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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弄明白,危急时刻你为兄弟甘冒风险,但有哪个兄弟为你挺身而出?」
一盏明晃晃的灯照射在桌子中央,柏为屿坐在桌子的一端,垂着脑袋,保持沉默。
段杀坐在他面前,将一杯水放在桌上,推过去,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你的案子不是我接管,我托了关系才能进来和你说话,这是违规的;你一个人不可能打得过武甲,把从犯供出来可以减罪。」
柏为屿依然沉默。
「夏威、乐正七、杨小空,你想袒护的不就是这几个人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段杀的口气软了些许,「为屿,我不想看你坐牢。」
柏为屿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他没事了吧?」
段杀愣了愣,「没事了。」
柏为屿懒洋洋地伸直腿,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没事了,你才想起我?」
段杀尴尬地低头避开对方直捅捅的目光,捏紧手里的笔,「那些以后有的是时间解释。」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别吵,那些以后解释!」
柏为屿连杯带水甩到他身上,而后闭紧嘴巴,端出一副「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架势,趴在桌子上打盹。
段杀丝毫不以为意,嘱咐道:「杜佑山只是告你蓄意伤人,你别自己傻乎乎地供出绑架。」
「……」
「别再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懂吗?」
「……」
段杀呆坐了一会儿,立起来转身出门;身后有同事扣上了铁门,上锁的声音十分刺耳,段杀黑着脸,接过同事递上来的纸巾擦擦身上的水,用力按按太阳穴;知道出事的一瞬间,他确实只想到了武甲的安危,确认武甲没有生命危险后,一门心思又转移到柏为屿身上,这处境两头都顾不得,让他如坐针毡,矛盾得头疼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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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左寒请来了律师,几经询问,进一步确定柏为屿情况险恶,除非杜佑山撤诉,否则柏为屿的命运是板上钉钉了;他给杜佑山打电话。直打到手机没电杜佑山也没接,忍无可忍,干脆到医院去截住杜佑山,完全没心情假模假样地寒暄,开门见山便道:「你撤诉吧!」
杜佑山忙得焦头烂额,眼尾带着红潮,正是一肚子不痛快,「你脑子有病吧?」
白左寒哑声道:「看在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上,卖我一个人情,我和南河会尽力赔偿你……」
杜佑山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拔腿往病房走,「你们两个砸锅卖铁也赔不上个零头!告诉你吧,就算能赔三亿也别指望了。」
「杜佑山!」白左寒急赤白脸地央求道:「别把事情搞得那么绝,何必呢?」
杜佑山低喝:「左寒,你好意思搬出我们十几年交情,来帮那兔崽子?你是我朋友吗?你怎么不瞧瞧我的损失?武甲现在还没清醒呐!」
白左寒狗急跳墙了,几乎是嘶吼:「他又没死!有什么事不能用钱解决?我们什么都可以商量的!」
「没什么可商量!这回我就是要弄死那小子,看你们能拿我怎样!」
「杜佑山,别逼我翻脸!」
「白左寒你记住这句话!」杜佑山厉声讽刺道:「我有你这样的朋友,很好!非常好!」骂完,恨恨地推开他大踏步走了。[切勿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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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甲昏迷了一天一夜,于翌日清晨清醒了;杜佑山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擦脸,然后搂着他的手问:「麻醉失效了,伤口很疼吧?」
武甲木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
刀尖差一点伤及肾脏,创面接近五公分,能好到哪儿去?杜佑山一点解决方案都没有,内疚地在他手背上吻了吻,「对不起。」
武甲心里一颤,移开目光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有气无力地劝道:「应该是我对不起,让你亏了很多钱。」
是谁对不起谁,无所谓了;杜佑山摊开武甲的掌心,捂在自己脸上,「棺材这种东西不吉利,你说得对,我不该打它的主意,捐了也好。」
门外有位年轻的小员警敲了敲门,「听说武先生醒了,有些事能不能问一下?」
武甲抽回手,「请进。」
小员警进来,朝杜佑山打个招呼:「杜先生,你好。」转而问武甲:「武先生,这件持刀伤人案的嫌疑犯柏为屿被捕了,还有一些疑点有待解决,杜先生的意思说疑犯不只一个人,你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吗?」
武甲想了想,淡淡说:「就柏为屿一个人。」
杜佑山插嘴:「怎么可能?凭一只毛猴子能伤得了你?武甲,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武甲用力喘口气,伤口一阵刺痛,他咬牙忍了忍,缓缓说:「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据调查,案发现场在白左寒教授的工作室……」
武甲见杜佑山脸色有异,知道他是顾忌和白左寒的交情,便截断小员警的话,「那个工作室长期没有人,谁都可以进去,和旁人无关。」
小员警咳嗽一声,「武先生,我们已经把柏为屿拘留了,可他什么都不说,你也说得很含糊,对案情没有任何推进作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柏为屿的伤人动机是什么?」
「……这我不知道。」武甲望向杜佑山,这个动机说出来,多少有损他的名声,想到此,武甲疲倦地合了合眼睛,「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这几天降温的厉害,寒流来袭,天气阴沉沉的,眼看要下起小雨。初冬的雨潮湿冰冷,想必没有人会喜欢,武甲也不例外。尤其是这个时候,伤口的疼痛似乎随着气温的降低而多疼了几分。中午打了一针麻醉,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冷风呼呼地刮进窗户里,武甲被吹醒了,睡得全身酸痛,他半侧身活动、活动脖子,牵带腰上的刀口,痛得一个寒颤,忙咬紧嘴唇缓了缓,慢慢躺下来。
看护进来问道:「武先生,想吃点什么吗?」
「不了,你帮我把窗户关起来吧。」
看护应着关上窗,「杜老板托我转告你,画廊那里很多事,他先去忙了,忙完就过来。」
「知道了。」武甲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心下惶然,杜佑山出手没个准,一下子抽走如此大的资金,一时半会填不上去,杜氏将会面对巨大的经济危机,最好的打算是关闭几家画廊,免得拖累拍卖行和古董行。
看护又道:「武先生,门外有个员警,等了很久了。」
「他们上午不是问过话了吗?」武甲有些不耐烦。
看护忙解释:「喔,他不是来询问的,说是你的朋友,想等你醒了和你说说几句话。」
武甲顿了顿,苦笑,「我知道了,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段杀走进门,摘下帽子,歉然道:「不好意思,打搅你休息了。」
武甲板着脸,「知道打搅别人休息就好,请回吧。」
段杀满脸严肃,僵着不动。
「和你开玩笑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木头啊!坐吧。」武甲莞尔,「我很少见你穿制服,还真的挺英武的。」
段杀在床边坐下,「对不起……」
「不要一来就说『对不起』。」武甲摆摆手,撑着床勉力往上靠,「我知道你来找我说什么,你求我没有用,是杜佑山说了算;再说,我没那么好心眼不计前嫌,他该受什么惩罚,也是应得的。」
段杀想说的话还没有出口,便全被堵回来,傻愣愣地哑口无言了。
武甲冷然道:「这事法庭上见,走后门没有用。」
段杀低下头,辩白道:「我后来想了很久,我认得那把瑞士军刀,那是夏威的;柏为屿胆子很小,鸡都不敢杀,怎么敢……」
「段杀,我实话告诉你吧,他们是一伙的,谁扎的根本不重要,你不明白吗?」武甲漫不经心地抬手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一点,「他们让杜佑山损失了三亿多,任谁都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杜佑山这种睚眦必报的人?」
「所以我求你,劝劝杜佑山,请他撤诉,把这件事压下来私了吧!」段杀硬着头皮道:「武甲,你有什么事,我向来是两肋插刀从无怨言,就只求你这一次,你也知道,我没求过人……」
武甲为难道:「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你如果有别的事求我,但凡我自己能作主,一定没有二话!可我只是个保镖,哪有什么说话权?你太看得起我了。」
段杀心虚得不敢看武甲的眼睛,慌里慌张地摆弄手里的帽子,一字一字说:「求你劝劝杜佑山,当是帮我,行吗?」
武甲默然望向窗外,病房里的气氛让人窒息,段杀几乎没有体会过如此紧张的心情,他在等一句话,恐怕只有这一句话才能把柏为屿捞出来。
武甲许久没有回应,依照他的想法,总得有个人为这事负责,伤人者既然把事情都扛下了,他身为受害者,没有供出同伙,已经对那三个混球足够宽容了;但以自己和段杀的交情,无论如何得卖给对方一个人情,遗憾的是,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左右杜佑山的决定,所以不敢贸然答应;他歪过头侧靠在靠枕上,伤口上一浪疼过一浪的剧痛,不是想忽视就可以忽视的,也只有杜佑山会关心他疼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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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杀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随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水果刀递过去,「我替他还,要不你扎我一刀?」
武甲推开他的手,嗤笑:「你说的这些是员警该说的话吗?我答应你劝劝劝杜佑山,不过他不可能会听我的,劝过无效,我也没办法……」
话音未落,段杀举起水果刀插向自己的左手,刀锋当即穿透手背;武甲惊呼一声,猛地支起半身,旋即又痛得跌回原处,失声喊道:「你干什么啊?医生……」
「求你别喊!我自己会找医生……」段杀反射性喝出这句话,还没感觉到痛,待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灭顶的疼痛顷刻间侵袭而来,使他不由自主欠下身子,痛苦得扭曲了五官,犹如溺水者般仓促地深抽两口气,紧接着狠命咬紧牙关,熬了许久才暂时控制住自己的失态,勉力张开嘴说话:「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荒谬,可我真的舍不得让他坐牢!我替他还你一刀,求你一定一定劝服杜佑山,饶了他吧!」
水果刀仍旧插在段杀的手掌上,没有流什么血,而他的脸已恢复淡然平静,若不是亲眼看到那一幕,任谁也不敢相信是伤在他身上;纵使武甲见惯了大场面,又对段杀狠辣果敢的个性了若指掌,也被这一举动惊得面无人色,一迭声道:「好了、好了,我尽力!我尽力还不行吗?」
「谢谢!」段杀感激地扯出一个笑容,「真的谢谢。」
武甲心有余悸,「段杀,我不是有意要让你这样……你的手……」
「没事,我去找医生,谢谢你!」段杀面不改色地把手捂进怀里,站起来退出了病房。
到了门外,他缓缓抽出水果刀,登时鲜血泉涌,密集的冷汗转瞬打湿了后背的衣料,狠命勒紧手腕动脉也止不住血,痛感钻心刻骨,比自己想象的还难以承受,一时间竟然糊涂得不知往哪走才可以喊到急诊医生!幸而路过的护士惊声尖叫起来,嚷嚷着引来了医生。
急诊室一阵骚动,急救医生麻利地止血包扎,一个劲问七问八。
段杀一声没吭,他想起自己刚才一心只想为柏为屿脱罪,居然对武甲的伤势只字不提,连基本的慰问也没有,还用这么血腥的行为强求对方,甚至可以说是恐吓!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切勿散播]
包扎完后,他局促地在医院走廊徘徊几个来回,没有勇气再进病房去补上歉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怯弱如此没有原则;自打见过柏为屿后,他心里隐隐有种茫然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什么,可却恨不得柏为屿掀桌跳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或者狠狠打一架;有什么火、有什么委屈,发泄出来就好!而柏为屿不说话,让他除了心慌还是心慌,不知用什么来挽回。
再者,那些小情小爱都可以先忽略,他的工作就是和罪犯打交道,坐牢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了解得深刻,柏为屿真的判个十年八载,该怎么办?那傻小子就毁了,他连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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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佑山捐了棺材之后赚得满钵荣誉,一转头买了两处地产,关闭所有画廊连锁,唯独剩下门面店勉强撑着杜氏的招牌,情形岌岌可危;那副棺材两度以天价炒作,自买自卖赔上几千万的所得税,再加上汝窑观音的两亿三千多万,杜氏整整亏空了三亿!要不是他果断地抽出拍卖行和古董行的流动资金,拆东墙、补西墙,遭遇巨大经济危机的画业恐怕早已崩溃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武甲刚跟杜佑山时,杜氏才起步不久,一切收益都还能简简单单算清楚,第二年,杜佑山开了一张支票给他,「给你放一个月的假,去找周烈吧!免得你每天神神叨叨的。」
支票上的面额是杜氏一年收益的五分一。
武甲并没有表示出多强烈的感激之情,那是他卖身的钱;虽然杜佑山常骂他不值钱,但到底还是值钱的,那一年值五分一,这一年值三亿九;如果一个人真的可以用钞票来衡量、人心真的可以用钞票来收买,这些年,武甲无疑是杜佑山付出最多、收益最少的投资。
他想告诉杜佑山:「不要再投资了,你会血本无归的。」
杜佑山深夜的时候回到医院,这人脾气恶劣,自然不会刻意掩饰满脸的疲惫,坐下来就抱怨:「忙死了!我操,三亿而已,差点把我拖到破产!」
武甲无从劝说,虚弱地笑了笑以示安慰。
杜佑山这损人明显严重缺爱,给点阳光他就灿烂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明天带两个小鬼来看看你,他们烦得要死,没你在家我真是一秒都不想待家里。」
「他们烦你了?」
「可不是?桂奶奶给我打电话,说杜卯在学校和人打架,又被老师扣留了。」杜佑山恨恨道:「害我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去学校赔礼道歉。」
武甲忧心忡忡地问:「你没打孩子吧?」
「怎么没打?」杜佑山邀功般一甩头,「我急着来看你,随便打了几下。」
「你,唉……你看清打的是杜卯,没打错吧?」武甲嘶嘶抽气,觉得伤口更痛了。
「他们两个吵吵闹闹、跑来跑去,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逮住哪个打哪个!反正都一样,哼!」杜佑山说得理所当然。
武甲额头上一排冷汗,道:「你办一下手续,我明天出院,回家养伤吧。」
「咦?」杜佑山一愣,欣喜地抱着武甲的手「啾啾啾」连亲几下,「行、行!都听你的。」
当爹的怎么可以坏到这个地步?有你这种爹还不如没有!武甲无声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和你商量个事。」
「说吧。」
「你撤诉吧!否则案子转入公诉,你想甩都甩不掉;他供出作案动机,对杜氏的名誉打击极大;你想想,损失了三亿多已经是不可挽回了,告他告到底,到头来无非是一点好处没捞到,还惹了一身腥。」武甲说着,抽出手来放到嘴边呵口暖气;杜佑山两手冷冰冰的,一进门就把别人的手从被窝里拖出来捂着,硬生生把他的手给捂成了冰棍,有这么对待伤患的吗?没良心的东西!
「不行!」杜佑山一捶大腿,咬牙切齿:「老子咽不下这口恶气!」
「我是为你好!」
「不必!我不要名声也得弄死他!」
「当是我求你……」
「你够了!」
「你刚才还说都听我的!」
杜佑山闷哼一声,不搭言了。
「你找人调解、调解,压下这个案子好了。」武甲轻言细语地劝道:「现在你面临这么大的危机,还需银行借贷和社会多方面的支援,这时出现舆论风波,百害无一利。」
杜佑山站起来,背着手沉吟半晌,从床的这一侧走到那一侧,阴森森地吐出一句话:「暂时饶了他,我会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有期徒刑还有个『期』,我判他『无期』,他这辈子别想有出头之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