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卷之郎骑竹马来——碧水梅落
碧水梅落  发于:2013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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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只是知情人才知道的真正旨意。对外宣称,是皇恩浩荡,封锦王长子朱怀阳为万户侯,封地岭南。明着是封侯赏地,暗里实则是流放南蛮之地。即使是此番结果,也耗费了一番周折。若不是凌伯韬和岳纵横从中周旋,联合了朝中重臣上书求情,又请来礼部的老臣子把祖训典籍翻了出来,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奏折上呈。说朱怀阳虽然无功但也无过,即使五年前犯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过错,但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依照祖宗礼法,未成年的皇孙贵胄若不是戴罪之身,要远离京城必须加官进爵,好宣扬皇族之威。朱怀阳不过是拒婚,而且他尚且年幼,和亲之事本就落不到他头上,若因为这件事情皇上加以责罚,恐会遭到天下人的质疑。加之久病抱恙的太后三番四次的给皇帝施压,最后皇帝不得不妥协,随意给他封了个无名无权的万户侯,赏了良田千亩便把人打发了。

也可能是因为多日来连遭朝中大臣和太后的施压,心情本就不好的皇帝在年三十那晚,随意找了个借口,一纸诏令,命朱怀阳即刻启程,前往岭南,连年都不允许他在京城过了。

封了候的朱怀阳在锦王府换上朝服,打算跟着家人进宫赴宴,圣旨一到,他愣了一愣,笑眯眯的接了旨谢了恩。然后对着惊愕的锦王恭恭敬敬地三叩首,对锦王续弦的王妃点点头,最后摸了摸三个弟妹的头,一派淡然的回房换下了朝服。

收拾好东西出来时,锦王正站在他门口,双目通红满脸愧疚。

“怀阳……”锦王不过是唤了一声朱怀阳的名字,便泣不成声,“是父王没用,父王,保不住你……”

“您说什么呢?”朱怀阳掏出袖中的锦帕为他擦了擦眼泪,淡笑着抱了抱年过三旬却依旧丰神俊朗的父亲,说:“从五年前儿臣对皇上不敬开始,他便已容不下我。即便他知道是李家有错在先,可是儿臣藐视了他的皇权,这比危害他的江山还要罪不可恕。能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儿臣已经很满足了。真的,父王,您不用担心儿臣。”说着,放开了锦王,眼中还有对父亲的依恋,可是怀阳明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还有,他……

锦王妃是个很有担当和魄力的女人,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她已经把怀阳该带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装了足足五辆马车。又把王府里最好的侍卫和仆人挑选出来,跟着怀阳去岭南。这次与五年前不同,五年前怀阳还有一个锦王府可以依靠,五年后,他便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所以王妃几乎把王府里最有能耐的人派到怀阳身边,甚至还有二十名王府的亲兵。

怀阳跟锦王出了王府,看到那阵仗一愣,随即对王妃一揖,道:“有劳姨娘为怀阳操劳,怀阳走后,请好好照顾父王。王府还有弟弟妹妹,一定能繁荣昌盛。”

“怀阳,”王妃上前把手里的狐裘为怀阳披上,柔声道:“去了岭南要好好照顾自己,家人不在身边照顾着,总该是吃亏些。若有难处,一定要写信回来,我们一定会帮你的,知道吗?”朱怀阳过了年后才十四岁,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小少年,从此以后便要孤身一人,她心里也难受至极,这么多年了,她早已当了怀阳是自己的亲骨肉。

朱怀阳眼眶一热,弯着嘴角笑,说:“姨娘放心,您忘了怀阳从小就有混世魔王的称号?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哪还能让别人欺负了去?”说罢,牵起王妃的手搭在锦王手上,再次恭恭敬敬的一揖,朗声道:“儿就此拜别爹娘!”说完甩袖转身,头也不回的跨上了马车,即便身后传来不舍的哭声和呼唤。

锦王王妃已是泣不成声。

不足两百人的马车队伍开始缓缓前行,最大最豪华最暖和的马车内,怀阳舒服的靠在暖垫上,看着车中间架起的暖锅淡笑。这是王妃特意为他准备的,有他最爱吃的羊肉和鸭肉,还有暖好的酒。怀阳夹起一片羊肉放进暖锅内,看着红色的肉慢慢变成深色。

“怀阳!怀阳!”

举着筷子的手一震,怀阳蓦地抬头,满眼震惊。

“怀阳!怀阳不要走!”朱怀礼一边哭喊一边追着车队跑,可是两条腿终究追不过车马,车队渐行渐远,怀礼越来越落后,最终在转角处,怀礼踉跄着停下了脚步,看着队伍消失在自己面前。

“怀阳,不要走,等等我……”怀礼满脸泪水,脱力般倒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呢喃:“怀阳,不要走啊,别丢下我……”

雪一点一点的落下,朱怀礼痴痴地抬头望向黯淡的天空,终究还是来不及了,终究还是,追不上他。

朱怀礼知道怀阳要走,已经是在进宫的路上,若不是听到宫门当值的太监嚼舌根说起了这件事,他可能永远不知道怀阳会在年三十这晚被赶离京城。一路跑来锦王府,最终也追不上他。

马车内,怀阳望着暖锅里升起的烟雾,抚摸着腰间的玉坠子,任泪水打湿了脸庞。

怀礼,再见了。

年初二,凌珣上淮王府拜年时,才知道怀阳年三十晚冒着大雪离开了京城,前往岭南。

朱怀礼自朱怀阳走后,便没有再吃过东西,还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在梦中不断对怀阳道歉。

凌珣的到来让淮王和王妃看到了希望,他们知道怀礼自幼与他交好,如今也只有凌珣才能劝一劝怀礼了。

凌珣跟下人进了怀礼的屋子,满屋子的药味让凌珣直皱眉。

一个婢女正跪在床边,一边哭一边哄着怀礼用药,怀礼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凌珣解下风衣递给一旁的下人,几步走到床边,接过了那婢女的药,示意他们都下去。

等人都离开了,凌珣才把药碗放在一边,轻轻拍了拍怀礼的背。

怀礼转过身,泪眼婆娑地看着凌珣。

凌珣叹了口气,扶着怀礼起来,怀礼倚在他胸前,一边流泪一边用虚弱的声音说:“皇上就真的那么容不下怀阳吗?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

凌珣眼睛一阵酸涩,不过短短两天,怀礼就已经虚弱成这幅模样了?吸了吸鼻子,轻轻拍着怀礼道:“记得一年前你对我和岳骁说过的一句话吗?‘伴君如伴虎,皇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五年前,怀阳为了保护你对名誉他已经冒犯了天颜。这一次,皇上是以施恩者的姿态给怀阳一次机会,要他和亲,也是要他对皇上低头。可是,怀阳却再一次挑战了皇上的威严,他拒婚,甚至不要荣华富贵情愿去岭南。怀礼,他拂的是皇上的面子,冒犯的是皇上的威严。你是朱家子孙,知道皇权的有多重。洪武年间,死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了‘皇权’二字?怀礼,怀阳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朱怀礼静静的流泪,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礼,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知道吗?”凌珣拍着朱怀礼的手,知道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便端过药碗送到他嘴边,说:“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养好了身体,总有一天你还可以再见到怀阳的。”

怀礼一颤,再见到怀阳?良久,怀礼伸手捧过药碗,仰头把苦涩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怀阳的这一走,似乎连这个年也过的冷清了许多。其实街上还是一样热闹非凡,只是过年的人心境不同,自然感受就不同了。

年初六一过,就要着手准备凌珏和岳兰舒的成人礼了。凌珏的生日在年初八,岳兰舒则在正月十三那日。

凌珏的加冠礼那天,尚书府热闹非凡,前来庆贺的人不知凡几。凌珏苦着脸坐在房内,看着眼前那一身华服锦冠,心里烦躁之极。从前他是很期待加冠这一仪式的,因为加了冠就代表他成人了,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了。可如今,只要一想到他提前加冠的原因不过是两家想他快些成亲,就说不出的苦闷。他根本就不爱岳兰舒,怎么与她成亲?况且,况且他早已经……

凌珏想到那人的身影,一拳狠狠的捶在了案几上。

“哥哥?!”刚巧凌珣进来看凌珏准备好了没有,才进门就被凌珏的狠劲吓了一跳,忙走过去问:“哥哥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凌珏见自己吓到了弟弟,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把他抱在身前,闷声道:“小珣,吓着你了?”

凌珣挣了挣,却没挣开。他和哥哥从小就亲近,可是如今他都十四了还常常被哥哥抱着,总觉得尴尬。便讪笑着说:“没有,娘让我进来看看你,宾客都到齐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该出去了。”

“唉!”感受到凌珣尴尬的凌珏哀声叹了口气,放开了凌珣,语气落寞的说:“小珣长大了,从前老是嚷着要哥哥抱,现在哥哥抱一抱你也不愿意了。”

“哥哥!”凌珣又是羞又是气,闹了个大红脸。

“呵呵,”凌珏疼爱的摸了摸凌珣的头,忽然蹦出一句:“如果你的嫂嫂另有其人,你会责怪哥哥吗?”

凌珣一愣,没反应过来凌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醒悟过来后一惊,转身就要问凌珏,凌珏却早就出去了。

凌珣心里惊疑不定,蓦地想起年前的某一天,他看见凌珏身旁那一抹朦胧的粉色。

难道,难道哥哥他看上了别家的女子?凌珣吓的捂着心口,似乎这样做就可以把快要跳出来的心压回去。

冠礼开始,凌珣一直心不在焉。幸好他是小辈,被安排在很远的地方,不然被凌夫人看见了定要问东问西。不过,不幸的是前来观礼的岳骁和凌珣是同辈,岳凌两家又是世交,很自然的被安排在了一桌。

岳骁晃着兑了水后淡而无味的酒,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凌珣。自那日在淮王府见过面后,岳骁就一直没见到凌珣了,他似乎又瘦了许多。看他一脸愁苦的模样,岳骁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心道,难道是怀礼的病还没好?不可能啊,昨天他才去王府探望过,怀礼精神好多了。

岳骁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叫凌珣一声,可却硬生生的忍住了,想起怀阳,他便觉得自己也不能因为一己之欲而害了凌珣。

岳骁就坐在凌珣对面,凌珣不可能没看见他。实则凌珣一脸愁苦,一大半是因为凌珏对他说的话,一小半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的岳骁。他至今还是想不明白他和岳骁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从前他们闹得更凶更过分的时候,也不过互相不理睬三天,过后又能拳脚相加的混在一起。可是这一次,却比以往都不同,他们是真的决裂了。其实凌珣反思过自己,觉得自己太好胜,当初岳骁误会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及时解释清楚,而不是和他斗到底。可是,他几次主动找岳骁和解,岳骁都不领情,似乎真的不想再理会他了。

凌珣越想越烦,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抬头狠狠瞪了岳骁一眼,抓起手边的酒就往嘴里灌。从来没喝过酒的他,即使喝了被兑成白水味道的酒也被呛得不行。

捂着嘴狼狈地咳了几声,凌珣又抓过酒壶倒了一杯,再次闭目仰头灌下!这次还好,至少没被呛着了。凌珣头脑已经开始晕乎了,看东西都有了重影,却不管不顾的又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

对面的岳骁见他被呛的直咳嗽时心里就一抽,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只好又心急又心疼地看着他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直到“砰”的一声传来,岳骁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急忙起身跑到凌珣身边,把晕在桌上的凌珣扶起来,急道:“小珣?小珣?你这个白痴,真是名符其实的三杯倒,不会喝就别喝啊!”

同桌的几乎都是一个书院上学的小同窗,看到凌珣醉了就直起哄,岳骁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抱起凌珣就走。

凌夫人和岳夫人都注意到了岳骁一桌,本来看凌珣醉了还有些担心,不过见有岳骁照顾着就放心了。凌夫人吩咐身后的婢女去熬醒酒汤给凌珣送过去,然后又去招呼客人了。

岳骁把凌珣送回了房间,拿了两张棉被盖在他身上。喝酒最忌受风,得了风寒就糟了。

安顿好凌珣,岳骁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头,凝视着凌珣因为喝了酒而绯红的脸颊,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脸。从弯弯的眉毛到浓密的长睫,点了点他翘挺的鼻尖后又在红嫩的双颊流连,最后,视线停留在那张红润的菱唇上。

“小珣……”岳骁只喝了一杯酒,一向酒量不错的他觉得自己也醉了。如同被那红唇引诱,岳骁再次情不自禁,伏下了身小心翼翼的印上了凌珣的唇。如记忆中一样,甜美而柔软,鼻端传来凌珣从小就有的婴儿甜香,还夹杂了一丝醉人的酒气,岳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那种陌生而又激动欣喜的情绪给侵占了。

“嗯……”凌珣一声难受的呻吟惊醒了岳骁,猛地起身,抚着“咚咚”直跳的心脏,岳骁满脸通红的看着凌珣。

“嗯,嗯……”凌珣难受地闷哼了两声,努力平复心情的岳骁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低声在他耳边问:“小珣?哪里不舒服?”

凌珣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正关切的看着他,忽然笑了。

岳骁被他的傻笑吓的一愣,以为他要开始发酒疯了,赶紧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小声道:“小珣?珣儿?别吓我,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想不想吐?”

熟悉的声音很温柔,不是平日里那冷冷的嘲讽,每说出一句话就能在他心上划一刀。凌珣很喜欢这样的岳骁,也喜欢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的岳骁,凌珣心里莫名的开心,可是他笑着笑着,忽然就哭了。

“呜呜呜~”凌珣呜鸣着,一张脸更红了。

“别哭别哭。”岳骁最怕凌珣哭,他一哭自己的心难受。轻轻拍着凌珣的胸口,岳骁轻声哄道:“不哭了,小珣不哭了……”

凌珣哭着哭着,忽然使劲儿捏了捏岳骁的大腿一下,岳骁痛得脸色发青,硬是不敢泄出一丝声音。“呜呜,一点都不痛,我就知道自己在做梦,岳骁哪有对我那么好的时候,他就知道欺负我!可是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醒来啊?我想要这样的岳骁,梦外面的那个我不喜欢,我心里难受!呜呜呜……”

要是换在以前,岳骁一定会掐着凌珣的脖子说:“你做梦掐别人当然不会痛!”可是现在,岳骁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抱着凌珣一遍一遍的哄着,温柔地亲吻着他的额角脸颊,说:“对不起,岳骁是混蛋,小珣要恨就恨吧,不要苦了自己……对不起,小珣,对不起……”

终于把凌珣哄睡了,岳骁让门外候着的下人送进来一盆热水,给凌珣擦干净了满脸的泪痕。

“小珣,对不起,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敢肆无忌惮的亲近你。我对你的感情与你对我的感情并不一样,我情愿你恨我无情,也不愿你厌恶我对你的感情。即使,即使你愿意回应我,我也不想毁了你,你明白吗?”岳骁说完,在凌珣耳垂上亲了亲,起身强迫自己离开。

第二十章:相爱很难

凌珣曾读过庄子的那句“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那时他不过是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七、八岁稚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和岳骁斗气。

而彼时的凌珣再次翻阅到这一句古人名言时一愣,呆呆的看着那句话良久,才默然的合上了手里的书。是啊,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年就这么过去了,自己又老了两岁。

想起自己还与人有约,赶紧回房换了身新衣,跑过卧室内那面穿衣大铜镜的时候,凌珣又蓦地驻足。

缓缓转身,镜中显现出了一个稍显文弱的清秀倒映。凌珣望着镜中的垂发少年,有些迷惑,怀礼说他这两年长得越发的好看,唇红齿白丰神俊朗。还有惠王,也常说他眉目如画。甚至连哥哥也常常拿他打趣,说今年上门来打探他境况的媒婆几乎要尚书府的门槛给踏平了。凌珣回了个身在镜子前站直,只觉得自己比两年前高了不少,从前他与怀礼差不多高,现在已经比怀礼高出了好几厘。除了身高,他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变了,模样还是从前的模样,不过是脱了些稚气。要说变化大,那人的变化才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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