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缓虽然在半空,但却能切实的感觉到自己站在那里内心的孤凉与冷漠,渐渐地,冷漠变成了冷酷与残忍。他看着人群中的自己越来越悲愤,也越来越绝望,但他还是隐忍着,直到那两个人出现在视野。
那两人相偎依着,脸上带着幸福快乐的笑容。他们一个穿着水青色的长衫,温文尔雅,一个穿着艳红的长袍,邪气妖魅。穿红色长炮的妖艳男人执着温文尔雅男人的手,扬起脸来向他笑。而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用宠溺的目光看着他,一脸的温柔。
闻人缓骤然觉得心好痛,不管是人群中的他,还是白云间的他。他不想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想告诉自己这都是自己的幻觉,但眼前的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闻人缓觉得自己动不了了,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来到自己的跟前,然后像是没看见自己一样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
他看着黎青温柔的脸,全身痛的几乎不能呼吸。在他们擦身的一瞬间,他终于张开了口。
他叫他:“黎青……”
但黎青像是没听见一样,温柔的看着季遥钧从他身边走过,就连他头上的那支木簪都还是那么古朴而静雅。
闻人缓几乎在瞬间就哭了,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哭过。他痛的想去嚎啕,但却又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那扯心扯肺的声音是从他身体里挤压出来的一样。
他转过身,看着他们走远,然后整个身体痛的几乎撑不住。他勉力站住,却感到脑子开始剧烈的头疼,身体也开始发热。
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到那样的情形他心痛的受不了,内心的恨意丛生,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既然得不到,那何不毁灭?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追了上去,然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季遥钧从黎青怀里扯出来,一掌击飞了他!
然后他站定,看着面前色变的黎青。他本想说点什么,但看到黎青看季遥钧伤心的眼神时就再也忍不住,同样一掌将黎青打了出去。
两个让他心痛让他恨的人,成了两具尸体。
然后,他不痛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解脱了一般,从里到外都是清爽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自由了。他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很高兴。
正在他高兴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像是有某种东西苏醒了一般,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他。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悲伤。
但那悲伤也只是一瞬间,他还是被解脱的欣喜占据着,为了庆祝自己的自由,他飞身跃到空中,站在一片片白云之间。他向下俯视着来往的人们,口中默念着什么,只见下面的人群忽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笑笑,随手幻化出一柄长剑,下去将他们一一斩杀。
那感觉,很美妙。
……
闻人缓真正清醒时身体还在密室中,但他却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一切除了杀了黎青和季遥钧,其他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真的微笑着,杀了一镇子的人。
明白的那一刻闻人缓感到绝望。他想,这样的自己,是没有资格再爱黎青了吧?杀人如麻的自己,怎能配得上那高贵温柔的王子?
他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幕风知道他的变化,他告诉闻人缓他纵魂之术已经练好了八成,最后一步,便是可以在任何状态下都能随意控制别人的思想。
闻人缓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想,他的泪,和心,定是都随着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的鲜血流走了,就像自己逝去的那美好的爱情。
……
黎青再见季遥钧,他还是那身艳红的长袍,像是一只高傲邪气的红狐。
季遥钧拉着黎青走到地图旁,指点着告诉他自己的兵力在哪里,北方蛮族又是何时进攻,西北纠兰七部派了多少人马。
黎青只是静静站着,像是根本听不到他说的任何话。
季遥钧看他这样却是也不恼,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该怎样得到。
季遥钧拉了黎青一会儿,见他散发的出戾气与寒气几乎和死尸一样,不由就挑了挑眉。
“想不想见一下闻人缓?”
黎青没有动。
季遥钧翘了翘嘴角,然后抬手触动机关放下一面镜子,镜中的墙上吊着一个人,正是一身月牙白的闻人缓。
闻人缓此时和初见时大不一样,脸上的淡然没有了,眼中的冷清也没有了,眉眼间净是浓浓的冷漠。
季遥钧不由皱了下眉,然后抬眼看了下黎青,黎青还是那一身的寒气,眼睛都没有眨,似是没看见闻人缓一般。
季遥钧心里笑了一下,多么相爱的两个人,只是分开了这么长时间便都相忘了么?可笑过后又涌出浓浓的悲凉,看着两人没有彼此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如何叫人相信两人已忘情?
但不管如何,自己要的,那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
黎青从季遥钧寝宫出来,一直藏于袖中的手终于慢慢展开,然后一滴血,顺着那修长的指尖落了下来。
若不是韩默给自己说过要明晚动手,他真想这一刻就去把那个恶魔杀了!
但是不行,为了他的阿缓,他必须得忍!
……
第七三章:前夕
韩默在季遥钧将国力的重点放在入侵西凌时,他已经暗暗联系好了当年父亲的部署,还去拉了一些早已对季遥钧心存不满的人。
朝廷危险的局势一触即发,但季遥钧却处于对西凌开战的兴奋和对黎青的改造之中,没有察觉到分毫。
他早已在近几年的胜利中丧失了在朝堂上应有的警惕。
韩默找到黎青,告诉他明晚是季遥钧将军中战士最后一拨调到滴水岭的时候,那时他必会立下其他名目为战士送行。韩默说他会找人尽量让季遥钧饮酒,然后回到寝宫后将他斩杀。
名头自然是饮酒过量荒淫无度,被西凌的刺客杀死。然后朝中的大臣会推举他暂时掌管朝政,他有信心让人们信服他。
而黎青,就是那个不可少的西凌刺客。
韩默说完看着没有表情的黎青,心里忽然打起鼓来。这个人已经和自己熟悉的那个不是一个人了,他会不会帮忙?
黎青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忽然伸出手朝前凌空一抓,一个巡逻中落在最后的侍卫便被他捏着脖子抓了过来。他手指微动将侍卫捏死,然后又看了韩默一眼。
韩默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身体一瞬间几乎结下冰碴。
他看着黎青手中的侍卫半天才缓了过来。
他早知道黎青武功很高,却不知道他早已高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居然隔空就能将人抓过来捏死!
他的心咚咚咚的跳着,等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他才明白自己忘说了什么。
“季遥钧死后,你尽可离开,到时会说西凌刺客逃脱。而我们会将季遥钧的寝宫暗中翻拆过来,誓死查到闻人缓的下落!”
韩默看着还是面无表情的黎青,心里微微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冷静尽快找到问题所在,相信黎青一定会杀了自己。
他看似变化,但内里却还是那个聪慧的人。被人利用却没有落到好处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韩默在离开时心中也是庆幸的,这样的人,若为敌手那自己绝没有好下场。幸好他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闻人缓,只要找到闻人缓,那他的问题就解决了。
关于闻人缓和季澜殇的匿藏之处,韩默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但是这必须要在季澜殇死之后才能说。
……
闻人缓还在那个密室,每天冷心冷情的练着纵魂之术。
他突破了心魔,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现在的他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与情,从表面乍一看,他几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淡然的闻人缓。
他的表情又变为淡淡的,清俊的脸上看上去似万事不萦于心的超脱。双眸也又反射出清淡的光,似是无意中那么看过去,便让人清爽安宁。
季澜殇在一旁看着他,觉得这就是闻人缓,但心里却总有些异样,总觉得这又不是他。
他身上的情毒早已清干净了,本来他心里还惧怕着,但季遥钧却好像忘了他们一般,每天除了三餐送饭,却并没有来继续折磨。
不过,季澜殇还是察觉出了不对。
给他们送饭的是萧钰的妹妹萧灵。萧灵以前来时还会给他们嫉恨的一瞥,但后来就对他们漠视了。不过这几天,萧灵眉眼中却时常闪着犹豫的光,似是有事拿不定主意。
季澜殇立刻猜到,萧钰找到了他。
萧钰或许不够冷静不够聪慧,但他却是能将一颗心掏出去的人,何况他对这个妹妹本就心存怜爱。
定是萧钰给她说了什么,让她慢慢心软了。
季澜殇不由轻轻翘起了嘴角,那个男人,就是一股子傻气,但很可爱。
既然萧钰找到了萧灵,那他定是找到了可以寻到他们的法子。可究竟萧钰他们打算怎么做呢?
季澜殇兀自思索了一会儿,无意中抬眼看了下闻人缓,心里顿时一突。
闻人缓在笑。
闻人缓一向淡然的脸竟露出了微笑,似乎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他忽然抬起了头,看着自己将笑容拉大了。
“缓……”季澜殇无意识了一句。
闻人缓笑着看他一会儿,然后轻轻开口:“澜殇,你想不想出去?”
季澜殇下意识点头。
“明晚萧灵再送饭时,我们便出去罢。”
季澜殇点头后,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人缓见他昏迷了,声音变的寒冷起来。
“幕风,我们继续练习吧。”
学了这么久,是该出去了,他虽然心里明白黎青的逝去,但还是忍不住想他。现在自己终于有能力了,也可以控制住自己了,那就去找他吧。
既然没资格再停留在他心里,那就让他暂时呆在他身边。
……
第七四章:鬼胎
季遥钧晚上果然喝醉了。
他每天都会饮酒,但很少醉酒,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喝醉的。
但今天他实在太高兴了,北方蛮族和西北纠兰七部已经发动了攻势,自己今晚把最后一队兵力调过去,就可以和他们相互呼应,那自己窥伺了多年的西陵终于可以成为自己的了。
北方蛮族算什么?纠兰七部算什么?不过是一些外族莽夫,自己不是几句话就将他们挑起来了么?
现在与他们合作,早晚有一天会将他们制服。那座雄伟的阳华城,迟早是自己的。
他虽是比平日里多饮了几杯酒,却也只是微醺,他还是不会让自己醉的,只是表现的夸张了些而已。
他知道……今晚有事发生。
当他真是傻子么?他季遥钧多年来的国君是白当的?可他也想看,看韩默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一直觉得韩默迂腐,与他那个野心的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想到他现在也敢反了。
今晚么?呵呵,他会等着。
……
季遥钧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寝宫,进宫门时他装似不经意的朝四周看了一眼,的确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他笑了笑,然后抬腿进入宫殿。
宫女上茶解酒,或是给他捶肩捏退,他都觉得没有问题,一直呆了快一个时辰,人终于出现在门口。
黎青。
季遥钧心中笑了笑。
韩默,你真是太嫩!
季遥钧招招手让黎青走近些,黎青却看着他没有动。季遥钧不由心里微叹,果然是黎青啊,既是来杀他的,却仍是做平时姿态,一点不为今晚他们行动而谄媚半分。
不是越靠近自己,把握更大么?
季遥钧也装作什么都不知,像往常一样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踢开了身边伺候着的宫女,一步一步朝着黎青过去。
黎青还是面无表情,几乎像是没看见他的靠近。
季遥钧终于在他面前站好了,冲他扬起一个邪气的笑,又伸手摸了下那刚硬的脸。
“黎青多不来找我,今晚是怎么了?”他说着挑挑眉,然后笑了,“是不是终于被本君的行为感动了,想明白了?”
黎青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季遥钧丝毫不在意,他正想再往前一步靠到黎青怀里,却倏地被黎青握住了脖子。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是这次季遥钧感到了真正的决心。他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连韩默都知道的心思,他怎会不知?
季遥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黎青,勉强开口道:“黎青,你终于要放弃闻人缓了?”
黎青没有动,但眼中却倏地闪过一道光。
季遥钧心中微笑,黎青这个人,是很强很聪明,但心思却很单纯固执,想掌握他,只要那一个条件就够了。
“闻人缓所在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死了,就相当于他死了。”
黎青看着他,还是没有言语。
季遥钧看黎青不相信,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你知道术法吧?控制住那个密室的钥匙,在我的脑中,你说,杀了我,是不是相当于杀了闻人缓?”
说了这话季遥钧立刻就感觉到了效果,黎青捏住他脖子的那只手松动了很多。
季遥钧伸手一点一点将黎青的手拿下来,看着他笑的温柔。
“黎青,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么?我已经不在逼迫你为我攻打西凌,甚至一直对闻人缓很好,你,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他见黎青没有说话,又继续道:“明之泽国太小了,他从来没有装得下过我的心。可是我觉得,不管我坐的再高,身边也总是要有一个人的。”
他说着脸上的温柔慢慢消失了,似乎这些话他从来没有想说出去过一样。的确,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从不屑说,也从没有人聆听。
“一个人,真是太孤寂了。”他笑了一下,却透着些许的凄凉。
黎青这时终于看了他一眼。
或许每个人的执着与坚持,都有他自己的缘由。即使那人再坏再恶,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那样的。
法不孤起,必仗缘生。
季遥钧,或许也有他自己的过往。
他怔仲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不过却又瞬间缓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黎青,道:“其实我很喜欢你温柔的样子,可是我知道那个样子的你我是得不到的,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他说着抬起头看着黎青,“你终会原谅我的,对么?”
黎青没有说话,季遥钧却是笑了起来,那个笑容看着竟有些明媚。
“因为黎青真的很温柔啊。”
“温柔也不是对你!”
就在季遥钧轻笑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却是萧钰进了来。
“季遥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还不快把澜殇和阿缓放出来!”
季遥钧一见他脸上瞬间就换成了以往邪气的笑。
“莽夫!萧灵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的哥哥?果然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么?我的死期?既然是我的死期,那我何不多拉两个人来垫背?”
萧钰见季遥钧在门外听见季遥钧那样说只是一时气愤,却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和韩默早就埋伏在周围,只等黎青将季遥钧斩杀。但是等了多时却不见黎青出来,当时韩默就真的坏事了。
季遥钧生性奸诈多疑,且善于控制人的心里。黎青一心只想着闻人缓,被季遥钧捏住七寸也是可以理解。
他没有时间犹豫,立刻和萧钰过了来。两人刚到门口,就听到季遥钧说黎青温柔。
萧钰憋不住火,当下就呛了出来。
萧钰和韩默一出来,不知隐在什么地方的萧灵也顿时显身。大厅成了二比三的局势。
但上风,却是捏在季遥钧手里。
……
萧钰和韩默一进来,便对季遥钧怒目而视。而季遥钧却是只看着他们两个,脸上挂着轻佻的笑。
萧钰怒对了季遥钧两眼,便将目光暂时转向萧灵。
“灵儿,你真的不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