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什么?
是花香,那清雅迷人的茉莉花香。
无爱笑了,伴着点点泪光,“无双大哥,你这懒觉睡的太过了。”
无爱没有回头,那张脸,他每天都细细的描摹,早就深深的印在心底,那双风姿灼灼的桃花眼,或深情款款,或闪烁戏谑不羁的流光,更是早就深入他的灵魂。
徐尔槐起身向外走去,将这个世界留给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两人。
“二哥,你当真不在意那个小子了吗?当真放的下?”季无双忽然向徐尔槐问道。
徐尔槐的身影顿住。
“也许吧,我只是,累了。”
“就这样放弃了吗?”无爱不死心的追问。
徐尔槐笑着回头。
“无爱,虽然不知道你的心中住着谁的影子,但我想我是比不上那个人的。我累了,而且,我有了更加想要珍惜的东西。”
这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墨龙山庄一行人,离开了九韶宫。
云川如来时那般,在大门外送别,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依依不舍,却又懂事的说着祝福的话语。
在徐尔槐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人影缓缓行来,走到众人面前。
溟嗔面色僵硬紧绷,直直的看着徐尔槐,一言不发。
皓雪连天中,这样的离别,突然让人觉得悲凉和深深的无力。
视野里是铺天盖地的寒雪,脚下是流动的云海,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九霄仙境,极乐之地。然而,这里不是。
极乐的仙境不会出现这样让人惆怅的离别,极乐的仙境也不会出现这样深沉的凝望。千言万语在久远的岁月里被冻在厚厚的冰层中,谁也没有了那样的热情,能将冰层融化。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慢慢的,徐尔槐的云淡风轻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滴热泪,像是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带着破茧而出的痛苦和喜悦,映着太阳的辉光,从眼眶中滴落,溟嗔几乎是瞬间就伸出手去接的,只是,那滴泪还是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发出轻盈破碎的声响,消失在茫茫云海中,再也找不见,寻不得。
溟嗔皱着眉头收回了手。冰冷的银瞳里清晰的映出徐尔槐的身影。
徐尔槐的嘴角慢慢绽放出笑颜,抬眼看向溟嗔,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却十分动听,“溟嗔,好好保重。”
寒风吹乱了徐尔槐的衣襟,他绝然转身,没有看到溟嗔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满满一掌的冷风。
然而,看到了,又怎么样呢?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换取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至少二哥不想。无爱看着溟嗔那只手僵在半空中,轻叹一声,更深的靠近季无双的怀里。
季无双深深的看了溟嗔一眼,转身追随那个坚定的身影而去。
自己这次再也没有了冲动报复的理由,不只是因为二哥已经放下了一切,更是因为,他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心中有了牵挂的他,没有了不羁的资格。他不想,自己心爱的人再次担惊受怕,更不想他再次为自己去牺牲什么。
所以,从今以后,他都不会再任意妄为。
凌谷蓝难得的很安静,跟在众人身后,回首,这座仙境一般的宫殿,屹立在寒泷之巅。恍如梦幻,遥不可及。
第五十章:城门
回程的道路坎坷崎岖。如今战事四起,朝廷对两大山庄已经形成包围之势,因此,通往墨龙山庄的城池都严密防守中,对江湖人士更是一经发现便就地逮捕。
朝廷与江湖,当真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有些不愿卷入纷争的江湖人士纷纷躲进山中隐居,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闲散人。可是,仍旧无法逃脱被朝廷监视的命运。
徐尔槐命人置备药材,并让众人乔装成商贾,借此通过了一个又一个关卡的盘查。
即使每天为战事焦急,徐尔槐还是坚持为无爱的腿针灸疗伤。长途的奔波令无爱有些吃不消,可是眼睛里却神采奕奕。
季无双醒来后,性子沉稳了不少,张扬的气势收敛内化为一种威压。从徐尔槐口中得知这场战事始末,他只是眉头紧锁,坐在一旁沉思,而没有大发雷霆。虽然众人还是明显感到了他的怒气。那种本来会如火山喷发一般狂烈的怒气却凝结在冰中,似乎随时会破冰而出,人心惶惶。在两种极端的温度中煎熬,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
看着这样的季无双,无爱却只是笑,眼里哪有一分惧怕,分明都是欣赏。惹得近来胆战心惊的凌谷蓝连连咋舌。“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了,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你们还真是一对。”
“承蒙夸奖。”
无爱顺口答道,目不转睛的看着同徐尔槐等人对着战报讨论战况,指挥手下行动的季无双,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给凌谷蓝。
凌谷蓝郁闷非常。
客房中,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徐尔槐笑着抬头,看着倚在季无双怀中的无爱,“还疼么?看看能不能动。”
无爱摇头,“不痛了。”看着自己的腿,不再像前几日那样麻木,有了一点原来腿还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动了动。
徐尔槐满意的点点头。“这样下去,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辛苦二哥了。”无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徐尔槐失笑,“跟我还客气什么?”收拾好医具,“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二哥慢走。”季无双道。
徐尔槐点点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背影透着疲惫。
“无双大哥。”
“嗯?”季无双给无爱的腿盖好被子,搭在自己的腿上,按照徐尔槐的交代给他按摩。
“我想听你唱歌。”
季无双好笑的拍拍无爱的脑袋,“你就不怕我把狼给招来?”
“呵呵,不怕,狼来了无双大哥也会将它们打走的。”
“哦?无爱对我这么这么有信心?”
“难不成无双大哥还会让狼把我叼走?”
“嗯,可以考虑。”
“哼,少转移话题,今天你是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无爱笑眯眯的看着季无双,“来,无双美人,给爷唱段小曲吧。”
季无双笑笑,“你呀,可不要后悔。”
想了想,自己听过的小曲不少,可是唱的上来的,也只有小时候娘亲经常唱给自己听的那几首。
磁性的男生,伴着灯花的爆裂声和炉中炭火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悠悠的响起,驱走了一身的疲惫,暖暖的睡意悄然而来,安然入梦。
马车行驶到城门口,城门前有一道关卡,两排木栅栏交错的横在城门前,栅栏的前后各有几个手持长枪的士兵,身姿挺立一动不动,眼神却灵活的很,来回扫视着被盘问的过往路人,整装待戈的守卫正盘查着进出的人群,城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不时有经过乔装的江湖人士被城门口的守兵识破而被捕。墨龙山庄众人脸色不由一沉,一路上,还没有碰到如此严厉的盘查。光看那些守兵,个个精明干练,目光炯炯有神,身手不凡,即使那些身怀武艺的江湖人士也无法逃脱几人的围攻,可见这支队伍来者不凡。
虽然除了无爱,他们都易了容,并乔装成商人,但是江湖人士独有的气质,就算能蒙骗过之前那些喽啰,却不一定能逃得过此处这些士兵的法眼。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爱,不要任性,来,带上这个面具吧。”季无双有些无奈,抱紧躲闪的无爱,手中拿着张早就给无爱准备好的人皮面具。
“我才不要戴那种东西,”无爱躲闪着,“又没有人认识我,为什么还要戴面具?无双大哥你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
“唉,”季无双只得举双手投降,都这么说了一会还不知道会冒出什么话来呢。
无爱见季无双不说话,偷偷的抬头看他,季无双正对着他似笑非笑。
“呵呵,那个,无双大哥。”
“算了,无爱不想戴就不戴好了。”季无双轻抚他的脑袋。
“车上的人都下来。”
正想说些什么吗,听到外面的声音响起,原来已经轮到他们了。
季无双将无爱抱下车,徐尔槐等人已经在士兵旁边接受盘查。徐尔槐正在不卑不亢的和士兵交涉。
“哦,进购药材?”一个士兵看了看徐尔槐,徐尔槐笑道,“正是,在下是一名大夫。”
已有士兵走到放药材的马车上仔细检查过后,报告确是药材。士兵又问,“哪家的。”
徐尔槐眼神闪了闪,不疾不徐的回道:“城中回春堂。”
士兵嗯了一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却见他扫视众人一眼,淡淡的对身后的士兵发话,“让回春堂的老板过来认人。”
果然难缠。墨龙山庄的随行已经准备动手了,就等着两位庄主发话。
徐尔槐哪里认得什么回春堂的老板,墨龙山庄进药材都有自己的渠道,不过他以前来这里从回春堂门口走过,规模很大,如今这回春堂应该还在,否则就是这士兵在诈自己。
感觉季无双手臂的肌肉蓄力,做好了开战的准备,无爱拍了拍季无双,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季无双不解,放下无爱,在无爱的示意下,揽着他的腰,带他走向徐尔槐和那个士兵。
“出了什么事,余大夫?”
徐尔槐转头看向被季无双扶着走过来的无爱。那城门守卫一双厉眼也扫过来,迅速的打量无爱一番,看到无爱没有着地的双脚,一怔,迅速的移开,直视无爱的眼睛。
无爱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的笑笑,“让这位兵大哥见笑了。在下回春堂的少东家,李无爱。”
季无双看着无爱,眼神复杂。徐尔槐惊讶的情绪一闪而过,堪堪没有令一边的士兵起疑。
士兵的眼神缓和了些,据他所知,回春堂的东家的确姓李。而且见这小公子身上又有那么一些大商贾家纨绔子弟的影子。
“李小公子,在下公务在身,多有得罪。”
“无妨。”
正在他们说话时,一个士兵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小跑过来。“队长,回春堂的掌柜带来了。”
无爱看向来人,笑了笑,“施掌柜,我回来了。”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一路上还平安吧?”被称为施掌柜的中年男子一脸平和,见到无爱时露出长辈的关爱和一丝恭敬。在士兵找到他时并没有说什么事,但见是向城门这边跑来他便多少明白了些,远远的看到李无爱,心里不禁一惊,这位小祖宗一定又招惹上什么麻烦了。
“这确实是我家少东家,还请这位兵爷放行。”中年男子向士兵作揖道。
士兵见状笑着说,“多有得罪,请。”
说着,便要放人过去。
无爱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感觉到一股微风吹来,一匹血红色的骏马已经到了他们身前,血红色骏马在那一瞬间就停止了前进的步伐,生生地停在了那名队长跟前,随着骏马高声嘶鸣,不可抗拒的霸气逼人而来。抬眼一看,一个高大的男子坐在马背上,一身黑色貂裘裹紧壮硕的身材,鼻梁高挺如峰,鹰眼一扫众人,眼神锐利如刀,“慢着。”
第五十一章:习惯的远望
“青苍大人。”守卫见到来人,齐齐行礼。
墨龙山庄众人一愣,大敌在前,也亏得他们还能够如此镇定。
青苍?无爱打量着这个人,而青苍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双鹰眼扫视墨龙山庄众人。便对施掌柜道:“施掌柜,这位就是你家四公子?”
施掌柜俯身恭敬的答道:“回大人的话,正是我家公子。”
“嗯。”青苍看着无爱,那种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无知无能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平等的对视,“那么,李公子,请吧。不过,”鹰眼扫过墨龙山庄众人,“这些人本将军恐怕要留下了。”
无爱握紧拳,那种眼神,那种眼神,从小到大,一直追随着他的噩梦。
大周朝疆域广阔,但是权贵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大。因此这个圈子里的人多少都有所耳闻,皇商李家的四公子,懦弱无能,游手好闲。相比他那三个哥哥,真是云泥之别,却偏偏是唯一的嫡子,李家正统的继承人。正因如此,无论他那三个哥哥如何出色,将来都将为他卖命。
虽然这无可厚非,但是那些虽然有着显赫家世却仍然以能力闯出一番天下的人,他李无爱,自然是无法得到他们的青睐。
无爱片刻的失神,他以为逃离了李家,便可以逃离这种眼神。在墨龙山庄的日子太幸福了,幸福的,令他忘记了这种不堪和不甘。
“这……”施掌柜为难的看看李无爱。
无爱抬头,“这些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青苍便打了个手势,周围的士兵立即将众人包围。
“你要做什么?”无爱几乎气结,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不等人将话说完的人。这已经不是冒犯那么简单了。
青苍看了他一眼,浑厚低沉的嗓音像是从地底发出的一般,“现在是非常时期,四公子身后这些人不同寻常,为了社稷安危,宁可错杀不漏网。四公子,请吧。不然刀剑无眼,伤到四公子,本将军恐怕也不好和令尊交代。”声音平板之极,令闻者不禁怒火蹿升。
无爱压抑着怒气直视青苍,攒紧季无双的手,暗示他不要妄动。冷声控诉:“你这是滥用职权,凭什么扣押我的人!”无爱真的被触到了逆鳞,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青苍看了看他,那眼神,十分可怖。
“四公子,难道刚刚的话没听清吗?本将军怀疑这些人是叛党。”
“休要信口胡言,这些分明是同我去采购的手下。真要怀疑的话就拿出证据。难道有一些武功在身的人都要被冠上乱臣贼子的罪名吗?那将军你岂不是第一个值得怀疑的?”
“啪。”马鞭狠狠的抽在地面上,扬起一阵尘土,无爱耳边的一缕发丝应声断成两段,脸色瞬间惨白,却仍旧不忘用力按住季无双的手。
青苍掂量着手中的马鞭,“本将军拿人,不需要证据,”然后厉眼扫了无爱一眼,“还有,看在令尊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的出言不逊,”厉眼一眯,“不过,没有下次。”说罢,便不再看无爱,挥手命令道:
“将这些人拿下。”
“你敢!”无爱怒火一下子冲到脑门,当场就和青苍杠上了,也不顾这种做法是否明智。他只是知道,他李无爱,从来就绝对不会任人欺侮。然而下一刻,他就为自己的意气用事付出了代价。伴着一声高亮的风哨,皮鞭纠缠到了他的身上,然后无爱的身体被高高的扬起,狠狠的甩出了包围圈,重重的落在地上,激荡起一阵尘土,无爱疼的几乎失去知觉。
“无爱,”青苍的动作快的超乎想象,季无双懊恼的怒喝一声,墨发飞扬,和阻挡他的士兵战到一处。墨龙山庄的众人愤怒不已,纷纷加入战局。
“少爷。”施掌柜跑到无爱身边,扶起痛的不能动弹的无爱,“少爷你没事吧?”
无爱真的讨厌和李家有关的东西,因为,没有什么是真的,就连关心也是如此敷衍。
“走开!”
不耐烦的挥开施掌柜,无爱狠狠的看着安稳的坐在马上指挥越来越多的士兵的青苍,咬牙切齿,在心中暗暗赌咒立誓,“此仇不报非君子!这个仇,我李无爱记住了!”
青苍似是没有看到,只是像一只傲然立在悬崖之巅的雄鹰,一双凌厉的鹰眼关注着战局。青苍的虎骑军是大周数一数二的精锐军队,将士凶悍好斗,武艺精湛,更有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可怖煞气。这里是同墨龙山庄交战的重要后方城市,因此有大量军队囤积,墨龙山庄的众人虽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季无双更是第一剑客,然而面临全副武装的重兵压降,一时之间要想突出重围也是堪比登天。