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拉着准得走散了你信不信？”杨阳扭过头来说，然后又将羊小虎藏在背后的手捉回去紧紧握住。

这一次无论羊小虎怎么挣扎也没能挣脱，不过杨阳说的没错，越往教堂那边走，步行街上的人就越多，到后来感觉好像是被人流推动着移动，有点漂浮在水面上的感觉，就这样漂上了天桥，然后又漂下天桥，原本从伊势丹和国际商场之间的街道就能够看到矗立在后面的教堂，可是由于人实在太多了，居然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和一片片忽闪忽闪发着光的圣诞帽。

“我靠，这阵势，上帝哪还敢来啊，来了也得被踩瘪了。”

“……”羊小虎看了一下周围，杨阳的声音很大，所以此时已经有许多道视线朝他们投了过来，他伸手拉了拉杨阳的手，“挤得进去吗？这么多人？”

“恩……”杨阳踮起脚朝前面看了看，“差不多吧，今天教堂的活动比平时的礼拜日多，还发圣餐呢，不过啊，得亏咱俩是吃完过来的，要指着圣餐我看得饿死。”

羊小虎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杨阳看看他也跟着笑了。

俩人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大概过了四十分钟的样子，终于到了教堂前面，平日里朴素的教堂今天也点缀了些装饰灯，看上去既神圣又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周围原本还算平静的人们，大概也因为终于看到可以进去的希望，情绪开始变得高涨和亢奋起来，纷纷努力往前走。由于教堂有一个正门和两个偏门，所以队伍在通过院子的铁栅栏门之后就很自然地分成了三道人流，也就在这时，拥挤的人群开始变得有些混乱。羊小虎只觉得自己像是裹在包子皮里的肉馅，被挤来挤去，有片刻时间他甚至觉得脚丫子都离开了地面，他赶紧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其实这样的状态就算他想倒都根本倒不下去……可是另外一个突然发生的状况让他慌了起来——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杨阳不见了……

“杨阳？”羊小虎喊了一声，可是回应自己的只有嘈杂的人声，一股强烈的无助感包围了羊小虎，他觉得自己像是从一片闹市突然坠入到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之中……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忍受，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挤出人群，可是都没有成功，只好顺着人流不断地在教堂周围绕圈，头上的圣诞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掉了，脚上的白旅游鞋也被踩得变成了土灰色，羊小虎满头大汗，可是他还是没有看到杨阳的影子。

终于，羊小虎挤出了人群，跑到教堂门口，踩在花坛的水泥台子上朝教堂门口看，可是人太多了，他看得眼睛都疼了，也没有找到杨阳的影子……都是自己太笨了，杨阳是一直紧紧拉着自己的手的，一定是刚才想要抓住什么来避免摔倒时下意识挣脱掉的……既然知道有走散的危险，为什么刚才没跟杨阳约一个碰面的地点呢？羊小虎在心中不断责备自己。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他只知道快要急死了，好像如果他找不到，杨阳就会从此消失一样。

突然，羊小虎觉得手被紧紧地抓住了，紧得甚至让他觉得很疼，他猛地转过身，就看到杨阳有些苍白的脸，但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

“我跟上帝说，下一刻一定要让我看到羊小虎，然后就看到你了，上帝果然还是来了，他好敬业啊！”

“……”羊小虎觉得自己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你去哪里了？我都急死了，下次来这种人多的地方一定要事先定个地方，省得走丢了找不到干着急，还有……还有很多，但是当他听到杨阳说出这样一句话后，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杨阳没再说什么，拉着羊小虎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羊小虎的手，好像比之前抓得还更用力。羊小虎察觉到一件事情，和来时不同，此时杨阳的手没有任何温度，冰凉冰凉的。

走上天桥，杨阳放慢了脚步，走到中间时他停下来，趴在侧面的栏杆上看着下面来往的车流，小虎也跟着停了下来，站到他身边。

“小虎，说你爱我。”

“啊？”车流混着人群的声音太大了，羊小虎只听见杨阳好像说话了，却没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我爱你。”杨阳说。

这一句羊小虎清楚地听到了，下一刻他就被杨阳拉过去抱在怀里，羊小虎惊讶得甚至忘记了挣扎。然后他听到耳边传来了杨阳的低语，“刚才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丢了呢……可别离开我……”

说实话羊小虎现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很多事情他弄不明白，他不知道杨阳说的爱是不是通常人们说的男欢女爱的那个爱，他不知道他和杨阳的关系能不能用这样一个字，他也不知道杨阳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离开，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让杨阳抱着，即使知道这是在T市最繁华的天桥上，即使周围都是人……

“回去吧，好冷啊。”杨阳说完，缩了缩脖子，吸了吸鼻子。

“恩……”

去车站的路上，杨阳突然跟羊小虎说：“小虎，马上就大四了，咱俩搬出去住吧。”

“搬出去？”

“恩，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羊小虎这时忽然意识到，杨阳的意思是要和他两个人一起单独生活，登时他便觉得脸有些发烫，可同时心里却又很期待，“可是……哪有钱租房子？”

“你傻了啊，我有。”杨阳笑.

“我不想用你的钱。”羊小虎摇摇头。

“嘿嘿。”杨阳忽然笑得有些奸诈，“谁说让你白用了，等上班还我呗。”

“恩……那还行。”羊小虎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点点头。

“恩……那得租个超级贵的。”

“你……黄世仁啊。”羊小虎不满地说。

“对对，就租那种你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杨阳说完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

“真卑鄙……”羊小虎皱着眉头恨恨地瞪着杨阳。

“哈哈哈哈哈。”

12月的T市，差不多已经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了，又是深夜时分，俩人说话的时候，嘴里一股股地冒着白色的哈气，可羊小虎却没觉得冷，他看着两人之间那淡淡的白色雾气，忽然觉得有些置身云端的轻盈感。

“傻乐什么呢？看说租个贵房子把你给美的。”

“谁傻乐了……”羊小虎推了痞里痞气的杨阳一把，“车来了。”

俩人就这样推搡着上了车。爱情是什么样的呢？羊小虎不知道，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过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很快乐。

第二十九章

期末考试刚一结束，杨阳就拉着羊小虎在学校周围的几个房屋中介转悠，几天下来大概看了足有十几处房子，其实有好几处羊小虎都觉得可以，毕竟只是租又不是买，而且也只住一年的时间，可是杨阳的脑袋却一直摇，挑得特别慎重又特别仔细。最后他们终于挑中了桂林路上的一处独单。

五大道这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十五年以上房龄的老楼，楼层都不多，最高的也只有四层，房子也都不大，他们看上的这间都加在一起只有四十平米不到，格局也是很老的那种，卧室和厨房加在一起就占据了全部面积的一大部分，客厅和卫生间相比较而言就小得可怜。不过杨阳很喜欢，因为房子是正南房，而且卧室和客厅是直通的，早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透过那扇很大的窗户阳光能一直照到房子最里面，亮堂堂的也很温暖。还有就是房子就在外院对面，下楼过了马场道就到了，可能比从宿舍到教学楼还要更近一些。

于是，房子就这样定下了。房租是杨阳谈的，羊小虎问了，他没告诉具体的数字，只是说没多少。不过羊小虎知道应该不会太便宜，五大道这个地点，寸土寸金的。

屋子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一张床、一个大衣柜和两把木头椅子。厨房里也有些简单的灶具。羊小虎觉得可能再添置点基本的东西就可以了，比如一张两个人可以写字吃饭的桌子，开火做饭的话还需要个锅和个炒勺，碗筷的话都可以从家里拿过来。如果再奢侈点的话，顶多再去二手市场买个小电视回来。可是，他的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就发现杨阳居然已经先他一步开始采购了，而且还是疯狂采购……

“杨阳……你别买了，再买我看我一辈子都还不完了……”羊小虎对抱着一台dvd播放机正进门的杨阳说。

“哈哈，那你以后上班了就把工资卡直接放我这得了。”杨阳说着走进卧室，把dvd放到那台全新东芝彩电旁边，然后拍了拍双手，脸上是一副满足到不行的表情。

“……”羊小虎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40平米的房子杨阳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几乎把它填满了。前天杨阳买回了一套新的桌椅和锅碗瓢盆，昨天又弄回一台电视外带一个电视柜，还找工人在卧室里安了一台一匹的小空调，今天上午又让家具街的人送来一个二人沙发摆在客厅，现在他自己又抱回一台dvd。羊小虎觉得杨阳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布置着这个小小的租来的空间，不过虽然觉得这样很奢侈，大部分其实也没必要，可是看着杨阳能持续整整一天兴高采烈的表情，再看看收拾好以后透着一股温馨劲儿的屋子，也觉得挺好的。

“对了，这个给你。”杨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羊小虎。

“什么？”羊小虎伸手接过去，“手机？”杨阳递到他手里的是一个诺基亚手机，机身是深蓝色的，屏幕周围一圈是银灰色的。

“对，一人一个，这样以后走散了也没事。”杨阳变戏法一般又掏出一个，跟羊小虎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机身的颜色是黑色的，“卡我都办好了，你名片夹里那个号就是我的。”

“杨阳……这得花多钱啊……”羊小虎拿着手机有些犹豫。

“没多钱，再说钱不就是花的么，用不着给他们省。来来，我发个短信试试。”杨阳拉着羊小虎坐到床边，教他摆弄手机。羊小虎看看杨阳，没再说什么，开始学着发短信。等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搬过来，寒假也正式开始了。

嘀嘀嘀~~

听到手机发出的声音，羊小虎拿过来看了一眼屏幕，顿时满心无奈，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杨阳，明明都在家你干什么还要发短信说话啊……”

“哈哈，我新鲜啊，不行啊。”杨阳从客厅走进来，耍着赖皮说。

羊小虎拿杨阳没办法，瞪了他一眼就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背专八单词。

“对了，那天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李——鹏了，你没告诉他你退宿是搬出来跟我住啊。”杨阳推了羊小虎一把说。

“你……跟他说了？”羊小虎听了一惊，抬头看杨阳。搬出宿舍的事，他并没有跟宿舍里的人具体说，只说是大四了课也不多，经常回家的话交住宿费不太合适，所以干脆退宿算了。跟杨阳出来租房的事他只字未提，其实也没想要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觉得跟杨阳的关系还是不让别人知道好。

“对啊，我一说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

“怎么了？不能说吗？我只是觉得事实的话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吧……”杨阳的声音变得有些轻。

“也没……只是……没事，说了也没什么。”羊小虎摇摇头说。

隔了几秒种，杨阳“恩”了一声，就势向后倒在床上，从枕头下面抽出他看了一半的小说看了起来。

羊小虎回头看了杨阳一眼，自己刚才的表现是不是让杨阳不太高兴了呢？可是杨阳什么都没说，看他看小说的样子也和平时没什么差别，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呢？不过和杨阳比起来，羊小虎觉得自己似乎在很多事情上都不能做得十分洒脱，有很多事情让他纠结，有很多事情让他犹豫，有的时候到最后自己最初纠结犹豫的是什么可能都不太清楚了……

年前，羊小虎时不时的要回去家里帮他妈干活，他同样没有告诉家里他跟杨阳在外面租房子住的事，只是像暑假那样说去杨阳家里玩。至于为什么，羊小虎只是觉得说实话的话，一定会被问这问那，会很麻烦，自己不太会说话，很有可能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状况，而且更关键的是……他还是有些心虚，跟杨阳在一起的种种是不能说出来的吧……

杨阳每次都一脸笑容地送他出门，还嘱咐他路上小心，多干点活，不用着急回来，自己也正好收拾收拾之类的。不过羊小虎每次回家都不会呆太久，有时候早上回去，晚上就回来了，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天。小虎妈有时候会抱怨，呆这么会还不够折腾的了。可是羊小虎就是想回去，也许是因为每次回去，等待他的都是杨阳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吧。

羊小虎每次回去都会带很多吃的，就是春节前各家都会准备的那些年货，有他妈炖的肘子、排骨、五花肉，还有他爸做的素什锦、肉皮冻子和当天炒的各种家常菜。每次杨阳见了都会跟饿了好几顿一样扑上来，然后一扫而空，弄的羊小虎每次都觉得带少了，然后下一次就带的更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上瘾，杨阳也开始对美食感兴趣，买了一大堆食谱在厨房开始研究制作，不过杨阳研究做的是西餐，这样羊小虎再次在心里感叹杨阳才是真正英文系的人。

杨阳买了一个烤箱，第一次的成品是八个葡式蛋挞。羊小虎在杨阳的紧密注视下咬了一口，“好吃……你还有这个才能啊？”

杨阳大笑，“这个必然、果然and当然。”

“……”羊小虎撇撇嘴，把剩下的蛋挞一口气放进嘴里。杨阳果然是个完美的人，不论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不过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羊小虎的脑海中最近总是会出现这样的疑问，圣诞节那天杨阳在天桥上跟他说的那句“我爱你”，总是会在他的耳边环绕。

整个寒假，除了三十儿和初一两天，羊小虎是回家过的，剩下的时间都是和杨阳一起窝在租来的小屋里，杨阳看小说研究食谱做西餐，他就听专八的听力做专八的试题。一转眼，大学的最后一年开始了。

第三十章

寒假过去，恐怖的新学期到来了，跟其他院系相比，英语系的大四是可怕的，先不说第二个学期的英文论文和答辩，单只是这学期的专八考试，压力就很大了。因为专八只考一次，过就过，不过连第二次考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这学期一上来大家都一副来势汹汹准备拼杀的模样，不管是纯语言专业还是像羊小虎和杨阳这种商英专业的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羊小虎虽然整个寒假都在看专八相关的东西，但他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开学以后听说专八的听力跟托福水平差不多，他就去外文书店买了托福的习题回来做。可是戴上耳机一听，他就有点傻眼了，里面完全就是真实的生活场景，背景什么声音都有，人声、汽车声甚至还有动物的叫声，更要命的是里面对话的两个外国人，语速太快了，连音略音很严重，半个小时听下来，羊小虎只觉得头晕目眩的一阵一阵想吐，顿时有种自己的八级这下过不去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