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森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那个寂然性情古怪，肯定会开出奇奇怪怪的条件的……”

“森儿，闭嘴。”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冰冷，冷冷地一瞥就让森没有了声音。

那个寂然到底是谁啊？看森那一脸紧张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撇了撇嘴，“这个寂然是谁啊？比老头子还厉害么？”

老头子跟淼在江湖上也可谓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妙手回春，一身精湛的医术，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从天山下来的时候，山脚下跪了那么多的人，神医的名头可不是假的，可是淼那一身的医术多半还是寒教出来了，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病，想到这里，胸口又开始闷闷的痛。

我皱了皱眉头，抬起一只手来习惯性抚胸口。

“陌香，送晨儿去休息。”他一下就捕捉到了我的表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陌香领命走了上来，一只手稳稳托着我的手臂，“少爷，咱们走吧。”

“你先乖乖去休息，我等会就来陪你。”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拂面，我昏昏沉沉地点头，然后跟着陌香走了出去。

出门的一刹那，我似乎听见森小声说了一句，“紧要关头，师父不要意气用事……”然后就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脑袋里嗡嗡嗡的声音，还有作呕的冲动。

我想我真的是病了。

陌香扶着我躺到床上去的时候，一下子就觉得根本站也站不住了。两只眼睛的眼皮也在打架。

“陌香，你去忙你的吧，我要睡一会。不要来叫我，我好难受。”想到陌香叫我起床时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敲门声，我还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也知道我实在是不舒服，轻轻点了头，然后就轻柔地给我盖上锦被，“那我就去忙别的了，少爷您先睡着……”

我昏昏沉沉地点头，然后就坠入了梦境里。

就连在睡梦中，我都还是一直觉得头疼得不行，而且还很冷。

我是被冻醒过来的，周围的环境变得陌生。

我的身体下面是黑色的冰凉的地板，潮湿的。

哪里还有什么锦被，我想我就是这样被冻醒的吧。

我睁大眼睛想要环顾下四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却发现手脚都动不了了。

原来……如此，我大概……是二次被绑了。

命苦啊……我闭上双眼心里叹息。

忽然哗的一声，我浑身一阵凉意，从头到脚怕是湿了个透彻。

我抬起眼睛来，睫毛上也有细细密密的水珠，我想好好打量一下，这次的绑匪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刚抬起眼睛，就看到了一张秀丽的脸，眼神里充满着嫉妒和怨毒。

她一只手拎着一个水壶，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看到我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子，她笑得很满足。

“风尚茹。”她唇边的笑容看得让人心凉，但那张与我相似的脸，尽管这里光线不好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嗤笑一声，“哼，雾晨。”

16.你妹的，下手真狠。

“我其实蛮想知道，你怎么把我绑出来的。”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很冷，我嘴唇有些微微发颤，风尚茹在那边一副清闲的样子，唇边还噙着笑容，仿佛是见到了一个老朋友一般。

她蹲了下来，直视着我。

“你武功尽失诶。”风尚茹笑了，笑容很美好，可是我却看得浑身发凉，“垚一直在暗处保护着你。他的轻功天下无双，想必你也不知道他一直在暗处吧？”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我？那我洗澡吃饭大号小号，不都被纳入眼底？简直就是侵犯隐私权！不对，现在不是为这个愤怒的时候。

“那你还能绑我？垚被你迷倒了？”我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话……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你是真不怕呢……还是假胆大？”

风尚茹收敛了笑容，“你似乎病了？寒为了要治你的病，正跟五大堂主商议着要带你去找寂然的事呢，这个空当，这么能浪费，而你刚好还猪一样地支开了陌香。你可能不知道？陌香可是七绝教司法殿的头号杀手……”

我的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先是一个武林泰斗的老头儿，然后是天下第一的寒，轻功最好的垚是我的暗卫，江湖上享誉盛名的鬼医淼是我的主治医师，我的婢女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七绝教头号杀手……

她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忽然发现，我还真是有点讨厌别人弄我的脸……以前寒在我脸上动手动脚的时候，还真没这个感觉。

我微微皱眉，偏开脸想躲开她的手，啪的一声，她直接扬起了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我的左边脸颊。

热热辣辣的疼。

我瞪着她。她却一脸无所谓的笑容。

“我是不知道你是真失忆了，还是假失忆。”她摸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片状物体，看材质是铁质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回来干嘛？”

“你还要害得寒多惨才满意？”

“你为什么不去死掉好了？”

“你难道不知道，七绝教的人都巴不得你死掉么？”

她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样尖利地刺过来，让我想喘气。我只能张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她，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若是真失忆了，为何行为言论和以前无二致，你若是没有失忆，为什么会回到寒的身边？为什么不认我哥！”她的声音忽然变大，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响。

“你哥？”我愣愣地看着她，但是我的这个表情似乎激怒了她。

“又来了，又是这副无辜的可怜的楚楚动人的样子。怎么？不记得我哥了？你把他忘了？”她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我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得喜欢你么？你以为你长了张倾国倾城的脸，所有人都必须臣服在你的脚下么？如果没有寒，你算什么？”她将手中的铁片在我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蹲得正正的，双手将膝盖轻轻环住，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害的小女孩。

“你以为七绝教的人对你有什么好感么？他们巴不得你死掉……你死掉好了，做人这么失败，你怎么不去死呢？”

“为什么？”我尽量忍下自己胸口的阵阵痛楚，忍下口中翻腾的血腥味道，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为什么？”她听到我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诧异，然后大笑出来，蹲得都有点不稳了，“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他们当然想要你死掉！你当初对寒还不够残忍么？他们为什么要喜欢你？你就那样抛弃了寒，他们最最敬重视若神明一般的教主，你将他的尊严放在脚底下狠狠蹂躏。你说，他们为什么希望你死呢？”

梦境里的那一幕犹如黑白默片一样在眼前闪过，忽然就觉得梗得慌，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烫。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恨我，风尚茹。”她的眼底里有没有办法忽视的恨意，是那种让人一看都心里发汗的恨意。

“哈哈哈哈……”她忽然狂笑出声，秀丽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表情狰狞可怖，“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这三年以来，寒每次看着我，都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就是因为我眉眼之间与你有些相似，所以他才留我在他身边！而当我问他是不是把我当做你的影子的时候，他如何回答我的……你知道么？”她的眼神幽幽地看过来。

我想到那天我问寒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轻轻说的那三个字。

我微微低头，轻轻启唇，“你不配。”

她手中忽然有了动作，两只手指捏着的那只铁片嚓一下就刺破了我的衣服，刺进了我的皮肉，一下接着一下，我能感觉到那冰凉的铁片硬生生地切进我的皮肤，挤进我的血肉里，再骤然拔出的那种冰冷的痛感……

有温热的液体在往外流。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叫出声来，她手中的动作却是片刻未停，“对！就是这三个字！就是这种表情！他说我不配！雾晨！你到底哪里好？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我连做你的影子都不配？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为你疯狂？！”

她是疯了吧？我轻轻喘了口气，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话去激她的好。

已经有清冷的月光沿着黑黢黢的窗棂洒了进来，白天才跟他见过面呢……我不见了这么久，不知道他有没有急得发疯满世界找我呢……

“你捅够了没有？”我的声音有点颤抖，没办法，克制不住，那铁片好像还不怎么锋利，也不知道这丫头哪里找来的，要是得了破伤风怎么得了。

我的这句话让她止住了动作，她将那块铁从我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垂眸看了看上面的血迹，

“真不愧是寒的人，到了这种情况，你还是这么镇定。”

“我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能怎么办？”我自嘲地笑了笑，她的眼神停在了我的笑容上。

头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要强打精神看着面前这个精神可能不太正常的女子，我这下要是昏了过去，能不能醒来，就是个问题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她伸出沾了我些许血迹的手指抚了抚我的脸颊，虽然很讨厌，可是我连偏头躲开的力气也使不上。“也难怪他们都为你神魂颠倒的。你说，要是你这张脸被毁了，寒他是会伤心呢，还是会将你弃若敝屣呢？”

她指尖夹着铁片，迅速贴上了我的面颊，这下，我真的有点慌了。想到寒每每眼神落在我脸上时的爱慕表情……

“终于镇定不起来了么？”她呵呵笑着，明显是已经捕捉到了我眼底的慌乱。

我咬着嘴唇，不能昏，不能昏倒，倒了起来就破相了。

可是……这不昏，也快破相了，那铁片凉凉的贴着我的脸，还有些黏黏的，大概是我的血吧。

“这样的一张脸……”她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他们会不舍，我可不会对你不舍！”

她的手扬了起来，指尖的铁片闪着寒光，我闭上了眼睛，唉，早知道当周星驰就好了嘛，当过了这么个绝世美男，这忽然要毁容了，还真有些难过……

脸上却没有如期而来的痛感。耳边听到叮的一声，然后就有物体落地的叮当声。

“哥！”我听到风尚茹轻轻叫了一句，眼睛微微拉开一条缝，就刚好对上了那个人影。

“尚茹，你是要让我恨你么？”那个人轻轻开口，声音却似曾相识。他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看到了他的脸。

“风瑾……”我叫出了他的名字，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很狼狈，他站在那边衣袂翩翩，器宇轩昂的样子。我有点恍然大悟刚才风尚茹说我是不是把他哥忘了这句话的含义了，我似乎跟风瑾还有一段小往事……原来他们是兄妹……也对，风这个姓好像还蛮少见的……

我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他，唇角却滑落了几丝猩红的液体，“你妹……下手真狠。”

他的眼神有一丝慌乱，俯下身来扶住我的肩膀，眼花吧？不是说蛇鼠一窝么，他的眼神却这么焦急。

“尚茹！他伤在哪？！”风瑾低吼，声音压抑的像只受了伤的豹子，他的指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血迹。

风尚茹咬着唇不说话。

“风尚茹。”风瑾的这句话冷冻成冰。

“我用铁蒺藜刺了他十三下，位置大多在腰腹部……”她话还没说完，就一声惊叫，她的身体忽然就被弹开，摔在不远处。

终于是忍不住喉头的翻滚和痒意，我张开口想要咳嗽，可是才刚一张嘴，一口血就直接喷到了风瑾的衣服上，渲成一片暗红。

“你怎么了？！雾晨，不要吓我。”胸口好痛，肺好痛，我除了他这句哀伤的话语之外，就只听见自己越来越大的咳嗽声，我的眼神可能已经开始涣散，因为我发觉视物已经渐渐模糊起来，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在拭去我口中狂涌而出的鲜血。

17.擦肩而过。（不是擦枪走火）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我轻轻地念了这首词，风瑾的嘴角有微微的弧度。

微微漾着清波的湖面上，一叶扁舟。风瑾器宇轩昂地立在船头，我的伤在他的调养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他却一点想要送我回去的念头都没有。回去，回哪呢？七绝教么？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每次张口都是哑然。

“风瑾。”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的，先撇开我那个莫名的病症不谈，光是想到寒可能会有的焦急样子，我的心就有微微的难受。

“嗯？”他应声，转过身来看着我，唇角依然是向上扬起的弧度，“怎么了？刚才这首词真好，是你自己写的么？”

是剽窃白居易大人的……当然这个事实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就算说了，谁又能在这个时空里找出个叫白居易的文人呢？于是我有些无耻地轻轻点头，“算是吧……”

“送给我怎么样？”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风景旧曾谙……这词里有我的名字呢，送给我吧？”

“喔……好，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没有版权，借花献佛？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了，而听到我这句话之后，风瑾的表情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开心。

“风瑾……你……”

“嗯？”他仍然在兀自高兴着，唇边还有着笑容。

“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总算是把重点说出来了，呼，我松了一口气之后，就看着风瑾的表情，从开始的高兴，到现在慢慢失去弧度的唇角和黯淡下去的眼神。

忽然很有负疚感。

忽然就陷入了沉默，他难看的脸色又不说话，我也只能紧闭嘴巴，耳朵能听到的，只有艄公的船桨拨着清波发出的阵阵水声。

“你想回哪？”沉寂了半晌，他终于开口，“回天焚山么？还是回天山？”

相差就一个字呢……可是却差了好远。我半天没有回答他。

“御灵前辈很想念你。”他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抬起了头，呆呆地看着他。

“老头儿……还好么？”算算都已经那么久没有见过老头儿了。

“前辈在江湖里地位很高，如今又坐上了盟主之位，事务繁多，闲暇的时候，就会念叨着你。”

呜呜……老头儿！你果然还是真心疼我这个外孙的！我都有点要热泪盈眶的冲动了，压下眼底的酸涩，我对风瑾说，

“我想见老头儿。”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惊喜，可是在我下一句话出口之后这抹惊喜就迅速消失了，好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然后我再回七绝教。”这是我的第二句话。

风瑾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照着我的意思，我们现在这个路程的方向，大抵就是要去见老头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