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缓一时没什么反应，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感觉。

赵漓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

高远开阔的天空上，太阳从最东方慢慢移到最西方，闻人缓一直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怎么动。赵漓清就那么握着闻人缓的手，一直陪在他身旁。

一直到月华初上，闻人缓才终于动了动。

他说：“我想去看看月亮。”

赵漓清点点头，然后弯腰将他抱起来，拿了些厚衣服盖在闻人缓身上，慢慢走了出去。

就是那个位置，黎青当时消失的那个小亭子，赵漓清抱着闻人缓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看月华清凉如水。

闻人缓似对自己在赵漓清怀里没有任何知觉，他只是微微抬头向上看着，面无表情。

赵漓清陪着闻人缓静看了半夜，闻人缓终于在赵漓清怀里睡着了。

赵漓清轻轻将闻人缓抱回去，小心的放到床上，用手摩挲着闻人缓的脸颊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天，闻人缓眼睛一直很红，但是他却没有哭。

赵漓清想让他哭一下，哪怕只是流眼泪也好，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哭。

他不敢想象闻人缓的心情，觉得自己妄加揣测都是对他们感情的亵渎。他也不能衡量闻人缓的心究竟有多痛多难受，自己对黎青的感情仅是那样，想起时便觉得伤心，何况是爱黎青爱的那么深的闻人缓。

赵漓清对闻人缓的心越来越轻柔，有时想起他便觉得心疼。黎青是去了，但走了的终究是一干二净，留下来的，才是最伤心难受的。

而闻人缓，他即使再爱黎青，也不可能因黎青的消失便去死。

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因他枉顾自己的生命。

于是闻人缓就这么慢慢磨着，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他也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

他又变成初起时那样的淡然，不会笑，也不会有过多的情绪。他还是经常看看花看看草，静静站在那里，远远看去，像是谪仙一样的飘逸雅致。

就像，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不同的是，他初来时赵漓清对他恶言恶语，时常加以侮辱。现在却常对着他笑，会和他一起看花看草，即使他从未有过多的表情。

但是他不会反抗赵漓清。

因为赵漓清性格有变，对国家的治理也不像原先那么冷酷铁血，西凌倒是比原先更为繁盛了，人们也更为安定了。

又因为赵漓清常去找闻人缓，对闻人缓温柔有加，于是人们也都知道，他们的皇帝有了一个男妃，那男妃是如谪仙一般的人物，皇帝很宠爱他。

——

时间就这么，一过就是一年。

这天又是深秋，天高云阔，叶落萧然。

赵漓清来到闻人缓住的那个院子，远远就看见闻人缓坐在院中喝茶，见他来也没有多大的动作，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有那么一个瞬间，赵漓清想起一年前自己在这里看到的那个人，他一身水青色长衫，也在面容淡然的坐在那里喝茶。

赵漓清微微翘了下嘴角，走过去摸了闻人缓的手一下，见不凉也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闻人缓给赵漓清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赵漓清接了轻轻抿了一口，便随着闻人缓微微抬头，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一丝洁白的云轻悠悠划过他们头顶，慢慢的趁着风向不远处一朵更为洁白的云朵飘过去。过了好一会儿，那两朵云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赵漓清又抿了一口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还没等他心情放松，便看到那两朵合在一起的云慢慢的又分开，各自往各自的方向飘去。

赵漓清心中一凛，轻轻用余光瞥了一下闻人缓。

闻人缓还是抬头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

赵漓清正松口一气时，忽然听到耳边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

“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赵漓清心突的一跳，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淡然的声音才又响起。

“那个梦里，有个叫黎青的人，他一直温柔的看着我。”闻人缓将看着白云的目光收回，轻轻的落在赵漓清的脸上，“他教给了我很多东西，等我都学会时，他便离开了。”闻人缓说着慢慢伸出手，一点一点碰触到赵漓清的脸上。

赵漓清没有动，任闻人缓轻轻的抚摸。他知道，闻人缓轻柔抚摸着的，并不是自己。

闻人缓抚摸了一会儿，然后凑过来轻轻对着这张温柔的脸亲吻了一下：“黎青，你说，你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你并没有消失，只是我梦醒了而已。”

赵漓清没有说话，任闻人缓轻轻亲吻。

闻人缓站起身，慢慢走到赵漓清面前，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开始哽咽：“黎青，你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你是不是？”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淡然，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你说，你是不是只是我一场梦？”

赵漓清抱住闻人缓，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心里酸涩异常。不过，却也有着放心。

他终是，哭出来了。一年之后，他终是将眼泪哭出来了。

赵漓清不知道，如果闻人缓一直这样憋在心里，最后会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他哭出来，便是好的。

他哭出来，证明他开始面对了，只要他面对，自己便有能力将他的伤口治愈。黎青，你可以放心了。

赵漓清起身将闻人缓紧紧抱在怀里，轻轻说：“他是你的一场梦，但，我不是。”

闻人缓没有说话，过了良久，他慢慢收紧了双臂。

有些事情，当你回过神来时，便真如大梦一场，觉醒时，或许会心痛会难过，但事情总是要过去的，而人，总是要前行的。那些大觉悟与大欢喜，只有经历过，才会真正顿悟。

人生，如此。

浮生，如斯。

缘生，缘死。

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

情真，情痴。

何时，何处，

情之至……

……

结束了。

不过，这只是结局的一种，是闻人缓经过浮生的一场大梦，最终还是和赵漓清在一起，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妃。除此外，还有另一种结局，他会按着原先剧情中的伏笔，和黎青最后在一起的。等下我会写个结局B，紧跟在后面，那个结局，估计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真正的HE吧。

喜欢喜剧的，下一章就是了。^_^

第八六章：无归（大结局B）

赵漓清抱着昏倒的闻人缓，眼神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很迷茫。他从未想过，像自己这样冷心冷血的人，也可以为别人心绪乱成那样。

那时他亲眼看着黎青消失，心痛的几乎如刀绞。像是被鬼使神差一般，他竟把黎青落下的那件水青色长衫拾起，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就像是……抱着那个人一样。

他在黎青生前时从未做过出格的举动，却在他死后拾起他的衣物抱住。

他不知道自己对黎青是什么感觉。他是从自己身体里面分裂出来的，几乎就是另一个自己，但是自己对着他，却时常心动不已。他一直觉得，这是因为他是自己温柔的一面，因着如此，自己才会在他面前心动。

可看着他消失时，自己却心痛的不能自己。以后每每想着自己再也看不到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再也不能听他向自己分析国家局势，就觉得心痛，觉得怅然若失。

他慢慢想到，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可是，自己怎么能喜欢自己呢？

或许，只是因为他身上有着自己所没有的性格，才对自己格外的吸引吧？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另外一个自己，自己才会对他格外的上心吧？

可不管怎样，他消失了。

而且，消失在了自己的体内。

赵漓清明显能感觉到，自从黎青消失后，自己的情绪明显比往常稳定很多，处理事情的方式也比往常和平很多，黎青对于自己，真的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其中也包括，面对闻人缓时。

感情是可以继承的么？因着黎青对闻人缓的爱，使自己在看到闻人缓时，也会感觉到心动？

黎青在最后特地求着自己让自己照顾好闻人缓，是不是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是想让自己也爱上闻人缓，然后代替他好好照顾他吗？

赵漓清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想，黎青这个人，到底是聪明的。

他利用自己对他的感情，让自己承诺好好照顾闻人缓，这样无论闻人缓将来怎样，他作为一国之主都不会使闻人缓吃亏吃苦。若自己也爱上他，那自己则毫无疑问会成为闻人缓的最大靠山。

如果，闻人缓到最后也爱上自己，那他势必会加在两人之间，样貌的相似，让闻人缓无论何时看到自己都会想起他。这样以另一种方式的存在，时刻的提醒，则会在闻人缓心中成为自己永无法超越的永恒。

或许黎青是无心为之，或许这是无法避免的结果，但最后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闻人缓无论爱不爱自己，他都不会忘了黎青。

赵漓清轻轻闭了下眼，在睁开时脸上却没有了刚才的郁结。

其实这样，也好。自己，也不想忘了那个人的。

……

闻人缓昏迷了十天，这十天赵漓清一直精心守护在旁边。

他看闻人缓的时间越长，想着闻人缓的时间越长，便越觉得这人是值得人去爱的。

他的感情单纯，也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更没有寻常人常见的那种贪婪的欲望。他爱上人不容易，但一旦爱上了，就会全心全意去爱，不夹杂任何其他的私心。他为黎青学会感情，为黎青练习纵魂之术，更为黎青枉顾生命。

他爱一个人，不是没有自己的原则，而是他愿意为那个人奉献一切，因为他爱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们的爱情太过美好，所以上天才没有给他们好的结局？

赵漓清不知道，但他现在明白的是，自己必须要代替那个人来照顾好他。即使那个人不利用自己对他的感情，单是闻人缓这个人，自己也会好好照顾着的。

这十天，照顾闻人缓的事赵漓清从不假手于人，所有的一切他都是自己来。

给他喂饭食，为他擦洗身子，帮他活动手脚……最难过的是，闻人缓时常会做噩梦。他做噩梦不会像常人一样惊醒过来，而是会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手紧紧的握成拳。每到那时，赵漓清总是一遍遍帮他抚平眉头，或者握住他的手，甚至厉害时还会到床上将他搂到怀里轻轻拍抚后背。

即使对着自己的后宫嫔妃，赵漓清也从未如此温柔。

他本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但他为闻人缓做这些时却没有丝毫的不适，甚至有些行为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知道，这些其实都不是自己在做，而是那个人在借着自己的身子来做他想做的事。

黎青，你到底是消失于我的体内，还是准备将我同化，变成你自己？

赵漓清从不否认黎青意识力的强大，否则他怎么可能从自己的体内脱离，并且还形成一个单独的个体？

赵漓清虽知事情有些问题，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着闻人缓。

到后来几天，闻人缓不仅没有转醒的迹象，反而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对了。他时常会猛然睁开眼，眼神狠利的望着某处。那样的眼神，即使如赵漓清这样身经百战手段狠辣的人都觉得胆寒。

那时，赵漓清已经知道西北的战场上都发生了什么。听来人汇报说，闻人缓走后，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一片焦土，连道路与河流都不曾留下。

纠兰七部从此后消失于整个历史。

赵漓清知道，在这个看似淡然却敢为自己的爱人付出一切的人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而这些变化，并不是自己或者其他人可以控制的。

那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变化。

赵漓清眉头紧锁，他想起了这一年的某些事件与传说……

——

闻人缓终于醒了，他看见赵漓清的第一眼，就哑着嗓子问：“黎青呢？”

赵漓清呼吸一顿，自己已经把眼神调的那么温柔了，但闻人缓还是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黎青。

他对闻人缓笑了笑，然后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人缓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重复那一句话：“黎青呢？”

赵漓清沉默了。

闻人缓一见赵漓清不说话，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如果黎青还在的话，他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眼前？

闻人缓慢慢伸出手抓住赵漓清的袖子，眼睛已经有点红了，他微微抬起身子，问：“他……是不是消失了？”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幻象，他嘴唇都有些抖，“是不是……变成了四散的光点？”

赵漓清没想到闻人缓知道的那么详细，微微一愣，但闻人缓看到赵漓清愣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从赵漓清的袖子上撤了下来。他不再看赵漓清，眼睛怔怔的盯着头上的床顶。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红红的，却没有眼泪落下来。

看着闻人缓这种隐忍痛苦的模样，赵漓清不是不心疼，毕竟这个人，是自己唯一悉心照顾的人，也是感觉除那个人外最为强烈的人。

其实赵漓清面对闻人缓时，时常会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与心情，分不清它们到底来源于自己，还是来源于那个叫黎青的人。

黎青，你回到我的体内，让我变得比原来更为完善，但这对于我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赵漓清现在最大的注意力，还是在闻人缓身上。

自闻人缓醒来后，他就一直没有怎么说过话，也没有过过多的行为，他大多时候都是看着某一处怔仲着，不知想着什么，或者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但让赵漓清一直心神不宁的是，他没有哭。

赵漓清一直觉得男人是不该哭的，会哭泣的男人都是懦夫，如他一样冷酷的人不应该有眼泪。

但闻人缓不一样，他不是说闻人缓不是男人，而是这样的事给人伤心太过重，重到几乎不能承受。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一心为着某人，不惜屠戮人命灭人全族唤出阴兵，将自己弄得一身伤痛，终于回来时，却连那人一面都没有碰到后会做出些什么，或许早就开始疯狂的屠戮这个世界。

在赵漓清的观念里，只有自己对不起这个世界，若这个世界对不起自己，那宁可毁掉自己也要先毁掉他。

可闻人缓却一直这么静静的。他的性格再淡然，也不该如此安静。

赵漓清担心闻人缓的同时，也在不安着其他的。

但他什么都没说，还是一如既往的陪着闻人缓，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他开心一些。

直到那天——

那天已是深秋，天高云阔，叶落萧然。

赵漓清来到闻人缓住的那个院子，远远就看见闻人缓静坐在院中。他面前放着茶具，但他却动也没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赵漓清想起不久前自己在这里看到的那个人，他一身水青色长衫，手中端着茶杯向自己清淡的笑。

赵漓清目光轻轻闪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过去。他摸了闻人缓的手一下，见不凉也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照顾闻人缓几乎成了他下意识的动作。即使他并没有过多的想法。

见闻人缓没有动，赵漓清便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轻轻放到闻人缓手中。闻人缓接了，却没有喝。赵漓清不在意，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便随着闻人缓微微抬头，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一丝洁白的云轻悠悠划过他们头顶，慢慢的趁着风向不远处一朵更为洁白的云朵飘过去。过了好一会儿，那两朵云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赵漓清又抿了一口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还没等他心情放松，便看到那两朵合在一起的云慢慢的又分开，各自往各自的方向飘去。

赵漓清心中一凛，轻轻用余光瞥了一下闻人缓。

闻人缓还是抬头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

赵漓清正松口一气时，忽然听到耳边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