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斜阳+番外——若小非
若小非  发于:2012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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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吉听他又提起这许久不用的规矩,眼珠瞪的滚圆,听到掌嘴,脸色已经铁青。

欧阳明日却不理会,继续悠然道:“但如今三位贵为皇子,皇家颜面不可不顾,故而改掌嘴为掌手心,不武,”

不武上前一步道:“是,”只见他手中捧着一洁白如玉的象笏,朗声道:“此乃皇上钦赐象牙笏,可上奏机密事宜,可笞打顽劣皇子。见此笏如见皇上。”

说罢,来到李元吉面前道:“请齐王跪下领罚吧。”

李元吉脸色极为难看,可又不敢不从,只得狠狠瞪着欧阳明日,双膝跪下,高举双手,道:“请父王赐罚。”

欧阳明日道,“掌二十。”

不武领命,执起象牙笏,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原本笏板脆弱,并非像戒尺之类专门用来惩戒的东西,皇帝之所以赐玉笏而非戒尺也只是为了尊师道,并不是为了单纯的惩罚,故而不武也不敢用力,打在手心也并不疼痛。

只是李元吉自从当了齐王,何尝受过此等侮辱?如同孩子一般跪着被打手心,何况周围还有服侍的小太监小宫女亲见他的屈辱。

李元吉只道颜面尽失,因而对欧阳明日越发憎恨起来。

第七章

是夜,李建成拎着一壶酒径直来到了听风别苑。

“爷正在书房写字。”不武弓着腰,低头道。

李建成颔首,“行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不武点头道:“是,那小人先退下了。”

李建成看着不武转身,走了两步,忽然道:“慢着。”

不武转身,微低下头道:“太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三年前遇见他的时候,他身边跟的并不是你吧?”

这个他自然就是欧阳明日,不武答道,“回太子,我是陛下派去接公子的,原先并不是跟在公子身边的人。”

“原来是这样,”李建成点头,“难怪我见你有些面熟,行了,你去吧。”

“是。”不武弯着腰低头退下。

李建成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凝视了半晌才转身去欧阳明日的书房。

抱着酒坛,李建成斜靠在门边,轻轻扣了两下门扉。

“如此良辰如此夜,不知先生可愿赏脸陪建成喝两杯?”说着便举了举手中的酒壶。

欧阳明日放下手中的狼毫,微微一笑道:“可是好酒?”

“酒是西域上贡的葡萄酿,就是不知先生喝不喝得惯。”

欧阳明日微笑道:“不妨一试。”

李建成嘴角忍不住挑起一丝笑意,“多谢先生赏脸。”

说罢,便走进书房,推起欧阳明日的小车。

眼光一扫,李建成装作不经意道:“好美的佳人。”

欧阳明日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脸色稍稍一黯,眉间拢上一层郁色。

李建成将他的变化暗收眼底,口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可惜看不到正面,但背影就如此窈窕,想必容颜更是倾城倾国。”

欧阳明日幽声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李建成道:“莫不是传闻中的女神龙?只可惜这样一位佳人却嫁与了邪教杀手鬼见愁。”

欧阳明日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既然太子已将我的来历都查得清清楚楚,又何必明知故问。”

李建成见他变色,却不担心,反而转身来到明日的面前,压下身子与他平视道:“我是已经将你查的清清楚楚,所以我今晚来,并不是要找你喝酒,而是要你成为我的人。”

月色妖娆,只是被云彩遮盖的有些朦胧不清,透过窗户照在李建成的脸上,只留下一片不浅不深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欧阳明日却在此刻清楚地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的锋芒。

欧阳明日脸色霜寒,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若是易山在这里,必然知道这是他怒极的征兆。

“只怕世事未必都能尽太子的意吧。”

李建成虽然不如易山了解他,却能从他的语气中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只是他并不准备放弃,“我知道你这次来到大唐是为了什么,我答应你,若是我登上王位,决不动四方城一分一毫。”

欧阳明日笑意更深,“你这是在威胁我?”

李建成凝视着眼前这人冰冷的神色,眉眼间明明有着疲倦,却能在瞬间迸发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傲色,真是人如其名,如太阳一般散发着光芒,让人忍不住靠近,却又在同时感受到来自这光芒的灼伤。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李建成直视着欧阳明日的双眼,仿佛要透过这双看看进他的心里去,良久,才叹息道,“不是威胁,是笼络。”

见欧阳明日脸上的寒色稍有缓解,李建成继续道:“我知道这个条件虽然是你想要的,但并不是只有我能给,父王可以许诺,世民也可以许诺,我的许诺也许在你眼中与他们的一样,但是我可以用我的王位发誓,我的诺言一定会兑现,而且除此之外,我是真心地欣赏你,我希望我们除了这个盟约,还能是朋友,是知己。”

“知己?”欧阳明日的脸上忽然露出怪异的神色,道,“我曾亲手害死我生平唯一的知己,这样的知己,太子还敢做么?”

李建成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怜惜,却转瞬露出嘲讽的神色,“弄月公子?”

欧阳明日沉默,答案却很明显。

李建成笑了笑,“欧阳明日,枉你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我看来你有时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欧阳明日一怔,随即手指微动,却被李建成一把握住,“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准备杀人灭口?”

欧阳明日的脸色从未如此刻一般难看,但因在不知不觉间竟被李建成围在了自己的身体与小车之间,此刻竟是不得动弹。

李建成开口道,“那么深爱的女人,却能拱手让给别人;那样无情的父亲,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还有你的那个所谓知己,明知事后你会如此自责,却依然故我,他只不过是为了报仇,死在仇人之手,即使有遗憾,也是他自己的选择,难道他当初作这个选择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失败的可能?失败了,不过是他命该如此,你既然是他的知己,就该明白他的心情,白白把他的性命背负到自己身上,又是何苦?你明明是博古通今的赛华佗,为何非要做个让自己永世不得解脱的傻子?”

欧阳明日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神色甚是复杂。

李建成忽然放柔了声音,继续道,“你若不想插手我们兄弟之间的王位之争,我也不勉强,即使没有先生你,建成自信也能拿下王位,但我是真心欣赏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交心的朋友。”

欧阳明日的心中此时却是五味陈杂,过往的伤痛忽然在此刻被人一一挑开,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李建成却又十分体贴地给他上了一层镇痛的药物,像是要治愈他似的。只是这样的心伤并不是一时能好的。

思绪翻涌,片刻之后,欧阳明日已疲惫不堪,缓缓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黯然道,“太子就是这么对待想要结交的人的?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李建成还想开口,欧阳明日却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太子请回吧。”

李建成起身,留下自己带来的酒壶道,“先生好好休息,这酒就留给先生了。”

回身走了两步,李建成又转身,“若是想借酒浇愁,抑或把盏言欢,建成随时奉陪。”

建成走了之后,欧阳明日又是枯坐良久,一番纠缠,神色之间满是疲惫。

轻叹一声,拿起李建成带来的酒,欧阳明日独自来到了园中。

想起以前和弄月公子把酒言欢,畅谈天下的时候,何等的意气风发,恣意疏狂。如今弄月公子西去,徒留自己独赏明月,如何能不伤感。

血红的酒液倒在瓷白的杯盏之中,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欧阳明日举酒向天,道:“弄月,你我一生缘浅,但红尘之中,得与君相见,乃是我三生有幸,今日得美酒一觞,愿与君同享。”

说罢,便拿酒祭地,细细的水柱击在石板之上,溅出清脆的声响。

许是带了愁绪,酒过三杯,欧阳明日已是半酣。一双星眸带着三分迷蒙看着浩宇苍穹,不由得便想起刚才李建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若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道理讲得通,他又何尝不想做一个明理的人?亲情、爱情、友情,即使他那么地珍惜,到头来也依然是一无所获,在情感上,他仿佛从来没有对过。

明朗的月色将整个院子照了个透,偶尔有风过,带着树枝轻轻地摆了几摆,发出沙沙地声响,倒显得更加寂寞。

李建成再来时,见欧阳明日单手支额,像是已经睡着了。

李建成仔细端详着那张被酒色浸染的嫣红的面孔,轻轻发出一声喟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却会在不自觉间流露出寂寞脆弱的神色,明明可以做个逍遥天地的风流公子,却总是摆脱不了情感的羁绊,如今生生把自己陷进这搅不清的浑水之中,不知是有意为难自己,还是想藉此逃避什么。

正想着,却见原本闭目休息的欧阳明日忽然睁开了眼睛。

“太子怎么又回来了?”

李建成扬起笑容,“今天得这葡萄佳酿,说是西域美女用最鲜最美的葡萄酿制而成,酒香中还带着那未出阁女子的体香,喝酒前必先品其香再尝其味,喝入口中还要细细感受方才尽知这酒的妙处。”李建成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壶,道,“一向听闻先生是个风雅之人,建成这才特意请先生品酒,却不想被先生牛饮了去。”

欧阳明日微微眯起双眼,挑了挑眉,道,“太子去而复返难不成就是来可惜这酒的?”

李建成看着那双眼中隐约的水润之色,心忽然漏跳了一拍,这眼神在那因染了嫣红而显得艳丽的面孔上,莫名有一种魅惑,一时间竟让他微微失了神。

惊觉自己失态,李建成不着痕迹地撇开眼,道,“建成此来,是想问先生,今日辩学,先生为何说君王之道,秦王所见最是深刻?”

欧阳明日凝望半晌,开口道:“你尚儒信君子,以百姓为天下,原有仁君之德,若生于治世帝王之家,必是君王的不二之选,但现在大唐初定,党伐存异,你以百姓为先,却不知有时候百姓并不能给你天下。关于百姓,你可还记得秦王说的是什么?”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水能覆舟。”

“不错,你们对于百姓态度相仿,他却更加透彻,百姓是水,君王是舟,舟之所为只为自身能够乘帆远航,只要水不覆舟,舟并不在意水能怎样,太子可明白?”欧阳明日娓娓道来,心中却叹息着不知自己的决定对还是不对,“太子若想赢秦王,就该避其锋芒,扬己之长克人之短,仁爱智信虽说缺一不可,却不能不有所取舍,互补长段。”

李建成一怔,心中大喜,起身作揖道,“多谢先生指点,建成受教了。”

第八章

李建成回府的时候,夜已将尽,不想李元吉竟还在府上等他。

建成微惊:“元吉?!这么晚了,你还待在我府上干什么?”随即又促狭道,“先生让你抄的书你可抄好了么?”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李元吉就像炸了毛的猫,“大哥!”

李建成却笑了起来,“怎么?还在生气?”

李元吉虽然蛮横,在建成面前却不敢过分,只忿忿道:“那个死瘸子,迟早要他好看!”

李建成当即收敛了笑意,严肃道:“元吉,我警告你,不准动他。”

“大哥,难道你这个太子还怕他不成?”

李建成道:“元吉,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父王为什么要找他来做太傅么?”

元吉撇嘴道:“不就是派他来观察我们兄弟哪个更适合做皇帝,要他算出我们的天命么。虽是这么说,我就不信父王会听他一个外人的话,随意动你这个太子。”

李建成摇头道,“元吉,你想的太简单了。父王若是还拿不定太子的人选,完全不必在一开始就封我为太子,他这次将欧阳明日招来,不过是给我们一个机会。”

“机会?”

“不错,世民这些年南征北战,不仅获得了民望,还培养了一批效忠于他的勇士谋士,而你我,除了朝廷上那些年老体衰的大臣,还有什么能与之抗衡?”

“这……”李元吉也皱紧了眉头,说起来,今夜他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李建成继续道:“欧阳明日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只要他肯为我们所用,将来我登基称帝,必将事半功倍。”

李元吉郁闷道:“难道还要我巴结他不成?哼!”

李建成微微一笑,“不急,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欧阳明日而已。”

“不仅仅是一个欧阳明日?什么意思?”

李建成想起那人傲视天下的神色,不自觉露出笑意: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完成自己心中的计划吧!

见李建成不答,李元吉正要再问,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就忘了,大哥,世民又向父王请命要去征讨王世充了。”

“果然,”李建成点头,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李元吉却急了起来,“大哥!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李世民他今年四月才收复晋阳,五月又灭了吕崇茂,再加上之前的战功,他的声望可是水涨船高了。王世充现在已是落水之犬,早已众叛亲离,此时征讨,必然是手到擒来,这可是大功一桩,大哥你真的要让世民白得了这功劳么?”

李建成沉思半晌,道:“元吉,你以为我灭了王世充,就能抹杀世民之前的战功了么?”

“可……”

“况且,他也未必能灭了王世充。”

李元吉细想片刻,惊呼,“大哥你难道……”

李建成但笑不语,只随手拈起一朵牡丹花,放在鼻下嗅了嗅,忽然道:“元吉,你听说过醉牡丹么?”

见李元吉一脸茫然的样子,李建成只笑了笑,低声道,“我不仅要它做情人手里的花,还要它做敌人手里的毒。”

看着建成的笑意,李元吉不明所以,却又莫名感到一阵惧意:这样的大哥,有些陌生,却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次日原是要继续去御书房的,但因李世民请命征讨王世充,皇帝特免了一天的功课,带了三位皇子和几位近臣去了郊外打猎。

原来这三位皇子自小便爱狩猎,每当大战前夕,抑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皇帝便会带着三个儿子前去打猎,权当放松心情,激励爱子。

欧阳明日虽腿脚不便,却任被命相随,也是皇帝表示亲近之意。

看着众人皆策马而行,李建成不禁向着欧阳明日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他神色平淡,眼神稍黯仿佛带了一层郁色。知他必是对自己不良于行耿耿于怀,李建成纵身一跃跳下马,来到明日身边,“太傅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如不介意,与建成共乘一骑可好?”

在一旁观猎的皇帝附声道:“确是朕疏忽了,太傅腿脚不便,今日是朕为难先生了。”

欧阳明日微微欠身道:“陛下多虑了,陛下邀在下同行,乃是在下莫大的荣幸,又岂敢麻烦太子。”

说着便抬眼看了建成一眼,目光中似笑非笑,稍一瞥却又将眼光扫到了建成身后的骏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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