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屈幸还没等醒,就等来了他的四叔。
事情也是碰巧,当天早晨正好开教务会,校领导们和各个系主任坐在会议室左等右等都不见教务主任的影子,打电话也没人接。只好其他人先开会,就在这时候,后勤部主任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大变。
教务主任死了。
从旧楼楼顶自己跳下来摔死的。
旧楼长久没人管,这天也是凑巧,后勤主任怕开会要汇报旧楼里物品情况,所以特意派人早上去清点一下发消息给自己。
结果,清洁工和几个帮忙的学生刚走到楼边就看见浑身是血的教务主任歪七扭八摔在楼下空地上。
大学里学生跳楼师生丑闻比比皆是,但教务主任跳楼自杀还是头一遭。
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这件大新闻顿时被传遍校园每个角落。学生们顿时炸了锅。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疑惑不解的。
唐仕寰就属于第三种,从小因为家庭熏陶,对案发现场之类的场合一向比较热衷,想想屈幸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干脆先跑去旧楼看个究竟。
结果一看就看到了自己四叔。
唐延赟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这种跳楼自杀的案子本来不需要他亲自出现场,但一来是校长亲自打电话报警说这情况不简单希望引起警方重视,二来这位教务主任和他三嫂,也就是唐仕寰的母亲还是朋友。于情于理便自己跑了一趟,他也没想到这一来把翘家两年多的亲侄子给跑了出来。
不顾自己身份,对着唐仕寰就是两记老拳:“妈的!你个死兔崽子!你爹妈都快急疯了,你倒躲这过的挺滋润!”
唐仕寰挨了拳也无话可说。
唐延赟四十多的人一直未婚无儿无女,一向对唐仕寰视如己出,眼见他平安无事两年来长得更高大,眼里也多了些成熟。心里毕竟是欢喜的,说:“行了,今天跟我回去好好吃顿饭!一会这边忙完了给你老子打个电话。”
唐仕寰点头问:“我爸妈怎么样?”
唐延赟白他一眼:“还能怎么样?一开始你妈要死要活的还逼着我发寻人启事。我当时又不知道你跑这来了,隔着市怎么发?后来你爸说你挺大个成年人了,怄气离家也算了,倒要看看你小子一个人能不能混下去。现在看看你还有些本事!能到这么贵的学校呆两年,不错啊!”
唐仕寰听了也不禁有些得意。
这时一个刑警拿了死者电话过来说:“唐队,这是死者的电话,从死亡时间看,是在打完最后一通电话之后跳楼的。通话时长长达十三分钟,估计与他的死有关。”说着把手机递给唐延赟。
唐延赟点点头,对唐仕寰说:“知道你有兴趣,我跟他们说下你在旁边看看也没什么但是别干扰别人。”
唐仕寰应了一声,正要走近点,突然唐延赟又喊住他,转头一看,唐延赟整个脸都黑着,额上还渗出汗,唐仕寰有点奇怪,走过去问:“四叔,怎么?”
唐延赟和其他人打个招呼,拉着唐仕寰走到一边,把手机递给唐仕寰:“这是死者最后通话的号码……”
唐仕寰一看,脸色也变了:“我妈的……”
唐延赟沉着脸,把手机敲了几下:“这事……我得要想想……你……暂时还是不要跟你老子通电话,我先来问问情况。”唐仕寰再沉稳也只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忽如其来一件人命案扯上自己的母亲,一时半会也是六神无主,只得听从唐延赟安排。等在一边,也没心情去看现场了。
等唐延赟收队叫他一起走。
唐仕寰一时想到母亲,一时又想到木羽尘,心神不宁跟着唐延赟回到局里。唐延赟大概交代了一番,待唐仕寰出门找个小饭馆,两人坐定了唐延赟说:“这事瞒是瞒不住的,不过也不能说你妈和张洛,哦,就是你们教务主任,也不能说,这电话和他的死一定有关系。不过……”顿了顿,看唐仕寰脸色还算平稳,才接下去:“我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你也知道我一路从户籍警爬到现在这位子一半是能力知识,更重要的就是对案情的直觉。不乐观的说……八九不离十……”
唐仕寰脸色阴晴不定,猛灌了两杯啤酒,才问:“四叔,你觉得我妈和他什么关系?”
唐延赟伸手覆在他握拳的手背上说:“你别想太多,肯定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说着苦笑一声:“如果那样反而简单了。我是怕……是你妈的公司……你老子之前就跟我说过,你妈现在公司业绩不理想,为此她好像挂上什么人,但是据你老子看,那家公司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这个张洛,刚才队里的人把他资料调出来看,好像和那家公司也有什么牵扯。”
唐仕寰狠狠捶了一下桌子。
16
人,若要成事,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一是毅力,而是能力。
毅力是自我坚持的信仰。
能力是不断前行的基石。
没有毅力,不能坚持贯彻行驶行使能力。
没有能力,坚持到也也是浪费时间。
可是比之没有毅力或能力更为可怕的是没有能力却有毅力。这种时候,人就会想到其他达成目的的方法或手段。比如依靠他人的能力,往往反而被他人控制。
这是肖肆离开紫金梅园时对木羽尘说得最后的临别赠言其中一段。
木羽尘一直铭记于心。
后来又把这段话讲给唐仕寰听。
唐仕寰在和唐延赟相对无言中,不知怎么就想到这段话。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他一直都在慢慢发现他母亲并没有管理经营一个大公司的能力,却一直在坚持,她说她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唐仕寰。
而现在的事,对照这段话,再综合唐延赟三言两语的阐述,应景地让他恐惧。
他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母亲问个明白。更想立刻见到木羽尘,他已经习惯把心里无法宣泄的事一股脑讲给木羽尘。
而木羽尘现在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前一天晚上喝多以后,上完洗手间出来,就整个人摇摇晃晃,走路都觉得腿软,只好靠在洗手间外面休息区的沙发上缓缓酒劲。
就在这时,他身边坐下一个人。
一个一眼看上去就属于高富帅的男人,看了木羽尘一会,摇摇头起身离开,过一会又走回来,端着一杯热茶递给他:“还是学生吧?喝点茶解酒。”木羽尘猛然地就两眼发酸,自从认识唐仕寰之后,每次自己胃疼或哪里不舒服,他也会一言不发端杯热茶过来,却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说过话,总是把茶杯狠狠砸在桌子上吼:“老子早叫你自己吃饭,你有病啊!宁可饿肚子也要使唤老子打饭!”
木羽尘默默接过茶杯,他本来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东西,但这天实在喝多了,加上心情郁结这么久,更引得酒精上脑。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倒,那人慌忙去拽他胳膊,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滚烫的茶水木羽尘刚倒进嘴里又一口喷出来,喷了那人一头一身。手上的茶杯也整个翻在那人膝盖上。
木羽尘撇嘴:“不关我的事。”
那人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没事……”
木羽尘闪着眼睛:“你脾气真好。我认识的人就很坏脾气!”
男人听了木羽尘小孩子赌气一样的说话,笑了笑:“你是说你女朋友吧?”木羽尘怔了怔,没想到自己嘴里里每一次提及唐仕寰的时候,都已经带上了对待恋人才有的撒娇语气和感情。只是很快摇头:“才不是!我才不要他那么凶的女朋友。”
那人听了更好笑,好不容易从酒桌上跑出来,也不想这么快回去,索性和木羽尘逗趣:“打是情骂是爱,越说她不好越喜欢她吧?”
木羽尘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攥住那人衣领:“我说不是就不是!我才不喜欢他!我再也不喜欢他了!再说我打你!”
那人明白对着一个醉鬼只能顺毛:“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你们吵架了?”
木羽尘想起那天的比试,明明之前是他自己定的规矩,是他逼着唐仕寰不得不和他动手,也是自己不去挡他最后一拳,还故意迎上去找打。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别再记挂这个人。
但现在想来却是越想越心酸,终于忍不住眼圈湿湿的埋怨:“都是他不好!他不帮我,还打我!把我打成脑震荡!”
那人也吓了一跳,虽说现在野蛮女友不少,但把男朋友打成脑震荡的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如果唐仕寰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人当成木羽尘的女朋友还是个家暴星人的泼妇,估计下一个脑震荡就是那男人。
那人继续安慰:“这种恋人不如分手,万一结了婚你就更悲惨了。”
木羽尘基本常识还没有跟着酒精挥发掉,瞪大眼睛:“我们不能结婚!”
那人问:“为什么?”
木羽尘嘟着嘴不知道说了什么。
等了好一会不见他有任何反应,那人摇摇他肩膀,木羽尘本能的锁骨向后一缩,回手就去扣那人的手腕。
但是这会浑身没力,眼神飘忽,扣了一下没扣到也就算了,摇晃着脑袋,呆呆看着前面,那人眼神却闪了一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木羽尘摇摇头。
过了一会才说:“师兄说,没本事的人就没资格到处宣扬自己的名字。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有本事。是要像师兄那样……可是他说……他一直都不相信我说师兄……他都跟我说,能做想做的事就好了……我想见见他,听他说话……可是他都不来找我,一直都不来……”
颠三倒四的话语泄漏着自己一直佯作的坚强不在意。
木羽尘在头歪在那人肩膀上睡过去之前,还抿着嘴断断续续地问:“他怎么……都不来找我的?”
17
木羽尘不像屈幸那么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的。甚至可以说还是比较能喝的,只是平常一般都是白酒和啤酒,刚好遇到空腹喝红酒,加上心情不好,红酒后劲又大,才一时失态睡了过去。
天不亮就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在完全陌生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布置地古香古色,正对面是一个很大的落地书架。
床单被褥看起来还是新换的。
木羽尘揉揉太阳穴,大概想起一点昨晚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和一个陌生男人对话的片段,再往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身发现自己的衣物穿着还算整齐,想到穿着沾了一身烟酒味的衣服睡了一夜,木羽尘皱起眉头,起身下床。
转了一圈,房间内有洗手间,进去简单洗洗脸就开门出去。
才发现外面大的出奇,有点像以前人们喝茶听戏的小剧院。
自己身在二楼,周围都是一个个相邻的房间。门窗和自己出来的这间相同,而对面却是一个个只有镂空的屏风隔起的小包间。楼下摆着很多桌子。却没有戏台。
木羽尘上下晃了两圈,掏出手机打给周闵芝,小丫头还没睡醒,脾气很大:“……我怎么知道啊!我们昨天喝完发现你人没了以为你先走了!还把你那个同学送回学校呢……好烦……不知道!我要睡了!”
木羽尘问关于自己的事完全不得要领。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只好下楼坐在一张桌子面前发呆。
还在没过多久,楼上一间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衬衫休闲裤的男人,看到木羽尘坐在楼下,愣了一下,在上面招呼:“你已经醒了啊!我叫人弄点早饭。”说着下楼来到木羽尘面前:“昨天你喝多了……你还记得么?会不会头疼?我帮你找点药。”
木羽尘依稀记得这就是昨天和自己聊天的男人,浅笑道:“抱歉,昨天给你添麻烦了。我没事,你……怎么会把我带到这地方?”
木羽尘生性喜好古朴的东西。
看到房间装修和这带着浓郁古旧味道的地方,心里已经舒服了大半,再看那男人文质彬彬的样貌和谦和的态度,心里原先一点好像被拐带的不快也随之消散,态度十分之友好。
男人笑笑:“没什么,昨天你睡着之后,我想找和你一块去那里的人的,结果出去问了一圈都没人认识你,我估计你朋友们可能也喝了不少,先走了。就带你回来,这里是我家,是个茶苑,叫九曲茶楼。”
木羽尘心里暗骂了周闵芝一声,说:“这样啊……谢谢你。这里……环境很好。”
男人道声谢谢,又说:“稍等。”
走出门过了一会回来,坐在木羽尘对面说:“我让厨房做了点粥,你昨天好像一直不太舒服,早上吃点清淡的可能好点。哦,我叫段风尘,昨天问你名字你那会……额,我没太听清。”
木羽尘笑:“我姓木,树木的木,木羽尘。你的名字……倒是很特别。”
段风尘笑着说:“很多人都这么说,这名字是我祖父起的,他在我父亲刚成年就出家了,我祖母和父亲很伤心,后来生下我,他们抱着我去看望祖父,希望他能看在孙子的份上回家,结果我祖父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以示他一心向佛的坚定。你的名字很好听,而且我们两名字末尾都是一个尘字,倒也有缘分。”
木羽尘心情不错,也不对段风尘故意套近乎的话语夹枪带棍,认同地点头:“你叫断风尘,我们却在那么一个风尘场所遇到,的确是缘分不浅。”
段风尘哈哈大笑:“你讲话挺有意思的。”
两人说说聊聊,不久外面有人送来两碗香菇鸡丝菜粥,四碟小菜。一碟咸鸭蛋切成四瓣,一碟咸水千张丝,一碟樱桃鸭,一碟毛豆雪里红。
清淡而各具特色。
另外还泡了一壶淡淡的碧螺春。
木羽尘很是喜欢在这种幽静的环境一边品茶,一边吃着简单而精致的食物。
说:“你虽然是茶楼老板,倒是很有一股子儒雅的感觉,不像一般商人。”
段风尘忙说:“哪里,我这下午才开始营业,早上只有些粗茶淡饭的,我还担心怠慢你。应该让你喝功夫茶的。”
木羽尘摇头:“我说的是你的气质,和喝什么茶无关。就算房间里挂满名家字画,但是商人那种市侩的感觉却是盖不住的。你肯定不是那种一心经商的人。”
段风尘笑笑:“我就当这句话是赞美了!要是被我父亲听到,我根本不关心生意的话,估计要气得半死了。我也是继承家业,事实上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基本不怎么管生意的,都是一直以来几个老师傅在帮衬着,我才能这么休闲。”
说着两人都笑起来。
窗外阳光普照的时候,段风尘请木羽尘坐在院子里,九月的风还带着微微的热度,吹得人身上暖烘烘的。段风尘果真摆起功夫茶,院子里种满花草。亭台假山虚实错落,风送花香,让木羽尘这段时间的郁卒都减淡不少。
两人谈谈说说很是投机。
段风尘正在听木羽尘描述紫金梅园外的景色,裤兜里手机振动起来。他说声抱歉,接了电话:“您好……啊,莫总,久见了……我之前说了我不想插手你们的事……我这边生意就这样挺好……你在哪里?这……好吧……我出去接你……什么?……”
说这话,木羽尘顺着段风尘最后错愕的目光看过去,庭院不远处一个西装笔挺剑眉凤目的男人含笑走过来,老远就喊:“段老板,要见您一面可是太难了。我今天只好不请自来,希望不是不速之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