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景承宴一直沉默着,直到这时才哼了一声,却还是没说什么。
米粥递了上来,傅清柳开始一口一口地喂他,景承宴闭着眼靠坐在软榻上,似乎怒气已经消去了。
等米粥吃了大半,他才缓声道:“就说呢,怎么气成这样,原来是跟子淮公子怄气。”
景承宴张开眼,冷冷地扫了他一下,便微微地别开了脸去。
傅清柳似也见惯了,只是继续道:“皇上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您心里是装着他的,现在正气头上,发过脾气,也就罢了。”
景承宴没有动,周围的气氛却是又冷了几分。
一旁的老太监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等傅清柳喂完了,便带着空碗退了下去。
傅清柳看着门关上,这才接着道:“皇上也是体谅子淮公子的,不是么?他虽是质子,可也同时是小国皇族,那点骄傲放不下,您是知道的。何况子淮公子十七岁就挂帅了,戎马多年,心里一时转不过来,您也是能体谅的。清柳想,子淮公子是知道皇上您对他好的,只是还要强不肯服软,假以时日必定会回应您的。”
景承宴又哼了一声,傅清柳再看时,他却依旧是黑着一张脸躺在那儿,阴沉得叫人惊惶。
傅清柳笑了笑,垂下眼,只是不紧不慢地他小腿上推拿起来。
景承宴似乎也极享受他的伺候,慢慢地眯起了眼,喉咙里因为舒服而发出了低低的叹息。
傅清柳又推拿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要罚子淮公子么?”
景承宴没有回答,就好象已经睡着了,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傅清柳也只问了这一句,得不到回应,也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好久,景承宴也像是真的睡沈了,他终于慢慢收回了手,正要站起来,却听到景承宴慢悠悠地问:“罚又如何,不罚又如何?”
傅清柳一惊,随即便低头掩饰了过去,只软声道:“清柳是想,皇上这时正在气头上,怕是要狠狠糟蹋子淮公子一番的。本也是子淮公子活该,只是转念一想,皇上将来气消了,又必定要心疼后悔……”
话没有说完,人已经被景承宴狠甩了一巴掌,傅清柳没留神,被甩得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榻上天子的声音缓慢而冰冷,景承宴看着傅清柳,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就好象趴在自己脚边的不过是一条狗。
“朕要做什么,对谁好对谁不好,用不着你来费心思。”
傅清柳倒是显得很平静,爬起来便跪在那儿:“是,清柳越矩了。”
听他应得温顺,景承宴却反而烦躁了起来,就仿佛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对方虽然顺从,却其实并不在意。
越想越生气,景承宴干脆踹了傅清柳一脚,声音中也多了一分激烈:“朕宠子淮,那是朕喜欢他。你以为没有子淮,朕也会一样宠你么?你不过是朕养着玩的狗。”
“是,清柳明白。”傅清柳温顺依旧,只是低眉掩去的目光里,终究染上了一抹讽刺。
宠爱又如何,雅园是什么地方人人皆知,挂着端正庄严的门面,却是当今天子执意建造的后宫殿院,住的是无名无份的“公子雅人”。
再说得如何得体,也不过是颠倒阴阳,以色侍君的佞宠。
他是,陌子淮也是。外人眼中,都一样的。
正自想得晃了神,却已经被人捏住了下巴往上抬。
“在想什么呢?”
“想皇上。”傅清柳浅笑回答。
景承宴脸上似乎微红,又似是傅清柳的错觉,只是没等他看清楚,景承宴已经沈下了脸,最后不甘心一般地又踹了他一脚:“滚!”
“清柳告退。”傅清柳被这一脚踹得胸口发闷,却也不生气,只温顺地行过礼退出了门外。
殿外的宫道已经显得有些阴森,傅清柳依旧自己提着灯往回走,浅浅的脚步声在偌大的宫城中显得空洞而寂寥。
拐过一处宫角,四下就彻底暗下来了,只有灯笼里那昏黄的光,在风中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灭掉。
傅清柳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被黑暗包围的感觉让他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喜悦,久久不愿脱离。
只是这样的喜悦没有持续很久,又走过一道拱桥,还没来得及跨入回廊,就有人从后面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有些粗暴地将他拖进了一旁的假山群。
三
呼吸变得困难,傅清柳扑腾着挣扎起来,身后的人却力气奇大,一直将他带到一处假山洞,才贴着他的耳边很轻地说了一句:“别闹。”
傅清柳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那个人也慢慢松了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风似从手指的缝隙间吹入,傅清柳无法自控地低喘着,就着那人的姿势靠在那儿,垂下了眼,并不做声。
过了一会,那个人似乎低下了头,在他脖子边上亲了一下。
傅清柳微颤了一下,没有躲闪。
那人就像是得到了暗示,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在他的脖子上轻啃了一口,便顺着耳根一点点地吻上去。
“被赶出来了?”吻与吻之间的问话显得很含糊,却带着分明的轻佻,甚至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傅清柳干脆合上眼,只是在那人咬住自己耳垂时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
捂在口鼻上的手终于拿开,傅清柳张了张口,便又感觉到那人的指头摸上了自己的右脸,带着过分的温柔轻抚而下。
“啧啧,还红着呢。我看着都要心疼了,小皇帝可真狠得下心。”
“回头用冷水敷一下就好,不劳国舅费心。”
似乎不满于他的话太冷淡,身后的人搂着他的肩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嘴唇几乎就贴在傅清柳的耳边:“别叫国舅,我爱听你叫我的尚悯。”
傅清柳没有回应,只是过了好一会,才笑着道:“三更半夜的,你跑到后宫来,就不怕被捉住了乱棍打死?”
“被乱棍打死的是那个偷人的昭仪和那个吃了豹子胆的狗奴才。小皇帝是我抱着长大的呢,若他此刻在这,说不定马上就把你送给我。”
陵尚悯的语调始终缓慢而轻佻,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傅清柳却觉得这个人的心情其实愉快。
所以他沉默了下来,没有回话。
陵尚悯轻笑了一声,抚在他肩头的手开始往下摸,索求着什么似的摸到傅清柳的胸前,恶作剧一般地隔着衣服在他胸前摩挲了起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把小皇帝给惹了?”
傅清柳笑了笑:“为什么要告诉你?”
“嗯……”陵尚悯从鼻子里哼出长长的一声,尾音调得老高,似乎傅清柳的反应终于引起他的兴趣了。
他放弃了自己的恶作剧,扳过傅清柳的身子,正正地吻上了他的唇。
傅清柳也没有拒绝,只是始终张眼看着他,等陵尚悯败兴地放开,他才道:“要是闹完了,就说正事吧。”
陵尚悯笑得张狂,一张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开始在上面亲吻吮吸了起来,直到傅清柳终于耐不住地发出一声低哼,他才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你的,我也没有不让你说。怎么说我在闹呢。”
傅清柳目光冷了半分,却还是容忍着他的放肆。只是低声道:“陌氏最近,可有异动……”
话没说完,陵尚悯就突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捂进了怀里:“明明不比我矮多少,怎么搂着感觉这么小……清柳,你是不是吃得太少了?”
傅清柳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温顺地任陵尚悯搂着。
陵尚悯满意地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还真让你说中了,陌氏在边境上的大军确实有异动,只不过……”
就像是故意吊人胃口的,后面的话,陵尚悯没有说下去。
傅清柳勾唇一笑,极主动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陵尚悯的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只不过,你一定想不到,陌氏是把大半的兵将遣散了。”
傅清柳猛地僵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陵尚悯。
陵尚悯笑得悠然:“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陌国兵败不过是一两年的事,境内耗损严重,短时间内要想东山再起,怕是难了。”
傅清柳只是皱起了眉,没有回应,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陵尚悯也乐得抱着他上下其手,直到傅清柳下意识地推开他,他才淡淡地道:“与其担心一个无法作为的属国,你还是先给一下身边的事伤一下脑筋吧。”
闻言傅清柳终于抬起了头,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兰尚书家的闺女可不是好欺负的主,你人在宫中,小心一不留神就给害了。”
“你是说慧妃?”傅清柳笑了笑,“吃点小亏是好事,若是刀枪不入的,反而容易惹人提防。”
陵尚悯捏了捏他的脸:“小亏就好,别一不小心被整死了,我会心疼的。”
明明是一句调侃,却又说得柔情似水,傅清柳都要在那一刹那间以为陵尚悯是动了真心。
可又分明不是。
他没有细想,便听到陵尚悯又道:“明天是初三了?”
傅清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陵尚悯啧了一声:“后宫中怎么就你一个如此例外,每月都能回家省亲呢。”
傅清柳笑得温和:“先皇恩赐,让清柳每月都能与义父一聚天伦,清柳一直感恩在心。”
“就不知道,章云福心中,你这义子有多重要。”
傅清柳的脸色微微一变,最后只是道:“他不是轻易能动摇的人,急不来。”顿了顿,又道,“只是那件旧事,有多少旧人还在,你能查得到么?”
陵尚悯哼笑一声,在傅清柳脸上咬了一口:“清柳,你是在试探我呢。”
“国舅不也一样?”
陵尚悯笑出声了,放开了傅清柳:“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可我不喜欢。”
陵尚悯笑了笑,没有再说,转身大步往傅清柳来时的路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傅清柳也整了整衣衫,回到原地把灯笼捡起来,慢悠悠地往雅园的方向走去。
熄灭了的灯笼在黯淡的月色中轻晃着,伴着风色,似带上了一抹无法言语的森然。
一直到两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陌子淮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长时间的躲藏让他身体都有些僵硬了,他却没有在意,只是看着傅清柳消失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
“章云福……”
四
章云福是当朝太傅,位列三公,在朝有厚德之望,在野也有贤哲之名,虽然在朝在野都算得上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手中却其实并无多少实权。
陌子淮回到自己的的住处,都还重重复复地回想着刚才所听到的话,伺候的小太监殷勤地走上来替他解下了披风,又泡了热茶,见他始终心不在焉的,这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公子?”
陌子淮怔了一下,回过头对上那小太监的人,才摇了摇头,笑道:“没事。”
小太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公子饿么?厨房做了夜宵,还在锅里热着……”
“好。”陌子淮笑得很温和,眼中却没有半点感情。
小太监倒还是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半晌端进来几碟精致的小吃,利索地在桌子上排开。
“桐见,你知道章云福么?”
那叫桐见的小太监愣了一下,又思索了片刻才道:“他是太傅,也是南院那位清柳公子的义父,虽然太傅一般没有多少实权,但他的门生遍布朝野……”
“门生遍布朝野……”听到一半,陌子淮下意识地重复着桐见的话,桐见马上就闭上了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陌子淮蹙着眉想了好一会:“那又能如何?就是章云福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未必人人都肯听他的。清柳……这个人,对你有什么用呢?”
“公子,要查查看么?”
陌子淮目光一凛,笑着摇头,伸手拈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桐见,你记着,不要做多余的事。若是有大用的,早晚会知道。”
桐见看着他,脸上似乎有些苍白,好一会,他才试探着问:“桐见斗胆,想问公子一个问题。”
“哦?”陌子淮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没有看他。
桐见咬了咬牙:“公子明明不信傅清柳,为什么……”
“谁说我不信他了?”陌子淮打断了他的话,终于抬头看了桐见一眼,眼中却有一丝讥讽。
桐见心中一寒,没有再说下去。
陌子淮反而微微地笑了,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太晚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眼前的人一下子便又如记忆中的宽厚温和,仿佛半晌之前那眼中的讥讽不过是他的错觉。桐见低下眼不敢再看,轻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间。
陌子淮看着他关上门,才重新坐了回去,伸手捏着一块糕点,看得出神。
第二天,陌子淮是被太监尖声高唱的“皇上驾到”给吵醒的。
他刚从床上翻下身来,还没来得及披上外衣,景承宴就已经从一脚踹开了门,从外面冲了进来。
陌子淮脸色一沈:“皇上,请自重。”
景承宴阴着一张脸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这才冷笑道:“是朕不自重,还是你不自重?”
已经是分明要兴师问罪的口吻,陌子淮重重地哼了一声:“子淮不明白,还请皇上明示。”
景承宴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半晌上前一步,一手钳住他的肩膀,头微微一偏,就结结实实地堵住了陌子淮的唇。
陌子淮想也不想便推开了他,伸手拭唇,目光中多了一份羞怒:“一大早的你发什么疯!”
“放肆!”景承宴大喝一声,门外便有侍卫拿着刀剑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弄明白状况,最靠近景承宴的一人就已经被景承宴连摔带踹地丢出了门外,“滚出去!”
一群侍卫又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留下两人在房中,门一关,气氛便紧张到了极点。
景承宴一直死死地盯着陌子淮,如同饿狼盯着自己的食物,陌子淮也丝毫不退让,只是站在那儿,眉宇间尽是傲气。
“慧妃说,你背着朕偷人,你怎么说?”
陌子淮冷笑一声:“皇上想听什么?”
景承宴一手抓着他的衣领:“陌子淮!”
陌子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好一阵才慢悠悠地道:“子淮是质子,又不是皇上的妃子,何来偷人一说?”
话音刚落,景承宴已经发狠地将他往旁边床上一摔,随即整个人压了上去。
陌子淮也没有推拒,甚至连看着景承宴的目光都没有一丝变化。
那样的对视让景承宴心低无来由地一颤。如同要抹去自己的怯意一般,他很快便抽过一旁的衣衫将陌子淮的手绑在了床头,而后低下了头,在陌子淮的脖子上啃咬了起来。
陌子淮一脸漠然地别过头,很快地闭上了眼,只有紧咬的牙关昭示着他苦苦隐藏的羞愤和不甘。
景承宴却带着欣赏一般的虔诚看着他,细碎地舔过他的眉眼鼻尖,沿着脖子轻柔地吻他胸前的突出,最后带着一丝恶作剧似的得意,趴在了陌子淮双脚之间,开始仔细地舔舐着他跨下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