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慕次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们知道内鬼是谁?”
“小翠。”
“……”他记得这个女子,被阿初带进杨公馆的第二天他就听到过这个名字,而后因为这里的一切事物对自己记忆产生混乱导致头痛,也是这个女子帮自己取药、熬药、送药,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个弱女子是日本特工,原来她的乖巧和对自己好都是出于任务。杨慕次无奈的笑挂到了脸上。
夏跃春看了眼外头蒙蒙亮的天,拍拍阿次的肩,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下面弄好了没。”
两人来到被拿来做灵堂的房间,这个房间与正对面的房间一样大,两个房间分别在大厅的两侧,推门而入,杨慕次看到的是已经被布置好的灵堂了,他觉得夏跃春就像是会变戏法一样,大晚上的竟然能弄到这些花,黑白布条。他走到棺椁旁,一手搭上棺盖,幅度极小的来回摩挲。这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大哥,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场战争不光光是弄的他们杨家家破人亡,相隔一方,而是让整个中国的百姓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他慢慢的握紧了双拳,而这一幕刚好被一起进来的俞晓江和夏跃春看在眼里,两人迟疑止步不前。夏跃春握紧了俞晓江的手,提醒她不要做什么冲动的事情,随后两人走向阿次。
按照计划,杨慕次跪在灵堂守灵,而夏跃春和俞晓江在大厅中发钱给用人们,直到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小翠。
现在夏跃春与俞晓江正劝说小翠离开,里屋的阿次已经把手中的纸钱全部放进火盆里,火烧的不大也不小,挺适中。阿次虽心里难过却依然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然后对着棺椁磕了一个头,起身,从腰间掏出手枪向大厅中走去。
阿次举着枪对准小野绿,看着她被揭穿身份依然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站立在那里,心里佩服这个女子。可没想到她出手的速度会那么迅速,一个不小心手枪脱了手,他马上用手臂去挡,一个弯腰连带着伸脚勾去……一番空手搏斗后,他便拿起手枪毫不留情的一枪。
小野绿死了。阿次也回田中千野身边潜伏。
俞晓江看着阿次恳求着要去最后看一眼阿初,她心软了。可没想到自己不在的空档里阿次与夏跃春达成了反潜伏的共识。她看着走出杨公馆后的阿次,回头脸上带着怒气,对夏跃春呵斥道:“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俞晓江吸了口气,说“不是抓内鬼么!为什么还……”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三年前,他们这是在重复做着三年前的事,难道三年前阿次的死,给大家带来的痛还不够吗?又明了到眼前这个人没有经历过,感受过
“这是怎么了?”一个从楼梯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两人此时的对话。来者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抬起脚走下楼,一边说道:“我听到枪声觉得差不多了,就出来了……”说话的人视线越过两人看到躺在大厅血泊中的人,“看来事情解决了。怎么就你们两个,阿次呢?”
好一会儿,夏跃春开口说道:“他回田中身边去了。”
“为什么?”男人刚安静却带着怒气的语气问道。
“日本在策划第二战场,我们要那些情报,而且我们也必须要把那些金条在找回来……”
啪的一拳,截断了夏跃春的解释,左脸的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开口。
“夏~跃~春~”一字一字的从故意压低声线的喉咙处念出这个人的名字,“我是太信任你了,你居然让阿次再去送死,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我劝过他……”来着还想再挥出一拳,却被俞晓江阻拦住。他看着这个女人,怒气不断的上升,胸口被气的上下起伏着。
“好,既然你们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法……”说话的人整了整衣服,顺了顺气,气定神闲的说:“我退出。”
俞晓江与夏跃春瞬间僵住,夏跃春试探性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自己想办法把阿次弄出来。”
“你不要冲动,想想阿次的安全。”夏跃春阻止,劝说道。
“现在开始你们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说着,离开了杨公馆。
番外-1
四个月来,织田浩一一直关注着病床上的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害能够活下来。要知道,当初自己取子弹的时候手都有点颤抖了,虽然说16枪没有一枪击中要害,但是失血过多也不是人能够承受的。这个人的体内到底蕴藏了多大的能量呢?刚才护士说病人似乎有苏醒的迹象了,怎么还没有醒呢?织田浩一坐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思索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阿次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了知道自己死讯痛不欲生的大哥,梦见自己素未蒙面的姐姐,最后他看到了荣华临死前那抹淡淡的微笑。几个人的脸相互交替着出现,阿次很想伸手去拉住荣华,想对大哥说声对不起,也想叫四太太一声姐姐。突然间,四太太推了他一把。阿次大叫着往下掉,他连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就在这时,织田浩一看到阿次确确实实地睁开了眼睛。
他连忙站起身来,检查了所有输液管的位置,又调了调输氧管的流量,仔细检查了阿次的整个生命体征,感谢天皇,他终于活过来了。织田浩一见到阿次的挣扎,连忙说:“你不要试图说话,你现在还很虚弱,而且长期的吸氧,使你的口腔和咽喉都很干燥,贸然说话会使你的嗓子受到伤害。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和绝对的安静。手也不要动,我不希望看见你手上的输液针移位,输了这么多天的液体,你手上的血管现在可不好找。”望着一身日本军医打扮的织田浩一,阿次惊呆了,自己没死之余,竟然还落到了日本人手上,日本人耗尽心思要救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识破了留在上海的阿初真实身份吗?他很想再度死去,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织田浩一仿佛看穿了阿次的心思,用生硬的中文说:“你是中国人吧。我明白你的祖国正在遭受磨难,但是以你目前的能力,你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你应该也不想死,在你昏迷的时候,你一直在叫着大哥,为什么不为了你大哥活下去呢?”说完,他叫过护士,交待着之后的一系列看护措施,没有再看阿次一眼。
阿次有些无力了,他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替哥哥去赴约,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他竟然活着被日本人救了。其实刚才那个日本军医说得对,他是真的不想死,但为了哥哥他也不后悔拉响那个手雷。在爆炸的一刻,几乎是一种本能,他向后跃进了水中,没有被炸得粉身碎骨。估计现在军统跟自己人,都认为死在日本茶室的是大哥吧。当时给大哥留了那份信,其实自己现在有点后悔了,大哥的双手是用来握手术刀,不是用来拿枪的。不知道大哥是不是真的代替自己留在了上海,他会不会有危险啊。不过自己活下来了,或许大哥也会活下来,这不是什么信仰的问题,只是双生子之间的心有灵犀。上天既然让他活了下来,那么他就活着看看日本人到底耍什么把戏,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可以怕的。
在织田浩一的精心治疗下,阿次的伤好得很快。身上的枪伤逐渐结疤,阿次也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也是随着他的逐渐复原,病房外的看守越来越严密,阿次也渐渐感觉到,日本人费劲心思地救活自己,所图毕竟不简单。不过,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吗?爆炸的威力让他的脊椎受到猛烈的撞击,现在双腿的麻木感还没有消,而且由于长期卧床,肌肉萎缩得厉害。现在织田浩一正在用中国传统的针灸来刺激他双腿的穴位,以达到让他重新站起来的目的。
阵阵疼痛袭来,阿次咬住下唇,止住脱口而出的痛苦声。织田浩一笑了,“怎么,16枪你都受了,这点疼你都忍不住,杨桑。”自从知道了杨慕次会说日语以来,织田浩一就没有在阿次面前秀过他那生硬的中文了。这个场景真熟悉啊,眼前之人的口气,似乎跟大哥那个死党夏跃春有得一拼,当时在治疗自己的时候怎么说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对你的主治医生,你得客气点。”他狠狠地瞪了织田浩一一眼,也用日语回答“你来试试。”清水浩一笑了,他收好了针,“你放心,经过复建,我有把握你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准。”阿次也笑了,对于眼前的这个医生,他恨不起来,不仅因为他救了自己,而且因为这个医生是个坚定的反战者,在战争开始之后,织田浩一拒绝了日本军部的征召命令,甚至不惜自杀了拒绝日本军部要求其研制细菌弹的命令。要知道,他跟自己的大哥一样,攻读的都是细菌病理学。
第19章
杨慕次回到公馆的时候被举着枪的日本兵招待了一回,这没有心里准备的近距离射击,而且目标还是自己,再好的伸手也着实让他冒了一身的冷汗。
这时灰头土脸的正站在大厅中,周身围了一圈举着枪的日本兵,他看着田中千野从楼梯上慢慢的走下来,“父亲你这是干什么!”他用日语问道。
“干什么?你还敢回来?”田中千野走近杨慕次,“为什么带杨慕初离开?”那天田中千野看着站在围观群众前排的两人,突然被眼前人带走。
杨慕次明白田中千野说的是那天示众的杀阿初的事情。
“为什么不回答?心虚?”
杨慕次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在不久前也曾出现过。“我……”他想了想说道:“他不是死了吗?”
‘啪~’一小叠报纸扔在杨慕次的身上,然后随着地心引力掉落。阿次俯下身捡起报纸,展开,头版头条,黑色字的标题很是醒目:望族杨家再度遭变故。
“我希望他是真的死了。”田中千野用日语对阿次说道:“因为我失去了与小野桑的联络,其他埋伏在杨家周围的人也未回来报告消息,我希望上海地下党的彻底消失。”
阿次心里一惊,这杨公馆被监视阿初一定知道,如果阿初没有察觉那么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田中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脸上带着疑问,不解的问道:“小野?”不一会儿装作明白过来,面上浮现出微微的怒气,“父亲你不相信我?”他内心自嘲,所有的消息从自己手中流到田中这里,死了那么多的人,结果田中完全不信任自己。阿次观察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田中千野,他心里焦急,他怕自己还没展开此次回来的目的就已暴露,他也怕夏跃春等人还未撤离就被潜伏在周围的日本人杀害。他软下口气,轻声试探着唤道:“父亲?!”
“你先回房吧。”田中千野说道,“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阿次看不出田中千野接下去想干什么,忙道:“父亲你真的不相信我?”他必须得到田中千野的信任。
田中千野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间露出微笑,对阿次说道:“怎么会,那么多的情报来源就是证明你的最好证据……”他两手握上阿次的双臂,依然微笑着用日语讲道:“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危险给你派去一个帮手嘛,好了……”田中轻轻拍了拍阿次的双臂,“回房间去吧,你回来了,我却要出门……”顿了顿又说道:“好了,上去吧,记得吃饭。”
“不带我去?”虽然阿次知道失去记忆的自己不太喜欢应酬,但是记忆回来了,那么就要时刻的知道田中千野的行踪。
田中千野哈哈笑了起来,“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想着还是不要坚持了,田中说的对,自己突然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会觉得反常,于是无奈的答应,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这一夜,阿次辗转反侧的无法入睡,只要一闭眼睛,他就能看见那些因为自己而死去人们的脸,他觉得这样回来就是最好的赎罪,只要拿到文件,得到田中千野的计划,就是对他最好的赎罪。
晚上难以入眠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阿次试图和田中千野交谈,看看能不能知道一点消息,可是那天之后田中千野忙的很,早出晚归,而且他要先按兵不动才行,现要让田中放下对自己的疑心才行。于是这一来二去的,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这天阿次赶在田中出门之前行动,他端着早餐走进了田中千野的房间。
“爸爸。”阿次用日语叫唤着一直埋首于资料堆里的田中千野,看着田中千野从资料中抬起头来,说道:“听说您昨晚又是一夜没睡,有什么大事要处理么?”
然而田中千野却是一脸的怒气,“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阿次一愣,随后说道:“我只是来送早餐,爸爸在忙也要顾及身体。”‘咔嗒’阿次弯下腰把托着早餐的盘子放在了茶桌上,没有上前,“我让厨房给你泡了红茶,有消除疲劳的效果。”站立在原地看着田中千野把桌上的资料收拾在一起,对着阿次说:“我会吃的。”
阿次明白田中千野换了一种口气来让他出房间,“那我先出去了。”随后向外走,在关上门瞬间,他看见田中千野把一堆资料放进了一旁的保险箱里。他估计着那一叠纸里面就有他想要的东西,他悄悄的关上了门,离开。走回自己的房间,等待着田中千野的离开。他不断抬手腕看手表,二十分钟后,房门外出现了走动的脚步声,阿次马上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房门边,耳朵贴着门,听着脚步声的远离,他轻轻的,慢慢的把门开启一条缝隙。阿次看到田中千野拿着黑色的文件包,穿着军装走出大门,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远离后,迅速左右观察确定没人后一闪身走进了田中千野的房间。
进入这个房间,他没有直接去搭理保险箱,而是先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的一脚观察楼下的情况,确定田中千野的车子已经离开,他才回身去开那保险箱。他把耳朵贴到保险箱的拨盘处,手指转动起拨盘。
却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开离的车子,这时又开了回来。车子挺稳后,田中千野下了车,走上楼梯。而这时的阿次正在专心的破解着保险箱的密码。脚步声越来越近,可保险箱的门阿次却还没有打开。可以说是电光火石之间,门被开启,田中千野走了进来,而此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田中千野把黑色的文件包放在了书桌上,然后走向保险箱,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转动起拨盘,保险箱的门开了起来。而此时的阿次躲在竖立于写字桌旁的太阳旗内,他心里咒骂这个用了双重密码的家伙,难怪他怎么都打不开保险箱。
看着田中千野把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东西放进黑色文件包里,以为他会就这样的离开,却没想到,田中千野迅速的掏出枪对准太阳旗,阿次只能屏住呼吸,心想难道田中千野发现自己在旗子后面,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枪。看着田中千野的手慢慢的朝太阳旗伸了过来,眼看着手就要触到太阳旗了,门口进来一个人,“将军,会议时间快要到了。”
“知道了。”这个会议他不能迟到,田中千野看了看太阳旗,只能收起枪,拿起黑色的文件包再次出了门。
阿次站在太阳期内,直到楼下汽车发动机声再次远离,他才从太阳旗中走出,刚才紧张的情绪还在,他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缓解一下。走到保险向前,他想要开启这个保险箱拿到里面的东西就一定要先弄到田中千野手中的钥匙才行。于是他悄悄的离开房间,就好像他从未进这个地方一样,闪回了自己的房间,计划着下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