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轻尘之杯酒 上——土豆猫
土豆猫  发于:2013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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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曲放忧不同他争辩,开始清扫盘底。

待翠袖将餐桌收拾妥当,曲放忧才打着饱嗝问剑自鸣:“说吧,叫我起来做什么?”

外边天色正暗,看不到星光,辨不清时辰。

剑自鸣依然笑着,黑亮的眼中带了一点暗影。他说:“从我喝酒到现在,不足两日。”

“哦?”曲放忧去捏他的下巴。剑自鸣顺着他的意图将身体倾过去。曲放忧亲了亲他的脸颊,继而冷下脸来,说:“我没兴趣。”

剑自鸣顺势揽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你有。”

剑自鸣的身上有淡淡甜甜的香气和极清的苦味儿。曲放忧觉得鼻子有些痒。他推开他,说:“诱惑男人的本事,你比不上墨月,省省吧。”

“你是说,我该去墨雨轩学习一番?”剑自鸣不依不饶。

“他们不教外人。”曲放忧努力将话题拐开。剑自鸣又将它兜回来:“那么你来,教我。”

曲放忧皱眉,叹气,然后说:“才两天,你受不了。”距上次欢爱不过两天,况且他还弄伤了他,加之剑自鸣的伤口总比别人愈合得慢些……曲放忧说出这个,便似摊出了自己的底牌。他原就不喜欢折磨人。剑自鸣早就明了,却笑得越发妖娆:“已经两天了。你不想要吗?”

不想!——曲放忧几乎要立即接口,却发觉呼吸已然粗重。有哪里不对。曲放忧不常失控,或者该说,在遇到剑自鸣之前,他都是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在床笫间也总是游刃有余,被人撩拨尚不自知的事情,从未发生。因而,他不觉得这份情欲是出自感情。

哪里不对呢?剑自鸣身上常有香甜和苦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常年吃药的人身上总少不了药味儿,但是,剑自鸣外出的时候,这股味道总会消失。

曲放忧笑了。下药,给我下药?好!

他动手去剥剑自鸣的衣服。因为心中恼怒,下手便不再控制力道。

剑自鸣任由他动作,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惊慌。

曲放忧把他压倒在床上,咬他的脖子,刻意用力,在他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

剑自鸣还是笑,好像一点都不疼。曲放忧忽而想到,他被震伤心脉,因中毒全身痉挛的时候也都没有叫痛。连那样的疼痛都可以平静地承受下来,想要让他表情扭曲,难不成真要把他的骨头一寸寸地捏碎么?曲放忧自认做不来。

剑自鸣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孔。曲放忧即便恼了,也只觉得他笑起来分外好看,可惜,他不恼的时候,他却不给他这样诚恳又无防备的笑容。

曲放忧闭上眼睛。天底下漂亮的人千千万万。他想烟雨湖上苏绣清雅的面容和寂寥的叹息、桃花林中孟芳张扬无忌的大笑,想墨月温婉的邀约、萧锦萧煞决绝的剑招、傅冰烛孤傲的唇角……想到昔日武林第一美女镌刻在皱纹里的风情,曲放忧忽而惊觉:那时他执意去炎寻访美人,竟是不想承认自己见过的最美的人是剑自鸣。

剑自鸣依然笑着。曲放忧知道他绝不可能觉得舒服,不禁佩服。欢场中的人,即便是老手,强作欢颜仍会让人觉得虚假,剑自鸣的笑容却一直都像是直接从心底透出来的。或许这也是因为药?

曲放忧不愿再多想。他让剑自鸣趴伏在床上,自己摁着他的腰,尽情发泄。

剑自鸣在离开曲放忧的视线也没有收起笑容。他只是闭上眼睛,将双手绞到一起,忍耐、克制。离昏迷还有相当长的时间,某个错误的念头尚未完全消失:留下他来,带他一起死。有人陪着死,总不会太寂寞。可是,剑自鸣舍不得。

曲放忧没必要非以这种方式弄昏他。其实,曲放忧可以不必弄昏他,直接将他身上熏了香的物品带走即可。甚至,曲放忧不必求证,直接怒斥就可。然而,曲放忧留下了回转的余地,就好像不希望被他发现他的怀疑。

剑自鸣不觉得好。他的目的很明确:让曲放忧就此恼恨厌恶了他,自行退避,自己就不好再打他的主意。

剑自鸣忽而觉得可笑。因为喜欢而怕人伤心,所以远离避退……这样的事,他十年前就已经做过。

原来,这十年里,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

次日上午,剑自鸣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倚红。“难道我受伤了?”他问。

“没有。”倚红答,“你贴身的衣服,少了一件。”

“他的动作比你快了。”剑自鸣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倚红皱眉,说:“我也想见你过得好受点的。何苦对自己这样狠?”

剑自鸣笑了:“你总要告诉他,只是没有时机。唐素韵,唐逸托我照顾你十年,现在时间未到,我不能对你做什么。所以,我自己来。”

倚红惊得退了半步,她已无暇注意剑自鸣后来的话,过了颇久才勉强挤出声音:“……不可能。”

“一个父亲想要自己的女儿活下去,不需要太多理由。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他已预见了你会后悔,要你活着受点折磨。”剑自鸣说。唐逸的托付算是已经完成了。这话若是放在九年前说,唐素韵只会认为它是个陷阱;五年前的话,她会先担心自身安危;现在,她终于能去考虑:自己是不是杀错了人。而剑自鸣也有足够的证据说服她:唐逸的死,并不完全是她的错。

倚红绞起眉头,漂亮的五官纠结起来。许久,她才开口:“我不走,没赢过你我不走。”

剑自鸣笑了。看,她甚至不用他开口便理清了一切。很好。这意味着她已经可以容纳过往,独自游历江湖。那么,她的去留便不再重要了。“随你吧。”他说。

“我扶你起来。”倚红说。

剑自鸣拒绝:“不用,他没伤到我。”他已然确定:曲放忧不仅替他做了清洁,还耗费内力为他调理了一番。

剑自鸣想到叶杳雨刚来的时候,自己诧异于一个这样大的女孩子居然不会梳头,她却丝毫不觉得奇怪,趁着翠袖为她挽发髻的时候笑吟吟地告诉他:“我师兄啊,就喜欢照顾人。”

现在看来,曲放忧随手照顾别人,怕是成了习惯。

这时候,曲放忧已经找到了巩方。

巩方接过剑自鸣的衣服来,不明所以地抖开看。曲放忧忙制止道:“巩老爷子,这熏衣服的香料……”

巩方摆手叫他闭嘴,皱起鼻子嗅嗅,再嗅嗅……

曲放忧怕他嗅出什么问题,悄悄地往门口退。

“原来如此,不错不错……”巩方毫不吝啬地赞叹,“很妙的方子,了不得啊!”他见曲放忧退到了门口,提高声音吩咐:“过来!”

曲放忧撇撇嘴,眨眼间回到刚才站的地方,问:“巩老爷子,这个……”

“剑自鸣你惹不起。”巩方打断他,道。他难得语重心长地说什么,曲放忧因而绷紧了神经。巩方又说:“配这方子的人,在药上的造化已经比我高喽。”

“巩老爷子,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效果?”

巩方皱眉,带点责难地问曲放忧:“你不知道?”

“我不是您老人家,能从件衣服上闻出主人的味儿来。”曲放忧抱怨。巩方听出他话里的苗头,道:“闭上你的狗嘴!这东西的效用一是镇痛,二是催情。用的都不是常用的东西,所以效果多少打了折,但胜在温和。效果好的东西随处都是,谁要转弯抹角地用这些?加上和你小子扯得上关系,就只有剑自鸣。他天生受不住普通的方子。”

曲放忧皱眉。剑自鸣一开始就用了这玩意儿,他到底把他当什么?

曲放忧告别巩方,气冲冲地往回赶。

时值正午。

冬日的太阳竟也有些耀眼。曲放忧觉得燥热。他认为自己该慢一点,让剑自鸣想透他去干了什么,担足心思,可是……那个总是气定神闲的人,真会担心吗?

曲放忧突然发现,他在乎的并不是被人下药,而是剑自鸣为什么要对他用药。这种事若是别人做的,他定会把最烈的春药找来给人用上一用,自己在一边看场好戏。

曲放忧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些喜欢剑自鸣,或者该说,他被他感动过。

曲放忧见过不少昏迷的人,那些人醒来的表现千奇百怪,但无论是沉默地打量周围的,还是平静道谢的,甚至叫出内心深处的秘密惊恐地睁开眼睛的,无一不是正考虑着自己的事情。失去意识的时候,平日里的诸多束缚难起作用,人会变得脆弱直白,醒过来后必定会先考虑自己。曲放忧认为这无可厚非,但,剑自鸣的反应不同。

曲放忧能感觉到,昏迷前剑自鸣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他近乎病态地目不交睫地盯着他看,似乎他是他的世界里唯一能把握的真实。可是,那样焦灼的目光中没有痛苦、惊慌、恐惧,剑自鸣只是看,直到昏迷都没有改变。所以,曲放忧在他昏过去的时候,心底空落落的,焦急。他不想他死。

曲放忧想过,在那样的状态进入昏迷,一定会陷入恐慌。他甚至防备着剑自鸣一醒来就对他下杀手,却不期然听到了那样温柔的要求。

剑自鸣说他难受,想听别人讲点东西。

他明明是在要求,但那样的话语,用微弱的、底气不足的声音,慢慢从嗓子里挤出来,让人听着就觉得心痛。一般人不可能在那样的状态下硬压榨出声音来,说这等近似于撒娇的话。可是,那一刻,曲放忧放下心来,没来由地心安。这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他居然,被他,以这种方式,安慰了。

只不过一句近乎于示弱话,却给他一种被人全力呵护的感觉。那是比侵入他的身体所能感受到的,还要宽厚温暖的深刻包容。于是,曲放忧没有计较“小忧”这个幼稚的称呼,给他讲他见过的,最温暖的瞬间。

或者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曲放忧不会特地找巩方求证。

曲放忧翻进秋水居,直奔剑自鸣的寝室,一路畅通无阻。

剑自鸣的房间里充溢着一股陌生的香气,安稳和煦。曲放忧定了定神,走到床前。

这是剑自鸣睡午觉的时候,所以剑自鸣在睡觉。剑自鸣睡觉时呼吸很浅,看起来就像没有呼吸。曲放忧不自觉地去探他的鼻息,随后,手指径自抚上他的唇。

剑自鸣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仁仿佛隔了层袅娜的雾气,懵懵懂懂地。曲放忧因而知道,他不很清醒。

曲放忧盯着剑自鸣的眼睛,看到他眼下的青影,多少有些自责。他昨晚做得过分了些,剑自鸣不会一直昏迷到这时候吧?

剑自鸣眼中懵懂的气息尚未退去,脸上已多了笑意:“放忧——”

曲放忧眼看着他被自己的声音警醒、愉悦的表情立即僵硬,心下略有不忍。

不多久,剑自鸣自嘲般牵动唇角,问他:“为什么回来?”

曲放忧把他的衣服扔到床上,对他说:“再一再二,但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剑自鸣咬了一下嘴唇。他的唇色本就偏白,齿印落上之后便透出青来,显得脸色越加苍白。他垂下眼睛,声音轻柔坚定:“原因,我告诉过你。你不记得,说明你不在乎。我不会再说。”

曲放忧咬牙。“好。我确实不记得。可是,你欠我一个说法。”

剑自鸣抬起头来,问:“你想怎样?”他的神色已然转冷。事情至此应当终结,曲放忧却没有离开。于是他问他意欲何为,让他做完他想做的,或者他帮他做完它,让他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曲放忧也觉得意外,自己接下来的要求似乎站不住脚,但他必须说。“不喝酒,不用药,陪我一个晚上。我就不计较。”

剑自鸣睁大了眼睛。瞬间,曲放忧从他眼中看到了惊慌。曲放忧感到愤怒,他为他做了不少事,尽管做的时候没有想要什么回报,但是,他把要求降到这样低的程度,剑自鸣的反应是在令人失望。

“不,”剑自鸣说,“我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补偿……”

打断他的是一个耳光。曲放忧几乎用足了力气。剑自鸣的嘴角立即裂开,鲜红的血顺着下巴流淌下来,一滴滴落到白色的被面上,瞬间渗透下去。

“不用了。”曲放忧对他说,“就这样,你我两不相欠,最好。”

一、二、三、四……剑自鸣默数着落下的血滴。数到三十二的时候,血滴滴落的间隔终于开始延长,属于曲放忧的生息也感觉不到了。

第13章

六月,江南的天气就如小孩子的脸色,说变就变。漠北却只见艳阳高照风卷尘沙。

隔着厚重的青石围墙,关内的风沙略小些。街道地面上总有一层浮沙,风一吹就扬起来,顺着敞开的门窗扑进屋子里去。因而,饭店的生意总不太好做。但是,靠近边塞的迎财客栈向来比别处热闹。因为他家有一种便宜热辣的酒,不仅过路的商家,就连附近的居民都常来光顾。

东远镖局一行人到达迎财客栈的时候已是傍晚,少当家秦杰决定进去歇歇。

卸了货,安排好轮守的人员,秦杰回到客栈内,就见酒桌旁多了一个人。那人颇为英挺,眉眼间隐着刀剑的锐气,正抱了两坛酒、靠在桌沿上对他笑。

“曲放忧!好久没你的消息了,又有什么艳遇?”秦杰笑着问他。

“哪能有什么艳遇?!过完年,雪封了路,一气呆到二月。师傅闭关练功,守了四个月的门。这不,刚进来就碰见了你。”曲放忧皱着眉头抱怨。

秦杰哈哈大笑:“说吧,得罪谁了?那点理由要是能缠得住你,我就不姓秦!”

曲放忧拍开一坛酒,仰头灌上一口。热辣的感觉从嗓子一路烧到心口。他长叹一口气,道:“年底的时候给人当保镖,给了雇主一巴掌。结果,一百多两银子的佣金,他一分不少地差人送给我。你说这人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美人?”

曲放忧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秦杰不客气地抓过另一坛酒来,拍开,就着坛口饮。“哪个美人逃得出你的手心?”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对了,傅冰烛上个月打听过你,说沈樱那事儿他不参与,也不会让手下的人搅和。”

“沈樱?”曲放忧愣了一下,“她的事儿也就柳驿尘关心吧?”

秦杰见状已确定他不知情,说:“沈樱生了孟归云的小子。孩子百岁的时候孟老头要宴请八方宾客,据说孟家要帮朝廷一个忙,逮柳驿尘归案。”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曲放忧猛地想到自己和柳驿尘也算有几分交情,便问:“柳驿尘是白痴不成?”

秦杰叹气,道:“情剑、情剑,不痴哪来这么个名号?柳驿尘背上个罪名十之八九是因了沈樱。现下就这样,嘿,莫不是他上辈子欠了她的。”

曲放忧蓦地想到叶杳雨。他的小师妹对柳驿尘怕也当得起一个“痴”字。若柳驿尘真有什么意外,立马死了到还好,不然,叶杳雨十之八九要被卷进去。于是他问:“什么时候?”

“七月十三。去的都是狠角色,你最好别趟那浑水。”

曲放忧笑了:“瞧你说的,我想去就能去了?今天是六月二十五,跑死七八匹马才能赶上的事儿,为个半死的柳驿尘,不值!”

“那就成。”秦杰说,“我这趟镖人手不太够,七十两银子雇你帮忙走上一趟,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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