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兮,尚与梅开——贼馥馥
贼馥馥  发于:2013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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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夜里梦见你的眼,于是决定开始这个故事。

少年挺拔如若白杨,沉浸在季节变更的颜色里,白色衬衣上开出层层叠叠的花。

顾希上与梅开,一路颠簸,一路逆行,一路笑语欢歌。

就算世界无童话,你依然是我最不可思议的邂逅。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开顾希上 ┃ 配角:左年延苏控 ┃ 其它:

第一章

顾希上初识梅开那年,梅开七岁,顾希上六岁。这是个介于学龄前与小学生的微妙年龄层,一个未知的崭新的世界笼罩在梅开身上,晕出一圈别样的光华。

刚刚跟随父亲搬到与顾希上家同栋楼的梅开,略略高过顾希上,凌乱黑发掩映下是一双比黑发更黑更深的凤眸,凝止的动人的,是顾希上日后生命里,不可移除的一处创口。剜在心尖,汩汩地往外涌出鲜血。梅开瘦小的身子包裹在黑白黄三色相间的肥大校服里,像只滑稽的小企鹅。

梅开出生时候,她的母亲大出血不止,匆匆告别了这个世界,之后的梅开与父亲二人相依为命。因为工作的关系,梅开跟随父亲辗转过几个城市,自打懂事就一人承受许多生长在完整家庭的小孩所不能体会的疼痛,眼中所含往往也是不符年龄的沧桑。

顾家长辈心地善良,邻里间口碑甚好,梅父与顾母是新认识的同事,工作繁忙抽身不得时候拜托照顾自家小孩也再自然不过。只是自尊心过强的独身男人,不想被外人看出自己的疲态,所以一直在自己能力范围里,独自经营能够给予梅开的一切,对于旁人给予的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施舍,也绝对抵制。只是工作时候出了些纰漏,临时的加班计划毁掉了男人一直以来的坚持。

梅开身后,顾希上把玩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玩具,偶尔抬眼乜斜梅开,不断制造不大不小的声响,是小孩子对自己领域被入侵的一种消极抵抗。与家庭作业奋战着的梅开,并不能完全无视顾希上的噪音公害,铅笔上的橡皮头,几乎被啃成稀泥。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在这样不动声色的对峙里,似乎只要稍微回头就是认输。

在能够轻易触及的岁月里却摆出置若罔闻的高姿态,梅开在二人苦苦挣扎艰难历尽,却始终失之交臂的年岁里,才真正学会后悔。

在顾希上缓慢推倒堆码了许久的多米诺骨牌之后,忍至极限的梅开终于愤恨回头,紧紧盯视顾希上故作无谓的灿烂笑脸,尖细的下巴高高扬着,男孩子特有的戾气瞬间膨胀,梅开捏紧了小拳头,幼狮一般蓄势待发。

正当此刻,笑容满面的顾妈妈推门而入,招呼二人同去吃饭。顾希上先梅开一步起身,脚步轻盈地跑进洗手间,其实起到了领路的作用。弥漫在空气中食物暖热的香气轻易驱遣了梅开心中的郁结。跺脚等在顾希上身后,带了些不明所以的急切。

二人错身刹那,顾希上调皮地弹了下手指,几颗冰凉的水珠蹦跳上梅开面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缓过神来准备报复时,却只看到顾希上扭身离去的小小身影,杂乱的发顶像只鸟窝。

饭间,梅开风卷残云地扫过顾妈妈精心准备的美味食物,狼吞虎咽的架势就像只忍饥挨饿的小虎。顾妈妈笑逐颜开看着梅开只顾着吃连头都不愿抬一下,相较之下,自家儿子少爷一般垂着眼角,把不爱吃的食物一小块一小块挑成小山。

一向对儿子疼爱有加的顾妈妈终于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顾希上后脑,夹在筷尖正准备挑出来的一段葱头不不偏不倚掉在饭碗中央。不及顾希上抱怨,顾妈妈率先发话:“你看看人家梅开哥哥,哪里像你一样挑三拣四,看什么看,多跟人家学学!”随即反手轻轻顺着梅开毛茸茸的头发,口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乱乱啊,要是不够锅里还有,不要客气,跟阿姨说啊。”梅开,小名乱乱,据说是梅开妈妈曾经玩笑的说辞,理所当然被留下。

梅乱乱,顾希上嘴角微挑,微微眯起的狭长眼眸里全是笑意。

一顿饭吃下,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窝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即便是故意压下去的声音,却还是敌袭一般占领了梅开的一整个大脑,任谁都能感觉到那种美好到几近溢出的情绪,温暖的,与己无关的。

昏黄的写字灯下,梅开低着头,手肘悬空,却久久落不下一个字。说不要羡慕是假的,羡慕到嫉妒。

或许是眼睛睁得久了,渐渐潮湿一片。

客厅外顾希上主动接过母亲冲调好的热牛奶,小心端着,一步一步靠近书房。开门的刹那,落进顾希上眼底的,是梅开猛然抬起的小脸上,洪灾一般不能息止的眼泪。

那时年幼,顾希上能做的太少,唯有记得这画面,仿若烙印,凝固在脊髓中骨血里,再不可拔除。

片刻的慌乱缓冲,短暂沉默。

“梅乱乱,你害不害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没上学都知道,你白读一年书了。”顾希上边说边递上牛奶,自上而下的眼神,却没有半分施舍的味道。

小学生的自尊被严重伤害,梅开再顾不上伤感,迅速抹干眼泪,大声反驳道:“谁说我哭了,我没哭!”

顾家大人听到屋内声响,急匆匆奔来,入眼的是自己儿子负手而立,梅乱乱花猫一样满是泪痕的脸。

顾希上被揪着耳朵出了书房,梅开怔怔坐着,直到父亲来带他回家。

第二天,梅开背着硕大的藏蓝色书包快走到家门口时,看到大咧咧坐在家门前樟树枝杈上拼命摇晃双腿的顾希上。

男孩长着张乖顺不过的脸,小姑娘一样白白净净,讨巧的很。只是微眯着的狭长双眼里,隐隐透出了些狡诈跟任性。

因为前一天的结怨,梅开并不打算理会顾希上,径直向前走,他的意识里对这个应该被称作弟弟的人物总有些莫名的抵抗,他把这种情绪归结到被对方看到了自己大哭的丑态。

就在梅开走神的刹那,一只蓝色的鞋子擦着手臂落在身前,梅开陡然抬头,看到满脸怯色满眼无辜的顾希上嘟起的嘴,嘴角有不自觉的上扬。

“梅开哥哥,帮我捡一下。”顾希上继续撒娇,变声前的男孩子有脆嫩到可以掐出水来的音调。

梅开低头看着脚边的鞋子想,既然人家已经开口管自己叫哥哥,自然该卖个面子给他才是。于是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鞋子,走到顾希上身前,伸手递给他。

树上的顾希上笑逐颜开,一条小细腿伸得笔直笔直,待到梅开靠近,避开递到眼前的鞋子,弯了腰,伸手大力地拍了拍梅开的发顶。

“乱乱,帮我穿上。”

梅开一凛,猛然抬头,再次对上的,是顾希上满眼满脸的花枝乱颤。梅开淡淡打量他一眼,与此同时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抬臂,挥手,漂亮的蓝色鞋子在空中抛出一道同样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掉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梅开并未再理会顾希上,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快滑下肩膀的书包带,转身,脚步轻盈地往回走去。

“梅乱乱,我杀了你!”

尾音歇止的刹那,梅开淹没在地覆天翻的眩晕中,脑袋撞击到地面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从树上飞扑过来的顾希上像是一块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紧紧地黏在梅开后背上。

梅开顾不得脑袋以及率先着地的身体上各种火烧火燎的疼,占着身高的优势,骤然一个翻身,把顾希上压在地上。

密集的小拳头毫不留情地招呼过来,根本躲不开的顾希上结结实实捱了几拳,在手脚被压制的前提下,使出吃奶的力气用脑袋向梅开撞去,可怜的小脑袋遭受的二次撞击使得梅开“嗷呜”一声吼出来。

两人就这样疯了似的滚打在地上,打得鸡飞狗跳,打得天昏地暗,打得不知是谁的眼泪鼻涕糊了谁的脸。

当晚,一向讨人欢喜的顾希上跪了生平第一次搓衣板,两排齐整的牙齿咬得嘎吱乱响,心里的矛头全都直指梅开,殊不知根本是咎由自取。

梅开的待遇也没好到哪里去,硬生生捱了两鞋底板,关在厕所里闭门思过一小时,梅开在愤怒的间隙里,渐渐摸索到什么。他觉悟到,顾希上喜怒无常变化多端,根本是个怪胎,还是少靠近为妙。

只是天不由人,便是后话了。

梅开的父亲为了梅开的正常生活跟人际交流,在这个安谧的小城里久住下来。梅开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错过了不少时间的课,干脆就修了一年学。等到第二年背着书包踏进教室的刹那,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顾希上。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梅开虽算不上一个足够理智的小孩,却也比顾希上懂事许多,他低下头,装作并不相识。

一个粉笔头擦着头顶飞过,这场面多少有点似曾相识。只是身后想起的尖细叫声,让梅开差点笑出声音来。

年轻的女班主任新官上任,在开学的第一天盛装打扮想给孩子们个好映像,恰逢校长送来个乖顺的插班生,男孩子有一双明亮而闪耀的凤眸,闪得她心花怒放,觉得天下的孩子都可爱得不得了。

却在刚踏进教室门口的刹那,被一个白色粉笔头打在宝蓝色套装的衣领旁,呵,猜对了,就是某个敏感部位。女老师顿时面红耳赤,在身上胡乱拍了拍之后,定睛细看事故的元凶。

顾希上还保持着丢出粉笔头的姿势,表情是僵硬的,内心是澎湃的。

梅开轻微侧身,看到黑板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欢迎新同学”。

第二章

谁拿着弹弓打了谁家的玻璃,谁拔了谁家的鸡毛踹了谁家的狗,谁揪了谁家姑娘的羊角辫,谁把一首童谣唱得好似冲锋号……这些,轻易被时光的洪荒淹没,仅仅留存几张明媚的笑脸,定格在年华的某一张胶片上,堆放在某个角落里,积了很厚的一层灰。

梅开撑着脑袋,视线落在几米开外的顾希上身上,此刻作为班长的顾希上,正站在讲台上与几个班干策划一些班内事宜,举手投足间尽是指点江山的张力跟霸气,间或大笑,孩子气地捏捏鼻尖。

梅开想,这便是顾希上,睿智的骄傲的敏锐的甚至有点神经错乱的大男孩。

结怨之后的数年时光,二人始终保有交集,机缘巧合之下,读同一所小学念同一所初中,直至如今在市重点高中的同一个班级再次聚首。梅开想人与人相交,有的叫缘,而他与顾希上,绝对叫孽。

相处的这许多年,二人中间弥漫的硝烟,并未随着时间的延长有所消减,反而愈演愈烈。也许是在最初接触被对方捕捉到自己的脆弱,梅开面对顾希上,总是抵抗并且逃避的。只是自我中心的顾希上,并不能体会到这种复杂的情绪,总是以自己的意志逼迫甚至威胁。

回忆漫长而混乱,梅开伸手撩开长长了的额发,像是想要拨开这不怎么愉快的思绪。

自习课的上课铃结束了一切嘈杂的声响,梅开翻开新发下的试卷,随手抽了张草稿纸开始演算。耳畔是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响,连书本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刺耳,甚至于同桌李清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这就是重点高中了,森严,肃静,冰冷。

年过半百的班主任拿着一叠试卷踏进门口,惯常的巡视,学生们的表现总是让他欣慰,这一次也没有任何纰漏,他满意地笑笑,随即走到梅开身前,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桌面,梅开跟着站起。班主任在路过顾希上时,同样点了他的桌面,顾希上起身时候注意到停驻在身后的梅开,略微皱了眉头。

梅开成绩优异为人却极低调,害怕与人打交道也尽量避免跟顾希上发生交集的他在班上没有任何官职也并未参加诸如社团学生会之流的集体活动,而顾希上恰恰相反,从小到大都是班长,下届的校学生会主席于他根本是探囊取物,常年以来,自有一套成熟的手腕跟决策,一向格外讨老师喜欢。

这样的两个人交集甚少,但也并不是没有,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班上的尖子生。

教室外,梅开静静站着,头微垂,顾希上的视线越过梅开泛白的发顶,望着空荡的一整条走廊,晚霞渲染暮色,视线尽头是明晃晃的一整片金红颜色。

已经忘记是从何时起,他已经高过梅开。

班主任鼓励地拍了梅开的肩膀,“这次月考你发挥很不错,年级第一,比第二名高了不少,你真是我们班的骄傲。”

梅开脸上无甚表情,温和地点点头,“谢谢老师夸奖。”

这就是顾希上所了然的梅开,与世无争,却总是拔得头筹,一张平和到不能再平和的脸,将全数的波澜壮阔藏得彻底而干净。他始终不能忘怀与梅开初时时候候梅开的哭泣与愤怒,可是那些鲜活的感情,渐渐不再在他的面前出现。无论他后来使用怎样的方式挑衅,逼迫甚至于威胁。梅开总是静静望着他,淡淡地自嘲似地笑。那是他不能忍受的笑。可是到后来,梅开连那样的近乎嘲笑的笑容都不再展露。

不知道愤怒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要如何驾驭,顾希上想起很多年前跪的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的搓衣板,只有在面对梅开时候,才会白痴一样忘记自己一贯的冷静跟自持。

班主任又看了看明显神游天外的顾希上,用卷子敲了敲他脑袋,“想什么呢?你这次也不错班上第二,年级第十三,多跟梅开交流交流,下次考进前三,我有奖。”

“老师你徇私,这次就该给我奖!”梅开豁然抬头,一双夺目的凤眸映照夕阳娇丽颜色,美到不可方物。

好不容易回魂的顾希上再次恍惚,总觉得眼前人活泼地有些失真。

班主任望着眼前同时一反常态的二人,也有点摸不清所以,随即想起叫二人出来的初衷,习惯性地托了托眼镜,“行,要是你俩完成我接下来指派的任务,我加倍打赏。”

“好。”能言善辩的顾希上单单应了一个字,然后垂下头来,重复了梅开的动作。

“过些天学校为了应付上面检查,将要举行一场综合素质竞赛,每班选派两人参加,考试项目有英文政治跟理科综合,题目不全是学过的,会比较繁杂。不过竞赛时,是两人一齐作答。”

“不用举手表决么?就这样决定我们两个不会仓促了?”顾希上踊跃提问,一贯的骄傲凌厉离家出走。

“呵,你担心你自己呢,还是瞧不起我?”梅开转头面朝顾希上。笑。

在看到梅开灼眼笑容的霎那间,顾希上做了个决定。

“你俩就别胡扯了,这个是老师们公选的,够公平了吧,不然去班上举手表决,你们觉得会有人有异议?”班主任随手把卷子拍在顾希上身上,“回去让李清登完分之后发下去。”

“嗯。”顾希上接过,似是想起什么,“李清是梅开同桌。”

“原来没发现你废话这么多。叫你们出来就是想让你们早作准备,配合着来吧,我可是很相信你们的。”班主任拍拍顾希上的肩膀,“进去吧。”

顾希上跟梅开一先一后进到教室,梅开坐在顾希上斜后侧,能看到男孩用手掌一遍一遍揉搓面颊,竟然呈现疲惫的样子。梅开微微仰头,看着眼前平行而立的日光灯,慢慢恢复平和的呼吸。

班主任在课间宣布了刚刚的安排,果然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可。顾希上随便抽了几本书,来到梅开身边,趾高气扬地把李清打发去他的位置,眉尾飞扬着,还是不可一世的那个他。

梅开甩甩写字写到酸掉的手,把脸埋进臂弯中。许久,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刚刚忘记问老师得到名次可以拿到什么好处了,要是太廉价,我就不干了。”

“要问你去,我已经被念废话多,我才不想折损我的英明形象。”顾希上翻开练习册,顺手抽了梅开的橡皮跟尺子。

“切,你也不算算你到底干过些什么好事,还英明呢,你真好意思。”

“梅开,反天了你!滚起来看看这道题,我不会。”顾希上把尺子毫不留情地抽在梅开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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