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水杯回来重新坐下，羊小虎重新去看眼前那份正在翻译的资料，他就职的是一家药品公司，要翻译的大多都是药品的简介和使用说明，这种东西虽然专业术语很多，但语法都很简单，只要单词弄懂弄准确，切实并不难翻译。 他看着资料上的英文，同时在键盘上啪啪地打下中文，“……口服是最常用的给药途径……其吸收涉及药物通过胃肠道上皮细胞膜的……因为药品用时的相关环境条件的不同……比如胃肠道管腔内pH及……灌注？恩……粘液……唉……” 羊小虎叹了口气，手指上抬按住delete键，将刚打出来的东西又全部删掉了。仰起头让自己完全靠在椅背上，他看着白色的屋顶有些发愣，这时，一股幽香缓缓飘了过来。羊小虎坐起身子，将放在桌上的杯子拿起来，打开盖子，那股幽香就变得更浓了，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香气之中。

这是杨阳买的茶叶的味道。杨阳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他的生活，方方面面，从吃到用，可以都说很讲究，这个讲究不是说花多少钱，而是都是他喜欢的。现在杯子中漂浮的像花朵一样的茶叶就是其中之一，这个茶叶叫什么来着，杨阳曾经告诉过他，可是羊小虎这时却突然想不起来了。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从杯里冒出的水汽让他眼前有些模糊。真的想不起来了，羊小虎摇摇头，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自己怎么也不能像杨阳那样让生活总是多姿多彩。

与其发呆打发时间，也许干点什么会过得更快，这样想着羊小虎放下杯子，站起来去了厨房。拿了杨阳平时用的杯子，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洗，然后同样捏了些茶叶放进去，再倒入热水等着蜷成小团的茶叶慢慢舒展开，绽放成花朵，香味也再次飘散开来。拿着杯子回到卧室，羊小虎又看了一眼挂表，他不由得有些郁闷，忙乎了半天怎么才过去一刻钟不到呢？不过，以前自己加班的时候，杨阳是不是也是这样分秒漫长地等待着呢？

说实话，杨阳找了这份工作，羊小虎着实松了口气，虽然这样有些自私，但那种总是把杨阳一个人扔在家里，总让他等着自己的揪心感总算得到了缓解，时间可以好掌握一些，在单位的时候好像也能安下心来，偶尔稍微晚走一会儿也不会顶着一脑门官司厌烦透顶。

可是，现在杨阳比自己回来要晚，而且还要晚得多，虽然感觉不一样，但杨阳不在的晚上，羊小虎的心情却比以前急着回家还要糟糕……

哗啦啦，门外终于传来了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接着咔嚓一声，门被推开的同时杨阳爽朗又亢奋的声音传来过来，“小虎，我回来啦！想啥呢？”

“当然是在想今天也够晚……”羊小虎说着，站起来去厨房拿了杨阳的水杯，兑满了热水递给跟着走进厨房的杨阳。

“陪客户吃饭啊。”杨阳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地喝着。

羊小虎这时皱了一下眉毛，因为他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自杨阳的举手投足间飘了过来。虽然他对香水不是很懂，但也略微知道一些，男士的香水通常味道都会比较淡，而女士香水的味道通常会比较浓烈。

“好茶啊，哎我没回来时你都干啥了，汇报汇报。”杨阳并没有发现羊小虎的异常，拉着他进了卧室。

“翻译东西啊。”

“翻译啥啦？困了吗？怎么感觉你蔫了吧唧的。”杨阳说着低头看了看羊小虎。

羊小虎笑笑说：“你不累啊，这么晚了精神还这么大。”

“我这不是看见你了吗？” 杨阳笑着逗。

羊小虎看看杨阳，笑容自然了一些，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呢？即便是和女人有些接触也都应该是客户吧，业务的话，这些吃吃喝喝的事情好像避免不了。所以羊小虎强迫自己把不好的情绪收敛起来。

杨阳像往常一样，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在公司的奇闻轶事，羊小虎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听着。杨阳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不管什么样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特别有意思，其实有些事情羊小虎也在公司遇到过，当时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也许这个世界看在杨阳的眼睛里是不一样的，他看到的是五光十色的，所以描述起来才会那么丰富多彩。杨阳就像是一只鸟儿，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在自己的天空里自由地飞行。

羊小虎忽然想起了杨阳刚上班没几天的时候，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天，我有那么大魅力吗？”问他怎么了？他便说：“刚去单位还没一个礼拜，好么，跟我表示好感的女的那个多啊，你说我就在家歇了不到半年，这世界就变成这样了吗？”

“哪变了，大学时不就这样吗，那……你怎么说的？”羊小虎试探着问。

“我实话实说啊，当然说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啊。”说着杨阳一把把羊小虎搂了过去，然后继续说：“她们还问我，男朋友？我说对啊，结果她们居然一脸要啐死我的表情。”杨阳大笑着，“事实她们居然不信，难道说女朋友啊，那小虎该啐我了，对吧？”

有的时候羊小虎觉得聪明绝顶的杨阳居然会比自己还要傻很多，这种话，虽然说出去别人不会信，但要是自己的话是绝对不会说的，可是杨阳会说，而且说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却并不讨厌，暗地里叹了口气，羊小虎看向身边的杨阳。这时，他才突然发现，对方早已经不说话了，正歪着头睁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看。

“怎么了？”羊小虎有些心虚地开口问。

“我刚才说的什么？”

“啊？就说你公司的事儿呗。”羊小虎赶紧笑了一下。

“什么事啊？”杨阳仍旧不依不饶。

“不就公司那点事儿吗……”

“说！刚才想什么呢？”杨阳把羊小虎整个人往怀里拉，作势要勒住他的脖子，同时狠狠地威胁着。

“真没想什么啊……”羊小虎失去平衡，想坐起身子却完全做不到。

“那你不好好听我说话啊。”杨阳佯装不满地嘟着嘴。

“呃……那你再说一遍，我拿本子记下来。”羊小虎说着就要站起来，可下一秒就被杨阳拉倒压在床上。

“嘿嘿。”杨阳俯下身子，凑近羊小虎的脸。

羊小虎自然知道杨阳想要做什么，他也不是不想，可是那刺鼻的女士香水味却让他不无腻味地想要把杨阳一把推开，不过他还是使劲忍住了，让杨阳在他的嘴唇上厮磨好久。

“去洗澡吧，很晚了。”终于嘴上有了个空当，羊小虎赶紧开口说话。

“知道啦知道啦。”心满意足的杨阳爬起来，小跑着冲进了卫生间。

洗掉的话，就没问题了吧，羊小虎这样想着，以后杨阳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去洗澡，这样那些让人在意的东西自己就不会去想了吧。

第三十六章

有时候，烦恼就像是任性顽皮的小孩子，你越是努力想要摆脱他们，他们越是一个劲地往你身上粘，而当你放松心情，不去过分关注他们时，他们似乎也会因为觉得没意思而突然消失不见。

就像羊小虎那天想的，他要求杨阳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为此他还特意买了味道相对浓郁一些的水蜜桃味的沐浴露，杨阳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在他的坚持下，还是照着做了。

从那天开始，羊小虎再也没有在杨阳身上闻到“刺鼻”的味道，他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还是被沐浴液的味道掩盖了，不过那其实并不重要，他只是单纯地讨厌那个味道，讨厌那个味道让他联想到的画面，他同样也不喜欢因此而心情烦闷的自己，更不喜欢自己的这种负面情绪影响到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好事情的杨阳。所以不管怎么说，只要闻不到就好了。

虽然杨阳依旧回来得很晚，不过羊小虎决定忍耐，他觉得时间长了，就应该可以习惯，既然杨阳可以在家里等他，为什么他不能等杨阳呢。

就这样日子仿佛又回到以前的样子。天气也慢慢开始转凉，杨阳似乎对于天气变化比较敏感，生活习惯也会相应地发生一些改变，比如对于做——爱，他就好像失去了之前那股拦都拦不住的劲头，除了上班，几乎所有呆在家里的时间都是窝在被窝里看书，有时候能从中午一睁眼开始看起，一直看到晚上十一二点钟，好多时候看得兴起，就会拉着钻进被窝来的羊小虎，给他念上几页。时间长了，这似乎也形成了一种习惯，临睡前的一个小时，在温暖的黄色灯光下，窝在温暖被窝里的两个人会在杨阳不大的却蕴含丰富感情的读书声中进入梦乡。

“不做了吗？”羊小虎伸手把杨阳举着的小说按下去，看着从书后面露出来的一双大眼睛问。

“不了……我腰要折啦。”杨阳说着还好像证明一样呲牙咧嘴地摆出个痛苦的表情。

“也不知道谁以前每天都要做啊……”羊小虎白了杨阳一眼，一边说一边回身把脚下的被子拉上来，脱掉睡裤钻了进去。

“怎么？难道小虎今天非常有兴致吗？”杨阳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趴到羊小虎的枕头上，坏坏地笑着。

“去去，读书哪。”羊小虎推了杨阳一下，仰起头看向床头那一摞书，昨天杨阳读的是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德国小说《铁皮鼓》，也不知道他放哪儿了。

杨阳好像很喜欢看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书，他说不是因为得奖这个事情本身，而是觉得能够获得这个奖的作品大部分是真的很不错的，特别是对于人性的剖析让他着迷，虽然有的时候会因此觉得非常郁闷。

羊小虎觉得，如果是自己看的话，估计是不会看这种书的，因为光是听着诺贝尔文学奖这个名字，他就会有种这一定不是自己能看的懂的东西的想法，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可是奇怪的是，当书里的内容从杨阳的口中念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语气，还是因为他的思想和感情参与了其中，虽然很多地方仍然不懂，但羊小虎却觉得自己能在感觉上与作者有一种小小的共鸣。就好像听音乐，虽然不懂乐谱，却能感受到作曲家的喜怒哀乐。这种感觉很好。

杨阳笑了笑，从那一摞书中抽了一本出来，重新趴在羊小虎旁边，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开始小声地念了起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杨阳每天晚上念的书都不一样，即便前一天的那本根本没念完，他好像只是随手一拿，拿到哪本念哪本。羊小虎觉得这样不是都白看了么，至少他是白听了，因为等再次碰巧拿到之前听过的那一本时，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里面的内容，然后就会听一个云里雾里，完全摸不到头脑。他跟杨阳说了一次，杨阳嘴里虽然说着：“不懂了吧，这样才练脑子呢。”但羊小虎发现，从转过天开始，杨阳就专门读一本，直到给念完才会换。

杨阳读书的时候，偶尔会加进自己的评论，比如会读着读着，开始大骂翻译水平太差，一边嚷嚷着“这是人话吗？”一边叫嚣着以后一定要买本原著看。羊小虎每次看着这样的杨阳都会忍俊不禁，若是换了别人，他可能会觉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杨阳，他却自然而然地觉得“他说的是对的，翻译的水平也许真的很差。”

羊小虎之所以会这样想也是有原因的，英语系的人在大二的时候都要选一门二外，外院有句老话叫：一年精通英语，10年精通日语，30年精通德语，至于中文，那就好像拉丁文一样，不是一辈子两辈子能精通的东西。一般人都会选择日语，因为日语入门简单，学不到后面难的部分就可以完成考试修得学分了，羊小虎就选的日语。可是杨阳选的却是最难的德语，当时好多人都说他傻，说他故意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但是杨阳根本毫不在意，他说只是因为他喜欢，所以才要学。记得德语里有个很难发的小舌音，老师让早晚刷牙的时候，喝一口水含在嘴里，仰着头放在嗓子眼咕噜着练，好多人都因为呛得难受而打了退堂鼓，或者即便坚持下来也是牢骚满腹愁眉苦脸后悔得肠子都绿了，可是羊小虎看到的杨阳却是不一样的。

“我早晨喝了多少牙膏沫子水啊，要不这几天拉稀呢，滑溜的啊肚肠子，小虎你请我吃饭吧……”

看着撒娇耍滑的杨阳，羊小虎只觉得虽然辛苦但杨阳是乐在其中的。

发现自己居然在不自觉地傻笑，羊小虎赶紧活动了一下嘴巴，自己的这个样子没被杨阳看到吧？这样想着他才发觉旁边已经没有了声音，转过头，他看到杨阳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手里还抓着那本《铁皮鼓》。

羊小虎无奈地瘪了瘪嘴，轻轻直起身子，伸手过去想把杨阳手里的书抻出来，不过没想到杨阳居然抓得挺紧，他费了些力气才达到目的。把好不容易拿到的书放到一边，羊小虎小心翼翼地关了灯，钻进被窝把杨阳那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那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某人赤裸在外面的肩膀。

闭上眼睛，一股淡淡的香甜传了过来，那是水蜜桃沐浴露的味道，羊小虎轻轻地往杨阳那边挪了挪身子，对方的体温立刻清晰起来。这时，所有的感觉都让他体会到一种其实他自己都不是十分理解的安心感，羊小虎就这样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觉得一切都很美好，日子会这样一直平平静静地继续下去的时候，总会有意料不到的东西出现在你眼前。那种感觉真的像是大晴天打了一个霹雳，让你根本招架不住，如果原本就有某些东西是被压抑着的，那么结果就更糟。

现在的羊小虎就是这样，所以这天当他看到晚上回来的杨阳白色衬衣领口上那醒目的口红印的时候，只觉得身体里的一个引信被点着了，甚至能听到嗞嗞作响的声音，只觉得身体里的某些东西炸开了花，一股怒气喷涌而出，身体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就做出了动作，他猛地推开凑过来的杨阳，直接冲进了卧室，把卧室门砰地摔在了身后。

第三十七章

看到门“砰！”的一声在自己面前关上，杨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说真的他吓了一跳，甚至在几秒钟之后他还没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羊小虎刚才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那一连串的动作都在表示一个意思，那就是羊小虎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但是……为什么？杨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这个从认识到现在从来没真正发过火的羊小虎气成这样。不过同样很显然，这个原因肯定就在自己身上。 可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啊……从进门到现在加起来还不到十分钟，到底哪里惹到羊小虎了？杨阳走到卧室的门口，将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了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直起身子，皱了皱眉，突然想起羊小虎转身进屋之前好像楞楞地看他的脖子好一会儿。想到这儿，杨阳伸出左手抓住自己右边肩膀衬衣往下拉，一个粉红色印记跃入了他的视线，“靠……”杨阳低声咒骂了一声，脱掉外面的西装，把衬衣从裤子里面一把扯出来，然后抬起右手越过头顶，一把抓住衬衣的后脖领，手使劲的同时身子稍微一缩，衬衣就好像T恤一般被他从头顶拽了下来。翻到领口，果然，一个大大的粉红色口红印记清晰地印在白色的领子上。

“我靠！”杨阳加大音量又骂了一句，这下他彻底明白羊小虎为什么会是那样一个反应了。不过这玩意到底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他却完全想不起来……早知道今天那个应酬他就不去了，只不过因为最近的单子接的太少，经理小会说大会批的实在让人讨厌，他才想稍微“努力”一下，接几个单子堵住那张吵人的臭嘴，没想到却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