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晨，你不要看他们好像很怕你，其实大家都是很想你的。以前虽然你调皮捣蛋了一点，但是大家都是真真正正把你当做自己人的。因为只有你才能让师傅笑呢。”淼在我的耳边轻轻说着，寒揽着我的臂弯却是有些收紧了。
“把晨儿的东西放到我房里去。”寒淡淡吩咐着，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要往里走，可是那个婢女却一脸为难的样子，“教主……”
寒的眉梢微微挑了挑，却是停住了步子，那个婢女才支支吾吾地说，“教主……风姑娘她……她在您房里……”
风姑娘？不就是那个尚茹？
我看到寒的眉毛皱了起来，但我没有看到的是我自己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我低头看向旁边水池里我的倒影，老天爷，这是怎样一张充满醋意的脸啊？这是什么表情！赶紧收回去！收回去！
“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扔到别处去。”寒的声音仍旧是淡然的。居然都同房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瞬间涌上了一股酸酸的怨念，刚才好不容易收回去的表情又爬满了脸，赶紧扭开头去不想让寒看到我这个表情，却对上了垚似笑非笑的脸。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个屁啊！
“哎，我说，你这一脸醋意的样子跟以前的你还真是一模一样，你是真的失忆了么？”他邪邪地笑着，“放心，师父仍旧是干干净净的，属于你一个人的。”
旁边的寒眉间的阴霾早就散去，听到垚说我一脸醋意，他却浅浅地笑了开来，他笑什么？！
“晨儿……”他开口想跟我说什么，却被我急急打断。
“打住打住！”我摆了摆手，眉头也没有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那句“师父仍旧是干干净净的”之后，我觉得我滞涩的心情好了不少。
前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有凌乱的脚步，随着脚步越来越近，一个人影冲到了我们面前，被焱挡在了离我们两步开外的地方，“风姑娘……”
“你不要拦着我！”她还想继续冲上来，焱的臂膀却牢牢地挡在她的面前，“寒，你到底把我当做是什么？替身？还是他的影子？现在他回来了，我就得灰溜溜地走？”
“你不配。”寒语气森然，冰凉的话语让人忍不住牙关打颤。
“什么？”风姑娘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讷讷地反问。
“你不配做晨儿的影子和替身。”寒说完这句便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揽着我的肩膀。
我倒是有点尴尬了，因为这个风姑娘正浑身战抖就连嘴唇也在微微发抖，可是目光却如同利剑一样朝我射过来。有恨意，她的眼神里，有恨意。
“你为什么要忽然出现……你要是消失就好了……”她的语气有着隐藏不去的怨毒，听得我心里发毛，看来还是要学点武艺防身阿，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危险呐。
“你长得这么美……你要是没了这张脸，你是什么？你还有什么？”她喃喃自语着，寒却搂了我的肩膀往前走开去，渐渐听不到她低低的自言自语了，但是稍稍回头还是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脊背，可是她刚才的那句喃喃自语我却是听进去了的。
是，我现在就是靠脸吃着饭。可是哪天我要是没有了这张脸，我怎么办呢？我没车没房我甚至连个谋生的技能都没有……看来，要做点长久打算……以保我以后哪怕被寒抛弃也不会被饿死……
我甩了甩头，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就算再怎么样，还可以去投靠老头儿的嘛……想到老头儿，我忽然想起，我这段时间好像很少想起老头儿了……简直就是不孝啊！
就这样埋怨着自己不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寒揽着拐过了一条长廊，在一个大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然后他推开了门，领着我走进去，里面有两个侍女在打扫。
其中一个眉目清秀的侍女正捧着一个碗盘模样的东西在擦，抬头看到寒，赶忙俯身行礼，再看到我，手中顿时失去了力气一般，手中的东西就那样摔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的声响。
啪嗒！有水滴打在地板上，我的视线从地板上的那一团破碎往上，再往上，她的眼泪早已经决堤，在脸上蜿蜒而下，在下巴上凝聚了然后滴落到地板上。
看来，她对我是有很浓重的阴影，难怪垚会说七绝教的婢女们现在提到我都只想哭，原来是真的呢。可是她这样当着我的面哭，我就有点尴尬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讨厌一个人，你也只能暗地里讨厌下，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哭起来，我就很难做的……
我还在想怎么开口，她却先出了声，声音是哽咽的，“晨少爷……你……你终于回来了……”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却想要在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陌香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对啊，听这语气，倒不像是很讨厌我的，倒像是很想念我……
“我……”思索了一下，还是不知道如何讲，寒就接下了我的话头，“晨儿失忆了，我从武林大会上带他回来的，陌香，你以后依旧像以前一样照顾晨儿。”
“陌香领命……”她黛眉微蹙，“原来是因为失忆了啊……我还以为是晨少爷已经原谅……”她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寒投射过去的冰冷眼神硬生生地噤了声。
她微微转过脸向着我，脸上的泪痕已干，她轻轻微笑，眼睛弯弯的。
“晨少爷不记得我了，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叫陌香，以前都是我在伺候你，以后也一样。”
13.我不喜欢现在这样。像个傻子。
跟着陌香在七绝教逛着，我们一边逛，她一边会跟我说些以前的事情。
“晨少爷，教主最宠的人就是你。”陌香带我走进一片林子，脸上漾着微笑跟我说，“以前这里是一片竹，好大好大一片，可是你说你喜欢樱花。教主就下令，一夜之间伐掉这里所有的竹子，改种樱花树。”
我看着这片林子，一眼都望不到头，忽然心里有点震撼，到底是要多深刻的宠爱，才可以做到如此这般，以为可以让一个人高兴，就去杀掉了别人一百多口人，为了让一个人高兴，一夜之间伐掉这么大的一片竹，改种成樱花。
他是霸绝天下的绝顶高手，像老头儿那样的武林泰斗级别的人物，在他的手下都过不了几招。天下都尽在他手中，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呢？就独独对我……
“这么大的手笔……”我喃喃道，“就是铁石心肠都会被他追到手了的……”
“当初，是晨少爷您追教主……”陌香的一句话顿时让我瞪大了双眼，什么？！这么一个宠我能够宠上天的男人，居然是我去倒追的？！
“您一定不信吧？可是那个时候，真的是晨少爷你一直对着教主穷追不舍。”陌香捂嘴轻笑，我的脸却开始渐渐泛红起来，羞愧啊羞愧，这壳子以前居然倒追男人！真是枉费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啊！
“那个时候你才十五六岁，为了见教主，在七绝山下跪了三天三夜，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好看啦！于是我们的守卫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通报了上来，不然的话，你就是在那里跪死了，这消息也不会传到教主耳朵里的。”
“然……然后呢？”
“然后你昏倒了，是焱堂主把你抱上来的，那个时候的你，瘦得就像一只小鸡，但是一张脸好看得不行，一双眼睛也是特别明亮的。”说到这里，陌香又抬起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微笑起来。
“不是寒把我抱上来的？”
“当然不是。”陌香摇了摇头，“是焱堂主把你抱上来的，教主更是连看都没有看过你一眼。”
果然够劲爆啊！我现在对我这个壳子的前主人是愈发佩服起来，这是要多么的能耐，才能让刚开始根本连看都不看自己的大冰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我还是继续呆在七绝教么？当时？”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开始亮晶晶了。
“当然，你根本不肯走，基本上就是赖在七绝的。”
“那我当时到底是为什么啊？这么自讨苦吃。”
“这个问题之后我有问过你，你说……”陌香歪着头想了一会，“我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人，所以一定要和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在一起。”
“然后，你就一直跟教主在一起。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教主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大家都会喜欢你的。晨少爷，你这么美好。”
听了陌香的这番话，忽然发觉我心里又有些熟悉的感觉渐渐涌上来，就像是一些失落已久的东西，被重新找到之后，然后你慢慢想起这件东西曾经的故事。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不想继续交谈下去，我觉得我需要时间来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想回去休息了……”我这样对陌香说，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就带着我往回走，是寒卧房的方向。
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下来，有凉凉的风吹过，长发总是会呼啦啦飘到眼前来，摸了摸脑后才发现我那块绑发的带着寒的血迹的梅花雪缎子，已经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不知道为什么，我潜意识里就认为这是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不见了！”我张口而出就是这一句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尖利，我按着原路返回，低着头匆匆地四处张望着，却没有发现我那块缎子的任何影踪。
陌香显然被我这个样子给吓坏了，她的脸上也写满了慌张，“晨少爷！怎么了？您到底在找什么？告诉陌香啊，陌香帮你一起找！”
“缎子，我的缎子，我绑发的那块雪缎不见了！”说完这句之后我就没了任何说话的心思，心里火烧火燎的只想找到我珍视的东西。
我也不记得这样弯着腰低着头了多久，我只知道当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揽过我想要扶我站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站不直身体了，腰已经僵硬到随便动一下就是钻心地疼痛。
他温暖的臂膀轻轻揽过我，“晨儿……”
这一声呼唤，似是叹息，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满足和惊喜。
“不见了……没有了……”终于能够把腰站直的时候，我抬着眼睛看他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是带着喜悦的，唇角也是笑容。
“我让他们去找了，你先不要急。”他温和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好像心里都能够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可是我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那上面是……”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的唇封缄，冰凉柔软的唇轻轻地覆了下来，只是轻轻地轻吻着我，好像是为了纾解我的情绪。
“乖……”他在唇间呢喃着，“累了一天了呢，休息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下一秒人就悬在了半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却看到了陌香带笑的眼神，于是赶紧把头埋在了寒的肩窝里。
想到了上次那痛彻心扉的情事，心里忽然就涌上一股浓浓的恐惧，没忍住张嘴就说了出来，“我不要……那个……很痛很痛……”
寒轻轻地笑出了声来，他这个态度让我本来就因为缎子没找着的怒气变得更加恼了。索性话也不想讲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一语不发。
一路走过长廊，有人走过都赶紧让开路站到一旁低头行礼。大概是看到寒的脸上有了他们久违的笑容，大家的窃窃私语都变得大胆起来。
“晨少爷回来了就是不一样。”
“这一幕都已经多久没看到了呢……”
“真好……”
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一个刹车没刹住差点就要撞到我们。寒稍稍侧过了身子，那人影楞是连片衣角都没有碰到我们的。
“昂放参见教主！”说话的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悄悄抬起眼睛打量着他，面目都可以说有点狰狞了。
“下次再如此莽撞，就去漠北分舵，永远别回来。”虽然语气严厉，但我知道寒是说着玩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好心情，反正不仅是我，好像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寒的心情不错似的。
这个叫昂放的壮汉嘿嘿傻笑了一下，“属下听说……听说晨少爷回来了！于是就马上赶过来了……”他说完还挠了挠头，黑黑的脸上一脸的忠厚老实，根本就不是个混邪魔歪道的脸嘛。
他期待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我从寒的怀里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下，本来心情就很差，忽然弄这么个插曲进来心情还是好不了的。
眉头微微皱起，索性不讲话，直接继续把头埋到寒的肩窝里。
“太师父，您不会又惹晨少爷生气了吧？”憨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若洪钟。听到这音量，再听到他叫寒居然叫太师父，我大概都能猜到他是谁的徒弟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个鑫。
寒可能是点了头的吧，我也没注意，反正就只听到旁边那个昂放嘿嘿地笑了。是那种了然的笑意，他了然个什么劲儿啊？
“晨儿的雪缎不见了，你回来得正好，也一起去找吧，顺便告诉鑫儿他们，把七绝翻过来也要找到雪缎，若是有人故意藏匿，直接把手剁了，赶出去。”
“太……太师父头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昂放的语气很兴奋的样子，然后就自己又如刚开始那样，步伐急匆匆地走了。
寒依旧静静抱着我，稳稳的步子走在长廊上。
“我不喜欢这样。”我开口，他停住步子，站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我，我仰头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清澈干净，却幽黑深邃，看不懂里面的内容。
“我喜欢的，想要的你都会满足我。那么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我顿了顿，还是说下去吧，“不喜欢这种大家都认识我，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不喜欢这种明明旁边的人都知道关于我的过去，可是却碍于你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跟我说清楚真相的感觉，不喜欢明明就很想打你一顿让你告诉我一切，可是看到你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有满腔浓浓的复杂的情感。寒，我不喜欢这样子。我只说一遍，你如果不愿意告诉我。我会去找愿意告诉我的人。”
我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说完之后，便继续埋头下去，这下我是真的如释重负地累了，有点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迷糊过去的那一瞬间我想，那缎子肯定是有人藏起来了吧……
14.往事……
不懂为何会变得嗜睡，而且梦境翻来覆去的总是关于雾晨和寒的以前。
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依旧梦到了他们。
这一次跟以往梦境的甜美温馨不一样，我看到雾晨站在大殿的正中央，细瘦的手指微微用力，握着一把看上去就很锋利很锋利的剑，剑尖正直指着座上的男子，这个男子，有着我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笑容，甚至连此刻眼底里的悲伤，我都曾经从他的眼里捕捉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