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兮,尚与梅开——贼馥馥
贼馥馥  发于:2013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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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味儿?”

苏控眨眨眼,点头郑重说:“同类的味儿。”

梅开无语,轻轻阖上书本,打趣道,“你属狗的?”

“那天除了你剩下那几个都是摊张屎脸。”苏控屁股长刺般在座位上扭动,终于憋不住说,“最受不了图书馆,说话都没气了我,出去溜溜吧。”

“行。”梅开率先起身还书,刻意忽略周围投递过来的种种注视。

出了图书馆,梅开展臂抻抻懒腰,隆冬时节,阳光煦暖。身侧苏控微微眯着眼睛,橙色头发衬得脸面苍白而瘦销。

“看到没,人都往这边瞅。”苏控探头到梅开耳侧,贼眉鼠眼道。

“是啊,谁叫你那么出名。”

“你不介意?”

“介意啊。”梅开大力锤了苏控一拳,“介意怎么会输给你。”

苏控放声大笑,笑得泪都流出来。

正好路过个男孩,虎头虎脑生机勃勃,走过二人身边之后冲着苏控咬牙切齿:“死GAY,烂GAY,王八GAY!”

苏控完全当没听见,勾搭着梅开嬉皮笑脸。过程中一抹无奈情绪稍纵即逝。

两人晃荡到网吧,苏控问梅开有什么拿手,梅开说CS吧。

两人斗阵势均力敌,苏控以微弱优势胜出。

一向平和示人的梅开终于现出了点情绪,胡乱抓了抓头发。

苏控看着好笑,调侃道:“我玩的时候你还在吃屁呐。”

入夜,苏控拖着梅开打车去到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的一个名叫“秦朝”的酒吧,从外观看并未与其他酒吧有什么区别,踏进门里才发觉,里面都是男人,气氛诡异而暧昧。梅开想,原来这就是GAY吧。

苏控迎过去与吧台附近几个人熟识的人打招呼,揽着梅开脖子向那个几个人介绍。梅开环顾一圈,在对面男人眼里看到些复杂的幽深的情绪,不由自主低了头笑。

苏控当然也觉察到,母鸡护仔般拦在梅开面前。

“舍不得就别往这带,看他那雏儿模样,绵羊似的,不就招狼的么。”吧台里一直默不作声调酒的男人出声,梅开望过去,男人蓄着短短的胡茬,面容不甚英挺但足够吸引。

苏控揽了梅开靠近,顺手接过男人递上的红得像血一样的鸡尾酒,男人介绍,“刚来的灵感,还没起名字呢,你尝尝看。”

苏控拿给梅开,梅开摇头,随即举到自己面前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够劲,不错。”

调酒师微微一笑说,“别光顾着自己,介绍下,这位是?”

“梅开,一个学校的今天算是刚认识。以后有什么还得你照顾。”然后支支下吧,“不务正业的辍学崽儿,黎宸曜,调酒师兼店长,第一次来就能见到他算你运气好。”

初时的两人相视一笑。

梅开坐着听苏控跟黎宸曜海侃,偶尔加进几句应和。直到黎宸曜憋不住问苏控,“你把那姓袁的小子甩脱了?”

苏控慢慢抬头,眼里看似并无情绪起伏,“你说谁啊?我认识么?”

“傻逼。”黎宸曜毫不留情就骂,苏控也不介意,嘟着嘴转向梅开撒娇。

梅开不由想起顾希上,下意识抠住吧台不撒手。

闹到半夜才出了酒吧,寝室早已锁了大门,梅开跟着苏控去了他一人租住的公寓,房间乱得人神共愤。

梅开忍不住随便收拾了下,苏控慢慢从身后环住他腰,用脸磨蹭着梅开的脸,气若游丝地说,“这么贤惠,当我媳妇吧。”

梅开并未拒绝任他抱着,苏控慢慢把梅开转向他,凑了脸往下亲。就在嘴唇相接的前一瞬,苏控先推开了梅开。

梅开忍俊不禁笑着骂傻逼,换了苏控满眼委屈坐到床边。

梅开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开始吧,我准备听故事了。体育部的夏卓寒不就呸了你一句被你往死里打,那么虎背熊腰一壮汉孙子似的趴地上道歉,那男孩骂了你那么多句,你能端着张佛祖的脸普度众生,你当我瞎子啊。”梅开肘肘身侧的苏控继续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吧。”

“我是纯GAY.”

“全校都知道。”梅开一针见血。

“路上骂我那个叫袁小芒,进校之后我跟他一宿舍,那孩子大山里考出来的,那叫一个纯朴,我就是把一些不太用得到的东西送他,他就每天眨巴着眼睛苏控哥苏控哥,忙前忙后当我是他大爷,我之前生日他送了只我相中没舍得买的手表,为那他打了三个月的工还省吃俭用。活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这样掏心掏肺对我,所以我……”

“所以你忍不住色心大发,把人给吃了?”

“吃屁啊吃,老子就是趁他午休偷亲一口,结果他压根没睡,跳起来嚎得跟被我强奸了似的,刚好有室友那时候进来,然后我就一炮而红了。那以后袁小芒见着我就骂,一直是那老三句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的。门外了听着欢声笑语,我一进去就一个二个拉着脸跟死了娘似的。寝室的拿我当老鼠屎,干了些我忍不了的事。后来忍无可忍掐了一架,我自然就申请了外宿。”

梅开听着不说话,把苏控拉近怀里老妈子似的拍拍对方后背。

苏控嘴里碎碎念说着不至于,老子开放着呐,手上却紧紧揪住梅开不撒手。

夜里有些凉,梅开翻来覆去睡不着,边上苏控突然出声,“你真就一点不介意?”

梅开继续翻滚着说话:“苏控,很高兴认识你。”

第二天里回了学校,梅开明显感到不同以往的回头率。

后来的时间经常跟苏控碰面,二人大方自然却仍旧招来不少揣测。

再后来的某日站在寝室门口听见里面议论,“平日里整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个那,我操啊。”

“我现在一想到他在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干你屁事啊,人家才看不上你。”

“那不一定呢,有次一起洗澡还盯着人家裸体使劲看呢。”

随即传来一群人不怀好意的讪笑声,梅开深吸口气然后推门进去,然后见着了苏控形容的死了娘似的脸。

本来就不怎么与他们交集的梅开也不甚在意,直到某日回到寝室之后见着床上一圈一圈黄色的印记。梅开拖了大包小包找苏控,苏控笑着对梅开说:“孩子,咱以后跳什么也洗不清了。”

夜里苏控泡酒吧high去了,嫌吵的梅开一人出了公寓闲逛。这些时间以来,听到的多了虽然算不上有多难受,但还是免不去介意。

最悲惨的莫过于介意。

介意顾希上手里另一个人的手。所以能把自己往鸡飞狗跳里折腾,闹得全校出名也不在乎。

一个人介意,一个人经营,等时间把一切剖开了看,我是该有多好笑。

第十四章

大山里长大的孩子袁小芒,遭遇过更多坎坷,握着家里砸锅卖铁攒出的学费翻山越岭进了市里去念重点高中,因为没有运动鞋被教官责罚,因为不会使用水龙头被室友挖苦,因为没见过手机被班上人嘲讽,比常人多出十倍二十倍的努力去学习,靠着学校对特困生的补贴过活。要有多坚强才能继续往前走,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叫苏控的人,从未说过一句难听的话。手把手教着打游戏,跟旁人聚餐总记得给他多捎份,把淘汰了的CD机转赠给他,介绍漂亮女孩给他认识……直到那天被偷亲,建立已久的信赖敬仰支离破碎。

袁小芒认知里的GAY,绝对是肮脏污浊的代名词,天理难容,千夫所指。

苏控的面容不再美好纠缠成一滩狰狞的泥淖紧紧扯住自己的腿腕,为了顺利摆脱与苏控划清关系,同着室友一起在背后诋毁污辱,哪怕苏控曾经在他被开涮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样想着,袁小芒一并憎恶着自己。

苏控看似毫不在乎,却眼见着他拼命似的跟人打架,一向表现优异的苏控甚至差点因此被除名。

直到苏控一夜之间搬离寝室,袁小芒望着苏控空掉的床铺良久,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想要道歉的时候,苏控却不再多说一句话,于是只能试图激怒他,让暴跳如雷的苏控打自己一顿出气也好,苏控却始终当没听见,任他一遍又一遍继续说着诋毁污辱的话。可是他无法阻止自己,仿佛这就是苏控与他最后牵系。

苏控依旧是最初的那个苏控,跳脱张扬青春放纵,遭遇什么也能够一笑置之。可是袁小芒是遇见苏控之后的那个袁小芒。

连续几日没被袁小芒骂,苏控难受得皮痒痒。蹲在袁小芒上课的必经之路上叼着根烟,样子猥琐至极。后来梅开问过苏控,散漫如他怎么会为辩论大赛那般拼命,苏控说他跟辅导员打了商量,以此作为翘课的资本。

渐渐习惯同龄人的生活状态,也慢慢融进大学的环境里,成绩优秀为人踏实的袁小芒,靠着做家教不但能够挣出生活费,还能有余裕寄回去家里面。只是无法忘记连最初的家教活计,也是苏控提供。

袁小芒远远看见苏控,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苏控最近的传言风生水起,风口浪尖的他同梅开却足够怡然自得。最后剩下的所谓牵系,其实早变成单向传送,再无丝毫回声。苏控显然并不需要以武力的方式宣泄愤怒。袁小芒不知道自己还剩什么立场。

目光淡淡掠过苏控,活脱脱一小流氓造型,却也利落干净,橙色头发呼应阳光,鲜活而奔放。漫长的距离袁小芒始终噤声,明亮的瞳孔里再不添染丝毫故人颜色。苏控望着男孩远去的背影,心里荒芜一片。

梅开下课回了住处,夜夜笙歌的苏控破天荒窝在公寓。梅开也不问径自进了厨房准备晚餐。苏控早就被梅开的手艺惯坏,能吃上一顿就绝不外食。闻到香味之后随即恢复精神,蹦跳着来到厨房门口。苏控当初接近梅开多少存了些心眼,相处之后渐渐发掘对方并不同之前相识所有人,于是作罢。拿了人当亲兄弟,胡搞乱搞的时候总避过梅开。

门口的苏控抄着手看梅开动作,嘴里念念有词,“我跟小芒芒完了。”

梅开不由好笑,“你俩什么时候开始过?”

苏控并不搭理他自顾自说:“他不骂我了不骂我了。”口气约等于“他不爱我了不爱我了。”

自打与苏控结交,对彼此事情多少有相应了解。梅开偶尔光顾“秦朝”,也会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黎宸曜攀谈。梅开从黎宸曜那里知道,老早就知道自己是GAY且无药可救的苏控,也没压抑过狂放的性情,高中就参加过当地的同志集会,也渐渐变成游刃有余的个中老手。

后来某次经人介绍认识位温文儒雅的内科医生,苏控对他几乎是一件钟情,便放开了手脚同男人相处,渐渐沉迷于男人温柔手段以及成熟男人醇酒般的气质,一发不可收拾。苏控虽然玩得多,但其实真正动心还是第一次,事业有成家庭圆满的内科医生却是逢场作戏,苏控于他亦不过一时调剂。苏控最终失控,搞得鸡犬不宁人尽皆知,要不是倚靠家中势力,估计早就没学上了。不过那也让他冠冕堂皇出了柜,作为家中独子的苏控差点被他老爹活活打死。苏控那时候算是人生低谷,心灰意冷,对世界几乎丧失所有信念,于是绝了几天食闹了几回自杀,家里没办法接受了事实,现在只指望苏控安分些别再捅出乱子。

苏控上大学之后真就老实许多,也曾在寝室里不吭不哈呆过段时间,苏控自己知道是看透人情冷暖,人总该有长大的一天。一贯大少爷姿态的苏控,常常被身边人捧着供着的苏控,遇上这么一个袁小芒,不同于之前身旁朋友有一个海所以分给你一个湖,袁小芒是有两滴水却分给你其中一滴。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弥足珍贵。

关于顾希上的点滴梅开并未透漏给苏控,却一字不差讲述给黎宸曜,黎宸曜静静听着男孩说话,手中酒器上下翻飞优雅如若舞蹈。

黎宸曜笑着说,真是感谢圈子里还有你这种死心眼的孩子。

梅开想起从前苏控提及,“秦朝”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姓秦的男人,黎宸曜锁骨位置隐约可见一个“秦”字纹身。

这世上人人都有掩了不让旁人知道的部分,正是世间复杂与美妙之处。

思绪终于回归苏控这里,梅开心里多少有些难受,苏控嘴上说笑,却是十足当真。

梅开想,基于袁小芒的生活环境和认知,对于他们这类人的存在绝对不会认可,更遑论添加进入。

要拿什么拯救你好,小傻子苏控?

你能够继续往前走,为什么只有我还留在原地?校学生会,社团活动,拉赞助,布置会场,安排流程……面前人来人往,学校里指点江山,顾希上站在足够高的地方,却始终带着自嘲的笑意。那些躲闪不及的触碰牵扯仍旧以摧枯拉朽之势闯入自己的生活。潜意识里捉握的仅存信念,终于烟消云散。梅开,梅乱乱,也许真的不再与自己相干。

眼见着其它的人参与进梅开生命,那个人可以不是左年延,更可以不是他顾希上。往复的循环,牵起随便的某个人的手,妄图证明,我也可以继续往前走。

大一就这样结束在一片欢天喜地中,大二开学之后依旧重复过往步调,唯独追加了一门选修课程。不甚关心的梅开在仅剩的几门冷门课程里选择了戏曲鉴赏,第一次上课窝在角落酣睡头都没抬,点名的时候听见顾希上三个字,抬头的瞬间看见离自己几步之远的顾希上。那之后每个周六的选修课程,二人从不曾翘掉一节。在教室或近或远的距离里,听一些或悠扬或激昂的曲调。

第十五章

时间以一种洪灾的姿态冲刷而过,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无甚变化。梅开依旧低调,作息规律。顾希上也同样奔走忙碌,不亦乐乎。最后的戏曲鉴赏的收官论文,收集工作讲师选择了在校内有一定知名度的顾希上,好让不同年级不同专业的学生找起人也方便。

顾希上把手机号一字一字抄在黑板上,梅开掠过一眼便不再忘记。

避开的选择其实很多,找人帮忙或是直接送交老师,梅开一遍遍回忆黑板上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边认真做着打算。

顾希上在等待的时间里心存期待,这样的情绪就算不甘却也不受控制。如同若干时间之前的素质竞赛,一个契机开始一段感情。这是不是现实的循环推动,无人知晓,只是渴望几欲冲出心口。

下午五点的时候顾希上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六点,图书馆门口。压抑住胸腔翻滚的诸多情绪,有条不紊地处理完学生会校园活动的最后事项,走出阶梯教室的时候,天光渐退,仅余夕阳染红丝丝云霞。

北方城市的冬季,寒冷而干燥,呼啸的北风摧枯拉朽,猎鹰般俯冲直下。视线的尽头,一袭黑衣的梅开微垂着头,不停往手心呼着气,顺服的头发被风打乱,露出尖削的侧脸。

顾希上不动声色靠近,梅开似是有所感觉慢慢抬起头。四目相接又很快避过,这感觉实在太过微妙。

顾希上接过梅开递至眼前的论文,几张单薄的纸页被风卷起边角,顾希上小心收好,梅开见状转身欲走。

顾希上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见都见了,陪我吃顿饭吧。”

校外一处不打眼的小馆子里,梅开与顾希上沉默相对,心内百转千回,面上始终不动声色。

梅开无甚胃口,吃吃停停,筷子点着碗盘发呆,眼底焦距涣散。

另一边厢,顾希上端着杯五十几度的白酒,大口大口当水一般喝着,鼻尖微微沁出些汗。

一顿饭毕,顾希上轻声说了句谢,起身的时候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梅开见他脸色异常苍白,心里不住紧了紧。

二人分道扬镳,梅开转了身跟在顾希上身后,一路上顾希上脚步沉稳仿佛没有丝毫影响,偶尔遇见熟人还能谈笑自若地出声招呼,梅开渐渐放下心来,却见顾希上慢慢走着偏离了回寝的方向。梅开跟着他来到了体育场,此时早已夜幕低垂,气温直降,操场上空无一人,顾希上慢慢走到边缘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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