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欢 上——神华公子
神华公子  发于:2012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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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诗颂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

“时机未到,你们就这样好好享受些时日吧……”

第38、男儿之苦

小酒店儿的角落里,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满脸愁容,口中叹息不断。他长得很有棱角,古铜色皮肤显得很健康,粗糙的手上结满了老茧,看上去像个经常习武的人。

“玉世伯,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啊!”绛红色身影走来,一个眉眼英俊的青年男子坐在他面前,一把握住那只死捏着酒杯不放的手,“别喝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天池啊……”玉老爷凄苦地看着他,“别拦我,让我喝死算啦!”

“别啊,您出点事令夫人和萍踪怎么办?别忘了,您孙子们才满月啊!”

“想我戎马一生,却落个夫人如狼似虎,儿子禽兽不如,叫我这前护国大将军的面子往哪放?”玉老爷趴在桌上险些大哭。

怪不得您,谁让南夫人本来就不是人……

“我一开始的确喜欢只君朋,但是后来娶了桑木也就认了,就算她那心思不在我身上我也不会休妻!”玉老爷喝得迷迷糊糊,显然口不择言。

“世伯,夫人若是对您无情又怎么会抛下女子的矜持来以武抢亲呢!”

“她哪是抢我,分明是不想让君朋嫁给我!她说讨厌那女人,可她和人家认真计较过哪件事儿了?那天只要她问芳林海一句‘可有请帖’,擅闯将军府的罪就板上钉钉儿了,可她问了吗?”玉老爷一脸无奈,“起初我真得以为她是爱我,可你看看我家院子,里面种的全是白梅!那是君朋最喜欢的花,那么清雅迷人……”

“世伯……”冷汗直流,绛天池四下望去,幸好过了晌午客人不多。

“让我说完!”玉老爷摆摆手,自顾自唠叨下去,“我在成亲之前种了许多白梅来讨君朋的欢心,成亲后为了让桑木高兴又忍痛命人砍了,不料她大发雷霆,骂了我一顿不说还重新栽了更多,你说说她这唱的是哪出儿?不生孩子、不同寝同眠、隔三差五回娘家,这也叫为人妇道?我没法深究,这事儿太丢人啦!”

世伯,小侄深深同情你,但是你再继续说下去我的心脏就撑不住了!假意劝说几句,天池迅速绕到他身后,一个手刀将其劈晕,扛起来丢下银子就逃命似的离开。

偏巧玉萍踪也在家中喝闷酒,忽见老爹被人扛回来,糊里糊涂地帮着扶回屋子休息,命女侍好好伺候,回身拉着天池来到书房。绛天池闻着他那一身酒气,心里大叫命苦。

“同朝为官五载有余,我还第一次在你面前这么失态!”玉萍踪抓住老友的手,“我那么崇拜他,为了他的画不惜重金,为什么人家就是不卖给我?我哪里得罪过他?芳家一幅画只卖一个主儿,若是中途转卖就要按着契约规定无条件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我没办法托人帮我买!我也曾亲自上门讨要,却被他家夫人泼了一身洗脚水……”

“你若是动用势力也未必……”

“得了吧,我又不是山贼,怎么能干那种事?再说,我是真心喜欢林海的画……”

林海,林海,这也是你能叫的?若是被他听见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那个小娇蛮蹄子平日里柔柔弱弱一身病态,其实就是头倔驴!唉,身为男儿都有说不出的苦楚,忍忍算了!绛天池深深叹口气,死命地拽开那只铁钳子,真疼!

“林海啊,我是真得喜欢你,那天我不忍心当面逼你检验身子,你却这么对待我……”酒到深处,萍踪双眼模糊难以辨物,朦胧中宛如佳人在前,扑上去就啃咬那雪白的颈子。

我了个娘!绛天池吓得浑身一抖,急忙打昏他,一摸脖子倒也没出血,可必然留下痕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自认倒霉,天池把那手帕系在伤处,直接从后门逃了。

巫族的人脑子转得快,但伤口好的慢,这一口没有数日根本消不下去,最凄惨的是同族无法相互疗伤。买了点儿伤药,受害人思忖再三来到好友芳林海家中,谁料刚进门就看到两个人正在院子里下棋,一个是主人芳林海,另一个竟是自家小舅子黎皇拓!黎门本家在西域,所以他来这边玩儿一般都住在洛阳绛家,不成想今天居然在这碰上了!眼见姐夫送上门儿,皇拓乐得合不上嘴,一把扑上去抱住,唇角勾起一抹放浪不羁的笑:

“姐夫,今儿怎么想起来林海家了?”

“随便转转!”绛天池赶紧推搡,生怕脖子上那道伤露出来,“松开,像什么样子!”

芳林海早知他们的关系不能深究,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剥橘子。

“……哎呀?这是什么啊?”拉长音调儿,皇拓揪着那绛红的衣襟儿,冷冷一笑。

绛天池一看不好,死命推他一把转身狂奔。那位小舅子正在气头儿上,飞腿就扫倒他,当胸一脚定在地上,歪头捏着指响儿:

“天池,跑什么啊?”

噗呵,芳林海险些把橘子喷出来,眼看着可怜兮兮的绛天池被黎皇拓拉进练功房,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忍住狂笑几步走到门口,冲里面喝道:

“小点声儿,我那娘亲不在可还有一票子家仆呢!”

里面乱七八糟翻了天,不时传出“苦啊苦啊”的哀叹。无谓一笑,不苦怎叫男儿?

第39章:欢喜冤家

不相信月老儿的传说,但绝对相信衰神的存在,为什么越是讨厌的东西越喜欢在眼前出现?是不是前世没有积德呢?芳林海独自坐在小溪边,正要思忖下一幅画该从何入手,却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身影。

古铜色皮肤,剑眉星目,远看威风凛凛、近看器宇轩昂,在人族里他算是个美男子,不过在异血宗族就排不上了,这样的人也配来碰触我?蛾眉倒蹙,病娇美人冷冷地打量一眼那不速之客,也不说话,板着脸和他对视。

“芳大人。”玉萍踪恍惚地望着他,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不想打我一顿?”美人眯起双眸,声音很冷漠。

“大人若是觉得碍眼我立即离开,不需要说出这种话,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伤你!”忍住心里的痛苦,被轻视的人失望地转身。

“走了就别再回来!”哀怨的嗔责让那人立刻停下,芳林海心里一阵好笑,招呼道,“冤家路窄,谁先逃跑就输了,我不想白捡便宜!”

玉萍踪看着他,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过我这边坐下!”林海翻个白眼。

又是带着娇嗔的发号施令,天池他们如果听见不一定会被吓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不应该想那些,佳约在前,何苦矜持?萍踪赶快越过小溪,听话地坐在他身边,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打量日思夜想的人。

“都说玉大将军睚眦必报,今日一见倒也大方,莫非他们冤枉了你?”林海收起满脸的病态,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苍白的面色也红润了。

“我不是君子。”老实回答比较好。

“天池前些儿被人收拾了一顿,听说都是因为你!”

“我没做对不起朋友的事,芳大人不要听他们胡说!”

“酒后乱性,那么大的红印儿谁看不见?”芳林海揪着他的衣襟,一双美眸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叫着我的名字然后咬了他的脖子?天池为人厚道,对朋友一向忠心,他既不会害你也不会骗我,你倒给我解释解释!”

大锤落地,一击定音,做过的事自己没印象不代表别人没印象,绛天池是朝廷里少见的老好人,如今他都那么说了,自己绝对是犯错误了!咬咬牙,萍踪哽咽着点点头,生怕对方一甩手丢下自己离开。

“你就那么想要我?”愤恨的双眸越来越近,怨念也越来越浓,“我是个画师,我不高贵也不低俗,我长得一副女像不假,但不是兔儿爷,你把我一个堂堂男儿当成女人对待,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话音未落,那眼圈居然红了!

“我没把你当女人,也没当你是兔儿爷,”玉萍踪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只是喜欢你……你的画儿,喜欢了五年……”

“画儿?那你这双色迷迷的贼眼儿现在看的是什么?”

“伤口还没好吗……”

切!耳根子没来由地一热,芳林海想到自己的种族愈合力一向很差,额上那包就是涂药也得一个月才消下去,窝着火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骂道: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这副样子哪像是探病!”

“对不住,我只是太喜欢你……你的画了!”明知这样说不可能得到信任,但还是要说下去,崇拜他五年,总是在远处欣赏那副病容,若非他当时化装成少女难以分辨,也不会失控地想要碰触。实在太像了!那一颦一笑仿佛思人近在咫尺,相思之苦无药可治,若能一解思愁变为冤家又何妨?只是林海,你是否希望我消失?

芳林海凝视着那双深邃的瞳仁,两人的唇只有不到一指远。他又凑近一些,像小动物一样吸吸气,似乎在试探食物的味道。他看见对方的俊颜在抽动,也看到那目光中的不解。梅花的香味,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梅香,和自己的味道一样。他知道玉府里白梅开遍,但是讨厌家母的南桑木怎会允许?除非……多年来的困惑令他缓缓开口,柔媚的音色几乎要把眼前的男子融化:

“是谁在你家院子里种了那么多梅花?”

“南夫人。”这个称呼充满敬重却也疏离,萍踪淡然地说着,没有犹豫。

似乎是这么回事,心头的疑云渐渐散开,林海苦涩一笑,再度贴近那个曾经被他害得半死的男人,轻轻碰上他柔韧的唇,不过只是一个点水便移开了。

“萍踪,我们试着在一起好不好?”顾不上安慰对方那惊讶的痴态,那孩子已经扑进他怀里,泪水泉涌而下。

不顾丢人现眼斗了这么多年,爹去世的时候也不曾流下一滴泪,娘,你太残忍了!即使赔上儿子的名誉也要让那个女人屈服,你不觉得很幼稚吗?迟钝不是你的错,可是却深深伤害了全家,如今你要我怎么在爹爹的坟前安然祭拜?你可知你错过了什么?你总是带着无辜的笑脸要求别人为你付出,迟早有一天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娘,南桑木,你们都是傻瓜!

第40章:孤芳自赏

林海,那个“芳”字是不是指群芳争艳?

我芳家无心和那些俗物相争,不过是孤芳自赏罢了,很奇怪吗?

孤芳自赏啊,倒也有些意思……但是林海,你可知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忍受着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无奈多少年?

整理好行装,玉萍踪后天就要回金陵了,他这次向皇帝告假纯是因为在朝廷待得闷了。反正四境相安无事,手下的副官也都尽职,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回家歇息,顺便看看儿子们……儿子,为自己生孩子的侧室被南大夫人赶出府里不知去向,正室的沧镰鼬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深究却拗不过皇后的面子。说真的,这个家真得不算是家,哪来的半点温暖?萍踪从不自怜,这一次却真得感到了悲哀。

“你要走了?”此刻的景象正好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来阐释。芳林海在认识玉萍踪之前从不在意这句诗,如今却一下子想到了。

“身为朝廷命官必须回去,你舍不得?”萍踪有些惊讶,尽管这孩子说了一些想和自己在一起之类的话,但表情却更像一只丧母的幼兽在渴求关怀。听到他用送夫君上战场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大将军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不明白我的心吗?”芳林海倒蹙蛾眉,病怏怏地依靠在梅树下,那副神态极像是为爱伤神,可惜深解他为人的萍踪知道,他只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

“林海,如果我们的娘亲不是冤家对头,你会不会和我……”

“那样的话我们此生就再也无缘相见,萍踪,你很聪明,可惜你的聪明却不适合用在情事上。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都掉入了一个漩涡,只能这样沉进去。”

“你说过想和我在一起,难道你后悔了?”用力地捏住对方的肩膀,玉萍踪感到了害怕,他们还没有开始,哪允许结束?

“尽管我爹是被刀架着脖子才娶了我娘,最后却也对她用了真情。我家原本姓方正之‘方’,但是娘的家族以女性为重,因此便改成了芳草之‘芳’,意思是女性掌权。连这种荒唐事我爹都能答应,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曾问爹那‘芳’字的意思,他看看我娘,笑着说,我芳家特立独行,当然是‘孤芳自赏’的意思了。长大一点我才明白,书画行的人都以我爹的亲事为耻,却忌讳我家的地位而不敢挑衅,只能处处孤立我们;那些买主也一样,花大价钱买下画却从不愿与我家有更深一步的接触,不是因为我们的规矩,是因为这丢尽男人脸面的姓氏。所谓‘孤芳自赏’,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

虽然被归为异血宗族的巫族族谱,但是原本为人族名门的芳家突然被原先的族人这样排斥,即使是淡泊俗世的父亲也未必能承受。林海一直希望自己是“弃子”,那样的话至少能让父亲在下一代没出生之前享受几年人族的生活。可惜事与愿违,那些风言风语终究令娇弱美丽的慈父病倒了。

“能忍下这种耻辱,看起来你爹很爱你娘!”

“他很爱她,但是爱得胆怯、爱得无奈、爱得卑贱!娘直到他病逝都没为他留过一滴泪,她嫁给这个漂亮柔顺的男人完全是为了向南桑木炫耀,让玉老爷后悔!我来问你,出生在这种家族的我,你真得敢接受吗?”

“为什么不敢?那些人既然无福消受,你就成为我一个人的风景好不好?”

心里被什么揪了一下,突地好疼。相似的话,爹也说过。

你娘这棵梅花树载不进他玉家的院子,就由我来让她迎寒独舞吧!

“萍踪,带我去苏园吧!”淡然一笑,那梅香闻起来好舒服。

“好的,上马!”玉萍踪立即骑上马,伸出手要拉他上来。

芳林海摇摇头,飞身一跃便跳到马背上。

“你会武功?”从没听说芳家的人习武,而且那副小身体也不像是练武的料。

“轻功而已,预防不测的。”耳边传来的热气有些痒,略低下头,林海的脸红了。

健壮的双臂环在四周,温热的气息带来了一种安全感。这个男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梅花,那是娘亲最爱的梅花啊……为什么心里这样酸涩?在这个怀抱里,好想哭。

情这个字本就会带来许多纷纷扰扰,谁也想不到前一刻自认为不爱的人会变成下一刻的挚爱。林海并不知道,自家那位“不知足”的母亲现在正在院子里认真地打理那些梅花树。她美丽的脸上留下些许汗水,因为死要面子而从不在儿子面前露过悲伤的眼睛里黯淡无光。洗过手,她抱起石桌上的沙漏,缓缓倒转。

流沙可逆,时光依然。若你还能归来,我愿付出一生去爱。我这棵骄傲的梅树如今终于肯为你一人开放,你却烟消云散。将军只是我的梦,你却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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