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季澜殇似乎察觉到一边有人盯着他，这才又慢慢抬起了头，当他看到闻人缓一旁时眼瞬间睁大了。

“缓……缓？”

他张了张口，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话说了出来。

闻人缓看他的样子心疼的难受，想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以前在西凌皇宫时季澜殇告诉自己他的身世，那时自己还没有多少感情，心里虽然心疼他但是安慰的话却说不出。现在自己已经懂得这么多了，但面对他的情况却还是满心的心疼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情是有了，但自己的嘴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笨。

不过季澜殇似乎从闻人缓的脸色中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想对闻人缓笑一下，让他不要担心，但嘴角还没有翘起来，便忽然呻吟了一声，似乎体内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

“怎么了？”闻人缓见他不对忙道。

季澜殇摇了下头，自己调整了一下，才将话说的流利一些。

“无……事，情毒而已。”他看着闻人缓失了淡然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缓，你变了好多。”

闻人缓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澜殇也看着他，以往妖醴的细长眉眼溢满了温柔，他轻而缓慢的道：“和那时相比，你变了很多。但，你也没有变。”他轻轻翘起嘴角，“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傻。”

闻人缓被他说的心里一疼，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澜殇看着闻人缓为自己心焦的模样，真的很想伸手去抚一下他的脸。那张总是淡然着的脸，那双无论何时也都是平静着的眸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丰富了呢？

不过他却好喜欢。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的心却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从他刚才看自己的第一眼，自己就知道不管他怎么变，他依然还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个性淡然并且嘴笨的人。

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他，也保护不了他，所以即使心里很不服，也只得将他推给黎青。自己这样的，还是去污染萧钰那个笨蛋就好了。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

“澜殇，你不要担心，萧钰和黎青很快就会来救你的。”闻人缓见季澜殇脸色突然有些黯淡，想是他想起了萧钰，于是觉得终于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便立刻这样安慰道。

季澜殇见闻人缓的样子心里更是宁静了半分，他们来救自己，难道不是也来救他么？他可不相信黎青若来只是为了救自己。

嘴角再翘一些，季澜殇慢慢道：“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什么苦？”

“我没有。”闻人缓忙道，像是要急着向家长表明自己出去玩没事一样的孩子。

季澜殇上下看了看他，心中了数，道：“想来是黎青已经见到季遥钧了吧？他想利用黎青，所以你暂时是安全的。”

说道黎青闻人缓面色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却也缓过去了。他在心里道，若自己学会术法，以后黎青有事，那就是自己来救他了。

第七十章：恶魔

季遥钧好像将他们都完全忘记了，除了每天侍卫的三次送饭，至今没有任何人过来。包括黎青与萧钰。

自那日季澜殇被下了情毒后，每天便发作一个时辰，不过季遥钧终是手下留了情，只是一个时辰，还能让人撑得住。

刚开始几天季澜殇情毒发作时闻人缓比他还不自在，毕竟看着一个男人那个样子任谁都会心里别扭，可是再别扭也没办法，看着季澜殇那么痛苦，他后来总是心疼又占了上风。

相比闻人缓的别扭与心疼，季澜殇却大方很多。他在一次清醒后笑着问闻人缓，要不要出去后和他在一起，他可以肯定他要比黎青在床上妩媚多了，还可以让他在上边。

闻人缓对于这个建议一直保持沉默，不过他双眼垂着，没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幕风每天都会来教他，一般都是季澜殇昏了以后。他教的本就是速成之术，闻人缓在这方面也有灵性，学习起来很快。不过问题也慢慢凸现出来，那就是练过纵魂之术后他都会有一段时间的思想空白期。空白期维持的时间长短不定，闻人缓自己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他做了什么。

在这里，白天与黑夜之间的界限不再明显，时间长一点，连用三顿饭计时也慢慢变得模糊了，不过幸好有季澜殇与闻人缓相伴，又有幕风每天授课分散他的注意力，要不然依他的个性，又不知会想到哪里去。

这段时间，闻人缓季澜殇虽然算是勉强度日，但相比于萧钰和黎青，却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萧钰发现黎青失踪后自是立刻就猜出他在哪里，但是即使知道他在哪里能怎样？他还能直闯皇宫不成？他不像黎青，不能心里只有一个人其他的都不顾，单是那个皇宫里，除了他爱的季澜殇，还有妹妹萧灵。所以他只能忍耐着，比任何人都坚持着，寻找每一条线索，利用每一个契机，以求最安全的营救之法。

黎青被季遥钧暂时牵制，他白天应付季遥钧，晚上要找闻人缓，且还要留出时间联系萧钰，间接打听西凌的情况。闻人缓他不能不管，但西凌他也放不下。他不知道，要是明之泽国与北方蛮族还有西北纠兰七部联手，那那个人将会怎样。而且他现在还情绪那么不稳……

这一段时间，黎青已经被磨的脸上慢慢消失了温柔，甚至身上连那份淡雅从容都快不见了。他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季遥钧当然看到这些，他知道黎青就要快受不住了。黎青这样的人，若想收服他，单是简单的牵制远远不够，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他的思想击垮。

让他不安，让他焦虑，让他心神不宁，最后再给他重重一击，彻底打垮他，那时，他就可以为自己所用了。季澜殇嘴角高高翘起，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绝望的黎青，那个只能依附于他的黎青，到时，他再用一些手段将他培养起来，再重新塑造成现在温文尔雅的样子。

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多么完美。

但季遥钧不知道，他看到只是表象，或者说他知道的那部分。他看着黎青不安焦躁，看着他心神不宁，看着他身上戾气越来越重，便以为是自己的计谋出了效果，却不知道那其实是因为他一直在练着《逆生经》。

《逆生经》他早已背下来将原书烧了，在被牵制的这段时间，他一有时间便拿来练习，且因为心焦每次都练到极限才作罢。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便会发现他眼中时不时便会闪现红光。

这晚黎青向往常一样避过所有人出去寻找闻人缓，皇宫就这么大，但任黎青翻遍了所有的地方硬是没找到。季遥钧能将他关押到哪里？阿缓会遭遇些什么？他们何时才能脱离这个地方？这些黎青一想便会觉得焦躁不安。

将后宫每一个房间都看过，甚至连墙壁都一一敲打过，还是没有。黎青咬了咬牙，正准备转身，却看见一个侍卫正向这边走来。他不由想起最后一次感知闻人缓，那时闻人缓就是被这些侍卫带走的。

黎青在暗处盯着那个人，拳头不自觉的越捏越紧，温柔的眼中也开始泛起红光，心里像是被热油中滴进了水一般让他焦躁四炸，脑中也越来越控制不住，一幕幕的鲜血泛了出来。

他上前一步跟在那人身后，趁那人一不注意便伸手捂住他口快速拖到了暗处。

他双眼赤红，连水青色的长衫都透出一股煞气。

“我的阿缓在哪里？说！”

那人自是不知道阿缓是谁，惊恐的睁大眼睛唔唔的摇头。

黎青赤红的眼睛眯了一下，手慢慢滑到那人的脖颈处。

那人眼睛顿时睁得更大，眼中的惊恐也更甚。但黎青已经红了眼，只是手一撇便听“咔嚓”一声，那人头慢慢歪到了一旁。他的眼睛一直惊恐的睁着，像是在告诉人们他死前看到了一个恶魔。

黎青捏死那人后良久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缓过来一些。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尸体，入鬓的剑眉轻轻皱了一下，然后便面无表情的将那尸体移入了一旁的莲花池。

看着水面的波纹慢慢静于无痕，他抬头看了看了天色，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季遥钧的寝宫。

杀了他！杀了他……

可是杀了他，谁还能保证他的阿缓活着？

他记得有次自己实在忍不住扼住了他的咽喉，但那个恶魔却依然面带邪笑，他不顾自己手下用力硬是凑过来咬住自己的耳朵，轻轻道：“闻人缓在哪里，只有我一人知道，杀了我，你便再也不用见他了。”

“黎青，你确定要杀了我么？”

第七一章：幻觉

日升月沉，黎青就这么慢慢的熬着，他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脸色变成了面无表情。但幸好他知道自己一直坚持的是什么，他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找出闻人缓的机会。

又一次的无功而返之后，他坐在空旷的屋顶上看着下面被昏黄的宫灯染的一片暗色的皇宫，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袖中的剑。

身边没有闻人缓，他一时还熬得住，但现在时间长的，却像是没了希望丢了魂一样。他知道，闻人缓就是他的魂，一天找不到闻人缓，他就一天成为不了黎青。

正兀自茫然着，忽然听到四周的一响，那是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或许离这里很远，但现在他在逆生经的作用下耳力早已不凡，身体立刻拉响了警钟，他警惕的向下望过去。

竟是许久不见的韩默。

韩默依然像他们初分手时那样，着一个暗色长衫，显得一派书生气。

韩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向上看了一眼。黎青见是他就没有隐藏身上的气息，立刻就被韩默发现了。

韩默看着他顿了一下，然后谨慎的看了眼四周，转身走到暗处，一个飞身上了屋顶。

他坐到黎青身边，黎青没有看他，也没有动。

韩默却也没有说话，他看了黎青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季遥钧要开战了。”

黎青没有动。

这他是知道一点的。季遥钧原是想着用闻人缓要挟黎青帮他，但后来却想明白了。黎青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背叛西凌的，但他也不想放手，于是决定慢慢磨着他。让他亲眼看着西凌灭亡，让他看着闻人缓消失不见。那样，这个人的心就会慢慢死了。

韩默见黎青不说话便接着道：“他这段时间慢慢派军队去滴水岭，想把那里当做在西凌的驻地，作为明之泽国的最前线。”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黎青，“北方蛮族和西北纠兰七部也准备动手了。”

黎青还是没有言语，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韩默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顿了顿，又道：“萧钰找到我了。我们打算联手。”

黎青还是没有动，没有去问萧钰和韩默联手什么。

韩默看着面无表情的黎青，暗叹一口气，道：“只有推翻了季遥钧，明之泽国才能免去战事，才能休养生息，才能真正的太平。”他说着看了一眼黎青，“才有可能找到季澜殇，还有闻人缓。”

听到闻人缓三个字黎青终于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说话。

“从季遥钧的态度来看，季澜殇和闻人缓一定还在这皇宫，只是他们被藏的太过隐秘。这段时间我们也一直在找，普通的囚室都没有，连地下的暗牢也没见着，我们推测，他们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某个密室之中。”

黎青将头转了过来，盯着韩默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但声音却晦暗沙哑。

“你们要我做什么？”

他一开口韩默心里就突的一跳，黎青他多少也接触过几个月，在他的印象中，黎青一直都是个温文尔雅丰神俊朗的人物。温和的说话，轻柔的浅笑，让人看着就舒服。但现在单从这个声音，却让人听起来就不寒而栗，那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炼狱里呆久了常年不说话的嗜血厉鬼发出来的，让人觉得只要他开口就随时会扑过来择人而噬。

韩默迅速的垂下头，将眼中的惊惧遮掩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失去一个人就可以将人改变成这个样子。不过韩默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他重新抬头看着黎青，只不过将目光从他的眼睛转到了他的眉心。那双眼睛，他现在不敢再看。

“和我们联合，在一个适当的情况下一起斩杀季遥钧！”

黎青盯着他半晌，暗哑的声音才又响起：“这样能找到阿缓？”

韩默顿了一下，道：“这是最有可能找到闻人缓的方式。”

黎青点了点头，韩默知道他是答应了。

韩默离开的时候又不自觉的向那屋顶上看了一眼，夜色下坐在屋顶上的黎青浑身像是冒着团黑气，让人望而生惧。他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和修罗厉鬼很像。

他知道，这个人已经变了，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已经消失了，要不然已他的聪慧，不会连原因情由都不问就直接答应了他。

不过韩默的确对于他没有恶意，他的心很大，何况现在他也没有实力暗算黎青。

韩默本是朝中一个大将之子，但父亲功高震主终是被季遥钧杀了，留下他也是为了恩威并施。韩默不怨季遥钧这个，因为他父亲的确居功自傲目无法纪，但他不能忍受的是季遥钧要亡了明之泽国。

西凌是什么地方？赵漓清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以为自己安排的万无一失，却是不知道那个人的冷酷与残忍达到了什么程度！而且季遥钧的性格，也越来越偏激越来越变态，早引得朝中大臣和黎民百姓诸多不满。

是时候取而代之了。他少时就被父亲煽动的知道国主非指定，只是他性格不喜征战才一直受季遥钧派遣。但现在季遥钧所做之事有违他的原则，那他就将父亲当时的势力拿出来一用罢！

……

黎青不好过，闻人缓同样在受着煎熬。

纵魂之术既然强大，那就不是好练习的。开始时还好一些，但越往后越难练，甚至到了产生幻觉自己控制不住的地步。

但幕风说，要想操纵他人，那就必须先过自己这一关。连自己的心魔都控制不住，何谈控制别人？

闻人缓闭目不语。他心里一向纯净，从没有其他的欲望，但他的确有心魔，那就是黎青。

以前闻人缓练习时还能控制得住，但自从上次季澜殇说漏嘴，说季遥钧看上了黎青，并说黎青太过君子，怕是斗不过季遥钧的手段之后，闻人缓就产生了心魔。

幕风说这是好事，证明他术法又增进了一层。将心魔控制住，他就算将纵魂之术练成了一半。

可这如何好控制？每当闻人缓出现黎青和季遥钧在一起的幻觉时他就会失控，心里像被油煎一样难熬，然后就会失去意识。有时等他再醒来，他会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四周一片空茫，苍白的让人心惧。

心魔最厉害的一次，是他幻觉出了黎青和季遥钧在床上，黎青像是那时对自己一样对季遥钧，当时他就疯了，浑身颤抖头疼欲裂。那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偏僻的山村，四周一片死人。

从此后他就不敢再想黎青，练习时甚至要将那个水青色的身影全部剔除脑外。闻人缓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他的心慢慢变冷。

他害怕，等自己真的练成了纵魂之术，不是黎青看到自己的变化离开自己，而是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

闻人缓慢慢闭上眼，将眼中的要流出来的水汽咽回了肚里。

……

第七二章：控制

又过了几日，闻人缓终于能控制住了心魔。

但单价也是巨大的。

那日他又陷入了幻觉之中，但这次他在幻觉后意识却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他的身体似乎和意识有些分离。他感觉自己在半空，甚至能看到洁白的云朵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

他低下头，便看见自己的身体在一个很小的镇子里，四周是来往的人群，而他就在人群中间。

他一向淡然脸此时面无表情，不仅如此，以往清淡的眼睛现在竟射出寒冷的光。

一开始人群还只是不在意的行走在他周围，但渐渐的人们察觉到他不善的气息，都逐渐避着他走了。而他却只是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