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昀轻声叹气，也不愿多说什么。

他从很久之前就懂陌凄月的坚持。

……

朝飞暮卷，两人头顶已是升腾起一樽静寂的明月，照的人眉目流淌过柔和的光华。

陌凄月缓缓收了功，虽内力几近消耗一空，但他心中仍不曾放开，只能紧锁眉扉，数度看向安阳昀欲言又止。

安阳昀气势已凝，此刻他只是站在那里，竟是连月光的光华都给压下了。他随手套上自己的黑衣，整个人却在黑暗里，闪烁出专属于日光那般强烈霸道的气质，叫人连他的极其俊朗的面容都忽略了去。

“我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你不必过于在意。”

清清淡淡的一句，却让陌凄月不知该如何是好，迟疑了片刻，才用清如山涧清泉的声音问道：“你来寒轩养伤可好？”

安阳昀双眸里沉淀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光风霁月，一点点渗进夜色里，与这岑寂融为一体。许久，他才对着陌凄月道：

“好。”

安阳昀的伤势远比自己看见的严重。

他几月前落下万丈悬崖，能存活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之事。身体里内力四处宣泄，不论陌凄月如何竭力注入内力给他，都缓慢流逝散在他支离破碎的经脉里。

陌凄月心中担忧藏得非常隐蔽，面上神情也多是淡漠的。只是见那人一袭黑衣缓慢在路上行走，明明气质如此不凡耀眼，却连脚步都显得虚浮。心湾里清晰的一痛。

想起自己昨日和他的清谈，坐在路边饮一瓯香盏茶水，他眉眼清晰明晃，碎了一地的日光，却带着叫自己心痛的阴翳，看的自己的心也不知在这山水间动了几番。

“武林中处处在追捕你，你……”陌凄月轻声开口，安阳昀却只是端坐，神态寂静，显得清瘦的俊朗面容，在风中却显出凛冽的光来。

他也是让人看不出年纪的男子，陌凄月儿时见他什么模样，如今他依旧是那般，从未改变过。

“如果……武功无法恢复……你会如何？”陌凄月知道自己此问字字诛心，但他却不得不问，因为此人在自己心中太重，自己决计不会让自己心中的神，就这般倒下。

“我的武功。不可能不恢复。”他言语显得轻描淡写，却让人觉得心悸，抬头看着望向自己的陌凄月，安阳昀的神态忽而变得恣意狂放，叫人移不了眼。

“如若真的不能恢复，便重练一次便是。”

“那也不是如何困难的事情。”

……

他如此潇洒的作态，倒叫陌凄月一愣。

陌凄月看着他深幽冷冽的眸色，低下头，眼里流过潺潺的雪瀑，心里却越发温暖了几分。

他还是他，那个倨傲的，天下无敌的他。被自己放在心里念念不忘许久，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可再度相逢，自己和他的相处仍是如此自然而妥帖，好似中间间隔的这些年华，根本不存在一般。

但是……好似自己遗忘了什么一般，心中的一个角落好似变得一片空白，叫自己心里总隐约有些难受。

想必是自己的错觉，自己真的太久太久不曾见过安阳昀，心中这些想必也多是自己臆想罢了。

这样想着，陌凄月微微一笑，就此释怀，不再深究。

第四十二章：荼蘼花开后的美

面容飘渺清淡，逶迤如云的长袍在青石路上经过，却留不下半点灰尘的乌黑。安阳昀看着在自己身边行走的男子，感觉自己引以为傲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剑意——凛冽，都被他的如此容色柔和了几分。

可是……

自己去寒轩，到底是对还是错？

……

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林羽凉在房间里随手摘了朵梅花，一瓣一瓣的数着花瓣，我对，我错，我对……我对！

得到答案的林羽凉心满意足。虽然……这朵梅花梅花只有五个瓣。

一点点的在脑海里照着琼瑶奶奶的剧本设计情节，林羽凉清爽的面庞上慢慢的都是好看的光彩。他的头发比起前一段时间又长长了一些，很是柔顺，眉宇间润泽如昔。

越长大越幸福，离他越远越想念。

想着，林羽凉又信手把写了下来，看着角落里慢慢的字迹，心里安定而温暖。

我在等你回来啊。你早点回来哦。

尽管他去找他喜欢的人，可是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林羽凉不会知道，他等到的是。两个人。

夜晚天空下起冰凉的雨。

从天穹细密落下，带着温凉的触感，落在人身上，像无数声叹息。

林羽凉看着窗外的雨帘，心里也渐渐变得凉凉的。

……

陌凄月此刻离寒轩咫尺之遥，他之前暂且离开安阳昀，就是为了提早回来解决一些问题。

孤身一人，身骑白马踏在这条熟悉的道路，陌凄月心里却不能保持表面那般的清冷。或许他能不急不躁，或许他能波澜不惊，他早已想好众人一定的反对，也想好如何妥当的一一处理。

可是……

他突然发现自己唯一无法面对的人，就是那个被自己忽略的孩子。

这样会不会伤到他，他可不可以停止那种徒劳的追逐，这些问题自己刻意去回避，不愿提起。

只是想到他依赖自己的眼睛，那双干净的举世无双的黑色眸子，像是星光，像是湖水，像是世间所有的美好。还有他对自己微微的笑，那么纯真的温暖笑容，叫人整颗心都变得沉淀淀的起来。

陌凄月不知不觉的想，心里竟是暖暖的，不由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寒轩里万籁俱静，雨势极大，自然不会有人在外停留。

陌凄月的黑发在晓湿微露中轻轻飞扬着，瞳眸乌黑冰凉，白色衣袂在风中飘摇，却仍是洁白无尘，他永远是这般绝美的形象，不曾乱过丝毫，永远美的超越了这个凡尘。

想着雨如此之大，陌凄月的眼光遥遥的落在了远处的一间房间，却有些惊愕的发现，那里的烛火，仍是闪烁着的。

带着亮光，那一豆微茫的光亮，在这星月被遮掩的雨夜，显得如此的耀眼。

陌凄月心里也像被擦亮了一般，脚步仍显得淡漠，但那不疾不徐间，却总多了些在乎。等走近了林羽凉的住处，站在门外，才愕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自处。

站在离他如此接近的地方，但心却仿佛比以前更加遥远。

迟疑片刻，才伸出手去推开那扇门。

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的心，蓦然一惊，脸上许久不曾变过的神情也是不复安然与淡定。

昏暗的灯光下，那少年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明明是极冷的天气，他却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衫，嘴唇冻得青紫，但全身，却透出一种极致魅惑的暗红来。

他原本白皙清爽的脸上此刻开满了不同寻常的绯红花朵，妖娆艳丽，看的叫人心里也不知是动还是痛。轻盈透明的脸颊，消瘦而干净的身体，比任何一次陌凄月见到他的时刻都要美。那种几近了荼蘼花开后的美，可倾天下。

陌凄月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抚上那个少年紧闭的双眸，看着他眉宇间光华流转，看着他眉间突然出现的那一抹嫣红的菱花痕迹，心里像是被剑划过那般的疼。

怎么会是倾醉？

第四十三章：倾醉的执着

药医谷的倾醉。是天下无解的媚药。

中者因为药性，会极美。见者为之倾醉。

眉间那一抹菱花痕，就是倾醉留下的印记。此药中者必须与人合欢，否则，必死无疑。

中者最美的那一刻，也就是走向消亡的那一刻。

陌凄月一点点的伸出如玉双手，慢慢抚上那少年眉心精致的那一抹菱花痕，心里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只知道，当这朵菱花完全绽放的时候，他就会永远不再呼吸了。

我是害怕的啊。

“我去帮你找侍女来可好？”轻声呢喃一句，断然转身，却被那少年滚烫的手握住，听见他的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下，颤抖的不像话。

“我知道你很爱他。可是……”

“可是……你能不能抱我……？”

“就当是你可怜我吧……？”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宁愿不要活下去。”

……

陌凄月闭着眼睛，心里泛滥开来密密的心疼。他心疼这个孩子，心疼到，自己整颗的心都痛了。

我给过你怎么样的温暖，让你这样不管不顾的，要和我在一起呢？

感觉到他灼热的手，那个颤抖的少年，一点点的毁去了自己所有的理智。

一滴泪，温润的落在自己手心，他哭泣着说：

“你别走。”

陌凄月觉得自己，在那一刻，真的真的，喜欢他。

他的青色长袍，缓慢落下。

陌凄月伸出清冷如月雾的手，指尖极其轻缓的一寸寸拂过那少年的肌肤，看着那少年眉眼里似沾染了一汪春水一般的妩媚晴欲，低头吻在他发间。

那真是非常酴釄的画面，明明只是彼此的长发纠缠成结，缠绵的不清彼此，却好似付尽一生思念，从此冗长岁月，再也不见分离一般。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陌凄月默不作声的卧在少年身边，轻轻的将他的上衣完全褪下，见的他露出极美的身体，呼吸微乱了片刻。眼前却忽然模糊的浮现，曾几何时，烟火漫天。他在尘世间寂寞的对着自己，笑的从容。

他一直都是这般寂寞，是也不是？

陌凄月抱着林羽凉，看着他仍然泪光清澈的眼，眼中蓦然浮现出真切的晴欲。

然后，他不顾一切的吻了林羽凉。

林羽凉此生从未有如此清晰的感觉，他是清冷的，却总让自己无以复加的温暖。

他的白色长袍很冰冷，许是沾了室外的寒气，触碰上自己的肌肤，让自己难耐的灼热稍稍缓解，但却在他的吻过后，更加天翻地覆的袭来。

林羽凉从未见过陌凄月这般模样。眼里不再有万丈茫茫雪山，如忽而春暖，恍然间融成一条静静的河流，奔腾不休。仿佛自己可以维持与他相拥的姿态，永远天长地久。

看着他的面容，永远美的让自己心动。而窗外雨声正浓。

眉间一抹菱花痕美的勾人摄魄，林羽凉含着泪微笑，用尽自己最大的气力，将陌凄月身上的白袍扯下，瞬间两人赤诚相对。

陌凄月仔细将林羽凉落在眼角的泪一一吻去，看得他眉间朱砂痕又真切了几分，终于不再犹豫，扯下自己和他身上所有的阻碍，见得那人脸上神态羞涩动人，却仍倔强的见着自己，没有半点扭捏作态，心中不禁觉得欢喜。

他是容色出色到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的男子，身体也是如此。

身下少年却比自己要显得单薄许多，肤色白皙，竟有薄薄的透明琉璃光泽，此刻遍身泛着绯红，楚楚婉约，依稀透着青涩的一举一动，却叫人见了只觉得销魂入骨。

陌凄月本想多慰藉几番这个纤弱少年再进入他，可是倾醉的发作迫在眉睫，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只能抱紧他，欲望在那个少年身后早已蓬勃如初春树苗，顷刻成长。

林羽凉不是没有感觉，他的火热，他的硬朗，他的一切一切。都即将于自己融为一体了么？

不可能没有害怕。这是自己十七年不曾经历过的，不是亲吻，不是拥抱。是一个人，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过程。

而这堕落对自己而言，甘之若饴。

陌凄月没有伸出手，他在自己身后，声音带着破天荒的嘶哑。“此刻……”

“能否……？”

林羽凉闭着眼睛不说话，一张如同雨后初晴的清秀面容里，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着。然后，他依照着自己感觉到的方位，狠狠的，向后倒了去过。几乎是同时，他耳畔响起那人细微的抽气声。

第四十四章：爱你的代价

痛！

纵然做好千万般准备，但当自己真实感受到的时候，林羽凉还是竭力咬住嘴唇，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呼痛声。

身体被突然贯穿的痛苦，像是整个人被狠狠钉在床上，哀鸣在脑海里不断盘旋。这种痛，在林羽凉看来是不曾体会的。那么那么决绝与狠冽，叫人一瞬间透不过气来。

纵然是痛的天翻地覆，可林羽凉鼻翼间却仍能嗅到那人身上淡淡的冷香，那种清雅的味道，叫自己的疼也缓和了不少。他的面容仍是近在眼前，脸上几滴叫自己看了惊异的晶莹汗珠闪烁着，仍是说不出的美。

他想必……忍的颇辛苦吧？在辗压一般的痛楚中，不等林羽凉分神细想，就听得那人的声音响起，比刚才的嘶哑更甚：“痛么？”

林羽凉看着他摇摇头，声音放低，竭力保持平稳。“不会……难受。”因为是你。在心里默默补充，却没有说出口。

“那……”陌凄月笑的美的让人铭记于心，风花雪月颜容下，他温柔而坚定的握住自己的手。

他终于身体开始动，最初的每一下都似一种酷刑，但林羽凉竟然觉得幸福。

但这种境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褪变成云雾缭绕，自己好似踏云而行，仙歌在雾气里升腾氤氲，而他还在自己身边，紧紧与自己双手相握。

也无风雨也无晴，自己终于开始感受如此美好良辰。他不顾一切进入，次次炙热强烈。

自己漂浮在云端，脚下步步生出净水白莲。

……

真的够了……

最后一次，林羽凉竭尽气力感受，那种炙热在自己身体内完全爆裂开来，自己不安分的扭动，终是慢慢失去了意识。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但我不会……再孤独了。

他最后睡去时，眼眶含着微茫如星光的泪，但他不曾见到，拥着他的人。同样轻轻的，落了一滴泪。

而窗外，骤雨初歇。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林羽凉读过千万遍的诗句，婉约在心。梦里有位蒹葭苍苍的伊人，着一身琉璃净白，不曾夹带光华，单只静静站立，就已美的令人心惊。

而梦却终究是梦，等林羽凉恍然惊醒，却发现窗外已是日影斑驳，经过夜间一场磅礴大雨，阳光更显清明。

而身边之人不知去向。

林羽凉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无奈重重跌回床铺，饶是床铺温暖柔软，后囧穴还是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撕裂痛楚。他睁着眼发着愣，这才感觉到心里一阵发悸，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林羽凉虽然心中难受那人不在身边，但感觉的到自己身体清清爽爽，原本单薄的衣服早已被换成了一件精致又暖和的长袍，自己被两床丝绒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透体都冒着热气儿。他心思通透，自然明白能这般做的也只有那一个人，想到昨夜他帮自己清理的身体，心中不免有些羞赧。

……

药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陌凄月回来的时间是他偷看陌凄月传回轩里的消息知道的。轩中那只最最神骏不过，只负责传递紧急消息的雄雕“金翔”，他喂食了不少日子，早已熟悉了林羽凉，偷看一些消息，并不如何困难。

后面还是隐隐作疼，林羽凉静卧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慢慢的一点点挪下床去。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床铺，显得分外干净，想必也是整理过了。但是……林羽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把床上的枕头拿起来，放到鼻翼下微微的嗅。

枕头上有极其清淡的冷香，那种冷冽的气息，是独一无二，专属于他的。

春风雨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林羽凉嗅着自己爱的人的气息，眉宇间都是笑容。

……

原本冷清的寒轩热闹的很快。陌凄月一回来，便召集了所有的寒轩众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他出现却破天荒的神色凝重，眼眸深邃如海，让躲在窗外偷看的林羽凉心中蓦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