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朗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虽说是为了孩子，但是他内心也是害怕从此要跟高阳和七七阴阳相隔，有了高阳的支持，心里的恐惧也少了不少。

现在医生能做的，只有继续给白朗吸氧、打强心针和输血，稳住血压，还继续让针灸理疗师给白朗刺激穴位，以白朗现在的体力来说，这样很冒险，但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

输血几乎是挤进去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等待，整整挤了两袋，白朗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宫缩也适时的来了。

“呃——！疼——！！！”

“要抓紧机会！”白朗这情况耗不久了，孩子再拖下去也不可能有生存的机会，医生连忙让他跪好。他庆幸之前白朗情绪激动之时，仍然顾及到腿间的孩子，没有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护士们用毛巾包住了孩子的身体，防止体温过低。

“呃唔——！！”这是最后的机会，经过吸氧和输血，状态已经稍微好转，白朗用尽全身力气，几乎连脚尖都要绷紧。

“做得好！！坚持住！”也许奇迹真的要发生，之前被孩子的肩膀卡的死紧的产道也开始松动，差一点就能出来了。

“朗朗，加油！”

高阳和医生的话让白朗欣慰，可是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力很快就要消耗殆尽，下一次，很可能已经无法坚持，内心默默地做了决定。深吸几口气，一手偷偷伸了下去，手肘顶住腹顶。

“啊呃——！！！！呃！！！”白朗用力一挺，瞪着眼做着最后的努力。

孩子快要滑出的一瞬，医生果断地一压，一提，这个折腾了几天的婴儿终于来到这个世上。

“孩子……哭……”伴随着孩子的出生，白朗支撑着说完这话便倒了下去，眼睛很想看一眼孩子，可是眼前早已漆黑一片。

“朗朗！！！”

80

高阳再一次被请了出去，想着离开前的一幕，他宁愿自己也一同昏厥过去，当时的白朗浑身冰凉，在自己的怀里没了声息。刚出生的孩子满身鲜血，一动不动，很快被抱到一边去，白朗身下一片血红，血流顺着双腿快速扩散，整个产室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欲吐。巨大的恐惧感随之袭来，抱着白朗的手也开始发抖，可还不等他有更多的反应，一群医务人员拥上，将他怀里的人夺走，他也随即被拉至门外。

凌乱的仪器警报声，铺天盖地的红，成了压在高阳心头的阴霾，他一直坐在门外，虽然不叫不嚷，但双眼通红，大睁着，不断涌出泪水，不时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让人看了心寒，就连抱着孩子出来的护士喊了他几声，发现不对头，也赶紧走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白朗被推出产室，高阳才惊醒过来……跟着白朗回到病房，高阳才从医生口中得知两人的情况，等白朗醒来，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白朗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一天后，高阳一直在他床前守候。

“朗朗！你醒了？”看到白朗眼皮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高阳十分殷喜。

“宝……宝……”虽然陷入过昏迷，嗓子也干得难受，但白朗依旧惦记着自己拼死生出的孩子。

“你刚醒来，先不要说话，我这就去把医生喊来。”像是躲避一般，高阳无法直视白朗双眼，很快转身跑开了。产后失血，极度虚弱的白朗只能眼睁睁看着高阳的身影消失，无助地躺在病床上，高阳那逃难似的举动暗示了什么，即使是他刚醒来还不太清晰的脑子也能联想得到，瞬间胸口就像裂开了一样。

医生很快就赶到，动作麻利地检查各项数据指标。尽管虚弱，但白朗还是尽力提手拉住医生的衣角，用微弱的声音询问着孩子的情况，然而，医生并未理会，只顾着检查。

“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是暂时度过了危险期，只要没有感染和大出血，好好休养就好，不用担心。他现在身体机能还很差，尽量吃些有营养又容易吸收食物，油腻的要禁止。”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高阳感激地送医生出门，“医生，刚才谢谢你了！”

“没事，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但是他有权知道真相，他是个人，有思维，即使人人都不说，他还是会去想，去猜测，这样并不利于他的恢复。”

“我也知道，但是之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怕有个万一，朗朗他会做出什么来……”之前的情景还让高阳心有余悸，这几天以来经历的太多，不管是谁，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再也经不起折腾。

“唉，年轻人，给点信心，一切都会好的！”医生拍拍高阳的肩，转身离开了，没走多远，又转过头来，“呐……据我所知，情况也没有想象中的差，你要相信他哦！呵呵……”

医生的安慰和鼓励，让高阳挽回一丝信心和勇气，他已经想好了，不管以后变成怎样，孩子还是白朗，他都会全心全意地去守护。

81

回到病房，高阳依旧不敢直视白朗，也不敢开口，转身从热水瓶里倒了些白开水，用棉签沾湿了，轻轻地涂到白朗干裂的唇上。白朗并未躲避，身体的虚弱令他无法做出任何的抗争，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

“你就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吗？还要瞒着我多久……”双唇渐渐变得湿润，干疼的嗓子也慢慢舒适一些，强压着心中的苦，白朗终于开了口。

“朗朗……我不是……”其实高阳内心也一直矛盾得很，这事究竟该怎么处理，他也着实拿不定主意，只能等，等那边传来消息。

“我还没有傻，没有疯……即使你们都不说，事情的结果，我也可以预料，我不会去做什么啥事，只是……我真的很想再看看他，抱抱他……让他知道，我是爱他的！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泪水不可抑制地从眼角滑落，生下孩子之后，眼前就被黑暗无情吞噬，努力用仅余的听觉去寻觅孩子的痕迹，可结果也是徒劳，力尽千辛万苦守护的孩子，连一眼都没看到，他长得像谁？自己还能记得他吗？白朗作为孩子的生身之人，这个结果就像是将他千刀万剐，每一刀都准确地落在心尖上。

“朗朗！”见白朗这样，高阳再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水杯，转而握住他发凉的手，“相信我好吗，别想太多，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现在还不行。答应我好吗？我们将来的路还很长，无论怎样，都要一起走下去，努力过好每一天。”

白朗注视着高阳，不带任何情感，随后偏过头去，任由泪水滑落。高阳知道这样的说辞没有任何说服力，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朗，毕竟现在的情况还不明了，如果给了他希望，万一希望破灭，那就是再度的伤害，还不如等有了最后答案的时候再告诉他事实。想到白朗在最后关头扔不愿放弃孩子，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也不敢下定论，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边。

白朗半闭着眼，浑身的力气像是随着汹涌的泪水流走了，身体轻飘飘的，心里空荡荡的，原来的坚持和心伤好像都消散不见了，可叹，人生就是这样，不是你，怎么留都留不住，即使层有过多少希望，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结果是怎样，就算高阳不说，他也知道，说到底，看了又能怎样？他已经自私了一回，今后的日子，他还要看着七七长大成材，陪着高阳一起老去，就让泪水将悲伤带走吧，宝宝，如果可以，以后再回到爹地的身边来……

病房内的两人无声地流着泪，白朗的安静有点出乎高阳的意料，但又不敢随便开口，只好继续给白朗补充水分，白朗毕竟体力大损，耗了一会儿又昏睡过去，高阳这才松一口气。趁着这个间隙，高阳又奔去新生儿科查看情况，得到的答复依旧要等待完整的检查结果，高阳有点沮丧的回到病区，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哭声。

“小高！！可找到你了！”高阳抬头一看，竟然是李奶奶！她微微喘着气，怀里抱着哭闹的七七。

“李奶奶，七七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之前不是还很乖的么？”看到儿子哭得憋气，小脸都红了，当爸爸的哪会不心疼，立刻从李奶奶手里接过了七七，抱在怀里哄着。

“唉，本来是好好的，可是不知怎的，昨晚开始就不肯睡觉，断断续续的哭到天亮，本以为累了会睡，谁知还是一直哭，用什么哄都不行，奶也不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测过体温没有发热，不知道是不是想爹地了，一直哒哒的喊。我们想通知你，可你们的手机全都关机了，没有办法，只好找到医院来。”

“哒……咳咳……哒哒……”毕竟是见了至亲，七七的哭声稍稍减弱，但还是不停了喊着。

“七七乖，别哭，爹地他现在很累呢，在睡觉觉，七七来爸爸这里，好好睡觉好不好？”高阳看着就心酸，现在白朗这样，还怎么能照顾孩子呢？难道说小孩子的都是有感应的吗？

“唉我说，七七爹地现在怎么样了？都好几天了，生了吗？”

“已经生下来了，不过现在人很虚弱，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唉……怎么这样……小高，你要坚强一点，一切都会好的，千万不能倒下，他们需要你！”说到孩子，高阳有些哽咽，李奶奶听了也心酸，生个孩子本来是喜事，现在却弄得这么凄凉。

“李奶奶，我没事，我知道我不能倒下的，这几天麻烦您了，真的很感谢！七七哭成这样，我还是带他进去看看朗朗吧，说不定看到七七，他对孩子的念想会少一点。”

“这样也好……唉！你放心吧，七七我会好好照顾的，还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说啊！”

“谢谢您的帮忙！我们一定会加油的！”高阳点头感谢，调整了一下情绪，抱着七七回到了病房。

82

回到病房，七七果然一看到白朗就激动起来，试图要挣脱高阳的怀抱，无奈，高阳只好将他放到病床上。七七很快爬到白朗身边，边哭边拉扯着白朗的病号服，白朗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哒哒……哒、哒哒呜……”七七泪眼婆娑，看到爹地睁开眼睛，立刻趴到白朗怀里寻求安慰，眼泪鼻涕蹭了白朗一身。

“七七……”到底是骨肉连心，白朗一眼就认出身上这一团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只是奇怪，高阳应该不会这个时候把七七带来。

“是李奶奶把他带过来的，这小子从昨晚开始一直哭着要找你，连东西也不吃，我们的手机都没电关机了，李奶奶没办法，只好带他过来碰碰运气。”

“这傻孩子……”白朗抬起无力的手摸着儿子的头顶，小家伙见了爹地，一顿撒娇之后变得眉开眼笑，眼角的泪水就像只是个装饰。

“好了七七，不能这样压着爹地哦！”见儿子不再哭了，高阳担心他没有分寸伤到白朗，想把他抱开，谁知一离开床铺他又大哭起来。

“没关系的，随他吧。”几天不见，白朗也想念孩子了，再说，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对这一个也就分外的怜惜起来。

高阳没有办法，只好拿了条毛巾叠好做枕头，让七七躺在白朗身边。白朗揽着儿子的小身子，摸摸亲亲，注意力被转移，悲伤的情绪也没那么浓重了，高阳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热心的李奶奶出去给两人买一些吃的用的，好让七七跟爹地聚聚，等平静了再带回去。

七七这孩子哭了将近一天，这下安静下来，便觉得饿了，鼻子用力吸着白朗身上的味道，不禁舔着嘴唇。白朗笑了笑，拉开衣襟，露出了肿胀的胸脯，虽然产后极度虚弱，但因为激素的关系，乳头仍然肿胀得像颗葡萄，乳晕大了几圈，颜色红艳地随时准备着哺育新生命。七七看到熟悉的美味，熟门熟路的一口含住，用力地吸吮起来。

“吃吧，都是你的，不会有人跟你抢了……”看着可爱的儿子，白朗对自己说，以后的日子，要坚强地走下去，好好地爱着高阳，爱着七七，珍惜拥有的一切，好好地，活下去。

七七才一岁多的小孩，折腾了一天早就累了，吃饱了打了隔便满足地睡了过去，但手里还紧紧地抓着白朗的衣服。高阳在一旁看着，暗暗知道白朗心里已经认定孩子已经不在，他很想告诉他孩子其实还活着，但又怕白朗因此要去看孩子，万一孩子活不过去，还是要再受一次伤害，只好忍耐着什么都不说，给白朗喂了些水和流质食物，让他继续休息。

小心奕奕地把七七抱离白朗身边送回李奶奶家，高阳忍着疲倦又去了一趟新生儿ICU，这回医生给了答复，有手术的机会，具体情况要手术后才能完全确定，这让高阳心里燃起了希望。

白朗再度醒来，没想到又看见了一个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人。朗妈妈自从两天前联系不上白朗和高阳，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想着儿子预产期临近，最后坚持不住还是半夜上了飞机回国，一下飞机就往医院奔，竟真的让她找到了高阳。高阳将事情告诉了朗妈妈，希望她配合着先不要告诉白朗真相。知道儿子这样受尽折磨，朗妈妈含泪答应了。

朗妈妈的出现，让白朗再也忍受不住，狠狠哭了一场，这生子之痛，爱子之切，两人同样深有体会，一时间泪水像缺堤一样。心里的悲伤被彻底地释放出来之后，看着一同伤心的妈妈和高阳，让白朗更坚定了决心，为了所爱的人努力活下去。

白朗因为子宫收缩不好，有产后出血的迹象，所以接下来的几天被禁止下床，直到指标正常。每天下午跟七七玩是白朗最放松的时候，跟七七一起，他不会胡思乱想，其余时候，除了治疗，跟妈妈聊聊天，慢慢地心情倒也好一些了，所以当高阳告诉他可以看宝宝的时候，他几乎不能相信。

“阳……你真的不是把宝宝调包了？那真的是我生下的宝宝吗？”白朗坐在轮椅上，一路上问了好几回，几天以来，他已经绝望了，现在突然说他的宝宝不但没死，还恢复健康了，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让白朗几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是真的朗朗，”高阳停下脚步，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白朗，“我们的宝宝很坚强，当初大家都以为他不行了，只是尽量的去尝试抢救，没想到他竟然活过来了，经过一轮的检查，起初的窒息没有留下后遗症，只有当初确认存在的心脏问题。不过医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是宝宝的坚强，挺过一关又一关，他一定是知道他的爹地真的很爱他，所以努力地活下来，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怕你存了希望，万一又再破灭会受不了……”

“阳，我现在真的很高兴，你没有做错，宝宝失而复得，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高兴就该笑才对，这是宝宝第一次见你，一定要笑得灿烂哦！”

“嗯！”高阳忍住泪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擦掉白朗眼角的泪水，推着他一步一步地往育婴室走去。

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白朗满心幸福，将来的路没有改变，他依旧要好好的爱着高阳，爱着七七，爱着这个家，只是对象多加了一个——高晓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