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上来跟我聊聊天吧，累了就会睡了。”

结果，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从两人的相识，到七七的顽皮，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想到什么就聊什么，宫缩来的时候，高阳都会把白朗抱在怀里，一个姿势躺累了，就给他翻身擦汗，这样持续到清晨，白朗才睡熟了，高阳不敢放松，一直在一旁观察。

醒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白朗趁着精神尚好，给七七打了个电话，儿子依依呀呀让人半懂不懂的话语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支撑。李奶奶说七七很好，也没闹别扭，让他们放心。之后又接到了朗妈妈的电话，白朗在电话里头没提到自己住院待产的事，既然帮不上忙，还不如等孩子出生后送上一份惊喜。

宫缩断断续续的，还是老样子，产道虽然还是会不舒服，但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两口子很有耐性的期盼等候着宫缩规律。可一直持续到夜晚，情况还是没多大的变化，这让白朗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跟七七那次的六个小时，这次的等待实在太漫长了，白朗本以为自己可以忍耐，可连续20小时的无规律阵痛将他再次折磨得颓靡，曾经听闻的疼个三天三夜在他来说还是无法想象的，更何况傍晚的时候，医生曾经来检查，说是入了夜还没进展，就要按原计划打催产素，不然孩子可能会有危险。此时，已经到了最后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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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缩一直不规律，等等开始挂催产素吧！”之前的医生已经换了班，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医生，检查过胎音和宫缩情况之后，给出了这样的定论。

“医生，能再想想办法吗？用催产素有危险啊，之前不也说能自己生吗？而且，他为了不催产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这个结果，高阳也不甘心，就算白朗之前没受那么多苦，催产素对有着敏感体质的訾祁族人和孩子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还是个未知之数。

“之前只是个预测罢了，现在宫缩不但没有规律还越来越弱，宫口也不开，这样根本没有意义，再拖下去还可能导致胎儿窒息，这同意书到底签还是不签，你们自己决定吧！”这位医生的耐性也不怎么好，留下了同意书便离开了病房。

“该来的，还是要来……”

“朗朗……”耗了这么久还是空欢喜一场，他尚且失落，更何况一直忍受着痛楚的白朗，高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了。

“签吧……”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过了一阵，还是白朗最终下了决定。

“嗯……那我去把医生找来。”也不忍看白朗悲伤的神情，高阳给他盖好被子，拿着同意书走了出去。

催产的点滴一点一点地流入体内，病房里安静得吓人，白朗闭着眼不愿说话，高阳也不好打扰，毕竟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一瓶点滴挂完，高阳提心吊胆地观察了两个小时，竟没有察觉一丝改变，宫缩还是断断续续，若即若离，再问问白朗，也说没感到有所加强。医生来看过，说是每人对药物的灵敏度不一样，又再加了一瓶的量。高阳对此虽然存有怀疑，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员，白朗目前也没看出不适，只好自己再多加留意，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医生。

很快，又是一瓶点滴下去，可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最后一瓶，还是没有反应的话，也没什么办法了。”

这一句话让人听得心寒，没有办法，那就是听天由命了么？高阳觉得十分无助，孩子怎么样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只想白朗能平安产下孩子，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他们？！白朗更是已经被折磨得失去意志，前一天，他还在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生，甚至在想，明天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能给她一个惊喜。谁知，一天过去，不仅回到原点，甚至命运正在向着无法把握的方向偏离。

抚着肚子，白朗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要不是胎监仪里还在传出孩子的心跳声，他甚至以为孩子已经离他而去。

“阳，你说，为什么宝宝总是不想出来呢？他是不喜欢我们吗？是不喜欢这个家吗？”

“朗朗！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高阳终于抵受不住，紧紧抱住了白朗，就像一个引爆点，两人哭成一团。

也许上天还是有眷顾这对夫夫的意思，三瓶催产素下去，剧烈的宫缩就像潮水般袭来。

“呃！！”宫缩来得突然而猛烈，白朗还来不及欣喜便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医生很快赶到，看了看宫缩强度，十分理想，分开白朗双腿，将扩张棒拉了出来。

“啊！！”虽然宫缩已经很强，但是产道和宫口还是有点紧，被这样一下拉扯，带出了不少血丝，但年轻的医生不以为意，伸手进去就要继续扩张产道。

“呃——！啊！！！好……疼……！呃……”白朗疼得声音也发抖，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高阳看了十分担心。

“医生，能不能先缓一缓，我怕他受不了。”

“也不是不行，但现在宫缩正好，是扩张的好时机，孩子还是单足臀位，不趁着破水之前好好扩张，孩子很容易会卡住窒息。”

“可是、”高阳还想继续争取，却被白朗用手拉住，轻轻摇头阻止，表示自己能够忍受。高阳无奈，只好专心给他抹去豆大的汗珠。

护士递来卷好的毛巾让白朗咬住，防止他咬伤自己。医生继续埋头扩张，一次比一次用力，短短的时间里，硬是把产道扩张到四指宽。白朗的呻吟因为口中的异物显得不清晰，几下猛烈的挣动后也渐渐失了力气，只紧咬着毛巾发抖。宫口的扩张并不理想，紧致难开甚至开始见红，无奈之下，医生只好收了手。

“暂时已经到了极限，让他休息一下，最好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高阳拜托护士买来一点粥和巧克力，白朗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只是白朗一直疼得厉害，高阳不敢硬喂。

持续的疼，剧烈的疼，白朗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信号，全副精力都放在忍受疼痛上面。停止扩张之后，疼痛稍稍缓和，白朗拿掉嘴里的毛巾，张口吃下高阳递来的食物。所有的感知系统都被疼痛所占据，白朗根本感受不出吃进嘴里的是什么食物，只管抿着嘴，将食物硬生的吞下。

“我……不想吃……”真的很疼，疼得白朗此刻只想昏死过去，生七七的时候也疼，不过也没这样的疼，这种持续不断，令人窒息的疼。

“再多吃两口，只是稀粥水，你今天连水都没喝几口，这样会扛不住的，来~”白朗的嘴唇早就咬破干裂，之前只喝过一点点水，而一波一波的汗水都快要将他榨干，再这么下去，脱水休克是迟早的事，所以高阳耐心地哄着他哪怕只是多喝几口水也好，也不要完全不吃。

白朗只好拼命压下呕吐感，再次吃力地张口吃下食物，每吞下一口，他都要缓还一阵子，抿紧嘴唇，不让自己轻易地吐出来。

“唔……呃！！！”很努力的吃下几口，当高阳再次将稀粥喂到他口里时，一阵剧痛袭来，一次性汤匙哢嚓一下被咬碎，白朗脸色青白，身体开始抽搐起来，被碎片扎破的嘴唇不断地流出鲜红的血液。

“朗朗！！朗朗！！你怎么了？！不要吓唬我啊……”高阳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一边喊着白朗，一边撑开他的口拿出汤匙的碎片，生怕他因此窒息。胎监仪也发出蜂鸣，警告的红灯闪烁不停，刺啦刺啦地打印着胎监报告。

“医生！！医生你快来啊！！”高阳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只是条件反射的用力压着白朗的人中位置，希望他能醒来。这样的情况，平日再怎么镇定的高阳也慌了，自从挂上催产素开始，他就一直担心，没想到还真的出事了！一想到上一回抢救的情形，他就几乎要窒息，他好怕，好怕这次要抓不住白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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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护士很快赶到，查看了白朗的情况，但是医生看了之后，并没有下任何的指示，而是一脸茫然，皱褶眉头的思考着什么。

“医生！！你快救救他啊！！！医生！医生！”高阳忍不住激动得要冲过去将他拉住，他实在无法接受，负责救人的医生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发呆。

“怎么回事？！”混乱之时，一位同样穿着医生袍的中年男人出现，“产夫现在情况如何？”

“医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朗朗啊！”

中年医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绕过高阳径直来到白朗床前查看情况，没多久，熟练地开出了抢救的医嘱，同时，高阳也被请出了病房。

“你回去吧，这个病人你不要再插手了。”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抢救，白朗的情况才稳定下来，但依旧昏迷中。

“为什么……”青年医生言语中似乎有点不平。

“为什么？这次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这样发呆下去就要一尸两命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处理？！我只是，在思考最好的方案罢了！”

“你根本没想透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要是知道，怎么会给他下这样的医嘱？！訾祁人不是女人，根本受不住这个剂量，即使当时没有反应也不能再进行下去，你还给他用这么强硬的手法扩张，他没出现羊水栓塞是万幸！现在宫缩压了下去，没有宫缩的帮助，他能不能生下孩子还是个未知之数，更别说孩子的安全问题。算我求你了！你回去好好呆着别再给我添麻烦行不？！”平日里他是个冷静和蔼的人，这次表现这么激动，实在有点令人意外，在场的护士都看得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场面显得十分尴尬。

“好……我这就走！”丢下一句，摔门而去。

“……你们继续干活。”也许是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中年人的语气缓了下来，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门外的高阳一直陷在混乱的思绪中，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反复出现当初白朗生七七时抢救的画面，只是抢救的结果统统变了样，白朗死灰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笼罩在心头。高阳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压下这种恐惧，可根本不凑效，身体发抖，手心满是汗，整个人滑坐到地上，失去支撑。突来一声巨响，才拉回了高阳的神智。

“医生！！朗朗怎么样了？！”看到医生出来，高阳一骨碌的爬起来上前追问，但出门的医生却头也不回的径直而去，这让他的心顿时凉了一截！

“医生！你别走啊！”

“这位先生请冷静一下！”

高阳正想跑上前追问，这时中年医生从病房出来，拦住了他。

“你是病人家属吧？现在大人和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羊水没破，还有时间应对，现在只能等产夫醒过来再下定论了。”

“你是说……朗朗没事了？孩子也还活着？”高阳是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实在是吓怕了。

“是的，现在大人和孩子都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还需要密切检测，尽可能地快些产下孩子，进去看看他吧。”医生拍拍高阳的肩膀，男人产子危险非常，高阳的表现他十分理解，作为医生，他会尽可能的安抚情绪。

“嗯！！”高阳点点头道谢，然后奔进病房去了。

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中年男子默默叹气。

“朗朗……”病床前，高阳小心地握着白朗冰凉的手，轻声呼唤，深怕要将他吓到。

白朗被插上了不少检测仪器，胸膛只有微微的起伏，虽然脸色苍白，但跟之前相比已经缓和很多，嘴唇上只有被碎片割破的伤口红得鲜艳。摸了摸依旧高隆的肚子，并没有宫缩，高阳知道，现在只能等。医生已经给白朗上了各种补充体力的药，但几经折磨的白朗依旧十分虚弱。

高阳一步也不敢走开，就是害怕会出情况，一直守在床前，终于，白朗缓缓睁开了眼睛。

“朗朗！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去把医生喊来。”高阳第一时间按了铃，不放心，正打算亲自去找医生，却发现握着的手紧了紧。

“朗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白朗的嘴动了动，但隔着氧气罩听不真切，高阳只好把罩子移开一点，探身过去。

“宝……宝……”即使意识还不完全清楚，但是迷糊间，最挂心的，依旧是肚子里的孩子。

“宝宝还在这里，好着呢！”高阳将白朗的手放到隆起的肚子上，好让他放心。

虽然宝宝还安然无恙的呆在肚子里，但是，已经两天了，这样耗下去，自己还有力气生下宝宝吗？白朗正想把自己的担心告诉高阳，这时，医生赶来了。

73

“感觉怎么样？”医生过来查看了各样数据，还算正常。

“累……宝宝……”

“经过这么一场，累是正常的，不要那么担心，我们会尽量给你补充体力，你躺着就好，等恢复一些，我们会找来针灸理疗师给你下针刺激宫缩，放心吧。”医生知道情况并没有说的那么乐观，但是对于病人，心存希望是最好的良药。

听了医生的话，白朗乖乖的躺着休息，没有乱想，只希望能早点恢复，生下孩子。高阳倒是十分紧张，紧盯着白朗，一时忙着喂水，一时摸摸肚子，一时盯着仪器数据，搞得白朗睡都睡得不自在。

“阳……”

“朗朗我在！是不是痛了？”

白朗拿开氧气罩呼唤，高阳以为他有什么不适，连忙紧张地询问。

“没有……你也累了，去睡一会儿吧。”虽说初衷是觉得烦心，但是想到高阳也是担心忙碌了好几天，那憔悴的样子令人怜惜，这是真的。

“我不累，看着你睡就好了。”

高阳努力地装出一副精神的样子，白朗却摇了摇头。

“你不是铁人，何必骗我？我和宝宝还需要你的支持，如果你累倒了，我们怎么办？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嗯，好吧，就睡一会儿。”在这个时候，白朗还懂得体贴，让高阳很是感动，他也说得对，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撑多久，要是自己倒下了，要白朗如何支撑？于是吻了一下白朗的额头，乖乖听话伏下休息。

不得不承认，医生的治疗方案还是很有效的，睡了一觉之后，白朗感觉好了很多，虽然说不上精力充沛，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说话都感觉费劲儿。医生来检查过，感觉时机成熟，便叫来了针灸理疗师，准备试着给白朗施针。这个方案非正常治疗方案，所以能有多少把握也是未知之数，但这已经是医生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再不然，就是所有夫产科医生最不想施行的剖腹产手术。

理疗师有过几次助产经历，也算是有经验的，看到白朗很具规模肚子，也知道生产之路必定崎岖，能不能平安也不能预计，而且每个受体的反应都不一样，只能尽力了。

“白先生不用紧张，等会儿我会给你施针，会有点麻有点刺痛，请忍耐一下，不要乱动。”

白朗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医生将需要施针的穴位用酒精消毒，细长的银针一下插入皮下一寸，然后慢慢旋转。

“唔……嗯……”白朗从小对痛楚便比较敏感，针灸也是头一回做，小小的刺痛到了他这里，也感到被放大了好几倍。虽然有点痛，但是白朗还是听话地忍住不动，尽量放松，很快，四肢好几个穴位都被下了针，顿时成了小刺猬。医生静静地观察着，不时地旋转着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