂住他的嘴巴,「别吵。」
柏为屿鼓起腮帮子,「咕噜噜……」
段杀拉着他的手打开房门,往对门一扬下巴,「你常到邻居家串门?」
「借狗的时候……」柏为屿踢上门,边走边一跳一跳地穿鞋,「他家破员警脸上的疤,是被子弹划伤的,真酷!」
段杀无语。
「据说人家以前是缉毒的,是不是像这样?」柏为屿比出一个枪的姿势,电梯门刚好「叮」的一声打开,他乘势凌空作踹门状,手在空电梯里左右比划,「警察!站墙边去,白粉交出来!」
段杀忍笑走进电梯,「我那同事是扫黄组的。」
柏为屿揉揉鼻子,「对,那台词变一变;警察!站墙边去,裤子脱下!」
「你到底进不进来?」段杀在电梯里催道。
柏为屿还维持着他那自以为潇洒的「举枪」姿势指着段杀,声音洪亮:「你被捕了!快把裤子脱下!」
段杀按下电梯关门的按钮。
「等一下!」柏为屿怪叫一声,一脚跨入电梯,「哐当」被门夹了个正着,「哎呀!你个死面瘫……」
段杀把他捞进门来,憋不住笑了,「你还能再多出点洋相吗?」
第五章
与此同时,夏威大字型瘫在木楼小厅的罗汉榻上,郁郁寡欢地看着电视,「和哥哥,看到没有?两亿五千万,六个人,一人分四千万,我们俩就有八千万,吃死了都吃不完啊!」
没人理夏威,段和从一个牛皮信封里掏出一大叠照片,遗憾道:「我当初没有进主墓室太可惜了!这副棺材不仅材质特殊,其装饰纹样极有研究价值,我建议这样的东西应该送到文物研究所去。」
棺材到手后,杜佑山雇专业人士将棺材清理了一遍,上面成片、成片的阴刻浅浮雕显露出来,已拍成大量细节照片在圈内流传;杨小空翻看着照片,眉头纠结,「杜老板要把它卖到海外去,轮不到文物研究所去研究了,魏师兄,你就不能托人去劝劝杜老板吗?」
魏南河将这些照片都研究过一遍,棺内侧刻满密密麻麻的铭文,外棺上的部份装饰纹样在现有资料上还属空白,确实十分罕见,他叹息一声,说:「这可是杜佑山的摇钱树,杀了他,他也不会捐出来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夏威挠墙,「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说了,掏墓最忌讳妇人之仁,找到宝贝就是天塌地陷也要把它弄出来,你们就是不听……」
段和言简意赅地喝斥道:「你闭嘴!」
夏威闭了嘴,好委屈。
「我实在无能为力,过几天小七要回来了……」魏南河说到这个名字,冰封的脸孔暖了下来,「到此为止,不要再讨论这事,我不希望影响小七正常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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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郊区的温度比市区略低一、两度,疗养院四季如春,周伯父的身体却一年不如一年了,两个小鬼轮流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走,杜寅说:「爷爷,武叔叔上午带我们去买衣服,街上已经开始卖羽绒服了,他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件,也给你买了一件。」
周伯父半合着眼睛,应道:「嗯、嗯……」
杜卯插嘴说:「冬天一点也不冷,才不需要穿羽绒服呢,穿起来像个包子!」
杜寅笑笑,「爷爷,你别听他说,他冬天只穿条短裤到处乱跑,我们不和他比;武叔叔说,你身体不好,一定要注意保暖。」
周伯父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嗯、嗯。」
武甲站在屋子下,远远看着老人的背影,先是几个看护来和他谈了老人的情况,接着院长也来了,将病情如实相告;周伯父身上的病有不少,近几年心脏衰竭得厉害,中风后一些并发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猛如虎狼,要不是武甲有钱,供得起药物和仪器,他早就撑不下去了;前几天例行体检又发现肾结石,除了保守治疗别无他法。
冬天,是老人最难过的季节,院长的意思是:恐怕他老人家熬不过这个冬天。
武甲扭头望定院长,「杜老板给你们疗养院捐了这么多钱,你连个肾结石都治不了?怎么治能让他康复?开刀取出来不行吗?」
院长摇摇头,「武先生,你说笑了,能治我们还不治吗?你也知道,周老先生身体极度虚弱,心脏衰竭严重,肺癌也还在控制中;说句不好听的话,别提开刀,麻醉打下去,他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武甲手心里都是汗,面上依然波澜不惊,「那你说怎么办?只能等死吗?」
「我们只能用化疗和中药结合治疗,武先生,我提早和你说,也是请您有个心理准备。」院长说着,取下眼镜用白袍擦了擦镜片,「周老先生痛苦了这么多年,解脱,也不一定是坏事,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武甲抿紧嘴巴,眼眶酸痛,他忍下眼里的泪水,大步走向老人,「伯父,我们该进去了。」
周烈的父亲,他一直是拿来当自己的父亲看待;他是个遗腹子,出生开始就住在最贫困的棚屋区,家里没有赚钱的经济支柱。
他从小就不爱说话,妈妈是个三班制的机床厂员工,没有时间陪他;肚子饿了,桌面上有白馒头和豆腐乳,头发长长了,也没有人带他去剪,他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自己和自己玩,就这么长到六岁,妈妈有一天再也不回来了,下落不明。
奶奶把他领走,住进了另一栋破房子里,不过在这栋破房子里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楼下有个哥哥,第一次见面就撩开他的长头发,「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头发这么长!」
他的眼睛没有头发的遮挡,觉得很害怕,一个劲往奶奶身后钻。
奶奶说:「他是周烈哥哥,住咱们家楼下。」
周烈也是单亲家庭的小孩,不过周伯父是矿务局的,家境挺不错;周伯父见他是个孤儿,或多或少在经济上给他一点帮助,而周烈则有事没事就绕着他转,早餐省下一半给他吃,上学、放学也非等着他一起走。
奶奶夏天卖冰棒、冬天炸南瓜饼,省吃俭用供他读书,成天念咒语般絮絮叨叨地说:「乖孙子,快快长大、快快长出息。」
时间这个东西,你想让它快,它便磨磨蹭蹭,让人望眼欲穿;你想让它停下来,它偏悄悄地逃得飞快,抓也抓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长大,奶奶却病逝了,孙子没赚过一分钱让她享受;小时候失去妈妈连哭都没哭,他忘记了;但给奶奶送葬的一路,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哭得伤心欲绝,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天都要塌了;周烈一直陪在他身边,把他的脑袋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从此以后,他和他的情人相依为命,只要有彼此,什么困难都可以走过去;
高兴的,开怀大笑;伤心的,痛哭失声;偶尔吃醋,闹闹脾气,坦白流露彼此的爱和关心,分享生活中的感慨,拥抱在一起传递给对方温暖;想要时间在这里凝固,想要那一天早上周烈在他脸上亲一下、抱着他继续睡懒觉,而不是换上一身黑西装出了门……
没有了周烈,武甲不再掉眼泪,也没有人会心疼他的眼泪。
他记得以前周伯父脾气尤其暴躁,常掀桌、摔东西怒骂他们伤风败俗,有一次把周烈的胳膊都打断了。[切勿散播]
可现在,老人别说打人了,连坐都坐不稳。
他把老人推回病房里,扶上床,不得不编些可笑的谎言来骗人:「医生说你身体还是老样子,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
杜佑山的两个儿子下巴支在病床上,笑咪咪地看着老爷爷,杜卯摇头晃脑地说:「武叔叔,我渴了,想吃冰淇淋。」
杜寅埋怨道:「等会儿再吃嘛!」
杜卯气鼓鼓的,「可是我还想尿尿。」
杜寅噘嘴说:「你真多麻烦。」
周伯父宠溺地摸摸杜卯的脑袋,看武甲一眼,往门外指,「呵……呵呵……」
武甲会意,叫来看护嘱咐道:「带两个小鬼去上厕所,顺便给他们买点零食。」
小鬼们欢呼雀跃着跑了,病房里安静下来,武甲柔声说:「伯父,十二月初杜老板有场拍卖会,结束后,我会有很长时间去找周烈。」
周伯父颤巍巍地摆摆手,半靠在床头,虚弱地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武甲泡杯蜂蜜水,往里插一根弯曲的吸管递过去,劝道:「伯父,我会找到他的,你要保重身体,等他回来看你。」
周伯父推开杯子,哆哆嗦嗦着从枕头下拿出一张便签,「呵呵呵」地说几句别人听不清的话。
武甲把杯子放下,接过那张皱巴巴的便签,打开,看到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两行字:那小子贩毒,不是我儿子,老天长眼,他早就该死了!你是好孩子,别再等他;我快不行了,这些年谢谢你。
周伯父握住武甲的手腕,重重叹了声,忽然老泪纵横。
武甲把便签握紧在手心里,不觉掉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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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七在一个初秋的黄昏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穿着一身迷彩服,裤脚绑在军靴里,两手插着口袋,肩上斜背一个行李包,形象干脆利落。
魏南河愣了半天才发现,那个从计程车走下来的半大小伙子,是他家小孩。
乐正七将迷彩帽的帽檐往上顶了顶,望向工瓷坊台阶上的魏南河,笑了,「我回来了。」
魏南河三步、两步走下台阶,摸了摸乐正七的脸,既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孩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眉目虽然还带着点儿稚气,却掩盖不了浑身男子汉气概,真的不再是小孩了。
乐正七在魏南河脸上亲了一口,笑容灿烂,「没让你去接我,自己搭计程车回来啦,惊喜吧?」
魏南河捏了捏乐正七的肩膀,又揽住他的腰,发现他练出了些肌肉,没有以前那么单薄了,不由感慨,军营里真是锻炼男孩子的好地方!
两个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魏南河弯腰把乐正七抱起来,也不顾小孩在他怀里扑棱着四爪表示抗议,便强硬地夺走了人家的初吻;而现在,他只需低下头,稍稍侧过脸……
乐正七勾住他的脖子,配合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有人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魏南河一笑,终于知道害臊了?不知道以前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爬到我身上来讨亲亲。
一伙人躲在饭厅门内,窃窃怪笑着往外张望,魏叫兽设了个粉红色心形结界,把自己和乐正七包围住,不相干的人一触即死。
乐正七一点情调都没有,撒着欢儿一脚跨出结界,蹬蹬蹬跑上台阶,豪迈地喊:「小柏子、小杨子,还不快出来迎驾!」
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眨眼工夫从天而降,一头扎进乐正七怀里,「喵呜……」
先从饭厅里奔出来的,是跟着段博士来蹭饭的小威子,他一个猛子把乐正七扑倒,「七仔,想死哥哥了!」
柏为屿紧接着也手舞足蹈地压上来,一把揭掉乐正七的帽子,「宝贝七,这一身够酷啊!」
那三个人在草地上滚成一团,杨小空在圈外劝解道:「喂,你们悠着点……」
柏为屿上下其手,摸了乐正七的腰,又摸脸蛋,「小妖精,好像长高了一点?」
乐正七气喘吁吁地踹开他,「废话!老子这两个月长了三公分!」
夏威往乐正七身下掏去,「这里长了三公分吗?」
杨小空连忙制止,「夏威,段老师在看!」
夏威触电般收回爪子,「哈哈!哈哈……」
柏为屿不依不饶地爬回来,按住乐正七的腰就扒裤子,「怎么变得这么黑?剥了裤子看看屁股,是不是也晒黑了!」
乐正七踢腿挣扎,「放肆!你敢!你敢!朕要灭你九族……」
夏威忙着按住他的手脚,「皇上,您就依了贫道吧,阿弥陀佛!」
柏为屿拉下乐正七的裤子拉链,连扯带脱,「皇上,您的美臀日月可鉴,请不要在意地供百姓瞻仰吧……」
乐正七被压得喘不过气,揪住草皮嚎啕:「啊……杨师兄,救命啊!」
杨小空惶恐地看了眼魏南河的脸色,怪叫:「柏师兄!魏师兄在看!」
柏为屿全身一颤,赶紧住手,顿时觉得身后有个冷厉的眼神,把自己砍了七、八刀。
乐正七抽抽噎噎地穿上裤子,爬到杨小空身边,边拉拉链边怒视那两只禽兽,「不和你们玩了!」
杨小空整齐他的头发,捡下几根草屑,「现在军训还有发军靴啊?真漂亮。」
「才不是呢!」乐正七把腿抬得老高,炫耀自己脚上的军靴,「我打靶全连第一名,这是奖品。」
柏为屿和夏威一拥而上,合伙拔走了他的短靴,一人穿一只在脚上,欢天喜地的手拉手,一脚高、一脚低地跑走了。
乐正七捶地大哭,「老子神枪手,小心我毙了你们!把我的靴子还我,两个死变态!」
杨小空扶额,「你们真是……太有默契了,不当情侣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