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哥哥将他带进书房，被烧坏的书架已经修好，但是颜色很难看。他轻轻抚摸着珑言的头，温和地笑着，给他喝了杯茶。那之后，四周就黑了。朦胧中，一股灼热袭上小肚子，剧烈的疼痛令他大叫却无力睁开双眼。有个声音对他说，珑言，对不起，鱼族的希望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这个大印不可以被人发现……

次日，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哥哥对他依旧温和如初，还频频带他去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他又遇见了那个被哥哥痛扁的陌生人，只是这次他穿着金色的长袍。哥哥对他说，珑言，他是华然，我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

骗人，他是黑头发，自己和哥哥都是墨绿色微卷发，怎么可能是亲人？不过看长相的话，他和哥哥还是有点儿相似的……那个华然真多余！

华然苦笑一声，惨了，朕的好日子到头了！

哥哥冷冷地说，我只想让珑言成为一个有用之人而不是花瓶，你要是想抱怨就先反省一下自己干过的蠢事吧！

这样，三个奇怪兄弟的“和谐”生活开始了。谁也想不到，十年后的意外打乱了一切平静，并让每个渴望安宁的人彻底绝望。兰珑言的头脑还不至于那么笨，他隐约发觉了身体里埋藏着什么东西，只不过天性的贪玩儿占据了那些疑虑。他在宠溺中一天天长大，他不喜欢照镜子，那张脸和生母实在太像，他会心痛。在皇宫中的日子总是嚣张自在，找华然的茬儿也成了一大乐趣，但心里就是不满足，就是缺点儿东西！

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了，玖哥宠他爱他，完全是为了利用他的力量，在他肚子里的隐藏那枚鱼族大印！他是“鱼族至宝”，所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他的安全，就是大印的安全，就是鱼族的安全！玖哥成为族长只是个幌子，为了转移其他宗族注意力的幌子！自己，说穿了就是保住大印的最终容器！现在，为了那个破印章，他们终于下决心伤害自己了！

兰珑言，你活的真是可悲啊，不是吗？

第30章：生死抉择

生或死，他必须选一个。

不为爱人、不为族人、不为亲人，只为自己！兰珑言缓缓睁开双眼，西湖牧歌那一脸疲惫尽现眼底。细长而充满诱惑的双眸里布满了血丝，原本白皙的脸颊青灰憔悴。或许，他是真得很在意我的安危……不对吧，我若是死了，玖哥一定会撕破脸皮，他们就别想得到大印了。我不会死，至少不会现在死！

“牧歌，休息一会儿吧，我没事！”兰珑言伸出手，抚摸着对方滑腻的肌肤。

“不，我一定要保护你！”西湖牧歌握住他的手，“珑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自祖上起就毫无外族血液的掺杂、是血统最纯正的鱼族后裔，你愿意为我放弃你的所有，我直到葬礼那一刻却依然选择宗族。我的祖上只是人类，楚家为培养忠犬让我们依靠通婚获得这力量，完全没考虑过我们的心情！这样的宗族我居然还选择效忠，真的好愚蠢！你选择了爱情，我却在即将失去你的那一刻才肯回头，我很的好傻，好傻！”

“那不是你的错，而且你不是也为了脱离楚家的束缚才这样做的吗？”珑言凄楚地笑起来，牧歌，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我在遇到你之前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楚家，甚至没想过要脱离那里，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阳光，让我了解到生命的鲜活……我没权利继续剥夺！”西湖牧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我能听到你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

兰珑言将他抱在怀中，纤细柔嫩的指尖移到他的脖子上，缓缓摩挲。蓝光突现，牧歌还来不及闪躲便失去了知觉。

“暂时窒息应该不会伤及性命！”兰珑言轻轻吻着他的额头将他放倒，盖好被子，然后吃力地站起身，从腰间拔出“波涛怒”，用力甩开，支撑着脆弱的身体走向甲板。

我的好宝贝，幸亏当初没把你丢了！现在，我来给你开刃吧……

游船外罩着一层蓝光，那是他做的结界，明知道身体受损依然要保护那个骗子。兰珑言，你这是自虐，大白痴！

鱼族的人和灵族的人已经在西湖边打斗了好一会儿，牧歌则因为那层结界没有发觉，只忙着照顾珑言。呵呵，没想到吧，你这个大杀手居然被猎物吸引了，你啊，比老子还笨！立在船头，珑言看到双方都停了下来，怔怔地看向自己。

“怎么不打了？谁赢了就带老子回去，然后谈条件！”颓废的声音，绝望的笑容，这个孩子的心全都碎了！

“珑言，我不是故意伤你的……”沧溟急着解释，却显得苍白无力。

楚雪河一言不发，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最没资格开口的一个。牧歌应该在里面，极有可能被着孩子束缚住了没办法行动，无论有没有他的加入，大印必须得到！

“你们打不打？要不要刺激你们一下？”兰珑言右手提着“波涛怒”，左手闪着蓝光，“说得明确点儿，赢的人得到的不是我这泼皮小毛孩，而是……”

白皙的手前一刻还在颤抖，下一刻却将“波涛怒”狠狠刺入腹中，鲜血一下子涌出，原本没开刃的宝剑顿时锋利无比，寒光四溢！

“不要！”众人不约而同地大叫，他们都害怕了，只是害怕的原因不同。

迟了，一切都迟了，珑言咬着唇，用力划开那柔软的皮肉，蓝光射进腹中，吸出一枚鸡蛋大的蓝色钻石，那就是鱼族的镇族之宝、象征权力的大印！

“这才是你们最想要的……”少年的眼前开始模糊，身后，一双颤抖的手接住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向来波澜不兴的脸上满是泪痕。

“珑言，不可以……”西湖牧歌的腿上被利器扎出一个血洞，鲜红浸染了白色里衣。

“牧歌，不要哭，我喜欢……看你笑……”兰珑言的意识变得混沌不清，好冷啊，牧歌，你说过两个人抱在一起是很温暖的，但我为什么这么冷呢？牧歌，你不要哭了，不要……

“珑言、珑言！你不要吓我……”西湖牧歌捂住他的伤口，但是那一剑太深了，血像泉水一样流下来，温热的，却冰封了这个男人的身体。

“鬼叫什么，真没出息！”冷漠又旷远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发现季仙友和凤媚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乱作一团的战场，高坐在树上，帝王般俯视着神态各异的血族们。

西湖牧歌抬起头，直直地望向湖岸的那位夫人，绝望的双眸中已经失去了色彩。季仙友露出一副“麻烦”的表情，笑着向牧歌勾勾手。众人不约而同地丢下武器，眼看着一脸落魄的杀手头子将心爱的小鱼儿抱在怀中踏波而来。他和他的鲜血一路洒在西湖中，绽开朵朵赤色莲花，凄艳动人。

季仙友从树上跳下来，凤媚娘也紧随其后。牧歌来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缓缓跪下。

“委托我家夫人的是那个你熟悉又不熟悉的人，现在，闭上眼睛吧！”凤媚娘挥挥手，拉开一道金色结界，带着他们消失在众人面前。

要签契约了吗……楚雪河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兰玖言。处在惊愕中的玖言似乎刚刚回过神，他也望着雪河。四目相对，竟然不约而同地颤抖。

第31章：一笑倾城

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沉醉在你的温柔里！我喜欢你的笑声，喜欢你的安静，也喜欢你偶尔的坏心眼儿……就算你的选择让我伤心，我还是不想离开你！

所以，只要你幸福，我愿意……

梦里，有一个人，他不美，但是很迷人。他的双眸细长妩媚，总是把一切看得云淡风轻；他的笑颜魅惑十足，多少美女也比不上。可是啊，最迷人的，是那纯美的声音，清越空灵，如同珠玉落地，直入苍穹。听着那声音，身心都感到舒适……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你这两颗红樱桃真漂亮，好好让本公子尝尝……

珑言，我很温暖，真的……

给你的家人留封信吧，告诉他们你在哪里……至少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抛弃他们，只是有自己的路要走。

珑言，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好温暖……珑言，你，也喜欢我吗？

没有人会刻意对自己最珍视的人隐瞒什么，除非身不由己……

情，不过是花间一壶烈酒，喝下去，醉的是自己，清醒的是别人……

这不是葬礼，是情感的还魂……

我在遇到你之前，真的都只是为了……甚至没想过要脱离那里，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阳光，让我了解到生命的鲜活……我没权利继续剥夺……我和你在一起，能听到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

最关键的东西都被抹杀了，那个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原本冰冷的身体开始温热，花香，我嗅到了花香！啊，是笑声，很美的笑声，不仅浸入心脾，也渗透骨髓，这是什么感觉？好像连灵魂都在颤抖！太美妙了，烦恼什么的都不见了！

光，我的光，好漂亮！憔悴的脸蛋显出阵阵红晕，小鬼头似乎梦到了好东西，他在笑呢！眼睛好痛，是不是睡久了？哎？这人是谁啊？兰珑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的脸，长相普通，毫无特色。

“请问……你，是谁？”疲惫的声音从红唇中吐出，温和却宛如钢刀，直插心脏。

男子的翠色瞳仁里瞬间闪出一丝绝望，但很快恢复默然。他没有答话，只是温柔一笑，便起身离开。他的腿似乎受伤了，走路时很吃力。

原本只是平凡的一张脸，刚刚那一笑竟美得如同梦幻！那笑容，包含了太多辛酸、包含了太多惆怅、包含了太多悔恨、包含了太多无奈，但偏偏是那一笑，看破了红尘、斩断了俗缘！很美，美得让人心寒！

永别了，珑言，永别了，再也无法重拾的爱！

那一夜，喧嚣热闹的扬州城突然响起一阵美妙的笑声，人们纷纷探寻来源，却都不知不觉沉醉其中，模糊了视线。笑声穿过垂柳、飘过湖岸，自这个声色之乡四下扩散。笑声飘过金陵，帝王泪洒桌案；笑声飘过杭州，游人停滞湖畔；笑声飘过雪山，少年低头轻叹；笑声飘过洛阳，牡丹神色黯淡。那笑声，在广袤的轩辕大地孤零零地旋转，总也找不到港湾。鱼儿回归大海，谁也难以寻见！

老人说，一辈子没听到这样美妙的笑声，宛如佳人，倾国倾城！

壮年说，若为佳人，必一生讨其心欢！

少年说，笑声虽美，却郁郁不得欢，只觉满心悲戚，回首间，泪潸然……

想救他就要付出代价，只要你肯亲自消去他关于你的一切回忆，妾身便让他重现生机！西湖牧歌，不要露出犹豫，这都是看在你那元配夫人的面子上！

没关系……绝望的男子就这样说着，然后默默离开。

从回忆中清醒的季仙友缓缓舒口气，眼前的兰珑言已经能走路了，他的笑脸还是那么招人喜爱，一如十年前的那次鱼族族会上的傻样子。他解脱了，只是那个面色过于白皙的青年，他日后该如何度过？其实那一天这孩子已经绝望，亲人的抛弃、爱人的背叛，单纯的他根本无力承受，陷入自己制造的黑暗里再也无法醒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忘记！

好不容易用利害关系摆平了皇仙鹤那混蛋，赶到时却已经晚了，那只小鱼儿浑身是血，惨不忍睹！孝信，妾身是不是最笨的一个？明明想要救赎，最后却成了看客……

“夫人，你在想什么啊？哎呀，墨水都滴在纸上了！”兰珑言有些吃力地走来，淘气地吐吐舌头，“是不是想你夫君了？”

“傻小子……”季仙友恢复冷漠，“自己看吧！”

兰珑言扫了一眼脏兮兮的宣纸，心里竟莫名地痛了一小下，轻启朱唇，缓缓地念着：

“君、不、见、欢？”

什么意思啊？珑言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他并不知道，遥远的杭州，西湖两岸歌声依旧，红巾翠袖交相辉映，那精致的紫色游舫中，一位貌不惊人却声如珠玉的男子正独自欣赏着一幅画，他的双眼宛如翠玉，饱含痴情。

那画上是一只半遮面的鱼族少年，大大的眼睛充满灵气，昭示着无限生机……

第32章：淡泊人生

月色，水色，光影交汇，天幕浸染了谁的泪？摇曳在地上的树影，今夜特别刺眼。

“百年芳华林中仙，紫门少年莫等闲。长白雪妖倩如兰，月下美人笑嫣然”。即便是美貌与力量均高于人族的异血宗族也需要玩耍些风花雪月之事减缓烦恼，万物皆逃不过七情六欲，除非已然看破红尘。

“美人又如何，哪个也不是我的……”

西湖牧歌淡然地听着对面男子的牢骚，平静一笑。

“小西湖可知那诗里说的都是谁？”玩弄着酒杯，面纱男子打个哈欠，懒懒地躺在一边。

“据我所知，‘林中仙’应该就是令神族头疼了三百年的鬼族之王罹忧，他常年出现在北方黑森林，只是行踪诡异难以捉摸，”牧歌倒了杯酒，“那‘紫门少年’就是神族大权的第二继承人，不过五年前就消失了踪迹；‘长白雪妖’自然是纳兰容素，那张脸本不妖冶，但长年住在雪山，总有种冷魅神秘的气质，常人见到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妖怪！最后一个当然就是我们轩辕大地上最有名的画师，他的母亲和南桑木那蠢女人还有些纠葛呢！”

“你好像很不喜欢桑木大姐！”男子歪头笑道。

“灵族的女人我都不喜欢，连我那妹妹也算在内！”西湖牧歌厌烦地挥挥手，“悠源大人，如今我又做回了老本行，只是不再替楚家效力，倒也活得自在！”

“你啊，越来越不像个杀手了！”楚悠源揭开面纱，露出一张妖冶艳丽的脸，“我来是想告诉你，玉萍踪的四个娃儿明天满月，某人可能会去祝酒哦！”

“关我何事？”西湖牧歌扭过头，翠色双眸变得黯然。

“你不想见他？”楚悠源眨眨眼，顽皮地问。

“你想见南桑木就自己去，何苦叫上我！”牧歌强忍着痛扁对方的冲动灌下一杯酒。

“那你别后悔！”悠源不服气地瞪他一眼，“你这死小子，真是不解风情！”

“人生本该淡泊，红尘之事不过如此！”那个孩子过得还好吧？听说他现在和花千媛关系极密，人人都在传言他们的感情超过了师徒，也许会来个惊天之恋呢！

看来小西湖是彻底绝望了！楚悠源不禁感慨，自家儿子那凄惨的恋情还没个准儿，这边的小子又夜夜借酒消愁，灵族是不是祖上太缺德遭报应了？

水波微漾，娇小的身影飞至甲板，曼妙的身姿简直如月下仙子。

“芳大人，你怎么来了？”楚悠源放下酒杯，分开珠帘。

“悠源先生……”长长的头发垂在肩上，纤弱病态的站姿使少年多了副娇媚，一袭纱衣尽显飘渺，配上稚嫩的声音更是楚楚动人。

“这不是芳大人吗，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小游舫了？”西湖牧歌也从里面探出头。

“有人托我将这个送给西湖大人，说、说与其让你……让你对着赝品……嗯，可以不说下半句吗？”芳林海有些窘迫，伸手递上一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