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流殇(卷一)——乱水倾天
乱水倾天  发于:2012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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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怜她。”曲聆水话峰一转,语气依旧淡然。“她本该是个好女子。如若她不是宇文绮容,便也不用承受身为棋子的悲哀。死对她来说,未必是最差的归宿……所以,我不会怪你。”

宇文饰非看着他,良久却只听见自己道了一声:“……多谢。”

很多时候,只一言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白衣上不染纤尘的皓洁,被天牢内晦暗的光线切割地斑驳交筹。曲聆水安静的看着友人凝重的眉眼:“饰非,若这是你君临天下之前,必经的皇室所赠予你的黑暗与血腥……”

他一怔,为这已久违了十余年的亲密称呼。一贯温雅的过于虚假的八皇子宇文饰非,此刻那张俊朗面容流转的,是可堪称为动容的情愫。

“饰非,”他又唤,眉宇间幽柔更甚:“若是有那么一日,我望你……是个明君。”

宇文饰非在那雪衣的少年人转身离去前,忽道:好。

——镇重如斯。

一个字,便是一个承诺。它重重地填入心里,妄图压抑住心中所有的不安。

擦身而过的风,撩起他一缕青丝。曲聆水说:等我——

将你救出这牢笼。

转而,意然决然地出了桎梏。

大湘京都里,不同于牢狱的凉冷夜风扑面而来,缭乱了他的鬓发。却始终因离得太近,而沾染了腥味。始终萦绕在他发间,挥散不去。

曲聆水垂下眼,将表情尽数敛去。然而颤抖的羽睫,却泄露他心底的异样。那双本已混颚却偏又清明的眸子阖上的同时,听得少年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无论如何,都站在你的这边……

这誓,你莫要令我后悔才好啊。

第二十六章

山川开阖,苍莽千里。

放眼一片黄沙凄凉,不禁让人忆起当时湘乡的三月柔情来。

堰城,作为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风吹过了一世又一世的狼烟,吹断了一缕又一缕将士的思念,吹散了一声又一声亘古怆然的羌管。

斜阳下,满目疮痍斑驳了几世繁华。烽燧上,战地的残阳又流淌了多少浴血的寂寞?

那一抹意气风发傲世而立的猩红伫立此方,红袍被风吹得猎猎狷狂。

俊美邪肆的容颜本应是身处繁华的星辰,却于这满目的荒凉突生出一种异常的违和感。

已经十日有余,不管他们如何围击,却始终无法和歌朝的袭击者正面交锋。遭袭事件持续发生。若非有人泄露了军机,便是歌朝人的目的不在此。

那又会是为了什么?

满目黄沙,风促狭着,萧萧而过。风里,似乎夹杂了一阵叹息。

而今,他与他……

千里相隔,却都处在一片杀机之中。

等这一战结束了,本王一定——

一定……什么呢?

少年王侯突然顿住。

……

一声无法辨析的呢喃,轻而缓的从少年王候的口中溢出。

身后的人一怔之后,竟抑制不住诧异。

方才,是他听错了么?

未等他细细回味,便见那少年王侯立直了身板。凤目里的锐意锋利的若这乱世之刃,仿佛那一刹的失神仅是错觉一般。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呢。崇明竟然想立了十三皇子。唉呀呀~~这样一来,是小八大概也觉得冤吧?”凤陵王爷一脸幸灾乐祸的恶劣笑容,手中晃晃城中探子送来的密报。

这些日子,他一直迫于曲聆水的淫威(?),照信上所述的练兵之法训兵备战。唯一的乐趣,便是看他凤陵王爷安插在朝中的亲信从京城传来的信。

当然,身旁某人鄙夷视之。

“这么明显的嫁祸,崇明莫不是看不出吧?不过,杀了亲妹妹本王相信小八还是做得出的。但若依本王说,第三人的可能性该是比较大的呢。”

“……”皇帝对于界错来说无任何概念,因此对于凤陵狐狸直呼皇帝名讳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某只狐狸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果然,狐狸还是狐狸么?

“啊,这样一来……小聆好像情况不妙呢。”凤某人一脸深度思索的表情:“这样,小八或许会死也说不定啊。”

“啪——”

——果然,不明物体顿时掉落在地。

“就不知道小聆会不会有事呢?如果老皇帝还信他的话……”继续装……

“王爷!”

“怎么了?”吓本王一跳。

“请王爷恕界错需先回京城,不能再伴您左右!”

“啊,可是……”凤流殇蹙眉故做为难,心下暗中却做翻云手状:走吧走吧。

“请王爷成全!!!!”

“碍~~那好吧。”凤某人一脸大度道,临了不忘嘱咐:“回去记得帮本王跟小聆问好啊。”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门外的人打断:“王爷,探子已发现一队可疑人马!应该是歌朝人无疑!!!”

“歌朝军?哼,来得好!人到哪儿了?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我们要好好招待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凤流殇挑眼冷笑。

这些日子他堂堂凤陵王受的气,便在这些乱贼身上讨回来吧!

传令的探子见到自家主子此等架势,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冷颤。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凤王大步踏出门去走了几步复又回过头来。凤眼一挑,显然是对屋里的另一个来自京城的客人说的:

“你跟着本王干什么,还不回你的京城?你家主子不管了吗?”

却见那终日穿着黑衣的人嗫嚅了几下,忽抬起头道:“不,界错不能回去。公子说无论如何,界错不能擅离堰城!”

就为了监视本王?!

一向调笑不羁的凤陵王爷忽然觉得胸腔内涨了些不明的情愫,有些肺疼:“好,好得很!不愧是他曲聆水的人,你爱跟就跟着!等你主子出了事,你跟本王有何用?!”

他分明存心激界错,也不知是否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奴才。他脾气倔的竟和石头一般冥顽不灵。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凤流殇凤眼一挑,威慑力十足:“还不给本王滚回你的京城去?!”

然而——

“请王爷恕界错难以从命!!”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音度,界错一双招子亮的骇人。“若王爷您担心公子,那大可不必!就算公子的身边不剩一人,公子他也决不会有事!”

话一出口,愣住的却是一贯唯我独尊的凤陵王爷。本想反驳‘本王何时担心了’,却听见那黑衣不变的人一字一顿道:

“因为公子,他是天下人的公子聆水!!!”

凤流殇忽然失笑。

天下人的……?公子聆水。

为何,他不能是自己的?

“请本王准许界错继续留在军营!”

“你!”

好得很,竟然搬出‘天下人的公子聆水’这套说辞。

既然他曲聆水是天下人的,那本王有何理由管他死活?!便让他的天下人去管罢!

凤陵的王爷冷着脸,忽猛一挥宽袖:

“随你!”

第二十七章

距遇刺一事已半月有余,绮容公主已然安葬。八皇子入狱,如今又是一番新的党派争夺。

然而众人惊奇的是,那一向与八皇子私交甚好的公子聆水竟在此期间内毫无作为。身为八皇子的拥护者,孙庭海不禁要暗斥一句小人,哪有人说的名高天下般不可一世!

大老粗的孙庭海嗓门也大,周围众人听的一清二楚。敢怒却不敢言,皆纷纷提心吊胆的看向那白衣素锦的少年人。

然而,曲聆水却只是清且淡的一笑,丝毫未有争辩的意思。转身便迈出了齐泰殿的阴郁,将自己置身于殿外的暖阳之中。

众人只能立在原地,感叹:孙老粗实在是命大……

他睨着瞳子看宣武门守将来往,忽觉刻尽沧桑的疲惫。

“公子好雅兴。”

身后突然袭来一阵粘腻的,令人作呕的视线。声音里的恶毒,仿佛能像涎液一般顺着听觉遍布全身。终于,蠢蠢欲动了么?

他未回头,有礼却疏远:“不及太子殿下。”

该死的傲慢!

身后的男人危险的眯眼,却未有任何动作。只见那雪衣的公子伸了一截秀美的腕子,将鬓发勾至耳后。分明是个男子,分明只是个普通的动作,却偏偏风情万种。

“听说你是我那八弟最得力的奴才,想来该是伺候得好吧?”狭长的眼眯起,宇文怀善从背后更加靠近了一步,在雪衣的公子耳侧暧昧的吐息:“就不知,是公子聆水善解人意呢?还是……床上功夫了得?”

“……”

“如今我那八弟已经倒了,皇位也迟早是我的。公子是聪明人,何不为自己找条出路?”见那白衣素锦的少年人毫无反应,男人愈加得寸进尺的靠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腕子,生的很美……?”

后半句尾音生生截在疑惑转震惊的语气上,宇文怀善瞪着横于自己颈侧的利刃。而主导权,在那修长细瘦的指上。

刀口上,截住那男人方才的喋喋不休。

秀美而纤细的腕子就那么反手压制着,他的性命。

“太子殿下……”那一贯清隽的人表情冷冽,却是危险的:“曲某不会再一次,给你说这话的机会。”

“……”宇文怀善微微一怔,一时间竟像是被那样清隽的人震慑了一般。只呆愣的看,那白衣素锦的少年人忽后退一步,撤了手上的利刃。

“曲某告辞。”

男人转身握拳,愤意成灾——

曲聆水,果然不得不死!

刚出了宣武门,曲聆水便看见青年武将似是已经等了许久一般,抱剑靠立在粗糙的城墙上。然后对方也看见了他,径直走了过来。

“都妥当了么?”

“嗯。”

“……多谢。”

闻言,那一向冷硬而强势的绯衣武将竟像是害羞了一般,干咳了一声偏过头去:“有什么可谢的。”

不过是,各行其事罢了。

不过是四月的天气,却已显出了些端倪来。隐约间,像是闻见了树影蝉鸣般的恍惚。

“将军。”当静的只剩彼此呼吸时,属于少年公子淡寞的嗓音顺着一阵细风溜进了年轻武将的耳中:“将军必定是我大湘栋梁,曲某望将军可以尽心辅我大湘。他日——”

他一顿,看向少年人的瞳子竟莫名的染上兴奋。

“破匈灭奴,收疆拓土。一统天下!”

最后八个字字,字铿锵有力,如一阵响雷击在他心头!‘收疆拓土,一统天下’——

这其中,是多少帝王雄枭睥睨天下的野心?然而,从他口中说来却运畴帷幄、字字珠讥。

纵是一代明君,一世枭雄也不过乎此罢?

魅上绯讶然,忽觉得或许曲聆水并非什么都不在乎。只是世人看到了那一卷遗世的皓白,却鲜少有人看到其后究竟蕴藏了多少野心与抱负。

温润清冷的眸子里,此时流露的坚定让魅上绯根本无法移开目光!那是,一种包含笃定与期望,可堪称为创世的毅然。

无上荣光!

“若是有那么一日,”年轻武将脱口而出的声音里,有着截金断玉的质感:

“魅上绯,定当竭力!”

第二十八章

人,都是渺然的。

生存于权力与暗流的中心的我们,所能做的便是极力拼争——

永乐历十三年夜,太子宇文怀善被擒于东宫太子府。

翌日,太子畏罪自尽于天牢。

据说,当夜东宫之内夜舞笙歌,太子宴请众宾于东宫作乐。却不料,酒过半巡众人皆酣时,东宫太子府已被包围于一片火光之中。

公子聆水同上将军魅上绯领精兵数百,竟将太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子怀善怒,率众宾而出。甚至连外袍也未来及披上,厉声质问众人所欲为何?

公子聆水不为所动,下令将太子人等全数收押。并且,当场由御林卫从太子府中搜出了皇袍玉玺等大逆不道之物。以及买凶,欲图杀害八皇子宇文饰非的密信。甚至宴请的宾客中有一人自称自己暗潜太子府,已记录下太子于宴上的忤逆之言论。

人证物证俱在,面对众多证物太子宇文怀善百口莫辩暂押天牢。

“曲聆水,你好狠毒的心!竟设计陷害于我,父皇他是决计不会信你的!”

天牢之中,男人颜色灰败。披散发髻,如泼妇一般厉声责问。可还有半点当朝太子的样子?

白衣素锦的少年人淡淡地笑:“这自不必太子忧心,皇上已下令废储。皇上信是不信,您心中自然清楚。”

“不,不可能!我要面见父皇,向他禀明一切!!”宇文怀善状若疯狂:“不是我做的!我要告诉他,不是我做的!!!”

他淡淡地否定:“皇上,他不会见你。”

“不可能!我是他儿子,我怎会谋刺自己的父亲。”男人反应激烈,已经语无伦次:“对了,还有、还有……乐菱。那个贱人,她说了会帮我的!!!”

他忽一怔。

……乐菱?

那是,曲家大小姐贵为皇妃的名号。他忆起那时的女子一字一顿,宛如泣血。果然,还是有关的么?

如此,便更不能让你见到皇帝了。

手心被指甲陷入的有些刺痛感,那张面容却还是冷冽的。白衣素锦的少年人要在一言一行中,让太子自行断了生念:“殿下,明日微臣会送你最后一程。”

闻言,一直歇斯底里的男人忽瘫软在地。

怎、怎会?

还未三堂会审,甚至来年皇帝的面也未见上一面。仅凭太子府里搜出的那些个东西,他便已被他的父亲定了死罪了么?

当真……

要致他于死地么?

地上的男人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看着转身而去的少年人。眼里心里,满腔的恨意几乎让他将牙咬断。

曲聆水——

我便是做了鬼亦不会放过你!

翌日,守牢的狱卒发现太子宇文怀善自尽于天牢之中。

七日之后,以太子之礼葬于皇陵之侧。举国同哀。

关于太子为何不等帝王发落便自尽于天牢,正史野史众说纷纭。比较为人所认同的说法,则是太子宇文怀善意欲谋反,陷害胞弟不成误杀胞妹。后因东窗事发,因害怕帝王绛罪,牵连太子府中老小,故以死谢罪。

一连痛失两个儿女,崇明帝霎时如摧枯拉朽般衰老。到底是老了,当年血刃手足的帝王久久沉浸在失去儿女的愁云惨雾中,竟是大病了一场。

帝史正记曰:

永乐十三年,太子善逆,绿真公主卒。同年,太子善畏罪自尽。

帝大怮,乃免朝三日。

第二十九章

依照突袭者历来的习惯特点,不俞六日果然在一处早早被安置了转移的村落中发现了突袭者的踪迹。

第九日,双方会于荆阳。

凤陵军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毕竟是初生恶狼,对鲜血有着难以抑制的渴望亦存着初生之狼的生涩。道道热切的目光投向了那一骑当先的红袍少年,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的冲向敌人浴血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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